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知道陸總管是擋不住的,她想月兌身就得靠自己,于是開口道︰「我認了,折子是我派人攔截的沒錯。」
看嚴笙和方浣露朝她望來,周氏沉住氣說下去,「不過,京兒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從沒有生過小孩,這種污蔑我名聲的指證我不認,京兒是個優秀的孩子,我只是想,沒道理不讓他這個嫡子繼承爵位,而是讓庶子繼承,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才會匆忙叫人攔下折子,可這不代表我唆使陸總管替我下毒殺人,陸總管都說了,他會下手是因為他自己的恩怨,與我無關。」
還真卑鄙啊,如此會辯解,將自己撇得一干二淨,更為了保全自己,理所當然的犧牲陸總管。嚴笙和方浣露對看一眼,在心里忖道。
接著,嚴笙笑道︰「娘,你當真以為你說的話我會信嗎?服侍你的玉嬤嬤可不只是招了攔下折子的事,她把所有的事都招了,她說京兒是你的親生兒子,是你在嫁入侯府前生的,又說是你把嚴總管給你的毒交給她,讓她放進生子湯里給浣露的,她還說你從我十歲就對我下毒,就在她端來的湯藥和粥里,更是你親自喂我喝下的,她說陸總管對你非常著迷,什麼都听你的,你才是這一連串事件的主謀。」
周氏听得心口發涼,狠狠瞪視玉嬤嬤,她招了攔折子的事便罷,其它幾個人肯定也會招出來,但她沒想到玉嬤嬤跟了她那麼多年,竟會徹徹底底的背叛她,把所有事都招了,成為嚴笙那邊的人。
「侯爺,這婆子是一派胡言,您別听她的,大太太才不會做出未婚生子那種敗壞品德的事,她也沒有唆使我殺人!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與她沒有關系!」陸總管因玉嬤嬤的背叛大為激動,不要命的掙扎著想沖到嚴笙面前辯解。
「讓他安靜點。」嚴笙使了眼色,陸總管馬上被護衛踹了肚月復,往後一倒,又被劍抵住脖子。
見陸總管倒下,周氏擔心得動了一步,卻又忍下了。
她握緊袖子下的拳頭,告訴自己不能動搖,絕不能承認那些罪行,一旦承認,就是認了嚴京是她的兒子,她不只會被捉,連她的兒子都不再是侯府里尊貴的三少爺,只會是一個罪婦之子,她只要不承認就好。
「玉嬤嬤或許是被你逼供才這麼說的,口說無憑,她所說的話沒有證據,要這麼隨便冤枉一個人太簡單了。」
話落,周氏就應覺到一道銳利寒冷的目光掃來,嚴笙正望著她,唇邊泛著如春風般的笑,卻寒入了骨子里,她只能剛強的挺直背脊,與他對峙。
「周氏,你還抵死不認嗎?你說口說無憑、沒有證據嗎?好,那麼就從你老家查起吧,查你是如何在山上偷偷生子,再如何把兒子送走,你爹娘一定很清楚;或者從三房查起也是可行的,三叔是個老實人,他一定會老實說出京兒是收養的,然後進一步查出他是哪戶人家的孩子,一旦證明你和三堂弟是母子,你馬上有殺害我和嚴律的動機,你要我做到那種地步嗎?」
當嚴笙銳利毫不饒人的字句落下,周氏終于臉色變得倉皇,她原本挺直的背一晃,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氣,都快支撐不住了。
「大太太,你不可以……」承認。陸總管被刀架著動彈不得,只能遠遠的朝她道。
周氏與他對望,頹然無力的嘆道︰「陸總管,算了,怎麼躲都躲不開,我只是可惜,我偽裝了那麼久,就差那麼一點……」她冷冷地瞪向嚴笙和方浣露兩人,「真想不到,我被你們夫妻聯手給騙了。」
方浣露見周氏像換個人般的變了臉,不像是她認識了三年那個和藹可親的長輩,她感到好可怕,好失望,忍不住責難的道︰「娘,你知道嗎?我到最後都抱著一絲希望,認為真凶不是你,沒想到卻真的是你,你好狠的心,竟要我親手殺了我的丈夫。
甚至你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要殺嚴笙,在他那麼小的時候就對他下毒,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身為一個母親怎麼做得出來?」
周氏一直都在懷疑,嚴笙是為了向對他下毒的人復仇才回來的,她一直都防備著他,悄悄向方浣露打探消息,果然,這個自稱失去記憶,像變了個人,令人模不透的兒子是回來復仇的,她最後還是著了道。
她扭曲了表情,笑著道︰「呵,母親,從我肚皮里生下的孩子只有京兒一個!」
她的雙眼流露出悲傷,回憶起過往,「我的孩子,我不想拋棄他的,他是我心頭的一塊肉,我真的不想……可是,我被騙了,那個男人是個商人,他說會來向我提親的,他騙了我,三個月過去了,他沒有出現。
「我爹娘知道我有身孕,去打听那男人的事,才知道他已娶了別人……我爹娘只好安排我到山上生孩子,再將孩子給人收養,在那之後,我一直很想念我的孩子,這大概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在我嫁入嚴家後才發現我無法生育了,不過,老天爺也給了我一個機會。」
