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當的坐著任太平給自己梳頭,過了片刻,真純再度毫無預兆的開口「太平,是因為寒陽吧?」真純最喜歡膩著的人是太平,除了太平和沉姨之外,她就只肯和聶寒陽說話。
真純背對著他說出這話,幾絲從太平手里飛出去的長發微微縈繞著白皙的頸子。
太平的動作停了下來,手指下意識的理著真純的頭發。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孩子純淨的問題,最後,他苦笑,擰眉,淡淡的回答「……哦……是的……是的……」
他不能說謊,卻也不想讓真純知道自己的想法,他只能含糊的說道。
真純轉過了頭,白女敕容顏上一雙忽閃的眼楮凝視他。
覺得自己的靈魂也仿佛在這樣清澈的凝視下無所遁形,太平只能苦笑,把下巴擱在她的頭上。
不想讓任何人,即使只是一個孩子,來看穿他的心思。
餅了不知多長時間,真純縴細的手指拉住了他的領子,那仿佛帶著一絲絲畏縮的聲音從他胸前穿了出來。
「……但是……太平喜歡寒陽吧?」是吧?應該是這樣吧?她是這麼覺得的……
「……」太平沒有說話。
「喜歡他……」才七八歲的孩子費力的想著措辭,笨拙的想要安慰自己最喜歡的人,那稚女敕的聲音柔和的撫慰著太平的心思。「喜歡寒陽的話……就要告訴寒陽啊……」
太平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听著孩子稚氣而溫柔的說法,沉靜容顏上忽然帶起輕輕的笑容。
是啊,要說出來,他才會知道……
是的,不說的話,誰也不會知道,畢竟,就算再喜歡對方,但是喜歡這種情感,還是需要以語言來表達最為快捷……
笑了。太平抱緊懷里的小女孩,在她額頭上輕吻。
「謝謝你……」
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幫助了寒陽,小真純只是單純的為太平覺得高興而高興,她一頭鑽入他的懷里,咯咯的笑了起來。
「謝謝你……」他再度說,在用力的抱緊她,然後松手,拍拍她的頭,看著遠處走過來的沉姨「真純,你自己去玩吧,我要上台了。」
說完,他朝沉姨的方向走去,習慣性的揚起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
是了,從現在起,就是他的戰場他的社會他的人生了……
在來捧太平場的人里,最常來茶館的就是江墨白。
他總是第一個到戲園子,找個僻靜又適合看戲的地方坐下,等到戲結束時又第一個離開,留在桌子上的紅包也很得體的包著比一般紅包稍微多一點的錢。
他總是坐在固定的位置,看著一層輕紗里那絕色的人吟唱著不同的風花雪月,扮演著不同的戲里人生,他不叫好不鼓掌,只是安靜的看著,那沉靜的眼神深的似海,卻烙印著那道輕紗後的娉婷人影,如江如海的眼里,就只有那一道人影,裊裊的氤氳,卻再也容不下別的。
這天,他也跟往日一樣的來了,看著薄紗後一道縴細人影微弱的裊娜著,而那穿雲似的聲音卻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這極飄忽的姿容和極清晰的聲音在太平身上不可思議的調和了,帶起奇妙而別樣的美麗。
今天唱的是《宇宙鋒》,趙艷容裝瘋罵父,這出讓太平唱來真個是淋灕盡致。
江墨白安靜的喝茶,一雙黑色的眼楮凝視著台上的人,當他打算招呼侍者再來一壺新茶的時候,忽然,有幾道人影沖到了台上——
薄紗被用力撕下,隨著布帛刺耳的被撕碎的聲音響起,江墨白也是一驚,他抬頭看台上,卻看到幾個流氓手里捏著酒壺沖上台去,用力的撕下薄紗,拉出里面的太平。
其中的頭領粗魯的拉著太平,嘴里噴著酒氣。
「美人,陪爺兒我喝幾口?」他口齒不清的說著。猥褻的看著被他抓在手里的絕色麗人,搖搖晃晃的訕笑著。
本來有人想上前幫忙的,但是看到他身邊幾個橫眉立目的流氓腰上的匕首,幾個想要逞英雄的客人也只能縮回頭去。
不語,江墨白起身,決定去制止。
怎麼能讓他遠遠呵護著的這朵芙蓉在這里被那些污泥生生玷污了去?
