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胡來,都沒想過我們會不會擔心。」
褒獎是有,但免不了責備,才十七歲的高中女生,做什麼擒拿惡徒的義舉,那是警察的工作,用不著她越俎代庖,搶了人家的差事。
在這之前,于家的男人已來關切過,不過他們舍不得罵家中的寶貝,只是口頭訓示,外加一點得意的驕傲,模模她的頭便離去。
擔心是有,不過他們更高興她的英勇表現,連說了好幾次沒丟了于家的臉,將父虎女,嘴巴咧到腮幫子,笑得合不攏嘴。
警界之光啊,台灣未來的治安全靠她了。
「嬸嬸,你可別緊張,我沒事。」于濃情一直看向外頭,看來有些坐不住。
「一句沒事就可以安撫我嗎?你知道我看到你拉著一票流氓走進來,我胸口心跳有多快,差點要蹦出來了。」明明是個懂事的孩子,卻老是做出叫人操心的事。
張明珠是于濃情三叔的妻子,本身也是一名員警,不過她是內勤人員,負責接報案電話和文書處理,不追凶擒賊。
她和于家男人一樣要排班,不定時出勤,因此在家的時間不多,常常累了就睡在警察宿舍,等丈夫下班再一起回家。
「我懂得照顧自己,你們不要一天到晚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不會貿然行事,事前一定做好妥善計劃。
「就是怕你知道呀,你總是太自信、太大膽了,總是以為你不去做誰能做,這種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個性,遲早會吃虧。」第一不是不好,但是沖過頭了,她會頭破血流。
「不會啦,嬸嬸,你看我到現在為止,沒出過一點事,肯定是死去的爺爺在身邊保護我,不會有事的啦。」她搬出過世的爺爺當護身符,想少點責難。
「最好是有保佑,當初你媽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我看好你,她說你什麼都好,就是太容易把責任往身上攬,你就不能乖一點,讓我好向你媽交代嗎?」要不是另一個女兒身體不好,得住美國治療,阿嫂哪放得下小情。
「嬸嬸……」她拉著張明珠的手撒嬌,一幅長不大的小女孩模樣。
張明珠沒有女兒,特別疼她,她這一撒嬌,張明珠也沒轍。「好了,不多說了,免得你嫌我嗦。」
「哪會,嬸嬸就像我另一個媽,你念我是為了我好,我愛听。」她的關愛出自真心,一如母親。
張明珠呵呵輕笑,「你喲,這張小嘴盡說些膩死人的甜言蜜語,嬸嬸就吃你這一套……小情,外頭有什麼嗎?你干麼一直往外瞧。」
「沒什麼。」她回答太快,反而引人生疑。
怎麼說都是警察,張明珠不會看不出她的異樣,「有人在等你?」
「嬸嬸,他不壞,真的。」于濃情一急,把自個兒掛心的事說出來。
「是那個男孩子嗎?」家里男人一提到就臭臉大罵的臭小子。
「他叫鷹子揚,他對我很好,你不要听哥哥們胡說,他沒他們說的壞……」而且他深愛我。這句話她埋在心里,不願告訴其他人。
張明珠按住她的手,笑得眼都眯了,「別急,別急,我的小鮑主,我相信你的選擇,你從沒讓我們失望過。」
「你相信……呃,他不壞?!」她怔愣。
「咱們小情是何許人也,是縣內高中……不,是全國最聰明的高中女生,誰敢質疑你看人的眼光,你說好就一定是好。」誰說小女生不懂愛情,她們比大人更勇于付出。
有句話說得好,要知道一個人的好壞,問小孩子最清楚,因為他們的感覺最直接,沒有猜忌,沒有懷疑,壞就是壞,不會有模糊的灰色地帶。
身為家人的責任是支持,而非為反對而反對,只要不做犯法的事,不傷害別人或自己,小半子長大了就要防守讓它去飛,等飛累了,自然會回巢。
那些男人偏是不懂,捉得緊不如放得松,風箏的線雖然由指間滑出去,可還是控制在手里,即使飛得再高,沒有手的扯動,還是會由半空中墜落。
「嬸嬸……」于濃情眼底盛滿感激的笑意。
「去吧!去飛翔,年輕人的本錢就是不怕失敗,想愛就去愛,不要給自己留遺憾,只要記住一件事,不管你受多重的傷,家人永遠會支持你,別忘了回家。」家是心靈的避風港、療傷站。
