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不肯原諒傷她至深的男人?
北越清雪從未想過這件事,她心底有怨、有不平、有不甘遭誤解的怨慰,甚至恨起她所愛的人,他的盲目傷得她好深好深,幾乎一蹶不振。
但恨的背後是愛得太深,她無法諒解稱她為妻,一意化開重重難關締結姻緣的夫婿,到最後竟也是親手毀掉他們婚事的劊子手。
他不相信她,這才是傷她最深的。
北越與西臨兩國締結姻盟本就不易,她並不抱任何希望能白首偕老,只求老天垂憐,多給兩人一點相處的時間,她于願足矣。
誰知天不從人願,小小的希冀也被剝奪了。
現在想來,或許兩人當直無緣,勉強在一起的時間是偷來的,他們終將走向各自的路,再也不是姻緣簿上的眷侶。
「真是太怪異了,怎麼會有這種事,簡直是匪夷所思。」撓著腦袋的紅雁一進門就喳喳呼呼。
發生什麼事,為何一臉困惑?北越清雪蠕動唇辦,無聲的問道。
「怪事一件,君上,我今兒個一出門,門口的柴全劈好了,堆積如山,地面掃得一干二淨,連片枯葉也沒瞧見。」這是她一早的活,誰替她做完了。
是不是李忠或是黃櫻,他們看你太辛苦,順手幫了你一下?北越清雪猜測。
「不太可能,李忠到鎮上打探北越的消息,早早出了門還不見回轉,黃櫻說這附近的山上多藥草,她去采一些以備不時之需,兩人都沒空幫我的忙。」就算是,動作也不可能這麼快。
說實在的,那些柴夠他們用上一整年了。紅雁心里想著是哪個多事鬼,北越才是他們的家,一有機會便會回歸故里,何須囤積如此多的柴薪。
不只她,北越清雪同樣不解,細細柳眉一蹙,又啟唇——是否是陸清楓所為,他這些日子幫了我們不少忙。
「君上,你想以他一個人的力量能砍出一堆柴嗎?而且我們完全听不到劈柴聲。」她一語道出疑慮。
倒也是,他不像身懷神力的樣子,真要一人完成所有的事是困難了些。北越清雪認同的微微頷首。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誰會沒事來幫我們,還像小偷一樣怕人看見。」賊才需要畏首畏尾吧,行善者何須躲躲藏藏。
也許是山神來相助,祂見你生得嬌俏,想討你當老婆。難得好心情的北越清雪取笑她,暫且放下毫無頭緒的謎。
「君上,你怎麼像那個戀花將軍一樣笑我嫁不出去,我可是搶手得很,上我家求親的男人快踩破我家門檻了。」個頭高的紅雁一臉氣憤,微紅的耳根透露出羞意。
戀花將車?她狐疑。
「不就是西臨的季東寒,我們上回見過的……呃,君上,我多嘴了,你听听就算了,別往心里擱。」瞧她嘴笨的,干麼提起令人不快的西臨國。
無妨,咱們當是閑聊。北越清雪笑著掩飾心中苦澀。
「君上,我們什麼時候才回北越?玉歧國的優酪乳真難喝……」她話到一半,忽地噤口。
回北越?她露出一絲酸楚的苦笑,微黯的雙眸蒙上一層水霧,濕漉漉的充滿說不出的痛楚。
「你當我沒問好了,反正此地的氣候宜人,多待些時日也沒關系,不遠處的池塘還有魚,待會我捉幾條煮成魚湯。」紅雁頓感無力。女皇不振作,沉溺在丈夫與皇妹雙重背叛的打擊下,為人臣子者如何激勵士氣。
北越春吟一舉奪得江山,她大肆的鋪張浪費,宣揚一國九五之尊的地位,課征重稅,充實國庫,一心揚名立萬,唯恐天下人不知她已經貴為天子。
反觀北越清雪卻是頹廢低迷,完全失去以往的精明和銳氣,她統領一國的傲氣不見了,現在只剩下自怨自艾的可憐樣。