幾步邁到舞台上,他輕松扣下頭領的手腕,看著他充滿血絲的眼楮「……您喝多了吧?」
今天這活流氓確實是仗著喝多了來鬧事,被人制止的時候他本來想借著酒勁在鬧一鬧的,哪成想,在他面前的卻是這個中國城里他招惹不起的人之一——江墨白。
奧巴著嘴,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身後本來想要亮刀子的流氓看到出頭的是誰之後,也只能畏縮起來,任任憑江墨白把頭領的手從太平的手腕上拉下來。
江墨白看著他,眼神深幽。
「……您喝多了吧?」他輕輕的再度說著一樣的話,極其禮貌。語調柔軟,伴隨著清冷深幽的眼神,卻讓流氓頭子不自覺的縮起身子。
「啊啊……」流氓頭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酒勁下去了,理智恢復的結果就是覺得渾身惡寒。
江墨白怎麼會在這里?!江墨白怎麼會為一個戲子出頭?!
就在這時,早就有人去後面找來沉姨,拎著煙袋的沉姨疾步走了來。冷笑著看屋子里的人。
她在門框上敲敲煙袋,輕笑「誒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劉頭您到我這里來尋我沉姨的晦氣啊?我沉姨什麼地方沒對住劉頭您呢?」
看著沉姨來,流氓的氣焰又矮了幾分,喃喃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胡亂不知所雲了幾句,就順牆根溜了。
就在這時,才得到消息的寒陽疾步走了進來,他本來是很心急想要上前去看太平的,但是當他卻在門口止了步子,一雙黑色的眼楮只看著江墨白抓著太平的手。
他忽然不動,站在門口,眼神里閃過一絲猶豫。
把他的眼神全看在眼里,太平心下一凜。急急掙月兌了江墨白的手,江墨白下意識的去拉,卻不意被他的指甲掛了手腕一下,江墨白吃疼,松手,深幽的眼楮看著腕上一道鮮紅的印子,再抬頭,卻只看到一身戲裝的太平象是是翩翩入花叢的蝴蝶,毫不猶豫的向寒陽而去——
他眼神一沉。修長的劍眉擰起,搖頭,輕輕一口嘆息的氣無聲的郁結在了胸口,他垂手,微微垂下眼楮,不去看那個毫無留戀,連頭都不回的美麗人兒。
「寒陽。」他叫著他的名字,心下因了他的眼神而有些無法形容的慌急,此時,一腔慌亂急切佔滿他的胸膛,他只想著只看著著只念著面前的這寒陽,就怕只要自己慢了一步,就只能抓著他的殘影似的,全然不顧台下那些人的注視,向寒陽走了過去。
他要過去,他要到他身邊去,他要去抓住那個少年,不然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還沒和他說不要擔心……
他還沒和他說他想這麼辛苦樸實的過下半輩子……
他還沒和他說……他喜歡他啊……
他這麼想著,加快腳步,向門邊的寒陽撲去!
從水粉色的袍子間伸出的玉白左腕處一截雪白的水袖,輕揚而起,宛如一層哀傷婉轉的水波
他踫到了寒陽的手腕,而就在他打算收攏手指的瞬間,寒陽卻向後一縮手,俊秀容顏上一抹慌亂的躲閃——
就那麼一個瞬間,他和他的手指錯落而過——
他指尖抓住的就是那寒陽手指上那一絲虛幻的溫度……
幾乎是震驚的看著自己什麼也沒抓住的手指,太平凝住身型,右手扶住自己伸出去的手腕,任垂下的水袖覆蓋它——
他知道,自己正在顫抖,心里一波波蕩漾起的近似絕望的情感正在將他滅頂,他不敢抬頭,不敢去看此時寒陽的表情——
顫抖,無法抑制,正從指尖升起,一點一點蔓延而上,攀爬上他的手腕、身體——
他不知道到底過了多長時間,他也不知道周圍在這極短又極長的時間里發生了什麼,等他再度凝聚起勇氣之前,他听到了面前少年緩慢轉身,然後離開的聲音——
于是,他忽然有了想哭的感覺……
但是,眼眶干涸,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
寒陽看著太平象是一只翅膀著火的蝴蝶一樣焦急的向自己撲來,水粉色的袍子揚起一個帶著些絕艷的淒慘,太平看著他,一向平靜淡然的面容上有了絲焦慌急切——
他沒看過這樣的太平,只覺得心的一角被這樣的表情恨恨燒炙——
不是說要讓他幸福嗎?不說說要讓他快樂嗎?為何,現在卻讓自己最心愛的人有了這樣的表情?