「嗯,我知道了。」她笑著點頭,輕輕的擁抱視她如己出的嬸嬸。
于濃情像一只輕盈的鳥兒般往外飛,她踩著輕快的步伐,和值班的員警打招呼道別,她回頭看了一眼外觀雄偉的警察局,心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最稱職的警察,幫助更多的人。
可是一出警局大門,沒瞧見允諾要等她的男孩,心里有些失落,臉上洋溢的笑容也為之黯然,像星星突然失去光芒。
「小姐你在找人嗎?」
一道略低的男音驀然想起,微黯的小臉仿佛點了一盞燈,迅速發亮。
「是,我在找一個迷路的男生,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他。」
「很帥的男生?」
「不,很拽的男生。」
「喔?抱歉,我沒有看見,只瞧見全世界最帥的男身在等他姍姍來遲的高傲公主。」
「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位公主,可是我不要最帥的男生,我只要愛我的那個臭男生。」于濃情將細白小手伸出,讓寬厚的大掌輕握住。
「我愛你,但我不是臭男生。」他的眼,他的心只容得下她一人。
「我也愛你,不過一身臭汗還不算臭……啊,你干什麼,發什麼神經。」破壞游戲。
「再說一次。」堆滿笑的鷹子揚,突然緊緊抱著女友,嚇了她一跳。
「說什麼?」沒頭沒腦的,誰听得懂。
他往她唇上啄了一下,「說愛我。」
「你……你這人真是……」臉頰微紅,她低喃,「于濃情愛鷹子揚,于濃情愛鷹子揚,于濃情愛……」
鷹子揚以唇覆住香女敕小口,輕吮著,「鷹子揚愛于濃情,一生一世,永不變心。」
聞言,她微微一顫,「一生一世很長,真能永不變心嗎?」
她相信他此刻說的話,卻不相信愛情能永恆不移,她覺得他們還太年輕,十七歲以後的事,還很遠。
「我能。」他許下誓言,在星空的見證下。
頓了好一會,于濃情才開口,「如果,我不能給你相同的保證,怎麼辦?」
「沒關系,我愛你就好……」手心忽地被緊捉,他眼露訝異,最終仍接受她對未來的不安全感。
「好,但我可以給你我自己。」除了此刻的深情,這是她目前唯一能給予的。
「小情,你……」他喉嚨發緊,忽然覺得口干。
優美的唇形往上一揚,「我要你當我第一個男人,我不要錯過你。」
「傻女孩。」他輕柔的撫著她柔順的短發,眼中盈滿對她的寵溺。
「人生偶爾傻一次也不錯,機會難得嘛。」她俏皮的一眨眼,星眸燦爛。
小鎮的生活是寧靜的,年輕的情侶手心相握,追尋天上最亮的星子,望著星星祈禱此情永不移,海枯石爛。
夜里的蛙鳴聲特別響亮,知了的蟬聲越來越淡,入秋的第一道冷風冷颼颼的吹著,卻吹不熄情火正熾的愛戀。
頭一次做壞事的于濃情,拉著鷹子揚的手偷偷從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圍牆爬進學校,做賊似的繞過校長室,走進門沒鎖的保健室。
全校唯一有床的地方。
「你還有機會反悔。」
仰起頭,于濃情難得羞澀的笑著,「我不後悔,因為是你。」
這句話讓鷹子揚的心徹底失守,他情緒激昂的抱著為愛獻身的女孩,將她放在雪白床墊上,狂野似火的吻隨即落下。
女生制服、男生皮帶、白襪皮鞋、扯破的襯衫、裙子、長褲……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落了一地,她的和他的交疊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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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朋友在我手中,你不來,就等著替她收尸。」
于濃情接起一通莫名的電話,在听見話筒那端傳來熟悉的哭聲時,她握住話筒的手輕顫了一下,感覺一陣寒意襲來。
為什麼要捉走她的好友?究竟是何用意?
