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二滴、三滴……
細白的手指輕輕放在了遍布傷痕的胸口,又如火灼一般急速地收回。
「我、我要殺了他!」阿布從齒縫間擠出的話語一字一頓刻在空蕩陰冷的黑夜里。
我收回驚駭的目光,手搭上了阿顏僵硬的腕脈。
「天府、迎香、曲中、太陽、氣海、心樞……」我干澀的聲音和著阿顏痛苦的申吟回蕩在客棧的小屋里,阿布運指如風,在阿顏的身體上推宮。阿顏的手指漸漸地放開,呼吸也漸漸平穩,只是臉上,那駭人的紫色益加的濃郁了。
「阿顏,你怎麼樣了?」阿布拎起衣袖,細細地拭去他臉上細密的汗珠。
「沒事。」阿顏微微喘著,偏過頭,避開了阿布的手。
阿布抬著手愣愣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似哭又像在笑。映在眼中散落在阿顏雪色的肌膚上的那觸目的傷痕,扭曲而猙獰。他額角已經濕透了,藍色的過長額發糾結在一起,貼在阿顏的臉上,讓我無法看清他的神情,只有緊緊捏著衣襟的左手微微地顫抖著,呼應著這黑暗的屋里彌漫著的不常氣息。
阿顏的手不再顫抖,那雙手伸到我面前時,平靜穩定得就像從來沒有顫抖過。而他對我說話時,濕潤的長發依舊擋住了我的視線,只有那熟悉的淡淡的冷漠聲音從發後清晰地傳來︰
「你,可以站起來嗎?」
「怕是不行了。」我搖搖頭,「你知道的。如果你想抱我走,你最好再過一個時辰。你的毒氣只是暫時被逼住,不適合立刻用勁。」
「好!」
我們三人又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中。阿布呆呆地坐在地上,也不管我,也不問他,只是這麼痴痴地盯著阿顏看。阿顏盤膝坐著,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如老僧入定一般,竟不再理任何人了。
「你為什麼不問他?」阿布突然問我,「不問他因何中毒,因何受傷?」
「我為什麼要問呢。」我躺在地上,搓著我冰冷的雙手,「他一定不會說。而你,你知道,但也一定不會告訴我。」
她冷笑了兩聲道︰「你怎麼會知道我不會告訴你,我現在就要告訴你。」
「何必呢。」我嘆了一聲,「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想要告訴我,阿顏之所以受傷中毒,都是因為要幫我。因為我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達到的要求,所以,他迫于無奈去找了一個他最不想見,你最怕見的人,是不是?」
阿布猛然抬頭,恨恨地盯著我。
「只是,你別忘了。他曾經對我說過,我只是他的一個理由。」什麼樣的理由可以讓他罔顧生死,去找一個如此傷他的人呢?看著臉色蒼白的阿布,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忍,「一個去見那個人的理由。」
「住口!」阿布嘶聲喊著,瞪得大大的眼楮里緩緩地流下了兩行清亮的眼淚。「你…你知道些什麼?你根本,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捂著嘴,她壓抑地哭出了聲。
「對不起!」我溫柔地對她說,「如果想哭,就痛快地哭出來吧。」
她搖了搖頭,淚眼朦朧地看著阿顏。
「我不怪你。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除了嘆氣,我還能做什麼呢?
窗外的月色黯淡而清冷,我無力地躺在地板上,看著窗外的月光和晃動的樹影,不知為何,竟又想起十年前在內庭的櫻樹下看到鶴老師的那晚。
漫天飛舞的櫻瓣,銀光流瀉的月色,壓抑地痛苦和扭曲的容顏。
和今晚,一點也不像。季節不像,景色不像,月光不像,人物不像。
可偏偏,我又記起了那夜。
為什麼?!
我不知道。只知道,那時躲在廊柱後看著哀泣的鶴時,心里被撕裂的無助感和現在的痛苦,一模一樣。
身體漸漸冷了,眼楮也漸漸重了。
迸舊的地板承受著人的重壓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現在那聲音就停在了門外。
「好了麼?」寒冷如冰的聲音,有著魔鬼一般的穿透力。那聲音,重重地敲擊著我的心髒,讓我痛苦得喘不過氣來。
「我……我……」
是阿顏的聲音,可為什麼他的聲音抖得如窗外的落葉,听起來會如此的恐懼。
那人的腳步堅實而沉穩。走到我的眼前時,我只看到了一雙靴子,一雙烏底精致的紫靴。
「就是他?」我的臉被兩根溫暖的手指抬起,而我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可以抬起我的眼去看這個恣意輕薄自己的人。
「果然很少見。」那人輕笑著,可笑聲卻讓我陣陣發寒,「是個美人兒,而且是絕世的美人兒。」
「唉……」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我現在有些悔了,我不想送他進去了。這麼個尤物兒,為什麼不自己個兒留著呢。」
「不要!」阿顏近乎憤怒地叫起來,「你答應過我,丈夫無信不立,你怎麼可以出爾反而。」
那人悠然地放下我,踱到了阿顏的身邊︰「可惜啊,我並不是你的‘丈夫’。而且先失言的是你吧。我的……措吉朗巴顏。」
阿顏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辨。
「你生氣了。」那人笑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一生起氣來,眼楮里就會閃出藍光。真得好漂亮。當初,我怎麼會放你走的呢。」
「住口!」阿顏的聲音顯然少了很多聲勢,只是那強忍著的痛苦和憤怒,就算我閉著眼楮,也感受得一清二楚。「我…我已經……什麼都答應了。你為什麼,為什麼……」
「答應?你什麼也沒答應過。我知道,躺在這里的人只是你的一個借口,回來見我的借口。」他得意洋洋地笑,「我的阿顏,你果然是沒有我不行的。」
「我,殺了你!」
「你舍不得。別說你中了我的血玲瓏,就算你現在好好的,一樣也舍不得殺我。」
「他舍不得,我舍得!」
「阿布姑娘,你以為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