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睿淵在她的傷口中上撒了些金瘡藥,再包扎起來,都說十指連心,可他卻沒听她喊一聲痛,他不解的看向她,問道,「不痛嗎?」
梅水菱笑著了頭,但眼角還掛著淚珠。「痛就要說出來,如今你身邊有我,不要自己忍著。」
他的安慰讓她的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滑落,是啊,她不是一個人,如今她的身旁有他了,也只有他了。
「我不會要你別哭,但我要你哭的時候記得,以後我都會陪著你,為你解決所有的難關,雖然……我剛剛才搞砸了一件事。」
「不!我很感謝,真的。」梅水菱依偎在他懷中,這是自從她重生之後,第一次覺得真的有一個地方是她的歸屬,不是這偌大的俞府,是俞睿淵這寬闊的胸膛。
「感謝我的話……以後就讓我多看看你的笑。」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是啊,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呢?」
不過是一句白,俞睿淵以前怎麼也說不出口,先前或許是賭氣,或許是因為她直言不喜歡他,或許是他等著她懈下心防,但如今他說不出口就只有一個原因。他不要梅水菱是因為自己舉目無親,才覺得他是她的唯一。
她曾對他露出這樣的笑靨嗎?她曾用過這樣的眼神看他嗎?
今夜的梅水菱在俞睿淵眼前展現著她最美的姿態,輕易地擄獲了他的目光。
俞睿淵看著她因為他回房而嫣然一笑,心神差點飛到九霄雲外去,他定了定神,問道︰「你……為什麼這麼笑?為什麼這麼看我?」
「我如今才知道你所說的真正的夫妻是指什麼。」
「你……知道?」他艱難的吞了口唾沬,他從小就喜歡她,如今娶了她,又怎麼可能不想跟她有肌膚之親,難道她願意……
「在我的人生之中,你是少數真正會擔心我並照顧我的人,我想,這是親人才做得到的吧」
「親、親人?」他想當的何止是親人而已啊!
看他一臉呆傻的站在房門口,梅水菱挽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了床邊,開始為他更衣準備就寢。
俞睿淵愣愣站直了身子,任她一件件的月兌去他的外衣。
「我們是夫妻,不就像親人一般嗎?對不住,我之前一听到真正的夫妻,只想著我們要發生夫妻之實,卻沒有想過有了那樣的關系後,給我的還有一個永遠會陪伴我、照顧我的人。」
「你之前明明對于我們要圓房感到害怕的,不是嗎?」
「但我現在不怕了。」
不怕了?她說她不怕了?這是代表他如今真的能完全擁有她了嗎?可是……
「你若不喜歡我,我們就不該圓房。」
「我喜歡。」
她這雙眸子中瑩瑩閃爍著的,是愛意嗎?他對她的付出,終究讓她看進眼里了,是嗎?
「你真的喜歡我?」
說一次就夠梅水菱害羞了,哪里還能說第二次,她緋紅著雙頰,微微側過臉,但唇邊帶著的那抹微笑,可沒有一絲的不甘願。
她這嬌羞的模樣觸動了俞睿淵的激情,他拋開一切懷疑,打橫抱起她就往床邊走去,他雖從小就對她動了心,但想要好好的愛她、佔有她的這種感覺,可是直到他真正懂了男女之事,才知道自己對她有多渴望。
……
在漫長的一夜結束,迎來天明之時,梅水菱什麼也不記得了,只記得一夜的狂歡快感,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哭、是叫,在不知自己是痛苦還是愉悅之中,她只是緊緊地攀住了身上的男人,成為了他的女人。
夜里,兩名身著斗篷的女子來到貽湘繡坊的門口,兩人張望了一會兒,確定街上沒有人,其中年紀稍長的女子才拿出鑰匙開門,接著把身後年輕的女子給請進門,又立刻關上大門。
等兩人走進了廳里,這才取下了帷帽。
年紀稍長的是貽湘繡坊里的一名繡娘春姑,很有能力,很得王掌櫃的信賴,甚至給了她繡坊的鑰匙,派她留意門戶的工作,而年輕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從來到繡坊,便沒繡出一件繡件,除了在俞睿淵來到繡坊的日子以外,都不太努力工作的郭靜嵐。
