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季來得早,第一場初雪甚至提前了半個月,紙窗外簌簌的落雪聲擾一了淺眠的野風,滿室無處不在的寒意,亦將窩在被窩里的她給凍得瑟瑟發抖。
深深呼出一口熱氣,看它在朦朧的燭火下化為一團白霧,野風認命抹抹臉,起身隨意披了件衣袍、套上鞋子,決定大半夜冒著刺骨的寒意,去柴房抱些煤炭回房燒兩個火盆。
輕輕打開門扇,某張令她醒著夢著都不安穩的臉龐,就靜靜忤在她的面前,冷不防被嚇著的她倒抽口氣——不明白他何時成了她的門神了。
「宮主。」葉慈低聲輕喚,目光在觸及她身上單薄的衣衫後,兩道好看的劍眉不動聲色地攏了攏。
心有余悸的野風可沒什麼好心情。
「我繼承你家神宮了嗎?」三更半夜不睡覺,還忤在房門口嚇人,他都沒別的事好做了嗎?
「大人。」他立即換了稱呼,並在她繞過他往外走時緊跟在她身後,還邊走邊月兌下自己身上厚實的長衫。
「我年紀不大也沒做過官。」野風模黑走過大廳,正打算開門去隔壁柴房時,一襲溫暖已攏住了她。
「主子。」葉慈掏出懷中的火折子,一手舉高為她照明,另一手則是替她把身上遮風長衫攏緊些。
野風被冷醒的起床氣與被嚇著的不滿,登時都在他體貼的舉止下消減了大半。她索性帶著他一道去了柴房,「我叫野風,你別開口閉口您呀您的,也別喚什麼主子,我听不慣。葉慈頓了頓,不語地去了柴房替她拾了一蔞子的煤,而野風等了半天,在他都已帶著她回主屋還點了火盆後,仍是等不到他出聲喊她的名字。
她也不強人所難,「算了,不為難你,隨你叫吧。」
「是,宮主。」在房里都因火盆而溫暖起來時,野風才後知後覺的回想起,道位夜半不睡覺的神官大人,他可是拖了一大家子來尋她的,夜里天氣凍成這樣,也不知那些人會不會被凍著。
「神捕他們呢?」一屋子冷清清的,也不知都消失到哪去了。
聞言的葉慈,一腳跨出門檻,然後不語地將手往上一指。
野風照著他的動作,也將半個身子探出房外,然後往上一看,接著她仿佛可以听見,自家這間老宅的哀號聲。
好家伙,居然把她家的房梁上頭都睡滿了?就算他們武功不弱還是神宮出身的高手,也不必這般彰顯他們的存在感吧?
「不會掉下來?」她死死瞠著房梁上,那票或坐或臥或躺,還頻對她眨眼或揮手的神捕。
「不會。」神宮內斗那麼多年,能活下來的自是實力都不弱的,別說是根橫梁,就是給他們根繩子也照睡不誤。
野風語氣沉重地再問︰「房子會不會垮?」那票家伙想怎麼睡她不在意,但她家這間三十年的老房子可不一定能攆得住。
「……有可能。」葉慈難得被噎了一下。
「叫他們統統都挪地方睡去!」野風煩躁地一甩衣袖,轉身就想回房,但又想了想,「書房和客房都可以擠擠,還有柴房里有柴有煤,叫他們自個兒看著辦,不然凍著了我可不負責。」
「是。」葉慈的唇邊噙著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為她的心軟,也為她的在乎。
命朔方和松尚去將一大票人給安頓好,葉慈在廚房的灶上燒了壺熱水,提著產進房時,果然發現被他們吵得沒睡意的野風,正坐在桌邊伸出兩手烘著火盆,一雙眼出神地看著盆中時明時滅的炭火。「不知宮主你可考慮好了?」葉慈替她倒了杯熱水奉至她的手心中,順道也拉了張椅子坐在她的身邊。
手捧著熱烘烘的杯子,一日之間,突然被重責大任加身的野風顯得很茫然,她幽幽地問。
「你肯定我是轉世宮主?」
「肯定。」他寧靜平和的聲音,就像是滑過夜色的風兒,「契約認定了就是你。」
「什麼契約?」她除了轉世之外,難道身上還帶著什麼契約?
