周傳敘走在香榭大道上,一手提著新買的LV包,和幾個名牌的紙袋,紙袋里有香水、葡萄酒、女圭女圭……全是要送家里那群女人的禮物。
另一手,他拿著手機對著電話那頭說話,溫溫和和的聲音,像巴黎的夏天,柔潤不張揚,「想啊,每天都想,每分鐘都想。」
電話那端的暴龍小姐逼他說情話,他說得有點卡,但他相信經過訓練,會越做越好。
「這幾天有很多媒體采訪,參觀的人數還算踴躍。」他認真回答。
「賣出多少畫了啊?」
她一面擦盤子一面問,事實上她根本不在意賣出多少,她的老公財力雄厚,不差那一點點錢,只不過男人嘛,總是要有一點事業,有人說,成就感之于男人,比愛情更重要。
「賣出五成了吧,不過有一些是在未開展之前就賣出去。」
「不管賣多少,兩個禮拜一到,你就給我乖乖飛回來。」事業再重要,她頂多給他兩個星期的成就感。已經是極限。
「知道,回程票——」他的聲音一頓,仔細看向街道的某一個定點。那是……
他皺起眉頭,不會的,看錯人了,她不會出現在這里的,周傳敘回神接下剛剛的話,「回程票買好了。」
「哦哦,看到金發碧眼的大胸脯美女,分神了喔。」向冉冉放下盤子,敏銳地從他的語調里听出不對勁。
他笑笑,對手機道︰「我不喜歡外國女人。」
「真的假的,腰束女乃膨、熱情奔放,不介意和知名畫家搞一夜的外國女人滿街跑耶。」
他還是笑,沒接話。如果會說情話的男人,就會講——「我有你了,再熱情奔放的女人都誘惑不了我。」
可是他不會,他只會傻笑。
向冉冉也知道不能對他要求太多,所以……放他一馬吧。「我給你帶的健康食品吞了嗎?」
「吞了。」
「有沒有多吃蔬菜水果少吃肉?」她管他像管兒子。
「有,每一餐都吃。」
「有沒有每天練仰臥起坐和伏地挺身?」男人嘛,體力要多消耗一些,才不會胡思亂想被「壞東西」引誘,所以適度健身是應該的。
「有,一天各兩百下。」
「很好,等你回來,我會檢查你的肌肉。」話說完,她在電話這頭想像著他的靦腆害羞。她的草食熊是很內向的男人呢。
電話收線,周傳敘微笑著走進飯店。昨天他多買了一個行李箱,用來整理帶回國的禮物,遲遲的、晚晚秧秧岳父岳母和孫叔叔,每個人他都招呼到。
他記得冉冉說過,「方英雄是個白痴只會送鑽石,別被廣告騙了,不是所有女人都愛鑽石。」
他問︰「不然女人愛什麼?」
「你是問其他女人還是問我?」她湊到他耳邊說話,暖暖的氣息弄得他耳根發癢。
他沒回答,她先一步說︰「別的女人喜歡什麼,有別的男人關心,至于你老婆我嘛,我喜歡存錢,所以咩……禮物意思到了就可以,別亂花錢,我老公賺錢很辛苦的。」
于是他知道自己娶了一個宜家宜室的女人人,于是他沒從她身上套到任何的情報,也于是,他看到什麼就亂買,只要符合他畫家的美感論。
傍女兒買女圭女圭,小姨子、岳母給名牌包、香水、乳液,岳父、孫叔叔給領帶,至于給老婆……他到現在還想不出好東西。
走到飯店房門,他的腳步停住,滿眼訝異。
是她?多年不見的幼榕,她沒有太大的變化,歲月沒在她臉龐留下痕跡,清純的劉海,可愛的馬尾,不施脂粉的臉上帶著當年的粉女敕,而她看著他的眼神,一如多年前。
眉垂,薄薄的淚水掛上睫毛,再抬眼,她的鼻子染上微紅。
他望她,震驚大于喜悅;她望他,幸福大于驚惶。
她知道不該來的,那年是她先別過身,要他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但是……知道他在這里辦畫展,掙扎了兩天,她還是忍不住出現。
凝視著阿敘的眉眼,他還是和當年一樣,光是站著,便帶給人無數安全感。
她是因為那股安全感愛上他的吧,那年爸媽不懂,為什麼她非要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媽媽說,沒有錢就沒有幸福。
可爸媽不曉得他有一雙專注的眼楮,他不愛承諾,但那雙眼楮就是什麼告訴她,他會為她的幸福而用盡全力,她沒看錯,現在的周傳敘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他有能力帶給女人幸福,只不過……已經有女人捷足先登,拿走了原該屬于她的幸福。
她和珊珊聯絡過了,他娶了一個單親媽媽,把對方的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疼惜,珊珊說向冉冉配不上他,那個女人一定是相中他的財富。可是不管配不配得上,他還是成了別人的丈夫。
有沒有怨恨,當然有,她怨父母親,怨命運,怨自己的個性太軟弱,不該輕易妥協。
