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漸漸遠離,地上的雪融了,大地萬物開始復蘇,枝椏上冒出了第一朵春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特別耀眼。
莫離仰頭瞧著枝椏上的那朵花,看得痴了。
以前只要春天一到,拓己部棟的族人們就忙著播種耕耘,就是希望來年年節時能享受豐盛的饗宴。
在將軍府里待了一整個冬季,莫離想家了,但是她無家可歸,想著想著,淚水不受控制地沒著眼角滑箔下來。
悄悄來到她身旁的劉玄燁,剛好看到淚水沿著她眼角滑落的瞬間,他心疼極了。
「為何流淚?究竟是何事讓你如此感傷?」
沒想到會被他看見自己落淚,她連忙伸手拭淚,並且把臉轉開,「請主帥不要看……」
她討厭被人瞧見自己狼狽脆弱的模樣,尤其是他。
「思鄉了嗎?」
沒想到他的觀察如此敏銳,莫離有些驚慌。
她就是個藏不住喜怒哀樂的小泵娘,被猜中心事時總是一副驚慌的模樣,再者,或許是因為他心里一直有她,所以她想什麼,他都能輕易猜到。
「本王準你放幾天假,讓你回鄉。」
「回鄉……」
「不想嗎?」
「想。」
「那就回吧。」
「是該回……」
她的確該回去看看親人和族人,他們躺在冰冷的地下度過一整個寒冬,她該回去替他們上上香、燒燒紙錢。
「主帥,我何時可回鄉?」
「隨時,你想便可回。」
「此刻可否?」
「去吧。」
「謝主帥。」
莫離歸心似箭,一得到允諾,馬上舉步往前,離開將軍府,離開人潮,朝家的方向前進。
其實拓己部族離大慶邊界不遠,離圖魯亦近,隱身在一個不易進入的山谷之內。
她並未特地設下迷陣,原來的柘己部族如今已經變成了部族冢,沒有人煙出沒,只是個墳場,誰也不知道這里曾經有個世外桃源。
莫離一點也不害怕,這兒依舊是她的家,躺在泥地里的是她的至親,她坐在祖父的垃前燒著紙錢,風揚起了灰燼,向天空盤旋起了一陣陣的哀戚。
兩年多前離家的時候,她以為等她回來便可和親人吃頓團圓飯,現在卻只能供奉幾樣祖父生前最愛吃的菜肴,以及一甕美酒。
「爺爺,離兒很久沒陪您喝一杯了,離兒敬您。」拿起酒瓶,將酒灑向墳冢,再喝一口下肚,就像以前,她和祖父並肩坐著,一起分享美酒的芬芳。
但是,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靠著祖父撒嬌了。
「爺爺,您能告訴離兒凶手究竟是誰嗎?是劉玄燁嗎?還是卞戎?又或者凶手根本另有他人?」
她對著墳冢自言自語,把藏在內心的疑問一次問個夠,沉默了許久後,她又再度開口,「爺爺,不是離兒要替劉玄燁說好話,離兒真心覺得劉玄燁並非凶手,究竟哪里弄錯了?達娜不在約定的地方,究竟去了哪里?離兒也沒找到娘親的尸身,不知娘親是否安全月兌困,您可以告訴我嗎?」
然而周遭除了她的自言自語,再無人聲,墳冢依舊只是靜靜矗立,就像誰也不曾存在。
莫離再一次感覺到無助與孤單,她沒有親人了,一思及此,她的淚水失控的滑落,就像斷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緩緩滾落。
直到日落西山,她仍不願離開,席地為床,蒼天為帳,今夜,她想陪陪她最愛的親人和族人。
劉玄燁讓莫離休假歸鄉,其實另有目的,他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麼心事,所以她前腳一離開將軍府,他後腳就跟上了。
當他看見她踏入墳冢區,他為之驚愕,但當他就近看了一處墳冢上頭寫的字,當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眼前是埋葬拓己部族的墳冢,雖然他未能瞧見莫離所在之處的墳冢是何人所有,但看她那麼傷心,他大略可以猜到那座墳冢理葬的肯定是她的至親好友。
他察看了那些墳冢,發現年月日皆同,這更教他震驚不已。
何以拓己部族的人皆在同年同月同日喪命?