當初俞睿淵交代梅水菱對郭靜嵐要一視同仁,所以當她一件繡件也沒繡出來時,梅水菱便把她叫進了她的繡室告誡了她一番。
雖然梅水菱說不上斥責,但只是簡單的幾句口頭告誡都不是郭靜嵐這樣的千金小姐能忍受的,尤其還是被自己的情敵給告誡。
所以梅水菱說完後,郭靜嵐不馴的撂下話,說她可以不領月銀,但梅水菱休想指揮她。
此舉讓梅水菱非常不快,要她若不肯好好工作就不能留在繡坊里,怎知郭靜嵐竟威脅她若趕她走,她便會去姨母姨父面前哭訴,說她公報私仇欺負她。
梅水菱也是刁蠻過的大小姐,怎麼不知道郭靜嵐會使這種把戲,她對她說,既然同為繡娘在繡坊里工作,就不能讓人感覺到不公,否則若有人告狀告到了俞睿淵那里,雖然這繡坊不在他的名下,但終究還是他出資開設,他出面來管繡坊里的事也是天經地義。
冰靜嵐無話可反駁,終于敗下陣來,接下了梅水菱交代給她的工作。
梅水菱倒也沒信任她給她什麼要緊的工作,就讓她繡一些尋常繡件,多少可以堵住其它繡娘的嘴。
「表小姐,就是這個。」春姑捧起王掌櫃收到櫃子里的繡件,交到了郭靜嵐的手中。
「這就是錦紋繡?」
「是的,錦紋繡雖不是什麼稀奇的繡技,可繡工繁復,本來王掌櫃是不太想接這筆生意的,但梅老板知道了以後斥責了王掌櫃,說接生意怎麼能只接好做的,王掌櫃只好接了下來。」
「這個梅水菱還真是狐假虎威,以為我表哥疼她,她就敢為所欲為了。」
真正狐假虎威的人哪里是梅水菱,該說是這繡坊里的人才是,王掌櫃背後的人是俞老爺及俞夫人已不是秘密,王掌櫃被斥責了之後心里不快,幾個眼色就讓梅水菱吃足了苦頭。
由于所有繡娘都說自己並不熟悉錦紋繡這個繡技,唯有不婆說她擅長,于是最後這筆生意的繡件就全落到不婆的頭上,梅水菱自然是看不下去的,又差使不了其它繡娘,便自己分攤了一些來做。
然而梅水菱雖然明知道繡娘們與王掌櫃沆瀣一氣的反抗她,卻因為沒有證據,她也無可奈何,不工作的繡娘她可以名正言順的辭退她們,難道不會繡她還能強逼著人家繡出來嗎?
冰靜嵐看著梅水菱及不婆所繡的繡件,這兩個人不但站在了同一陣線,居然連刺繡的技法看來都有些相似,好似師承一脈一般。
冰靜嵐的女紅雖然不是拔尖的,但繡件的好壞她還是分辨得出來,這兩人不但趕在時限前把繡件令完成了,而且品質還好得不打折扣。
離靜嵐拿起剪刀剪爛了那些繡件,丟在地上硬是踩了好幾腳才解氣。
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只針對那些錦紋繡的繡件,所以春姑把整間帳房給大肆破壞了一番,做出想來偷銀子偷不到泄憤的樣子,然後把櫃子里王掌櫃特意收起的較珍稀的繡件全丟了一地。
除了那幾件錦紋繡,其它的只是弄亂了並沒有加以破壞,畢竟若全壞了,到時要再趕工她們也累。
冰靜嵐看著帳房里的一片混亂,這才滿意的笑了,梅水菱居然敢威脅她,她非要給她一點苦頭吃不可!
「表小姐,明日繡坊開門後,發現鎖沒壞,里頭的東西卻壞了,會不會一下子就懷疑到我頭上啊?」春姑反應慢了好幾拍,擔憂的問道。
「你真笨,有看過小偷在大街上破壞門鎖的嗎?都是翻牆進來的,沒人會懷疑你。」
「那就好,到時有人懷疑我,表小姐可得給我作主。」
「知道了,別羅唆了。」
離靜嵐拉起了帷帽,對春姑使了眼色,春姑也戴起帷帽走在前頭,直到來到大門前確認大街上沒人,她才把郭靜嵐給請了出來,並立刻關門上鎖離開。
俞睿淵以為自己終究與梅水菱兩情相悅了,可除卻那一夜的意亂情迷,真的讓他感覺到她的情意之外,他漸漸有著說不上來的異樣感。
梅水菱依然是笑著的,但那笑容若說她是因為有他陪伴在身邊而笑,倒不如說是因為如今的她變得容易滿足。
她也不再用那逗趣的表情抗議著他「奴役」他,反而很甘心的服侍著他,從晨起的梳洗到用膳時的服侍,甚至在夜晚也會縱情的與他一同享受魚水之歡。
俞睿淵知道自己不該不滿足,但一對有情人的相處真的只是如此嗎?
那一夜他問她喜不喜歡他,她給了肯定的回答,但她卻不像一般的女子,纏著問他是不是也喜歡她。
她既然認為先前他對她所做的行為是欺負,後來又懷疑他為什麼對她那麼好,可她為什麼就沒問過一句他喜不喜歡她、愛不愛她?她就連一句「我也是」也不期望听到嗎?