「阿敘……」她咬住下唇,楚楚可憐。
「你怎麼會在這里?」
以為再見面,他會對幼榕視而不見,以為他會恨她,怨她,氣得肚子爆炸,可是……居然沒有,他心平氣和,只是為突如其來的見面感到意外。
「阿敘,我很想你。」
這是另一個意外,她的話,並沒有牽動他的心情。
「你還好嗎?」他語氣溫和。
「不好,我離婚了,在世界各地流浪,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里。」
她從溫哥華到紐約、到倫敦再到巴黎,原本要一口氣飛到雪梨的,但她在飯店看見新聞報導,知道阿敘將要到巴黎開畫展,于是她留下來,于是她打電話給當年的死黨,于是她出現……想替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珊珊將她臭罵一頓,她哭,她抱歉後,後來她們和好了,那是因為珊珊明白,她是個意志力脆弱的女人,在當年那種情況下,她無法反對自己的爸媽。
「為什麼要離婚?」周傳敘問。
那個男人事業有成,很符合詹家的選婿條件。
「他不愛我,娶我,是為了門當戶對。」
而她無法言明的部分是,丈夫有外遇,為了賭氣,她也找到一個猛男玩游戲,卻沒想到奸情被抓到,成了他們離婚的主因。
「我以為門當戶對是幸福的保證。」
詹幼榕不確定地凝望他。
這是諷刺嗎?不,阿敘才不會諷刺人,他只是、只是變得會說話,時間改變了他,要是以前,他只會靜靜听著,靜靜地用溫柔眼神安慰人。
「很多人都這樣以為,經歷錯誤之後才曉得,事實不是自以為的那樣。阿敘,我們聊聊好嗎?」
「我一個人住,不方便。」他指了指身後的房門。
「樓下有咖啡廳,求求你,我真的有話想告訴你。」
他看她半晌,她泫然欲泣。早知道,對于女人的眼淚,他向來只有投降的份。
「等我一下,我把東西放進去。」周傳敘嘆氣。也好,是該好好談談,如果那段對兩人都不算真正過去的話。
十分鐘後,他們雙雙在咖啡廳對坐,點了兩杯卡布奇諾。
「女乃精?」詹幼榕問。
周傳敘搖動頭,他不喝咖啡,家里那個女人喝太多公司免費提供的三合一咖啡,腸胃不太好,為了改變她的壞習慣,他溫柔而強勢地不準家里出現這種黑色物品,而他是個以身作則的好模範。
「糖呢?」她又問。
他還是搖頭。
「不喝咖啡嗎?要不要點別的?」她細心問。
「不必,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我想說……我的婚姻是家里作主的。」
又如何?他看見她幸福甜美的笑容。「然後呢?」
「我想你,那麼多年來,你一直在我心里。」
「謝謝。」能被她想著,他應該感到高興,但他沒有自己想像中介意。
「我出現,是想要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我們再在一起的機會。」她離婚了,想要從頭來過,這世界上沒有人不犯錯。
「我已經結婚了。」
「如果你不愛她……給她一筆錢,我們重新在一起,好嗎?」詹幼榕說得一廂情願。
她憑什麼認定他不愛冉冉?但他不解釋自己的感情,愛或不愛是他和冉冉之間的事,不需要對外公布,重要的是他有妻子,有女兒,有幸福家庭,他喜歡這樣的生活。
「我已經結婚了。」周傳敘再度重申。
「結婚也可以離婚,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我不願意離婚,對你的在意也已經是過去式,現在我過得很好。」
「你說謊,如果在意是過去式,你的項鏈上怎麼會掛著那枚戒指?」
說著,她也從領子里拉出自己的項鏈。她的墜和他的一樣,都是當年那副對戒。
她知道他很生氣,在懲罰她的薄幸,她可以理解他對向冉冉有抱歉,他從不願意傷害任何人,何況那個女人現在和她有了夫妻關系;她也明白,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但他不能因為責任感或者懲戒,讓兩個人錯過重新開始的機會。
看見她的項鏈,周傳敘想起脖子上的鏈墜,一個甜蜜笑容揚起。幼榕弄錯了,她不曉得,這個戒指對他的意義已不同于以往,在以前,它代表的是愛情,可當它成為遲遲的護身符那時起,它代表的是親情。
阿敘的笑容印證了詹幼榕的猜測,詹幼榕篤定的想著,若是沒有感覺,他不會出現這樣的笑臉。
「幼榕,對不起,我結婚了。」他三度重申。
她看著他的鄭重、認真,燃起的希望被冷水澆滅。
他對她的愛已經不敵他的責任?他對那個向冉冉已經有了心?他已經清空屬于她的空間,裝入另一個女人?