他看著太平伸過來的手指——在前些日子,太平的手指粗糙而沒有光澤,指甲也因為工作的關系而修剪的非常短,現在因為唱戲的緣故,他十指尖尖,上面涂著淡色的蔻丹,在雪白的袖口里若隱若現,上面一層的水粉色的袍袖也疊在手指上,更加襯托得他肌膚如雪。
「……」再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他從太平的肩膀上看過去,看著遠方站在沉姨身邊沉穩的青年。
江墨白正在看他,優雅的青年俊秀面容上一雙黑眼深沉安穩,象是月光下平靜的黑夜——
某種東西在江墨白那和自己形成對比的眼神下破碎了,他覺得無法承受太平這樣的殷切這樣的表情,他下意識的閃身避開,但是在避開的瞬間,就立刻後悔了——
他不敢去看僵住身型的太平,不敢去看太平臉上此刻會有的表情——
他不敢他不敢他不敢他不敢——
所以,他只能逃,只能逃開自己的錯誤——
他退後了幾步,然後轉身,緩慢的走開。
听著他的足音一點一點的遠了、消失了,太平忽然覺得寒冷——
他知道,就在剛才的那個瞬間,他和寒陽之間某些東西已經破碎了——
他知道他們什麼地方出問題了……
但是,他無能為力——
因為,出問題的人是寒陽,而不是他或者是別人——
心里疼的象是被什麼東西挖去一塊,疼的無法形容——
他在心里淒慘一笑,然後緩慢的回頭,看著身後的沉姨和江墨白。
向兩個人行了個禮,他從兩人身邊走過,當他走過江墨白身邊的時候,有著沉穩眼神的男子一雙漆黑的眼楮看著他「……你不去追他嗎?」
沒說話,太平只是看著他,嫣然一笑,雖然美麗,卻淒絕的讓人想落淚。
「……去追他吧……」江墨白說。
依舊什麼也沒說,太平看不出是點頭還是搖頭的晃晃頭,卻走向了後台。
「你不去追他?」江墨白再度問道。拉住了他的袖子。
太平一笑,不著痕跡的抽出袖子,看到江墨白眼神一暗「總不能帶著一身行頭去追吧?」他笑的清雅,卻隱約帶了絲伶仃的味道。
他走遠,在進入後台的時候,跟在沉姨身後的真純拉住了他的袖子,一雙黑色的眼楮凝視他,半晌,她問道︰「太平,你不去追寒陽嗎?」
她說著和江墨白一樣的話,太平在真純面前卻再也無法掩飾,他反手關上門,笑容一點一點從秀麗的容顏上崩潰,他無聲且沒有眼淚的抽泣、搖頭。身子慢慢滑下,把真純當作最後的依靠一般緊緊鎖在了懷里。
他不發出一點聲音,只是緊緊的抱著真純,仿佛孩子一樣不停的顫抖。
真純沒動,仿佛感覺到了太平的淒苦,她明亮的大眼楮里也蓄積了大顆的淚水,然後笨拙的伸出手,一次一次撫摩著太平的肩膀,細聲細氣的安慰「不哭不哭……太平不哭……」
看著他走遠的身影,江墨白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說,而沉姨在和看戲的人賠完不是之後,也走到了他旁邊來。
「怎麼,也對我家角兒動了心思?」她含著煙袋,笑吟吟的說,細長的眼楮勾魂攝魄;剛才的種種她可全看在眼里,一點都沒漏哪。
「……沉姨,您說話還真是不饒人哪……」江墨白苦笑,帶了絲尷尬的神色,他輕曬。
「呵,我饒不饒人我自己個兒知道,你喜歡太平也是瞞不了我的……不是嗎?」
江墨白不再說話,他只是帶著一層薄薄的微笑,再度看了太平消失的方向一眼,輕輕搖頭,轉身,面對沉姨。
「沉姨,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他說,從懷里拿出一樣東西,放到她掌心「幫我把這個交給太平。」
「……這是什麼?」沒看紅絨盒子里是什麼,沉姨只是把重量不菲的盒子在手里上下拋拋,她笑「怎麼不親手交給我家角兒?」
