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將軍,這是宮軍師的遺體,請擇日下葬,入土為安。」
千盼萬盼盼了多年,等來的不是心愛女子披嫁衣的嬌羞樣,而是她的死訊,教人情何以堪。
一身戎裝的元寄陽望著冰冷的棺木,里頭躺的是他末過門的妻子,他再看不見如花的嬌靨,也听不到她輕喚他的甜嗓,一切都隨著她的死去而遠離。
為什麼是她?
她的聰慧與歷練不下于男子,甚至有過之而不及,深受女皇賞識,為何才離宮一段時日竟盡魂歸離恨天。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誰來告訴他。
無法承受的悲痛令元寄陽暈眩地一晃身體,他咬牙地撐住,不讓旁人看見他心底的傷,一滴英雄淚咬在眼底,紅了眼眶。
即使看到了棺木,他仍然無法相信未婚妻已經死了,他心里存著一絲希冀,這不是真的,他的璃妹還活在某個地方,等他前去尋她。
直到宮家兩老撫棺痛哭,堅持開棺見女兒最後一面,已經腐爛的尸身猶可見生前的模樣,他這才接受事實。
「將軍,請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副將斐騫在一旁安慰,希望他別太過傷心。
「你說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突然就死了?她還那麼年輕,神采飛揚的像草原上的雲鷂,廣大的天際任她翱翔,她卻……」他哽咽得說不出話。
「這種事很難說,出兵打仗難免有死傷……」人哪有不死的道理,只在于早或晚而已。
元寄陽心中有怨怒,大聲一喝,「她不是行軍作戰,她只是陪女皇上聖山祭天。」
若死于戰場上,他尚能理解,刀劍無眼,誰都有可能死于非命。
可她卻是死在西臨國,由西臨士兵運送棺木回北越,要他如何冷靜看待芳魂早逝的橫禍,她不該死,不該死得不明不白,讓生者哀慟逾恆。
「將軍,你別太激動,有話好好說,沒有人願意發生這種事,你……你要看開呀!」他欲言又止,暗自苦笑。
爆軍師遭到奸殺一事,至今沒有人敢告訴將軍和宮家兩老,伯他們承受不了這個殘酷的打擊。
「我很平靜。」他還得處理璃妹的後事,不能感情用事。
表才相信他很平靜,明明握著拳頭的手臂青筋賁起。「將軍,有件事我不得不問,女王呢?為什麼沒見她回宮?」
斐騫因為要帶兵操練,所以未陪同迎駕。
「女皇?」怔了一下,元寄陽這才想起原先的任務,表情木然。
餅度的悲痛讓他忘了自己為人臣子的身份。
「太後不是命你接回聖駕,怎麼你還在這里?」他未免太大膽了,不怕人頭落地。
「我去過了。」他口氣漠然,仍然沉浸在未婚妻橫死的打擊中。
「去過了?」他微訝。
「看守聖山的將領說她並未出現。」他白走了一遭。
「沒出現?」那是什麼意思,是中途有事變更了路線,或是遭逢了意外?
包甚者,祭天是假,前往西臨國才是真,女皇曾經提過要與西帝協商,以糧食換取鐵器。
「或者說她根本沒去,在秀峰山前改道,進入西臨國。」女皇把百姓生計看得比一切都重,完全沒想過自身安危。
丙然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但是……「女皇在哪里?」這才是重點。
「我不曉得,也許在西臨國。」兩國邊境,他不能貿然率軍闖入。
元寄陽本來想帶一小隊人馬進入西臨國尋人,但西帝南宮狂素來有狂帝之稱,為人傲慢又張狂,不興與人為善那一套,行事但憑一時喜好,誰知他會不會態意妄為的做出擄人行徑。
豈料,他才跨過秀峰山,迎面而來一隊運送棺木的西臨士兵,他細問之下才知竟是未婚妻的遺體。
他當下腦中轟的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暗,沒法思考。
等回過神時,他已經回到北越皇城,什麼也不做的看著香煙裊繞的棺木發呆。
「也許?你居然不確定,女皇是我北越的國君,你怎能因私忘公,將女皇的死活拋諸腦後?!」斐騫忍不住犯上,大吼出聲。他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要出大事了。
爆軍師的死固然令人難受,但女皇的生死更重要,豈可本末倒置。
元寄陽靜默不語,無法為自己的失職辯解。
「將軍,你不知事態嚴重,這幾日你不在京都,不曉得春吟公主動作頻繁,听說她急召了不少老臣進宮,密謀你、我不樂見的事。」禍起蕭牆,骨肉相殘。
「你說什麼?!」真有這事?
斐騫嘆了一口氣,「公主垂涎帝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加上女皇已有月余下在宮內,恐怕傳聞不假,連我這個親皇派的副將都有所耳聞,你說還能不令人憂心嗎?」
事情傳到他耳中,表示木已成舟,他只不過是力挽狂瀾,盼能在最後一刻扭轉乾坤,阻止春吟公主的野心,不然……
唉!怕是為時已晚,如果他的消息無誤的話。
「皇宮內的禁衛軍如今由誰掌控,太後與雪夫人安然與否?」女皇的親眷若能無恙,表示春吟公王尚未奪權。
斐騫苦笑,「就是一點消息也無,我才急著找你商量,她倆深居男人進不去的後寓。我有心探查也不得其門而入。」
他完全不知道皇宮內的情形,只知道進出熙寧宮的宮女、太監神色匆匆,似乎有什麼事正在發生,他們被下封口令,不敢與人多談。
元將軍,當務之急是找到女皇,遲了就來不及了……咦!那不是宮里的小和子公公……」他怎麼隨意出宮?
