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娘,我們可以買小一點的……」他小聲的說著,唯恐讓人知曉他沒出息的樣子。
「再小你也買不起,老家那邊你不用寄銀子回去嗎?」知道他沒死,鐵定每個月等著他供養。
「這……」他一怔。
「你要是敢不給銀子,你爹娘就會千里迢迢來要錢,這話你信不信?」人一橫,什麼也不怕。
「信。」他爹娘就是這種人,要銀子不要臉。
「何況住了你的宅子我成了什麼人?那是外室,比妾的身分壞低,你這是在折辱我。」男人總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沒想過禮法和外界的看法,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
「景娘,你是我的妻子,糟糠之妻不下堂,我這一世絕不負你。」蕭景峰臉色嚴肅的捉住她的手。
「放手,孩子在看著。」她要抽手,卻被緊捉著不放。
「不放,孩子們睡了,今天我們把話說清楚了,除非我死,否則你只能是我的妻子,即使再娶你一回也無妨。」他下定決心與她執手白首,不負心,不薄幸,比翼雙飛。
「你要再娶我一次?」這人是傻了嗎?好馬不吃回頭草,好夫不娶二嫁妻,他還想娶和離的妻子?
他點頭,「是。」
「你腦袋壞了吧?」專干傻事。
蕭景峰輕輕一扯,將她扯到身前。「我會對你好的,景娘,你相信我,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但你很窮。」他比她還窮。
不怒,他反而頭一點,「我會努力建功,爭取上頭的賞識,等我當上二品大官就有錢了。」
這話一出,李景兒都氣笑了。「等你等到猴年馬月呀!我還不如自己掙錢,一只活蜈蚣一百個銅板,十只活娛蚣便一兩,我十天一百只進帳十兩,一個月就有三十兩,我嫁你干麼?」
他正色道︰「景娘,捉毒蟲太危險了,你不要冒險。」
「蕭景峰,我告訴你賺錢的法子如何?」維對是無本生意,而且是僅此一家,正經生意人搶不了。
「什麼法子?」他願聞其詳。
「賺死人錢。」
「賺死人錢?!」他大驚。
「打仗不死人嗎?你們最後總要清理戰場吧!自己人就算了,若是敵軍,我們搜刮一些戰利品有什麼不對,那是我們該得的,人死了還留著銀子做什麼,連盔甲、戰袍、鞋子、身上的飾物都能摘下來賣……」
蕭景峰越听越入迷,他發現自己居然在考慮。
「你胸前的傷口是怎麼回事?」李景兒近看才發覺他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道十字劃開的傷疤。
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有多凶險。
蕭景峰撫向凹凸不平的疤痕,神情異常平靜。「我是陳戎將軍的親信,跟隨他左右,當時一支箭射向將軍後背,身為親信的我義無反顧,而這支射入我左胸的箭,連軍醫都搖頭說沒救了,不久後便傳出我的死訊……」
那時他在九死一生的關頭,幾度撐不過去,周神醫以刀尖割開他的血肉,取出有倒勾的箭頭,又下猛藥強灌,他昏迷了十來天,最後才緩過來,惜才的陳戎將軍便允他回家一趟與家里團聚,這才知曉軍情誤傳一事。
「娘,你怎麼還不睡,沒聞著你的味道我睡不著。」
「臭小子……」什麼叫沒聞著娘的味道就睡不著,他都五歲了還不獨睡……好吧!屋子里就一張石床,別無他法,可是這小子未免太黏人了,他都沒抱過妻子幾回。
吃味不已的蕭景峰暗暗咬牙,小心眼的瞪著不及他腿高的「情敵」,他像打翻了醋醰子似,渾身酸溜溜。
那就是一個孩子而已,值得他小題大作嗎?
可是好事被破壞了,那個恨呀!真是椎心刺骨,好不容易和妻子有點進展,這小子一開口就全毀了。
「蕭景峰,你的衣服烤干了。」李景兒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那眼神看得人不由得心虛。
「外面還在下雨。」他指著蒙蒙細雨。
下雨天,留客天。
雖然雨勢已經持小,但被雨水泡的草棚還能住人,半夜冒雨下山更危險,一不留神人就沒了。
所以說,他不留不行。
李景兒避看他雄偉的六塊肌,眼神飄移的落在他掛在石壁上的玉石弓。「你和霜明睡一床,靠牆。」
「那你呢?」想到兩人並肩一躺,他渾身就熱起來,血脈僨張。
她抿唇一笑。「自是在另一側,中間隔了三個孩子,秋天一過冬天來,某個地方也要冷靜冷靜。」
「景娘……」哪能冷靜得下來,他熱血沸騰。
「叫娘也沒用,穿好衣服上床。」李景兒將壁爐的柴火撥散,讓它自然熄滅,不會火星迸出的點燃一旁的木頭。
「真狠……」女人心,莫測窩深。
蕭景峰僅著里衣里褲,單薄的布料遮不住他精瘦身驅,男人從李景兒面前走過,還刻意放慢腳步,展露傲人的臂肌,手指頭還有意無意地往她手心一滑,引起她微微一呼。
見她雙頰泛紅,呼息一抽,這才滿意的嘴角一勾,走向分開牛郎與織女的長床,那石床該死的大!