她自問近來安分多了,沒再像以前一樣,偶爾找樂子管管警局里的案子,所以,照理說不會有人將矛頭指向她。
或是老爸他們不知道又得罪什麼人,人家又打算從她下手,畢竟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
不過想想也不對,綁架可是重罪,若不是自信不會被逮,很少人會冒險用這方法報復。
算了,與其猜測,不如去找尋答案。
認為事情不會太嚴重,也相信自己的身手,加上電話指名要她一人赴約,不想橫生枝節的于濃情沒有通知任何人便獨自前往。
雖然鷹子揚的身影曾快速的閃過一秒,但她最後還是決定不要給他找麻煩,她怕性格沖動的他到時做出什麼難以收拾的事。
直到抵達指定的地點時,她開始有些後悔,眼前這廢棄的倉庫離鎮上甚遠,人煙稀少,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恐怕都沒人知道。
「小情,對不起,我真的很害怕……」
昏暗的空間充斥著發霉的味道,斜斜的屋頂下方有一根生銹的銅管橫梁,一條粗麻繩綁著女孩的雙手,高高吊起。
淚流滿面的苗秀慧抽抽噎噎的,眼神驚恐的盯著唯一的出口,看得出她多麼想離開陰暗潮濕的倉庫,奔向門口那一抹光亮。
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無助的垂著頭,不敢想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
「沒關系,你不要緊張,我馬上救你下來……啊……」誰朝她丟石頭?
「怎麼了?小情,你絆倒了嗎?」都怪她,她太大意了,才會讓人綁來當人質。
「沒事,視線不明才沒看到前方有個凹洞。」
其實她的腳受傷了,正冒出血,剛才不知哪來的石子敲中她的膝蓋,她屈膝一蹲,一塊腐爛的木材剛好彈起,從她小腿劃過。
「你小心點,不要受傷了,這里堆了很多陳腐的建材,應該是以前工地整修留下的。」扎人的釘子還留在上頭,全是銹色。
「這里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嗎?」她覺得怪怪的,好像有雙無所不在的眼楮正狠狠瞪著她。
苗秀慧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似乎有……但是……又沒有……」
「到底有或沒有,你都搞不清楚嗎?」好個糊涂的肉票。
「你……你吼我干什麼?你以為我是自願被吊在上頭,像一塊風干的腌肉嗎?」沒瞧見她怕得要命,很想直接暈過去。「小情,你快把我放下,我不想被吊得這麼高,我有懼高癥啦!」
「等一下,我在找……」如果有手電筒就好了,她視線不清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總是覺得不太對勁,好像有人躲在暗處監視她,這使得她的一舉一動更為小心謹慎。
苗秀慧驚恐的大叫,「找什麼?不會是找綁架我的人吧。」
跋快逃走才是上策,她不想再踫到那個可怕的人。
「咦?你提醒我了,是該先找出凶手。」她開著玩笑,想舒緩緊繃的心情。
「于、濃、情——」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閑情逸致尋她開心。
「別吼,我在找繩子被綁在哪里。」
「不就在我手上……」苗秀慧無力說道。
「不,我看到繩子是拋上去的,掛在銅管兩端,一端綁住你,另一端看的不是很清楚。」繩色和銅色幾乎一致,再加上光度不足,她根本看不清楚。
「是不是把繩子的另一邊解開,我就能下來呢?」她的手快麻痹了,又癢又痛。
「我……」于濃情正要說她發現繩子的另一端系于平行垂直的柱子上,她很快就能解開。
但是這時候,一道陰冷的嗓音揚起。
「不用著急,她馬上會接替你的位置,嘗嘗被吊在高處的滋味。」
「誰?」
她倏地回頭,卻什麼人也沒瞧見,只有倉庫里的回音。
「友情真可貴呀,讓你單槍匹馬的前來,真是有膽量的女孩。」可惜活不久了。
「你是誰?為什麼要捉我朋友?」這人聲音很低,應該介于三十到四十歲之間。
身處險境,于濃情仍冷靜的觀察,轉動大腦思索對方的身份。
「我是誰並不重要,至于你的朋友嘛,不過是個誘餌。」
又是餌?她聯想到之前也是苗秀慧當餌,釣出那票傷害學生的混蛋。
「你們真正的目標是我。」