「菱兒,如果繡坊的事忙,後宅的一些瑣事你可以交給李總管去辦。」
這幾天繡坊好似接了一筆大生意,梅水菱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回到家里天色都晚了,還要分神去處理後宅的事,他看她這麼累,實在舍不得。
梅水菱沒有逞強的說她可以,更沒有嬌嗔著埋怨是他給了她那麼多工作,現在才懂得體貼她,而是笑著應道︰「我知道了,那麼……繡坊的工作比較要緊,是嗎?」
「自然是的,後宅再怎麼樣也出不了大事,倒是繡坊剛開設,還是要你多擔待些。」
「說什麼擔待,為了報答你對我的好,這是我應該做的。」
俞睿淵原本已經套上披風走出瑱房,卻因為她這句話而停下了腳步。
「你最近怎麼了?」
寢房外的阿喜跟在主子身後正要一並離開,就見主子停下了腳步,而且一臉不快的問了少夫人這一句,阿喜皺起眉頭,立刻揚手揮了揮,遣走了其它奴僕,這才為他們關上房門,在門外等著。
梅水菱不解的看著阿喜的動作,這才發現俞睿淵似乎在生氣,她走上前依偎著他,討好的笑道︰「睿淵,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俞睿淵不答反問,「你怎麼了?」
他一直忍耐著這種異樣感,拼命說服是他太貪心、是他多想,一直到此時此刻,他才察覺了他們之間的問題。
她對他所有的依賴、她與他之間的溫存,都是她被她父親遺棄後,怕自己一無所有才攀附著他,因為她察覺到他是唯一對她好的人,她在報答他,不是愛……
她一臉困惑的道︰「我?沒什麼啊!」
「之前你不是會跟我頂嘴嗎,最近為什麼都不這麼做了?」
怎麼,她順從他他還不開心嗎?梅水菱掩嘴輕笑。「之前是因為我以為你在欺負我,我自然會跟你頂嘴,如今我知道你做那些事都是有目的在幫我,我怎麼還會那麼不識好人心的跟你頂嘴?」
「你真的喜歡我嗎?」
「怎麼老是問人家這麼害羞的問題?」梅水菱將額頭抵在了俞睿淵的肩上,輕聲的說道︰「當然喜歡啊!」
俞睿淵在她這麼說的同時,立刻扣著她的雙臂推開了她的身子,他沒有在她的臉上看見偽裝,她是真心的說出這句話,可是他卻沒有看見情意。
「菱兒,你是我的妻子,服侍我的這些工作不是你一定要做的,讓那些奴僕來做就好。」
「可我想為你做啊!之前雖然你是為了幫我暫時忘記愁思,但我在你身邊服侍你,你看起來也很開心,不是嗎?你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要怎麼報答,只能為你做這些小事,我是真心的。」
「真心?那麼當你說完你喜歡我後,為什麼從沒問過我是不是喜歡你?」
「我不在意這些的。」梅水菱挽著他的手臂倚著他,「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就夠了,你要我喜歡你,我做得到,而你給我的這些就夠了。」
俞睿淵猛地推開了她,自嘲一笑。
終究他又做錯了,他愛著她,她先前卻只感覺到他的惡意,如今好不容易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惡意,卻又將之當成一種恩惠。
如今的她是在報恩,報答他收留她、報答他一次次的幫助她、報答他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她能感覺到他的善意,卻不能感覺到他的愛意。
甚至她口口聲聲說的喜歡,是因為他希望她喜歡他,所以她能做到,不是她發自內心對他有了愛意。
「菱兒,你也希望我喜歡你,那才是你對我真正的喜歡,只有對一個人沒有愛意,才會不在意對方是不是喜歡你。」
「不是的,我只是不敢強求……」
「你該強求!我娶了你,不是嗎?我佔有了你的身子,不是嗎?還是為了報恩,你可以把你的身子給任何一個男人?」
為什麼那個會說話傷害她的俞睿淵又回來了?為什麼他要將她說得如此不堪?
梅水菱有滿滿的委屈,可終究只能說出這樣一句抗議,「你……你怎麼能這麼說!」
俞睿淵看得清楚明白了,原來他的情意還是單方面的,原來梅水菱沒有一絲改變,她還是和洞房花燭夜時的她一樣,會因為他的話而受傷,卻不敢做出更激烈的反駁——因為她一無所有了,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你氣我說話傷了你,為什麼不生氣、不反抗?為什麼不沖著我喊要我不許這麼說?為什麼不向我證明,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報恩?」
「可是我……」
「或許是我錯了,竟讓你以為我是那麼齷齪的人,竟想用這一切來得到一個女子的身子。」
「睿淵……」梅水菱急著要解釋,但雙手才剛抓住他的油子,便被他無情地拂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頭也不回的拉開房門離去。
阿喜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立即跟上主子。
梅水菱緊咬著下唇,她方才的話被他打斷了,她想告訴他,即便是報恩,她也不會獻身的,因為是他,她才願意與他成為真正的夫妻,她更想告訴他,她從不認為他是為了得到女子的身子才這麼做,她無法否認她做的其它事都是為了感謝他,甚至可以說是在報恩,但唯有與他共度的那些夜晚不是,她真的渴望這樣的溫柔呵護,而他給了她。
所以嚴格說來,在那樣的夜晚里付出的人不是她,她是得到的人,得到了他給的一切。
這時,一名丫鬟急忙來到寢房門口,這才拉回了梅水菱的思緒。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繡坊剛剛來人說出事了。」
「什麼?幫我取斗篷來,快,備馬車,我要立刻去繡坊。」梅水菱沒有心思再多想,與俞睿淵的誤會她可以稍後再解決,但繡坊是他交給她掌理的,她可不能讓繡坊出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