帶十幾個兵在上面滾動還有空隙,可見床真的不小。
原先李景兒帶著三個孩子是集中睡中間的位置,她好照顧得到,可是多了一個具有侵略性的大男人,只好從中一分為二,再在中間隔了一條布簾子,男的一邊,女的一邊。
「娘,我不想跟他睡,他身上不香。」有股味兒,不難聞,但他不喜歡,還是娘香香的比較好。
「霜明,忍耐一下,天亮他就走了。」雨一停,他就沒有借口留宿,她不養窮人。
走?
蕭景峰目光一閃。
霜明頗為苦惱的想了一下。「好吧!我听娘的。」
「乖。」
好孩子忍痛分出一半的棉被,咬著嘴唇的霜明以為自己肯定睡不著,沒有娘在身邊他會害怕。
但是一個惡夢也沒作的他睡得很熟,連半夜有人偷掐他的鼻子也不知道,他用嘴巴吐氣,連愛卷棉被的小毛病也改了。
無聲的輕笑柔如棉絮,壁爐中最後一絲灰燼滅了光亮。
一室昏暗。
雨停了,烏雲散去,月亮出來了。
明亮的月光從小小的窗戶透入,照亮原本的黯淡,即使在洞窟鑿成的屋子里,仍能看見屋內的一景一物。
夜深沉,蛙聲齊嗚,所有人都睡了,除了一人。
黑暗中,一雙幽深的瞳眸修地睜開。
靜悄悄,躡足而行,獵豹一般的潛移,只為……
偷香。
「景娘。」
不知有人靠近的李景兒睡得正沉,她感覺有風掠過耳際,伸手一撥,翻了個身繼續睡。
殊不知她這一翻正中某人下懷,毫無懸念的翻入某人懷中,細腰被溫柔的擁住,與君面對面相偎。
丙然是又香又軟呀!臭小子說的一點也沒錯。
嗅著淡淡的體香,某人有些自作孽的苦笑,看得到,吃不到,委屈了他的小兄弟,最殘忍的折磨莫過于此。
僵著身,他閉上眼楮,不知不覺中竟出人意料的睡去,無比的安寧,很久不曾這麼放松了。
這是回家的感覺,溫暖、溫馨、溫潤他的心……
但是被發覺了就不太妙了,譬如——
「蕭景峰——」咬牙切齒的聲音。
天蒙蒙亮,感覺有重物壓身的李景兒沒法翻身,她似醒非醒的睜開眼,眼神還有幾分迷離,蒙朧地不知在消防隊的宿舍還是野外求生營,此時的神智處于混沌狀態。
要一杯咖啡提神的她要過好一會兒才會完全清楚,原本的生理時鐘已經醒了,身體再疲倦也會蘇醒,但契合的魂魄會晚半個時辰,這個時候是她天人交戰最掙扎的時刻。
驀地,她的手似乎模到一硬物。
有心跳聲。
腦海中意識到不對,孩子不可能一夕長大,這個充滿危險性的生物是什麼,從哪里來?身體比大腦反應快的倏地出手,她要先下手為強,絕不能給對方反擊之力,一擊致命。自由搏擊中的絕技——
鎖喉。
「景娘,我不反對你的投懷送抱,但一早太急切,為夫的會受到驚嚇,咱們慢慢來,不急。」
一只手被扣住,輕輕反轉,改擒為握的包覆在熱度正高的大掌里,貼在跳動的心口上。
看到近在眼前的放大臉孔,李景兒先是錯愕,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得這麼熱,有人躺在身邊竟毫無所覺,繼而是懊惱警覺性降低,太自以為是,鐵木做的門板防得了外面的巨型野善,防不了引入室的狼。
當兩種感受都過去後,胸口燃起的是滔天大火,她引以為傲的鎖喉絕技竟然輕易被破解,不但未達到攻擊的作用反而受制于人,平白讓人佔了便宜,她心火熾烈。
殘存的理智提醒她身邊還躺了三個孩子,盡避怒火已燃眉了,她仍壓低喉間的怒吼,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恨吶!