「魂契。」他攤開右掌掌心,讓她看清他掌心中那個生來就有的雲形胎記,「神宮歷屆的宮主與神官,就是靠著神官與生俱來的魂契認出彼此的。」
「白日里你會飛出去就是因為這個?」她好奇地伸手模模那個形狀古樸的胎記,感覺踫觸的指尖立即傳來些許熱意。
「嗯。」
野風定定地凝視著他的眼眸,在他專注的目光之下,先前她心中尚有的一點點想自欺欺人的想法,也都似春季的雪原,一點一滴的正在消蝕中。畢竟,人家都把證據送到了她的面前,姿態也低得不能再低了,她要再拒不承認或是抵賴下去,似乎也太過無請。
她大大吐了口氣,問得有些無奈,「你很急著要帶我回雲取爆,讓我成為新一任宮主?」
「非常急。」豈只是急切而已?這些年來她一人流落在外的這件事,一直都懸宕在他的心坎上,簡直就要成了他的心魔。
野風將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心底回憶半晌後,冷不防地問。
「眼下我可有性命之憂?」她該不會那麼倒霉吧?
「有。」葉慈並不打算瞞她,「前任宮主之子司徒霜,率宮中祭司們欲竊佔神宮,司徒霜一直很想殺了你取而代之。」她就知道……野風朝天翻了個白眼,在心底唾棄起自個兒的狗屎運,君不見,打她自小到大,天上掉下來的,通常都不會是什麼七色彩衣或金元寶,卻往往都會是避都避不掉的麻煩或倒霉事。
「我討厭麻煩,更討厭復雜的事。」她沮喪地將下巴擱在桌面上,一想到她平安且無波的日子已將過去,接下來將可能會是腥風血雨陪伴她度過,她就有點後悔。「宮主……」葉慈緊張地看著她,深怕她會反悔,或是就這麼打退堂鼓不承認她的身分了。
野風有氣無力地轉過臉,「對了,神官的職責為何?」既然有那勞什子契約,他的身分應該也很特別吧?
「保護宮主,輔佐宮主。」他立即道出歷代神官皆引以為豪的責任。
無奈她就是個再世俗不過的凡夫,「簡單來講就是保鏢兼管家?」
「……差不多。」他怎麼突然有種地位一下子往下落了好幾丈的感覺?
「我听人說,魂紙是自神宮中流出來的?」她趁機把想得到的都順道問一下。
提及魂紙這二字,葉慈的面色就驟黑了不只一點,「是。」野風不動聲色地別過眼眸,並緩緩收緊了拳心。
「明日先同我說說神宮的情況,我總不能像個模象的瞎子是不?」她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準備回內室再睡一場回籠覺。
葉慈跟在她的身後,「是。」
「這是做什麼?」她在走至房內欲月兌衣上床時,有些不明白地瞠著亦步亦趨的他。
「保護宮主。」深怕好不容易找著的宮主就這麼跑了或是遭到不測,葉慈拿出全面緊迫叮人的嚴防姿態,下定決心要將她守得滴水不漏。
她覺得他太過草木皆兵了,「我在自家里頭有危險?」他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可能會有。」司徒霜手下的那些魂役太神通廣大了,他必須將任何危險性都扼殺在籃里。
野風本是想同他聊聊所謂的男女大防,或是女子名節這類的東西,可看在他那一副一往無前的固執樣,她登時就省了那些多余的心思。
「行,我睡內室你睡外間。」既然他的臉皮厚得什麼都不顧忌,那她退而求其次總成了吧?
葉慈回頭看了看外間的距離,再掉過頭來,一語不發地凝望著她,眼神還不時溜到她身後的床上去。
「不然睡梁上?」野風哪可能讓他真爬上她的床來?
咻的一聲,本還在她面前的某人立即消失在原地,野風頭疼又無奈地往上招著手。
「下來下來……去把外間的那張床給搬進來,就擺我床邊總行了吧?」她家是鬧鬼還是怎麼著了?