她被擊垮了,不想再爭,一切功名如浮雲,喪志的只想一日復一日,苟延殘喘。
這樣的她看在紅雁等人的眼里很心疼,可也十分心急,她再不振作起來就真的回不去了,北越國將淪為篡位者的囊中之物。
癘窸窣窣……
突地,某種不尋常的聲響引起屋內兩人的注意,她倆不約而同的走向門邊,毫無預警的拉開門扉,與門外的人相視。
「啊!你……你們干麼突然把門打開,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天哪,差點被嚇破膽。
「你……你才莫名其妙,好好的西臨不待,你跑到這兒干什麼。」簡直是陰魂不散,走到哪都遇得上。
「咳!你以為我愛來呀!要不是陛下……呃!他關心你家主子,特意命我來查看。」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季東寒沒敢說出西帝就在後頭盯著他。
沒好氣的紅雁冷哼一聲,「就你手上不知死了多久的獐子腿。」
「誰說死了很久,陛下剛獵到……咳!我是說我剛獵到手的雄獐,想說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就送來給你們加菜,看要烤來吃或是削片熱炒,瞧你們一個個面黃肌瘦……」瘦了一大圈。
他話還沒說完,這番不敬的話惹得佳人大怒。
「你說誰面黃肌瘦了,一只獐子腿就想來嘲弄一番,你也不想想這是誰造成的局面。」要不是冷血的南宮狂,他們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她無法不怪罪西帝,是他堅持娶女皇為妻,卻又不分青紅皂白傷了她,才延誤了他們回國的時間,給春吟公主謀反的機會。
若不然。皇還有余力反擊,如今的局勢也就大為改觀,不必淪為喪家犬。
「話也別說得那麼苛刻,當時你家主子雙手滿是鮮血,任誰都會想岔了,陛下也是急了,才會……呵……不小心刺了一劍……」他干笑不已,越解釋,額上的冷汗冒得越多。
他都覺得理由牽強,別人怎麼听得進去,被人瞪也是理所當然。
「換我刺你一劍如何,我也可以說是不小心……」明明是西臨二殿下奸殺了宮軍師,他們不但不認錯反而誣陷入罪。
紅雁正要臭罵季東寒一頓,左手忽地被人一踫,她轉過頭,看向面色清冷的主子。
問他西帝是不是也來了。北越清雪以唇形吩咐。
紅雁點頭,表示明白了。
再回過頭,她表情不悅的大喝,「南宮狂那混蛋也來了是吧!」
他一驚,笑得連臉都僵了。「哪……哪有可能,陛下得坐鎮西臨國,豈能隨意出宮。」
叫南宮狂回去,我不見他。真當她是傻子嗎?看不出季東寒漏洞百出的說詞。
紅雁再度傳話,君上不見負心漢,叫他有多遠滾多遠,別來煩她。」
「這……陛下也不算負心,一夜夫妻百世恩,好歹看在昔日的情份在,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別一句話斷了所有牽絆。
再解釋也枉然,夫妻恩斷義絕。北越清雪態度異常堅決。
「哼!當初西帝也不肯听君上的解釋,一把劍就刺了過去,還說了絕情話,他憑什麼想要個機會。」未免欺人太甚。
「誤會是錯誤的第一步,誰也不樂見,死了打從娘胎就在一起的孿生兄弟,陛下內心的悲痛可想而知,難免無法平心靜氣,更何況我必須說句公道話,若沒有那一劍,恐怕你和你的主子也無法平安離開西臨國,就算陛下不追究,眾臣也不可能罷休。」