不,他不會,他是個專情男人。
珊珊說過,這些年,他身邊沒有其他女人,他愛她從以前到現在沒改變,結這個婚是他頭昏;珊珊說,那個女人太厲害,交手幾次,她便明白向冉冉有多難對付,她是狠角色,表哥絕對是受她迷惑。
既然如此……她不該躁進,不該給他太大壓力,否則反而會弄巧成拙。
她吸氣,吐氣,警惕自己,別心急,她已經不是站在有利位置,要從那個厲害女人手里贏回阿敘,她得更有耐心。
吞下那股忿忿不平,詹幼榕道︰「我懂了,那以後……」她遲疑了一下下,伸出手。「還是朋友?」
周傳敘看著她,那雙他熟悉的眼里有他熟悉的天真,不當情人當朋友,比起老死不相見,滿懷怨懟,這是個不錯的結局,他是只溫柔的草食熊,不愛與人結怨,能好聚好散,是好事。
點頭,他同意,伸出手說︰「還是朋友。」
「那麼,在巴黎這幾天,如果有空的話,我當地陪,陪你到外走走?」
「不必了,再過幾天我就要回台灣。」
「好吧,那有機會的話,再找你出來喝咖啡……」她看一眼他桌上的杯子,改口,「或喝果汁?」
「好,有機會的話。」他同意。
走出咖啡廳時,周傳敘瞥見櫃台上的咖啡糖,想起妻子的檸檬薄片。他找到送給冉冉的好禮物了!這幾天他不在家,她肯定心情差,家里的咖啡糖存量不足,他來補。
轉身走回去,看了看它的出產地,買下兩包,只是咖啡糖,卻讓他心情飛揚。
後天就要回台灣了,周傳敘把大部分行李整理好,他歸鄉情切。
拿走法文版的《爸爸迷路了》收進隨身行要袋,這是他的意外收獲。他沒想到會在書局里看到它,現在,遲遲除了有中文版的英文版之外,即將擁有法文版,一定會很開心。
遇見法文版的繪本是意外,那麼快又見到幼榕則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洗完澡準備上床時,門鈴響起。
幼榕站在門外,手里提著兩瓶葡萄酒,他的行李箱里也有兩瓶,是要送給方英雄的,他對女兒的諸多照顧,讓他銘記在心。
「你穿睡衣。」她指指他身上的衣服。
「對,我要休息了。」
「所以接下來,你沒有其他的事要忙。」
「對。」
「還很早,這個時間你能睡得著?」她語帶雙關。
是睡不太著!最早,這時間是他和冉冉坐在秋千上談心的時候,後來,這時間他們會把門鎖起來在床上翻滾,事後冉冉會用手指頭在他胸口畫圈圈,用滿足又曖昧的口吻說︰「我家的大熊很強喔。」
想到這里,他的臉泛起可疑的紅潮。
詹幼榕發現了,誤以為自己出現的時機是正確的。
跨一步,她把他往後推,不請自入。
她從櫃子里找到兩個杯子,倒進紅酒,笑著對他說︰「我找不到人幫我慶祝,你可不可以幫我?」
「慶祝什麼?」
「離婚後,我一直找不到生活的重心,我到每個國家旅游,希望可以看見新的人,踫到新的事情,法國是我最幸運的一站,因為,我在這里踫見你。」她靠他很近,今天她擦了迪奧的香水,那是誘的香氛。
踫見他是幸福?他不懂她為什麼這樣講,但他靜靜地听她說話。