說著,周氏眼底多了欣喜興奮,「我找到了我的孩子,京兒手臂上有著和我的孩子一樣的胎記,我費了一點時間去查,發現京兒是被收養的,他真的是我的孩子!從那一刻我便告訴自己,為了彌補我拋棄他的過錯,我這個做娘的要為他做盡任何事,把這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他排行老三,沒有資格繼承爵位,那麼,我這個娘就算為他殺人,也要為他將爵位弄到手!」
這自白非常可怕駭人,但嚴笙素來冷靜,眼楮眨也不眨,方浣露卻無法忍受,她對周氏曾有多少孺慕之情,現在就有多痛。
「你為了彌補你的親生兒子,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真以為你的兒子會高興嗎?你三番兩次想害死嚴笙,就不覺得對不起他嗎?好歹他也是你一手養大的,你對他沒有任何感情嗎?」
周氏對上她的視線,輕柔一笑,「我都說我已經有親生兒子了,嚴笙又算什麼,更何況……」
她朝嚴笙跨出一步,用逮到他破綻的語氣笑道︰「你是誰?你根本不是笙兒,你只是個冒牌貨,我怎會對不起你?」
嚴笙畢竟是她當兒子養大的,她怎麼會認不出是不是他呢?就算失憶以及經過歷練多少改變了性子,可原本的習慣喜好和小動作是不會改變的。
眼前這個男人,她觀察了很久,為怕他起疑,她不敢明目張膽的試探,但從一些生活細節中看得出來,他不是原來的嚴笙,他肯定是易容假冒嚴笙的人,那他更不配當侯爺了,她要將他這個假貨除掉。
此話一出,方浣露頓時受到驚嚇,嚴笙倒是從容不迫,他往前邁出步伐,與周氏只隔了些許距離,用只有她听見的聲音道︰「對,我不是嚴笙,我是冒牌貨,想知道真正的嚴笙去了哪里嗎?」
他微微一笑,令人不寒而栗,「他在三年前就被你毒死了,我是為了替他報仇佔用他身體的妖魔,是專程來對付你的,你確實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只有被你害死的嚴笙,听說他個性是驕縱了點,但是對你一直很孝順,他還真是可憐,被自己最信任的母親害死,他的冤魂將永遠跟在你身邊。」
周氏听著他說的話,整個人一悚,臉刷地變得慘白。
這怎麼可能,這具軀殼是嚴笙的,但里面裝的魂魄卻不是他?
周氏的腦海里也忽然閃過那軟軟小小的身子撲進她懷中,撒嬌她娘的畫面,在最初,她是真心將他當成親生兒子養育的,她在心里發誓要照顧這個孩子長大成人,但在她發現了京兒就是她的親生兒子後,她忘了當初發的誓,最後還把那個天真無辜的孩子給害死了……
「押下去。」嚴笙一聲令下,馬上有護衛捉住周氏的左右手。
周氏有些愧疚,腿也軟了,她被拖著走到外面,突然低喊一聲,「京兒,你怎麼……」
嚴笙和方浣露听到外面有騷動,連忙走了出去,就見嚴京人在外面,似乎听到了所有的事。
護衛面有愧色的道︰「侯爺,我們勸不了三少爺,三少爺堅持要待在外面听完……」
此時,嚴京的臉色青白交加,以往那個愛笑的大男孩整個人彷佛蒙上一片陰影,他睜著滿是驚駭的眸子望著周氏。
周氏也望著他,一句話都不敢問,臉上布滿了害怕。
氣氛變得很值冷,嚴笙和方浣露都明白,他們不適合開口。
終于,嚴京緩緩朝周氏面聲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我爹娘的親生兒子,小時候爹娘在談話時不小心被我听到,爹娘後來也對我坦誠我是收養來的,他們說會將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我也是,我將他們當成親爹娘,只是我偶爾會想,我的生母是誰?為什麼會拋棄我?
「直到有一天,我偷听到你跟穩婆說的話,她威脅你,說我是你的親生兒子……其實當下我很高興你是我娘的,因為你從小就很疼我,所以我想,你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才會拋棄我,我想原諒你,我甚至在心里想著,我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可是,我沒有想到……」
嚴京越說臉色越蒼白,身形有些搖搖欲墜,哽咽著發出最沉痛的告白,「我沒想到,府里發生的毒酒案跟你有關,當有下人在傳,二叔是為了替二堂哥爭奪侯爺的位置,才想毒害大堂哥時,我並不相信。後來二堂哥死了,被說成畏罪自盡,我也不信,只覺得二堂哥的死不簡單,直覺有人在背後想嫁禍二堂哥。
「今天我看到大堂哥差人押著失蹤多日的陸總管還有玉嬤嬤等人過來,我心里閃過不好的預感,才會偷偷跟過來,沒想到沒多久你就過來了……你,怎麼會是我親娘?怎麼會那麼可怕?還說就算是殺人也要為我弄來侯爺的位置,我就只想跟我爹當夫子教書,不想當什麼侯爺啊……我寧可、寧可永遠都不知道你是我親娘……」說完,他垂下頭,淚水一串串的滴落在地面。
周氏也已淚流滿面,她萬萬沒想到,嚴京早就知道她是他的親娘,心里還抱著想孝順她的念頭,而她自以為為他好所做的一切,只換來他口中的「好可怕」、「寧可永遠不知道你是我親娘」,她再也承受不住的跪在地上,崩漬得泣不成聲。
這發展是嚴笙和方浣露始料未及的,方浣露也默默流著淚,感傷不已,沒料到嚴京早就知道周氏是他的生母,現在卻听到她是殺人凶手,且殺人動機還是為了他的殘酷事實。
不一會兒,嚴笙又朝護衛下令,將周氏先關押起來再等待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