「……雖然的確是為他買的東西……」江墨白擰著眉毛一笑,瀟灑風流「但是我曾經以為這樣東西我送不出去,所以,就拜托沉姨您幫我送給他了……」
當天晚上,寒陽沒有回來,而輾轉了一夜未眠的太平,在一大早拿到沉姨給她的盒子之後,只看了里面的東西一眼,他就擰起了眉毛。
在中午戲唱開唱之前,他早早就拜托伙計守在門口,請他一看到江墨白就請到後台化妝的地方來。
日頭剛升到中天,茶館里的人剛剛起來做生意,江墨白就起了個大早到館子里,被請到後台,正好踫到太平正在扮裝。
從鏡子里看到江墨白站在自己身後,正對著鏡子貼片子勻臉的太平起身,不慌不忙的朝江墨白一作揖。「七爺。」
「……」差不多知道太平為何找他來,江墨白順手關上門,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他。
太平也不著急說話,他拿下一邊架子上的湖藍色外套,輕輕穿上,把身後的假發一甩,兩條烏黑的發辮掃過江墨白的衣角,讓他身後的男人忽然有了一種心上被狠狠掃了一下的感覺。
穿好衣服回頭,太平凝視著江墨白沉凝的眼神,他搖頭,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紅絨絲盒,打開,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對紫水晶的耳環,清澈剔透的紫色在正午清澈的陽光里栩栩生輝。
這對耳環以白銀為底,上面瓖嵌著美麗而毫無瑕疵的紫水晶,光看著這對耳環,就知道價值絕不便宜。
太平把眼神掉轉到那對流光異彩的耳環上,輕輕搖頭,雪白的指尖虛撫而過。
「……你不接受嗎?」
「……這東西實在太貴重了……再說太平不是女人家,也沒有耳洞可以戴這個物件啊……」太平輕聲的說,眼神絲毫沒有離開耳環的意思。
同樣把眼神膠著在耳環上,江墨白的聲音也很輕「……會嗎……我並不覺得它貴重。」
太平笑,刻意把他的話往別的地方領會「您是富貴人家出身,自然和太平這樣的小家子不一樣,在太平看來,已經實在很是貴重了。」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太平沉默。
江墨白卻看著他的耳朵,太平在片子下若隱若現的耳垂上有兩個細米大小的痕跡,乍看象是兩點細米小印,其實卻是兩個耳洞。
他伸手,虛劃著太平的耳垂「……那里,不是很適合戴耳環嗎?」
看著他視線落下的方向就知道他在看什麼,太平笑了下「那已經長實了,再也戴不進去什麼耳環了。」那是他被寒陽買下的第一夜里扎的耳洞,到了美國快半年了,早就長實了。
「……是嗎……」
太平似乎笑了一下「……您真的覺得太平留下這耳環比較好?」說完這句,太平抬頭,凝視他,一雙眼楮毫無任何陰霾的凝視著他,清冷入骨,卻也如月下芙蓉。
江墨白心中一疼,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無法把這株芙蕖擁抱到懷里了。
因為,芙蕖要的是陽光,而不是水,所以,與他無緣。
他知道太平懂得自己全部的心思,江墨白只覺得心輕輕的一擰,但是這個暗淡只籠罩了他的心靈片刻,過了一會,他笑了一下,帶著絲疼痛過後的雲淡風輕。江墨白似乎喟嘆了下,清秀的眉目之間似乎帶了些隱約的味道,他笑了下「……算了,還是留給你吧,即便是不能戴,也算是留個紀念。」說完,最後深深看了眼太平,也不管耳環,他轉身離開。
太平抓起耳環剛想攔住他,卻來了一個店里的女招待,熱絡的拉住了他問東問西,這一錯神,江墨白就不見了蹤影,等他拿著耳環追出去的時候,刺眼的陽光讓他惶了一下,等他看清陽光下一片花草茂盛搖曳的時候,卻不見了江墨白。
