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買了什麼,我剛才沒听清楚,麻煩你再重復一遍,啊!等一下,等我坐穩了再說,我最近有頭暈目眩的毛病,禁不起太大的刺激。」
懷著滿腔熱血,一臉興奮的龍問雲喜故致地回府報喜,一下子省了五萬兩,算是佔了便宜,還能當個現成的老板等著錢進來,他想,娘子一定會高興。
可是一瞧見悍妻……呃,娘子的臉色,他心下有種糟了的感覺,她的反應太不尋常,反而讓人心驚膽顫,寒毛一根一根豎了起來。
「一間酒樓。」他硬著頭皮說道。
「花了多少銀子?」柳依依很客氣的再問。
「十、十萬兩」怪了,他怎麼覺得寒意陣陣,背後涼騁揚?
「買了哪間酒樓?」忍住、忍住,她要沉住氣,這家伙是龍府的獨苗,一刀殺了就絕嗣了,她這媳婦會對不起龍家兩位長輩。
「天香酒樓。」她眼楮在冒火嗎?
「哪里的天香酒樓?」最好不是她想的那一家,否則他死定了。
龍問雲被她一間,怔楞了下。「不就是城東那一間,還有別的分號嗎?」
「你……」她吸了吸氣,盡量維持平和語氣。「城東的是老店,生意正好,由老板的兒子接手,父子兩人經營得挺好,生意蒸蒸日上,而城外也有一間天香酒樓,不過兩家沒啥關系,後者的規模小了一半多,听說常有地痞流氓上門白吃白喝還鬧事,掌櫃急著月兌手呢。」
「什麼……」龍問雲呆住了。
她笑得非常「溫柔」。「再告訴你一件不幸的事,城外的天香酒樓所在的那塊是官地,不得買賣,而那家店上個月被一把大火燒個精光,你現在去還能瞧見斷垣殘壁。」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心里有不祥的預感。
「定了合同了?」
「呃!定了。」龍問雲頭皮發麻。
柳依依眼角抽了一下,仍笑容可拘地朝他伸出柔荑。「合同拿來我瞧一瞧,畢竟是我家相公第一次做成的生意,娘子我與有榮焉。」
他不太想拿出合同,她笑得太詭異了,可是那對又黑又亮的眼珠子直視著他,他頓感雙肩很沉重,不自覺地交出去。
「呵呵……相公,真要恭喜你了,你比我想象中還厲害,用十萬兩買下一座沒人要的廢墟,果然是財大氣粗,花起錢來一點也不手軟。」她以為他只是敗家的紈褲子弟,沒想到更慘,竟是個連腦袋都沒有的公子哥。
「怎麼可能,我的朋友不會騙人,他們說那間酒樓地點好,人潮多,開在鬧市生意興隆,我只管收錢不怕客人少。」他搶過合同一看,最後一行小字標寫的是酒樓所處的位置——在城外。
一提到「朋友」兩字,柳依依胸口那股氣就頓時爆發了。「你說的朋友該不會又是你的東方兄和桑兄弟吧?我不是要你離他們遠一點的嗎?!他們一個是狼,一個是狽,串在一起是狼狽為奸,你居然不听我的勸告還跑去跟他們攪和,你到底有沒有腦袋呀!」
「他們不會騙我,還幫我殺價,本來閱價十五萬兩」他沒來得及說完便被截斷下文。
「這不是騙是什麼,東方無良的家就在城外,他會不曉得天香酒樓被燒了嗎?更別提城外的地價有多便宜了,就算買下城東的那座酒樓,也只要三萬兩就綽綽有余,若是再由我出面殺價,也許一萬五千兩就能買到手。」她做生意的手腕還沒人能贏得過她。
「一萬五千兩」將近十倍的差距他失神的喃喃自語。
「你要是相信他們不會害你,你馬上去找他們,說要和對方解約,說咱們不買酒樓,看他們敢不敢拍胸輔替你出頭,展現兩肋插刀的兄弟情義。」知道他不見棺材不掉淚,她就讓他瞧瞧他交的是什麼樣的朋友。
「可是我已經下了五千兩訂金」出爾反爾總是不好,會傷了朋友情誼。
瞧他還不知死活,柳依依忍不住大吼。「損失五千兩和保住十萬兩,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
「娘子……」他很想括住耳朵不听。
「去!立刻就去,不要給我拖拖拉拉,死也要當個明白鬼,你最好向老天祈求這筆錢拿的回來,不然……」看她怎麼教訓他!