「呵……沒錯,聰明的女孩。」他輕笑著,似在和她聊天氣。
「你想威脅我父兄?」這是她目前所能想到的原因,家里的男人們樹敵太多。
這不是她第一次遭恐嚇,她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于家人太正直了,鐵面無私,沒有幾個愛耍下流手段的敵人,簡直不可能。
「你父兄?」冷沉的聲音似在思考,「差點忘了你出身警察世家,可惜你猜錯了,給你三次機會。」
「猜對了,你就會放我們走嗎?」于濃情試著冷靜的與對方談條件。
「你有這麼天真嗎?」恥笑的笑聲低低輕揚。
「試一試總無妨,況且我們兩個你總要放走一個,不然誰替你去報信。」因為她才是真正的餌。
隱身暗處的人似乎沒料到她反應如此靈敏,一時怔了會。「果然是鷹少爺喜歡的女孩,聰慧過人,難怪能擄獲他冰冷的心。」
「鷹子揚?」她低呼。
「不過你沒听說聰明的人向來容易英年早逝嗎?」真是可惜,這麼白白淨淨的漂亮女孩就要香消玉殞了。
「你說夠了沒,別再跟她嗦嗦,快把她綁起來,一個毛沒長齊的臭丫頭,值得你浪費口水嗎?」
門口光亮處出現幾道人影,氣勢洶洶的擋在門的兩側,似在防止里面的人逃月兌,其中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似乎是這些人的頭兒。
由此人不耐煩的語氣听來,脾氣不太好,流氓氣相當重,即使相隔一段距離,仍聞得到濃濃的酒氣和煙味。
「急什麼,該你的總會是你的,沒人會跟你搶。」陰影處的男人語帶諷意,對大老粗的打擾感到不快。
「哼,你最好說話算話,別想陰我,否則……」
「威脅我並不聰明,虎頭,跟我合作才有生機。」他言下之意,是在警告他,得罪了他也不會有好下場。
原來他就是虎頭,若有所思的于濃情有些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但她清亮的雙眸看的不是後到的幫派老大,而是隱藏暗處的男人。
她的直覺判斷,那個人才是關鍵人物,他主導進行一切陰謀。
「干,別跟我講這些有的沒的,人趕快給我處理處理,那些條子最近盯我盯得很緊。」讓他綁手綁腳的,什麼事也做不好。
虎頭的煩躁可以從他不停換腳的動作看出,他真的很不安,因為深淵高中的學生遭到襲擊一事,他那幾個沒用的手下在一票警察輪流逼供下,居然把他給招了出來。
這件事還沒壓下來,青鷹門那邊又處處找他麻煩,鷹大剛放話說非常不爽他對他兒子的「招待」,要他走路小心點,晴天也會閃電劈雷,若被落石擊中概不負責。
他現在是月復背受敵,不出狠招殺出一條血路,虎頭幫很快就會從道上消失。
「听到了嗎?小鮑主,虎頭老大需要你的配合,看是你要留下,或是你的好朋友一起陪你。」瞧,他多寬大,給了她選擇的權利。
「放她走,你們要的只是我一個人。」她根本沒得選,這是個算計好的圈套。
「夠義氣,有氣魄,不愧是于家的女兒。你現在往前走三步,會看到有個鐘形的大鐵錘。」他指示著。
「走三步……然後呢?」她問。
「鐘的上頭綁著一根繩子,你做個繩套往身上套緊,換你朋友下來。」
「杠桿原理。」
男子低聲笑道︰「有讀書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一下子就能說出課堂上教過的功課,你父親一定相當以你為榮。」
「動了我,你以為我父親會放過你嗎?」天涯海角,于家男人會追殺他到底。
聞言,他居然放聲大笑,「所以說這是游戲,看誰技高一籌,我一直期待他能表現得更出色。」
「因為他認識你對不對,你怕被我認出會告訴他,因此躲在暗處不敢見人,你是……」
于濃情正要說出心中的臆測,她很希望不是真的,但是一聲低沉的急喝,證實了她的想法。
「住口,不許再妄加猜測,快點將自己綁好,你的朋友快承受不住了。」這女孩的敏銳度太可怕了,留她不得。
「秀慧……」
看著好友露出痛苦神色,冷汗涔涔,手腕處呈現淤青,于心不忍的于濃情打了個繩結往身上套,再松開鐘錘上的繩套。
倏地,她整個身軀像坐著三百六十度雲霄飛車,一下子飛彈上天,忽地勒緊的繩子讓她窒悶欲吐,腋下頓時勒出一條繩痕。
同時,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她听到苗秀慧慘叫連連的申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