捏著掌心里一對堅硬而冰冷的耳環,他嘆氣,轉身要回去,卻看到了牆角邊一道屬于少年的身影——
寒陽——
寒陽站在一片陽光之下,沒有什麼表情,俊秀而融合了少年青澀氣息的容顏上帶著一種無表情的表情。
而在他身邊,真純小心的拉著他的袖子,一雙眼楮驚慌的看著他們。
心里的某個角落被寒冷徹底的席卷而過,太平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正在從內向外的顫抖著。
捏緊了手里的耳環,直到那已經被他的體溫溫暖的堅硬存在險些刺到他的肉里,他才有勇氣走向寒陽。
「真純,去那邊玩好嗎?」溫柔的對真純說,太平彎腰拍拍她的頭,在真純丟給他一個不安的眼神,然後跑走之後,他起身,看著面前的少年。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但是他表面的平靜無波之下卻隱約帶了絲無法形容的驚慌——
他有些怕,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怕事情朝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看著他,一直面無表情的寒陽忽然笑了,笑的不帶一絲陰霾,這樣清朗的笑容,卻讓太平從心里向外覺得發寒。
那是沒有靈魂的微笑,沒有一絲溫度。
寒陽看著他的手掌里一抹紫色,微笑「很漂亮,很適合你呢。」
丙然——
太平心下一沉,他咬著嘴唇,把那對耳環攤平到掌心,放到他眼前「……給你。」
「給我做什麼?七爺給你的東西,自然是你要好好收著,我拿來做什麼?」寒陽很溫和的說,那雙溫潤的眼楮依舊清澈,但是卻清澈的太過——
太平淒慘的在心里笑起來,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寒陽沒有一般富豪子弟的奢侈,他不怕苦日子拖垮他,不怕他不會吃苦,而是怕他的心性——聶家不僅是北京稱里有名的富豪,在全國也是數得著字號的,他怕的是寒陽骨子里富貴人家的驕矜之氣——
是的,他可以吃苦可以耐勞,但是他不能承受自卑——
在國內,他是聶家的少爺,連政府也要賣幾分面子,自然用不著自卑,但是在國外,誰知道他是誰?又淪落到這樣的境地,落差、貧窮以及強烈的自尊和從未體會過的自卑相互作用,即使是相當能夠忍耐的寒陽也快到了極限吧——
最後,在他極限的自尊和自卑上給他最後一擊的,是江墨白。
江墨白就象是另外一個寒陽,不過,他所代表的是命運沒有出軌、一切正常,留在國內的聶寒陽——
江墨白所代表的,是他沒有遇到自己所能過上的人生,那是沒有出軌的,正確的人生——
這樣代表了他在遇到自己之前應該走的、毫無瑕疵一生的江墨白,現在卻出現在了寒陽的面前。
不管寒陽再怎麼喜歡他、再怎麼肯為了他不在乎一切,但是,當江墨白出現的時候,即使是寒陽,他也會有那麼一瞬間的——後悔吧?
後悔選擇了他,後悔來到中國……
這對寒陽而言是最嚴重的打擊——是的,他撐不住的,想起最開始自己在離開中國時的想法,太平枯澀的承認自己的想法沒錯,但是他現在不想承認,也不願意承認——
那樣會讓他想哭——
所以,寒陽,給我認為自己最初的想法是錯誤的這樣的勇氣吧!
這麼想著,他勉強笑著,有些瑟縮的舉高了手,把掌中的紫水晶耳環放到他面前,那水一般潤澤的紫色在金黃色的陽光之下蕩漾著,似乎一聲悠長的嘆息凝結成了固態的存在。
「……你幫我還給江七爺——」然後告訴江墨白,太平是他聶寒陽的——
好嗎?不要讓他如此的畏懼……
不要讓他不安……
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