當龍問雲到了東方府求見東方無良時,在門口就被門房擋下了,說主子出外訪友不在家,三、五個月內不會回來。
他雖氣悶卻也無可奈何,只安慰自己也許對方真的有事,是他來得不湊巧。
接著他又來到桑府,出來接待的是上了年紀的老管家,看來七十好幾了,耳朵不靈光,牙也掉得差不多,口齒不清,邊說還邊流口水。
兩人比手畫腳了老半天,幾乎是吼來又喊去,差點要吵了起來,最終龍問雲負氣離去,知道這是逼他走的方法。
找不到東方無良,桑庸生也去向不明,平時對他殷勤相待的兩家下人也一反常態,見他上門不僅一個笑臉也沒有,甚至還迫不及待地趕他離開,劃清界線。
這時候龍問雲真的慌了手腳,兩個平日和自己形影不離的男人居然同時鬧失蹤,而且半點消息也不留,究竟是何緣故。
難道真如娘子所言,他們騙了他?
為了告訴自己不要輕易懷疑朋友,他特意繞到城外的天香酒樓一探——滿目瘡痍,一地大火燒過的痕跡,只剩焦黑的痕跡。
他傻眼了,心也涼了一半,這是他花了十萬兩買回來的酒樓……他是真的沒用。
龍問雲沮喪地在街上走了許久,不敢回府,家有悍妻坐鎮,他這一回去肯定不好過,而他自己心里也充滿悔恨。
若非柳依依派了下人上街尋他,他大概會在外頭過夜,只因無顏回去見對他再三叮囑要他遠離損友,小心謹慎的娘子。
「舍得回來了,你那兩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怎麼說,願意讓合同作廢?」柳依依停下撥算盤的手,看他走進書房的神情抑郁,一臉失落,她是有些舍不得苛責他,只是,不趁這機會點醒他不行。
他干笑。「他們外出未歸,我過兩日再……」
「嗯哼!」她低哼,眼神不善。
做錯事的龍問雲在她的目光下頓了頓,話到嘴邊竟是說不出口。
他不笨,在這節骨眼上兩友人雙雙失蹤,以他的聰明會猜不出發生什麼事嗎?
他只是不願接受自己一片真心付諸流水,換來背叛的事實。
「算了,上一次當,學一次乖,當是花錢買教訓,以後就不會再被騙了,反正你有錢,用十萬兩看清他們的真面目也不算壞事。」至少日後不會再往來。柳依依心想,一時的損失和五十年的平靜相比,算是值得了,不算虧。
雖然她心痛得很,但看他神色更郁郁,也不忍再罵。
「我沒錢……」他聲音悶悶的,低得听不真切。
「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她抬眸瞥了他一眼。
龍問雲心虛地低下頭,「我說我沒錢,我拿了房契抵押。」
「……」她瞪大了眼,久久開不了口,整個人像被定住似的,剛剛又撥起算盤珠子的手霎時頓住。
她原本在清算龍府還有多少余錢可度日,在經商的公公回來前,府里還得維持正常用度……
「娘子,你沒事吧!我保證短期內拿回房子,不會讓我們流落街頭。」他大掌在她眼前一揮,擔心她被嚇得失去神智。
「你拿的是龍府的祖宅去交易?」一定是她听錯了,他不會笨到這種地步回。
柳依依的粉唇微顫,小而秀氣的柔荑慢慢握成拳。
他僵著臉點頭。「是,不過你放心,顧掌櫃說他等我拿錢去贖……」
龍喃雲話才說到一半,妻子的粉拳己如雨般落在他肩膀、手臂、胸口,外加又踹又踢增破口大罵。
「你這顆豬腦袋要不要換一換,顧掌櫃三個月前就因為虧空銀子拿去還賭債而被東家解雇,現在還欠了一債沒還,賭場里的人也追著他討債!」
「什麼叫什……」連顧掌櫃也有問題?