「小和子公公?」誰?元寄陽是派駐外地的將軍,對宮人的編制下甚明了。
「是太後身邊服侍的公公,他是……」斐騫話還沒說完,尖細的驚慌聲搶先一步揚起。
「將軍……將軍救命呀!太……太後懿旨,請將軍無論如何都要聯絡上女皇,阻止她……阻止她回宮……」天哪!他兩條腿快跑斷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元將軍。
「公公喘口氣說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仔細說給我們听。」斐騫端來椅子讓他歇腳,隨即送上一杯溫茶。
「沒時間了,春吟公主她……說女皇不是正統繼承人,所以她在國舅爺等大臣的擁立下,自行稱帝。」小和子氣急敗壞地說道。
「什麼引她自行稱帝?!」
元寄陽和斐騫同時大驚失色。
「太後與雪夫人已經遭到公主軟禁,奴才是趁送飯菜的侍衛沒注意才溜出宮,趕來通報將軍呀!」他一臉驚慌的東張西望,生怕被人瞧見。
「太後娘娘還有交代什麼嗎?」他必須一次問清楚,以免有任何差錯。
縮著脖子,小和子十分緊張的搖頭,「時機緊迫,太後沒機會多說,只求元將軍念在宮軍師的份上,幫幫她守護的女皇。」
周太後相信元寄陽不會做出謀逆的舉動,元家數代皆是忠臣,赤誠一片為國家,不曾有所動搖。
可就怕人心難測,元家老小忠的是一國之君,若是高坐帝位是容妃之女春吟公主,他們還能一如既往地效忠舊主嗎?
所以周太後才搬出宮璃兒,盼他念在未婚妻和北越清雪情同姊妹的份上,冒險擁護北越清雪不被春吟公主一派所擒。
「請轉告太後一聲,寄陽定不負所托。」不論是為了北越國,或是璃妹,他都會竭盡所能。
「好了,我該走了,要是被人發現我通風報信,這顆腦袋就不保了。」他還想多活幾年。
曾經得勢而風光一時的小和子,如今像只膽小的老鼠畏畏縮縮,他低下頭,拉高領子遮住臉,鬼鬼崇崇地從小巷離開,不時還回過頭看看有沒有人跟蹤。
就在他走後沒多久,果然宮中派人來了,宣讀新皇旨意,首當其沖的便是與舊皇交好的元寄陽,被暫時卸除兵權。
「小人得志。」看著昔日屬下耀武揚威的模樣,斐騫小聲地咕噥。
「你說什麼呀!斐副將,不是在背後罵我吧!」曾是小小守城官,如今的禁衛軍統領的男子收起聖旨斜眼看人,趾高氣揚。
他想罵對方是爛泥敷上牆,但形勢不如人,他只得低著頭諂笑。「我說你可威風了,跟對了主子,宮階水漲船高,念在舊日情份上,別忘了提攜我。」
奉承話人人愛听,他得意非凡地揚起下顎。「那就老實做事,別想些有的沒的,新皇是天命所歸,皇位正統,效忠新皇保你飛黃騰達、步步高升。」
「是是是,我謹記在心。」記住你丑陋的嘴臉,來日一定要回報一二。
一朝得志的禁衛軍統領傲然地眄視元寄陽。「將軍,你最好看清情勢,別犯傻地去瞠渾水,新皇還寄望著你的軍事專才。」
「我的立場很清楚,那便是忠于北越。」他所認定的明君——北越清雪。
「呵呵,記得自己身份就好,還有呀!提醒你一點,不要跟偽皇有任何的來往,甚至是隱瞞她的行蹤,那對你的官途大大不利。」他刻意強調,以防元寄陽與舊皇串謀。
「偽皇?」他竟敢明日張膽地誣蠛女皇!元寄陽悄然地握緊手心。
「不是先皇的親骨肉還假裝是皇長女,不是偽皇是什麼?」他嘲弄的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對了,差點忘了提,新皇下令誰敢包庇偽皇,一律格殺勿論,記住了吧!」
「格殺勿論……」好狠毒的北越春吟。
「另外,若交出偽皇則重重有賞,加宮晉爵不在話下,將軍好自為之了,別走錯路了。」
像是來炫耀兼要威風的禁衛軍統領一宣讀完聖旨,便率領一隊禁衛軍,浩浩蕩蕩地朝大街走去。
「將軍,沒了兵馬怎麼找尋女皇?」勢單力薄,難以成事。
「斐騫,你忠于誰?」他問。
斐騫怔了下,隨即明白他話中之意。尋屬下效忠將軍想追隨的人。」
他點了點頭,「很好,我們會想出辦法的。」
「什麼辦法?」帶兵打仗他在行,動腦子的事他就沒轍了。
「這……」他思忖著,一時片刻也想不出好主意。
突地,一道黑影凌空掠過,發出嘯聲,元寄陽抬頭一望,腦中有個想法逐漸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