「那是我的迷信,只要在你身邊,我做任何事都很順利。記不記得,那個時候讀書再累,考試前我都要偷偷去見你?因為見到你,就有好運氣降臨,不是說謊,是真的,只要有你,那次的考試就會出現好成績,不然,我的英文那麼破,怎麼可以申請到UBC?」她的手貼到他胸前。
「都是過去的事了。」周傳敘退一步,退開她的親近。
「不,你帶給我的幸運並沒有過去。我雖然不缺錢,但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才二十八歲,有長長的一輩子要活,總不能靠贍養費東晃西晃走完一生吧?我想找工作,卻不知道可以做什麼,然後,在遇見你那個晚上,我的學長打電話給我,要我去台灣幫他工作,你說,你是不是我的幸運符?」
「只是湊巧。」他不居功。
「我不這麼認為,不管怎樣,你一定要陪我喝一杯。」她仰頭,喝掉滿滿的酒紅色液體。
他不端酒杯,不喝酒,他答應過老婆大人,不給別的女人可乘之機。
「怎麼,你不替我高興?」
周傳敘搖頭,走到冰箱旁,從里面拿出一瓶氣泡水打開,向她做了干杯的動作。「恭喜你。」
「听說珊珊回台灣了。」她呆了一會,換了一個新話題,把杯子重新注滿。
「是嗎?她沒告訴我,」
「到時,我們又可以見面,像以前那樣一起去海邊玩,好不好?」
他沒點頭,沒回應,只是對她微笑。
他的沒反應讓她再度失望,喝光杯里的酒液。「我常想,如果時光能倒流不知道多好,那麼我就可以修正很多事,不會讓自己走到悲慘的這一步。如果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兩次機會,那麼,第二次,我要堅持到底,不讓爸媽擺布我的人生。」
她一面喝酒,一面說話,周傳敘靜靜听著,不做反應,她一杯一杯喝,兩瓶酒很快就見了底,不勝酒力的她醉倒在沙發上。
酒醉後的她說出真心情,「阿敘,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是因為我老了嗎?我不美麗,不清純,不再是你心目中的公主了嗎?」
他皺起眉頭看她,嘆氣。
不是說好當朋友的嗎,何必舊事重提?可她都醉成這樣了,還能跟她講道理?
算了,他把她抱到床上,拉開棉被,放進床里。
當他要退開時,她卻扯住他的衣襟,連聲嚷嚷,「你恨我對不對?恨我拋棄你,恨我沒有遵守和你的約定?可是我……後悔極了!婚後,我每天每天都在後悔,我老是想啊,如果我嫁的是阿敘,他不會教我吃這麼多委屈;如果是阿敘,他不會讓我一個人待在家里哭泣,如果是阿敘,我就不會有婆媳問題;如果是阿敘啊,我哪里會……」
詹幼榕說到最後放聲大哭,周傳敘趁隙把自己的衣襟從她手里搶回,走到窗邊,靜靜地听著她的哭泣。看來,她不如他以為的那樣幸福。
她哭鬧了一陣,聲音漸漸低沉,她睡了,可睡了還不安份,喃喃道︰「阿敘,我好愛,好愛,好愛你……」
他對她苦笑,不能理解為什麼人要等到失去,才會發現曾經擁有的美好?