「你以為之前城外的天香酒樓為什麼會失火,就是他不甘東家請他走,他才伙同外人放火泄恨,如今除了賭債,他還急需銀兩才能免于牢獄之災。」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全城百姓議論紛紛,他還敢跟那白眼狼交易\
「我不曉得……」他喉頭一緊,聲音發澀。
「是呀,龍大少爺何需知曉這些小事,你祖上積德,能令你大肆揮霍,除了吃喝玩樂逛青樓外,啥事也不用懂,反正銀子會從天上掉下來,你只要不愁吃,不愁穿的當個廢人!」
一句「不曉得」讓原本有心放他一馬的柳依依氣炸了,當尋常百姓為一家溫飽四處勞碌奔波時,他卻整日醉生夢死、一擲千金,把他爹辛苦賺來的錢當紙花撒了,一點也不心疼。
「我不是廢人……」他很想反駁說他沒那麼無能,可是話到嘴邊卻有氣無力的叫。
「對,你不是廢人,至少人家不會把銀子當糞土丟出去,更不會笨到被騙了還沾沾自喜;而你,龍問雲是比廢人還不如的敗家子!」她氣到口不擇言,只想罵醒他。
听她越罵越狠,原本自知理虧的龍問雲也惱羞成怒了,「喂!你不要越說越過分,我好歹是你丈夫,一家之主噢!痛!你快放手,別揪我耳朵……」這女人居然又對他動手動腳的。
「你是一家之主,咱們就讓你掙錢來養家。」看來他還是不知悔改,該給他吃點苦頭。
他忽然心生不妙的感覺。「你要揪著我到哪去,這樣很難看,快把手放開。」
她冷冷譏諷。「你還知道難看呀,要是祖宅拿不回來,看你怎麼跟爹和女乃女乃交代,又有何面目見龍府列祖列宗?」
龍問雲突然靜默了,他低頭不語由著妻子撒著他招搖餅市,心里想的不是祖宅能不能要回來,而是他真的做了一件蠢事,爹和女乃女乃知情後大概會很失望吧……
走著走著,她的步伐猛地一停,他疑惑地抬頭一看,大大的「如來當鋪」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心里納悶不已,龍府有窮到要當東西嗎?
「娘子,你……」
柳依依沒理會他,把他硬拖進當鋪。
「錦春哥哥,我需要一大筆錢急用,當個人你收不收?」她現在只能找曹錦春救急了。
「當個人?」龍問雲心里一沉,全身發冷。
當鋪內室里探出一只骨節分明又修長的手掀開竹簾,一名面貌清俊的錦衣男子走了出來,一身白衣襯得他氣質高潔,毫無市僧氣息。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我那嫁了人也沒通知的妹妹,居然連杯喜酒也不請,平日我白疼你了。」伸手一捏……嗯,看來沒瘦幾分,這丫頭果然到哪都不讓自個兒吃虧。
「別拖了,錦春哥哥,要掐腫了,我今兒個來找你是有事要你幫忙。」他愛拍人臉頰的毛病老是不改。
曹錦春溫柔笑著揉亂她一頭黑發。「說什麼幫忙,太見外了,哥哥我連人都可以給你。」
她輕笑,卻有點苦澀。「錦春哥哥,我缺錢,把相公當給你,你收不收?」
「當相公?!」他一听,傻了。
「你敢把我當了?」一旁的龍問雲更是大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