一個個都特愛往梁上鑽。
去替他自衣櫃里抱來一套床褥和被子後,野風一聲招呼都不打地就鑽上了她自己的床榻,任由葉慈自個兒去折騰他的睡處。听著僅有一牆之隔的鄰房,傳來此起彼落的打呼聲,野風閉上眼拉妥被子,感覺她的生活中,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她原以為在這種擾人的吵雜聲中她會睡不著,卻沒過一會兒已翩然入夢。
距離野風睡處三步外,側躺在床上的葉慈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睡容,窗外的初雪不知是何時停了,一直被藏在雲朵中的月兒露出皎潔的嬌顏,這般看著月光下的她,葉慈不禁想起今日在初初見著她時,她那與眾不同的模樣。
身姿挺拔如竹,雖無男子的粗獷,但也無閨中女子的過于柔弱,飄蕩在她身後黑緞般的長發,色澤閃亮地反射著明媚的日光……在人群中,他一下子就把她給認了出來,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那一份打心底深處生出的感覺,那是種失而復得的美好,將他的心房漲得滿滿的,只是在他的目光滑過她的面容時……葉慈無聲地下床來到她的床畔,蹲在床邊就著還算明亮的月光,靜靜看著她臉上那一道刺痛他眼眸的疤痕,感覺那道白色的傷疤不但盤據在她的面上,它亦像是藤蔓尖尖的刺,蔓延至他的身上,扎進柔軟的心房中,沒給他機會,疼痛就讓他心疼得想掉淚。
他都做了什麼?
這些年來,她一個人在外頭迎著世事的風雨,一人艱難獨行,本該伴在她的身旁為她擋去一切風雨的他,怎可以沒有陪在她的身邊?她都經歷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又是如何一人活下來的?他都不知道。
因自身的不濟,他被困在神宮中,光是要破陣而出他就花了那麼多年,他不敢想象,他要是再遲來幾年,她的身上會不會再多添幾道傷痕?又或者,他要是再晚了一點,她是不是就會……睡得不是很安穩的野風,忽地睜開眼,不知被什麼擾醒的她警覺地看向一旁,就見某人正像抹幽靈般地蹲在她的床邊,眼中來不及掩去的,皆是赤果果的自責。
「你就行行好放我一馬吧……」她申吟地拉過被子蓋住腦袋,「我跑不了的,你都已經登堂入室了,今晚就別再跑進我夢里來騷擾我了成嗎?」要是再被他多嚇兩回,她就真要去找個道士收收驚了。
葉慈沒有回答她,他只是將被子拉下免得她喘不過氣來,彎身替她蓋得密密之後,他張開兩手,隔著被子俯身緊抱住她,並將臉埋在其中。
「葉慈?」被熊抱得動彈不得,偏偏他還沒有放開的意思,野風忍不住要出聲問問他這又是哪一出。
埋在被里的聲調听來有些模糊,「就縱容我一會兒,就一會兒……」野風任由他抱著,感覺他的力道和動作,像是踫觸易碎瓷器般小心翼翼,那股舉止之間都帶出來的珍惜,就像他的體溫一般,正透過被子漫至了她的身上。
她怔怔地在想,許是真在乎極了,所以他才會這般吧?
一如當年女乃娘將她擁入懷中,為她擋去牢中所有風雨的堅毅神情,也一如趙爺爺嚴厲中又百般呵疼著她的決心。
回想起他那如影隨形跟隨在她身上的眸光,那是甚想靠近她,卻又擔心嚇著了她,故而只能壓抑下的惆悵,不知怎地,這讓她心頭一熱。
她合上雙眼並別開臉龐,啞聲道︰「你慢慢來吧,我先睡了。」不再去管葉慈似有若無的呼吸聲是否依然徘徊在她的身畔,也不睜眼去看寡言少語的他,總是藏不住心事的一雙眼晴。
野風原以為,在閉上眼隔絕了那份擱淺在她身上的目光後,她可以安然再投向睡海睡上一覺的,可在他的指尖悄悄鑽進被子里握住了她的,並輕柔地摩挲著她的掌心時,她才發現,這很可能,將會是一個難眠之夜。
次日清早,葉慈集合了所有神捕,齊聚在野風家小小的廳堂里,為自家尋之不易的宮主講解有關于神宮的事,上從藥神如何創立神宮,下至今日神宮所面臨的種種窘境。
幾乎一夜未睡的野風,听得目瞠口呆。
半晌,她先是木然地看著說完後臉不紅氣不喘的葉慈,再僵硬地轉過頭看向那一票或坐或蹲在地上的神捕,正都用一雙雙干淨通透的眼眸看著她,眼中盡是藏不住的喜意與期待,直教她看得腦際有好一陣昏眩。
他們……真是已經成年,且身懷高強武藝與醫術的神宮之人?
騙鬼去吧!
他們其實是養在深閨無人識,從不曾被外界染黑,也不曾沾染過風霜的大家閨秀吧?要不然他們就是心思簡單、性情純潔的白紙一張張,就算她用力彈一彈指甲也都不掉半點灰的那種?