手機響,他飛快接起,未看來電顯示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一個大大的笑容咧在嘴邊,取代了原本的苦笑。
「冉冉,你在做什麼?」
他喜歡她的聲音,她飛揚的語調永遠充滿勁力。
她和幼榕不同,沒有人可以逼迫她妥協什麼事情,她的人生,不管正確或錯誤,都是她自己的決定。
「我收成了一碗公的番茄,紅紅的,每顆都像紅寶石。」她講得驕傲,好像自己種出世紀大品種。
「遲遲不喜歡吃番茄。」
「由得了她嗎?哼!我會讓她見識什麼叫做媽媽的威嚴。」
周傳敘笑了,想像說這話時,冉冉雙手擦腰,努力把「威嚴」做出適當表現的模樣,但她忘記,媽媽的威嚴在遲遲身上早不見效果了。
「打成汁吧,加一點梅粉和寡粉,她會肯吃的。」
「誰像你那麼寵她?都把寵壞了。」
「能夠寵的時候多寵一點,哪天她嫁出去了,想寵都沒機會。」
「這麼會說話。」
「那是爸爸告訴我的,他說錯失了寵你的機會,現在後悔莫及。」
電話那頭,突地不再言語。
她原諒父親了,但他們之間的藩籬是用多年時間築起,沒那麼輕易消除。
「我不在,有沒有找時間自己回去看看爸爸?」
真是的,人在國外還想做和事佬,這只草食熊,還真想人人不得罪、人人好。
「沒有。」她說實話。
「為什麼不回去?」
「為什麼要回去?」她反問。
「所有的老婆都會趁丈夫出差跑回娘家,過幾天大小姐的好日子。」
「我還不知道當大小姐是什麼滋味呢。」
「你會知道的,等我回去。」他會把她當大小姐寵,當少女乃女乃寵,當女王寵。
他的話很好听,她笑得眉飛色舞。「好啊,等你回來。你……忙不忙?」
「還好,不過比預計中多上了兩個媒體節目。」
「你的法文真的很不賴。」她在網路上看到他的法國專訪。
「我的英文也不錯。」
「我都不知道我老公是語言天才。」
他的英文是為了幼榕學的,自從知道她要到溫哥華念,他就開始學英語,不希望自己和幼榕的生活有落差,沒想到始終用不到,不過這證明了,只要他愛著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為對方設想。
「用得到,你就學得會。」
「那好,以後遲遲的英文、法文由你負全責。」
「沒問題。」他一向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這時沉睡的詹幼榕突然無預警地坐了起來,睡眼迷蒙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發狂地尖叫一聲,「阿敘,不要離開我,我好愛你。」
她的聲音很大,大得電話里的向冉冉听得一清二楚。
「你的房間里有女人?」她的口氣銳變。
「對,一個很多年沒見的朋友,在巴黎踫面了。」
多年不見?是偶爾踫見,還是刻意踫見?如果沒有那樣的交情,怕她也喊不出「阿敘,不要離開我,我好愛你」這麼煽情的話吧?
向冉冉的心下沉,放下手中的番茄,打開冰箱,她要切檸檬片。
「你們那邊不是很晚了?」
「對,十二點多。」
「她還不走?」
「她喝醉了。」
喝醉?所以順理成章地要留下來過夜?孤男寡女……她就算不小心眼,也無法不往酒後亂性那個方向想,何況她超級小心眼。
「所以咧?」她追問。
「所以什麼?」
「你知道我為什麼痛恨我父親?」
「因為他拋下你們母女。」
「不只,我痛恨他搞外遇,有本事他就結束婚姻,不要騎驢找馬。大熊先生,你最好不要讓任何的風言風語傳進我耳里,到時也別用酒後失身來當擋箭牌,我听不進去。」
周傳敘失笑。冉冉在說什麼啊!「她醉成這樣,要酒後亂性恐怕有困難。」
「她醉了,你可是清醒得很。」
「原來你不是怕狐狸精,而是擔心草食熊變性?」
她笑了,因為他的形容詞。可以這樣光明正大,不急不躁搞幽默,他對那個酒醉沒興趣吧。
但她的嘴巴不認輸。「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糟糕,那我要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雌雄同體了,因為我思考的部位偏高。」
這話逗出冉冉的大笑。是啊,憑什麼不信任他?他做的每一件事教教人既安心又信任,就算一個喝醉酒的瘋女人在他房里又怎樣?就算有十個企圖拐他做壞事的女人在他身上偎偎靠靠也不怕,因為,他的「思考部位」偏高。
「好吧,我不吵你,再過兩天你就回來,到時我再好好檢查你有沒有染上狐狸味。」
周傳敘也大笑。就算吃醋,冉冉也有本事听得讓他好高興。
收線,他再看床上的女人一眼,確定再確定,過去的事,誰也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