他隨即又聯想到莫離曾問過他的那些奇怪問題,她總問他會不會為了大慶的利益殺害無辜善良的百姓,她總說不希望他殺了不該殺的人,莫非……
天哪!難道她以為殺她親人族人的人是他?!
這是怎麼個莫須有之罪啊!
他連拓己部族存在于何處都不知曉,又怎麼可能像莫離想的那樣滅她一族,再說,拓己部族與他素無冤仇,他何以要痛下殺手?
但是觀看地形和位置,他有了想法,柘己部族就位于大慶與圖魯之間,長年累月養著迷陣掩人耳目,如今少了迷陣,清楚可見,只要越過柘己部族,就能抵達圖魯之地,同樣的,圖魯之地想要進入大慶邊界,越過柘己部族是最為直接省時的。
他沒有動手,那圖魯呢?
卡農可不像他這麼厚道,他是那種會將擋在身前的人毫不留情鏟除的性子,這一切,很像卡農會做的事情。
但是,莫離會相信他說的話嗎?她不是已經先入為主的以為,滅她一族的人是他了嗎?要不,她也不會女扮男裝混入將軍府。
風吹著,他隱約可以听到莫離的啜泣聲,他多想上前擁她入懷,多想告訴她,他沒有殺不該殺的人,他多想讓她知道,他願意成為她下半輩子的依靠。
但他沒有任何動作,身為主帥,他還有他必須要做的事情,還有更多人需要他守護。
他只能暫時把保護莫離的工作交給右翼副將李長興,「長興,不要驚動她,替我守護她。」
「末將遵命。」
這一夜,李長興就這樣替劉玄燁靜靜的在遠處守護著莫離,直到清晨,莫離離開了墳冢,走向一間茅草屋,李長興保持一段距離跟著,沒多久,他瞧見一個貌美女子從茅草屋走出來,且她的長相和莫離一模一樣,李長興當下就驚呆了。
包遠處還有個人也在偷窺著,在莫離離開將軍府之後,卞戎也偷偷跟了過來,他是奉國舅爺之命找機會要除去莫離這個大麻煩,但是李長興就在附近,他不能輕易動手,只好盯著看能不能抓到莫離啥把柄,但莫離只是像個瘋子似的躺在墳冢旁,除此之外倒還真沒有其他詭異之處。
他看無異狀,正準備離去,結果莫離開始移動了,現在,可真讓他途到有趣的把柄了。
莫離進屋好一段時間,接著走出來一個和莫離生得一模一樣的姑娘,他不會笨到以為出來的人是莫離的姊妹,畢竟這里一片荒涼,連個鬼影也沒有,自然也不可能有人居住,所以他一眼就認定那姑娘就是莫離本人。
扁是女扮男裝混入將軍府這一條,就能讓莫離人頭落地了。
他決定盡快將這消息傳遞給劉玄燁,他深信劉玄燁肯定會動怒,他最痛恨人家欺騙他了。
但思索一番後他又改變了心意,若貿然向劉玄燁告狀,劉玄燁就會知道他暗中跟蹤,屆時扳不倒莫離,還可能拿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他轉而將消息傳遞給焦國舅。
焦國舅帶著各家仕女畫像來找劉玄燁就沒離開邊界,一直住在將軍府附近的客棧,他還沒死心,一心想幫劉玄燁牽一條好紅線。
卞戎來找焦國舅,說了莫離是女子的這個驚天消息。
焦國舅大為震怒,但也高興逮到了一個可以拔去眼中釘的好機會。「女扮男裝混入將軍府,此女子居心叵測,這回玄燁想保她恐怕也保不了了。」
「國舅爺打算怎麼做?」
「我會去找玄燁談,若他願意放棄那個女子讓她離開,自然是好,若他不願意,我就上奏皇上,讓于上處置的話,那女子就別想活命了,如此更好,省得煩心。」
「那末將就靜待國舅爺的消息了,若讓主帥發現是末將告的密,只怕主帥會對末將起反感,咱們是真心為主帥著想,就怕主帥不能理解。」
焦國舅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他也不會閑著沒事把卞戎給抖出來,于是他揮揮手道︰「去吧。」
莫離待在將軍府沐浴十分不便,所以趁著回家的機會,她燒了熱水,洗了熱水澡,換上了女裝,讓自己自在片刻。