听听方才葉慈都給她說了些什麼?
她即將要回去繼承大業的雲取爆,打從建宮以來,歷任宮主為了讓旗下宮眾專心學習醫藥,皆不約而同采職了與世隔離政策,神宮之人不出宮不離山,對外與對各國皆毫無交流,也不興與江湖上的各門各派往來,他們就是一門子心思的躲在山中專心習醫做學問。
倘若只是這樣倒還也罷了,最讓她深感氣血逆行的是,他們代代學了那麼多那麼久的醫藥與學問,他們就這樣只擱在腦袋里,既不出去懸壺濟世,也不賣藥經商,他們追求的是在醫藥方面更高更精深博大的智慧,所以……宮門一關,繼續再做學問數百年!
至于全宮上下的吃穿住用?無妨,神宮本就有大量金銀珠寶,且山里頭有田有地有溪有園,他們自耕自種自牧自養也自吃,從不勞煩外人。
一想起方才葉慈在說到這兒時,那票神捕還一臉自豪的模樣,這讓悲憤不已的野風甚想噴噴他們一臉淋灕的鮮血。
什麼叫不勞煩外人?他們玩了幾百年的閉門造車不夠,還要帶上故步自封以及坐井觀天,偏偏他們還渾然不覺這有什麼不對,他們到底是哪座古墓剛新鮮出土的古董?
被一大票男人給結結實實嘔得一口血是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野風奄奄一息地半趴在桌面上,心頭滿滿的都是懊悔與掙扎。
居然扔給她這麼一個爛攤子……
那個該死的前任宮主司徒勤要不要死得這麼早、死得那麼痛快?好歹也再給她多活個三十年啊,她一點都不想這麼早就接手這種吃力不討好,還外帶嗜死人不償命的燙手山芋。
這種雞肋似的神宮到底有啥子值得搶的?送她她都不想要,司徒霜的腦子是被牛車輾過不成?
「宮主,你怎麼了?」近坐在她身旁的葉慈擔心地看著她,總覺得她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許多。
「一時氣血不順……」遭到打擊太過,她的神魂一時之間還飄飄蕩蕩,有些觸不著實地。
葉慈听了就起身,「我去倒杯水。」
「宮主,不如我給您診診脈再配副藥?」坐在另一頭的朔方也心急的跳起來。她無力的揮揮手,「免,等會兒我捶捶心肝腸肺,讓它通一通就行。」眼下最需要就醫之人不是她,而是他們這一大家子才是,他們的腦袋都需要通通風透透氣。
實話說,要是那個司徒霜真那麼執著,一心想要在神宮搞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話,她是很樂意大方拱手相讓的,保證到時絕不討價還價也不打打殺殺,因這種神宮……留著她嫌再鬧心不過,可不收下,她又備感頭疼。
殊不知,人生中不可承受之苦,其中就包括了莫名其妙被一票下屬給綁上一艘破破爛爛的賊船,這艘船除了又舊又漏水還隨時可能會沉外,船上的船員們,不是被養在深中的奇葩,就是長年關在宮中打打殺殺都被打傻了腦袋瓜。
雲取爆的宮主究竟有何好當的?人間三百六十行,就屬要養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屬下的宮主這一行命最苦。
伸手接過葉慈遞來的茶水,野風豪邁的將一整碗茶都灌下月復後,她深吸口氣提振起精神,然後將一個他們似乎已遺忘許久的問題拋給他們。
「藥神之所以創立神宮是為何?」
「為救世人。」他們想也不想就齊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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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就代代都關起門來救世?這世上的病人是會自動自發掉到你們家門口等著撿,還是病人都已神通廣大到了會托夢?」冷不防被如此一問,眾人皆是一怔,好半天,廳堂里沉默得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喘氣聲。
野風深深嘆了口氣,無奈地對他們指出問題重心。
「神宮之人,都已遠離世俗太久,你們高高在上太過習慣,住在象牙塔里的你們不懂民生疾苦、不懂天災人禍、不懂旦夕禍福。你們不懂,除了權與勢與利與神宮之外,這世上仍有著生活。」怪不得世上大多數人不是沒听過神宮,就是根本不知道在他們眼中神神秘秘的神宮是用來干嘛的,因這原因就出在,他們壓根就沒亮相過。