紋絲不動的布簾子是一大諷刺,似在嘲笑她的識人不清,此舉防君子不防小人,多此一舉。
「在你睡著時。」蕭景峰低笑。
此時的他雖然臉上帶笑,實則忙得很,一點也不輕松,要不是他及時用大腿壓制住棉被下亂踢的玉足,他的兄弟八成要廢了,這女人打哪學來的陰招,這麼狠絕。
「你的無恥是打哪學的,自學的,無師自通?」她忍不住要譏諷兩句,不甘心讓人輕易得手。
李景兒的憤怒顯而易見,打她穿越過來以後,這是第一次落居下風,她居然掙月兌不開的只能由人擺布。
太傷自尊了,她以為穿越人有的優勢蕩然無存。
「夫妻同睡一張床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瞧你慌得像遇到狐狸的小白兔,哪有洞就往哪里鑽,為夫自問長得不算太差,怎嚇得你四處逃竄?」說得無奈的蕭景峰有幾分自嘲,他想敞開胸懷呵護懷里的女子,可她不領情。
她咬著牙,壓抑著不放聲咆哮。「要不要我借你一把榔頭,狠狠敲開你的腦袋,在本朝律法中,我們已經和離了,在縣府有女書的,即使你想施壓消除也是不可能,讓我一再提醒你既定的事實很有趣嗎?」
「我也說過再娶你一回,你怎麼就不相信?」他不怕麻煩,如果能夫妻和好如初,他願大紅花轎迎娶入門。
當初婚事辦得太匆促了,有點草率,因為趕著在入伍前娶親,一切禮數從簡,新娘子沒什麼嫁妝的坐著牛車來,急就章地拜了堂、宴客,入了洞房,隔早新媳婦敬茶。
她甚至穿的不是艷紅嫁衣,而是一般的紅衫紅裙,臉上涂了過艷的濃妝,手上沒一件飾物。
蕭景峰是听說過後娘苛待前婦生的孩子,李景兒的父親在一年妻孝後就再娶了,來年生下一個大胖兒子,已有三子二女的李父老來得子,自是喜不自勝,便將家里的事交給新婦,由她管著家務。
自從這位婦人入了李家門後,這五個孩子的日子就難過了,大兒子過了二十還不給說親,誰叫後娘怕兒媳婦進門會奪權,二兒子十八有了心儀的對象不給娶,硬說家里沒銀子,拿不出聘金,逼得他進城打零工,好賺足娶老婆本。
小兒子十二,據說很有讀書天分,要不是上頭有四位哥哥姊姊護住,先前讀了四年書的他恐怕連私塾也去不了。
女兒的情況更糟,李景兒是大女兒,一出孝就被胡亂配人,明面上說給足了豐厚嫁妝,實則只有幾口空箱子,小女兒十四,被迫嫁給孫財主家的瘸腿兒子,哭著被抬走。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有說過要覆水重收嗎?你那個家我嫁過一次就領教過了,你還要我重入火窟,居心不良。」又不是真沒人要了,非要葬在那口水深火熱的六里。
「我不是說了要分家,你等我,景娘,很快我們就能各過各的,你不用和其它蕭家人共處一室。」奉養雙親理所當然,但他不會再傻到連大房、三房兩口人也養。
盡孝非散財,他能力有限。
「等你分了家再說。」想法豐富,現實骨感。
李景兒在心里翻白眼,暗想︰就那個極品家哪容得了他輕易月兌身,不用錢的勞力,任勞任怨的耕牛,要銀子有銀子的金主,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放了他走是全家人的損失。
「景娘,我一定會分家,不會再縱容他們的一再需索無度,我會給你和孩子一個安穩的家,你不用再奔波勞碌,等著坐在家里呼奴使婢就好。」有朝一日會實現的,他再達幾個功就能往上升,做到千戶、衛指揮使……
「蕭景峰,把你的手拿開。」李景兒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叫人不寒而栗。
他微喘,聲線不穩。「就模模,解解渴。」
「你模的是我的胸。」還把手探進去,又揉又搓的捏按,捻著茱萸果子讓它變得又硬又挺。
「長大了。」真好。
生完孩子會變大,為哺育下一代,但由他口中說出就偏了咮道,多了些旖旎氣息。「長再大也與你無關,你要再不停止登徙子的行徑,別怪我不客氣。」男人的壞是女人寵出來的,而她從不寵男人。
「別跟我客氣,我們是一家人……哦嗚!景娘你……」她真的……不客氣。
「娘,打雷了,怕怕。」好可怕的聲音。
李景兒輕拍女兒的背,哄她入睡。「不怕,娘把雷公趕走了,他不會再打雷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