她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舉動會掀起一陣大浪,她一回到將軍府,人還沒踏進大門,就被焦國舅讓人給架了起來。
「國舅爺,您這是做什麼?」她驚慌詢問。
「好你個莫離,你女扮男裝混入我大慶將軍府,居心何在!」
她的女子身分是怎麼暴露的……想來她只有不久前換了女裝,莫非焦國舅命人跟蹤她?!
慘,她太大意了,不該輕易換上女裝的,這下該如何是好……
她還沒想到對策,人已經被架到劉玄燁面前了。
劉玄燁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以為舅父又要找莫離麻煩。「舅父,您為何要處處為難莫離?」
「這回可不是舅父要為難她,你要知道她都做了什麼事,肯定也會氣得七竅生煙!」焦國舅篤定這回肯定可以讓莫離吃不了兜著走,心里很是得意。
「你做了什麼?」劉玄燁看向莫離問道。
「我……」
焦國舅搶白道︰「她是個女子!」
劉玄燁當然知道莫離是個女子,可是舅父又是怎麼知曉的?
「舅父派人跟蹤莫離?」他拉起眉,滿臉不悅。
「是,我是派人跟蹤她,若不這麼做,又怎麼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你說,你女扮男裝進入將軍府究竟有何用意?實話實說免得自討苦吃!」
莫離一時想不出後退之路,倒是劉玄燁有想法,他淡淡地道︰「是我安排的。」
眾人一听,莫不瞪大雙眼。
焦國舅更是難以置信,「你可知你剛剛說了什麼?」
劉玄燁若有所思地瞧了莫離一眼,淡定地又道︰「我知道莫離是個姑娘,她進將軍府是我安排的,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她無家可歸,我收留她在將軍府照料我的生活起居,這有何問題?」
莫離一听,心一緊,倏地抬眼看向他,他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玄燁,你該知道,女子進將軍府是一大忌諱,這事情要是讓你父皇知曉,只怕連你都要有事,听舅父的勸,快快讓她離開,舅父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看劉玄燁為了護衛莫離做傻事,焦國舅也只能做退讓,畢竟想要成就大業,還是得有劉玄燁在,不然要拱誰上位?
劉玄燁怎會沒想到這一點,早在察覺出莫離是個姑娘,他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計劃,他寫了一封書信給父皇,將自己當年怎麼獲救的事情告訴父皇,並且說明現在莫離無家可歸,他為護恩人周全,只得安排她女扮男裝在將軍府里當差,也獲得了父皇的首肯,他壓根不怕舅父的威脅。
「父皇早就知曉這件事,還囑咐我要好好照料我的救命恩人,舅父無須替玄燁多操心。」
聞畢,焦國舅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想到他苦心計劃,到頭來只是白忙一場。
「舅父還有話要說?」
「既然皇上都應允了,我也沒啥好說的了。」焦國舅只能鐵青著臉,模模鼻子走人了。
但栽了這個跟頭,他非常不甘心,而且他依然不能接受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女絆住外甥的遠大未來,心里仍在籌謀著該怎麼做才能讓劉玄燁和莫離真正斷了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