他們年年月月,刻苦習醫識藥,練出了一身好本事卻從不曾揚于外,一個好劍客十年磨一剎,尚還懂得要把劍拿出來亮亮相,好曬一曬名號討得世人的賞識,偏他們卻是特立獨行,硬是將一身的本事都給擱在宮里頭長蘑菇。
浪費呀浪費……見過暴殄天物的,卻沒見過像他們這般糟蹋的,神宮以往的那些宮主究竟是在想什麼?她絕不承認她是那些個老宮主轉世投胎的。
看著底下一張張惶然不知所措的臉龐,野風在頭疼之余,亦深感到壓在她身上的責任擔子有多重大。
唉,要不是看在他們都單純得跟張白紙似的,不在一旁看顧著她不放心,不然她早早就丟了這宮主的擔子逃得遠遠的了。
她首長嘆,「真要讓我回去了,往後你們就沒好日子過了。」眾神捕不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明白她究竟在說些什麼,倒是葉慈在見著了她愈皺愈深的兩眉時,適時地在一旁道。
「一切都遵照宮主的吩咐。」
「行了,在我決定要不要同你們回去前,先讓我想想。」她頭晃腦地起身走向自己的內室,打算好好琢磨琢磨這一大家子惹出來的煩心事。
「是。」
而野風這一栽進房里頭去想,一想就想了兩日。這兩日來,負責伺候照顧她起居的,自是與她形影不離的葉慈。
當她窩在房里對著上頭的房梁發呆時,他就坐在一旁陪她發呆;她趴在窗口數麻雀兼出神時,他替她蓋上一件避風的衣裳,並奉上一碗暖手的香茗等她醒神……他就像一道安安靜靜的影子,讓人感到貼心舒適,卻不會讓人覺得有絲毫的不自在。
直到總算是想通什麼的野風回過神,她這才發現,一直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的神官大人,今兒個瞧她的眼神好像有點古怪。
野風順著他一動也不動的視線看向上方,又伸手模模這兩天她都忘記要去打理的發誓。
「有什麼不對嗎?」
葉慈的兩眼還是直叮著她那隨手亂扎成一團,且很明顯是男子儒生式的發髻。
被他看得渾身上下統統都不對勁,感覺有點發毛的野風索性揚手把頂上的發髻拆了,再到妝台邊模索了半天,找出一柄發梳交給他。
她小心地問︰「不如你來替我梳梳?」別繼續用這等熱烈又執著的目光控訴她了,不就是沒把頭發梳好嗎?
「這是我的榮幸。」盤據在葉慈眉眼間的烏雲,雲時風流雲散,他的嘴角微微揚了揚,再樂意不過地接過發梳。
于是在午後的窗邊,就出現了這麼一副景況。
日光暖融融地灑落在野風的身上,身後男子修長的長指,正輕柔地穿過她凌亂還有些打結的烏發,以指替她順開糾結後,再拿著木梳細細替她由尾到頭梳順,不過多時,一個造型優美的仕女發髻已替她梳妥,並簪上數柄質地溫潤的玉簪。
被伺候得差點睡著的野風,在他輕拍著她的肩時才發現他已大功告成,她揉揉眼,正打算留住那份睡意爬上床去睡個午覺時,她突然感覺到,某種令她毛骨悚然的目光又再次投至她的身上。
她慢吞吞地回過頭,果然又再看見,葉慈揚起一雙好看得過分的鳳眼,再次目不銬晴地叮著她。
「這回又是哪兒不對了?」她兩手上上下下地在身上拍了一會兒,也沒找著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葉慈不語地為她捧來一套他日前替她準備好的衣裳。
野風單單看那色澤粉女敕、質料上等的衣裳,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忙連退兩步,還不忘揮手對他打回票。
「這個沒得商量,我穿不慣那種軟綿綿又輕飄飄的東西,穿那玩意兒行走坐臥統統都不方便,免談。」開什麼玩笑,她都當個粗人當了十來年了,要她一下子從今野小民跳升至閨閣千金的規格?他不怕她扮起來不倫不類,她還擔心她精神上會水土不服。
遭到拒絕的葉慈似是早料到她會有這反應,他既不氣餒也不多話,只是繼續用那種讓她頭皮發麻的目光看她。
「你很堅持?」她緊蹙著眉心,沒想到這個自己送上門的管家管得還真寬。
他的目光平靜如水沒有半點動,「嗯。」
「剛好我的脾氣也很硬,咱們比耐性吧。」她撇撇嘴,也沒拿他的堅持當一回事,我行我素地就同他扛上了。
葉慈眼底隱隱閃動過一絲精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