季東寒目光無奈的看向一臉漠然的嬌小女子,很想化開這場錯縱復雜的僵局。
可是他的努力感動不了北越清雪,反而讓她更加冷漠以對。
紅雁,趕他走,不論是西帝或是他的說客,都不許出現在我面前。多說無益,傷害已經造成。
「立刻離開,君上不想見到你們滿臉橫肉的強盜臉。」紅雁不假辭色的趕人,動手將人推得老遠。
「喂!誰是土匪強盜,你給我說清楚,粗手粗腳的潑辣貨,難怪長到一十八還沒人要……」娶到她的男人真可憐,照三餐挨揍。
「東寒,讓開。」
一道冷凝的低音驟起,北越清雪倏地背脊一凜,轉身入屋,一眼也不瞧來者。
「是的,陛下。」終于肯現身了,不用他口沫橫飛的說好話。
一身鐵藍衫袍的南宮狂從樹後定出,神色峻然的邁向林問小屋,停在門前的石階前,無視一把長劍指向他的心窩。
「清雪,你是對的,貴國軍師確實是皇弟所殺,我錯怪你了。」他錯了,錯在太信任善于偽裝的孿生兄弟,他連他也騙了。
而且一騙二十余年,讓人完全察覺不出他的狼子野心。
「滾開,君上不見你,你莫要自取其辱。」紅雁背貼著門板,橫擋在門外,誰也不許靠近。
屋內的北越清雪同樣貼著門,眼眶微微泛紅,她緊抿唇辦忍住喉間的嗚咽,不許自己有一絲動搖。
愛太傷人了,她再也承受不起,即使他已經明了事情真相,可碎掉的心該如何縫補,他毀掉的不只是兩人的感情,還有她對人的信任。
「清雪,我不輕易求人,但我求你別再為我掉一滴淚,你是北越的女皇,我眼中的王者,你要相信自己是打不倒的。」他不忍心看她再喪志下去,意氣風發的她是耀眼的女神。
她不要听,別再說了,她才不是北越的女皇,她被現實打敗了,被北越的百姓唾棄著,他們稱她是來毀滅北越國的禍水。
「南宮狂,別逼我動用武力,你在狂妄也只是血肉之軀,一劍刺進心窩也是會死。」紅雁再度開口趕人,不耐煩他的痴纏不退。
事已至此,他還來糾纏什麼,說出的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去,他再多狡詭的伎倆也無用,一切早成定局。
「清雪,你不是一個人,西臨將是你強而有力的後盾,我南宮狂在此立下血誓,助你奪回北越,重返你的榮耀。」她失去的,他會一一還給她。
話一說完,他不眨眼的朝手心劃下一刀,瞬間流出的艷紅血染一片,宛若當日他狠心的收手一抽,將三尺青鋒抽出雪白衣裳,噴灑而出的鮮血染紅她一身。
「陛下,你在干什麼,居然以自殘來表明心跡?!」有必要賭這麼大嗎?他可是萬金之軀,一點損傷也不行。
不只季東寒,連對他痛恨至極的紅雁也訝異不已,為了挽回心愛女子的信心,西帝不惜以血還血,以行動證明決心,絕下食言。
「滾開,死不了,比起我對清雪造成的傷害,這點小傷不過等同被螞蟻叮咬一口罷了。」他拒絕上藥,高舉起手,讓血順臂而下,滴出一朵朵鮮艷的紅花。
「你瘋了,真是瘋了,哪有人任憑自己血流不止,你就算流盡最後一滴血,她也看不到。」為他的痴傻氣急敗壞,季東寒一時忘了尊卑而朝他大吼。
是呀,北越清雪什麼也看不到,因為她拒絕去看。
可是她有耳朵,听見暴跳如雷的叫嚷,知道南宮狂犯傻的做了什麼。
所以她捂上耳朵,不讓自己心情受到干擾,她要阻隔任何企圖傷害她的邪魔。
只是,入鼻的血腥味是那麼腥羶,濃重得教人難以忽視,她聞到血的氣味,從門縫下飄進,不斷的提醒她,這是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