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卓爾的事情也慢慢在朝中發酵,那些個經常回來的人家都銷聲匿跡,不常往來的,更是理直氣壯地疏遠,薄縹緲不由得感嘆,小皇帝不過放他老公幾天無薪假,人心就赤果果的展現出來,現實從來都是無所不在,勢利的叫人心涼。
只有薄家二房反其道而行,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薄老太太更是三天兩頭就來陪君老太君說話聊天,來得可殷勤了。
君老太君感動之余,對薄縹緲說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誰對你好,也只有在這節骨眼才看得出來。」
除卻皇帝的糟心事,君卓爾在家這段日子,君老太君笑口常開,薄縹緲也是成天笑出一朵花來,唯有小團子卻憂郁了。
他還不會表達,也還在牙牙學語,一回兩回沒感覺,但往常他只要想,就能黏著他娘一整天都沒問題,祖母也會搶著來抱他,還會找許多好玩的玩具逗他開心。
但自從這個叫爹的人在家,他的地位直線滑落,有時,甚至一整天都見不到他那香噴噴軟綿綿的娘親。
後來發現娘都被那個叫爹的男人霸佔了!
他怒,很怒。
但是他連說話都不會,他的怒沒有人察覺發現,他更怒怒怒怒,可怒到後來……真的都沒有誰發現,因為他的食欲反而更好,于是他焉了。
「皇帝只說你不能進宮,沒有說不能出門,都半個月了,要不,咱們出府去逛逛?」
她不干了,一直宅在家里對身心健康沒半點助益……好吧,她承認在府里也能玩樂——在府邸的騎射場騎馬射箭,打梅花樁,只是他們家這位爺,看起來真個就是有那麼點心不在焉,而且背著她的時候看起來沒有閑著。
疼老婆疼到沒邊的攝政王很自然拋下手頭的事,研究起要上哪去玩,殊不知蔣三面色倉皇的在外頭急道︰「王爺,小的有急事!」
君卓爾看了眼縹緲。「直說無妨。」
「皇宮有變!」蔣三的聲音帶著無限的急迫和慌亂。
原來,自從君卓爾「下台」後,清流派和皇後黨傾軋的更加厲害,皇後年幼,一切都听蘇蘇的,蘇蘇見君卓爾倒台再無起復傾向,竟拉攏步從容這錦衣衛指揮使一起扳倒了清流派的來益。
少帝失去君卓爾這左膀右臂,在繁重的國事上已經左支右絀,就算還有朝中諸臣,畢竟不如君卓爾熟練,等他察覺蘇蘇的不臣之心,內監已遭滲透,宮變猝起。
薄縹緲听到宮變二字,知道事態緊急,又見君卓爾掏出號令三軍的總帥虎符印信交給蔣三,下令生力軍各路人馬憑符行動,半柱香後必須匯集皇城門,听令行事,不得有誤。
她悄悄把花兒喚來,鄭重的把小團子托付給她,告訴她除了自己團子誰都不能給。
花兒再直楞也察覺夫人臉上不尋常的表情,她也不問原由,夫人說什麼,她做就是了。
她直接去了女乃娘那里,把團子背上肩,也不管女乃娘的驚聲尖叫,覺得她太吵,一個手刀劈昏女乃娘,帶著團子去找地方躲起來了。
君卓爾吩咐完畢,也準備要出門,一回過頭,只見薄縹緲已然換上勁裝,「你這是?」
「一起去!」他一個人勢單力孤,她不會讓他一個人去涉險。
君卓爾閉了閉眼,知道阻止不了她,只說道︰「護好你自己為要務,」他頓了下。「萬事都沒有你重要,知道嗎?」
「你也是,我不能沒有你!」
兩人都在彼此的眼楮里看到堅定不移。
兩人一前一後策馬急駛,才離開王府大門就發現情況嚴峻。
王府距離皇宮就只有一條大街的距離,但通往皇宮的主要甬道上已經被禁衛軍把持,君卓爾和薄縹緲出現在路上,無疑引來了所有的注目,許多人立刻持刀攻擊了過來。
「過來我這邊!」斬殺這些人費時間,但不清出一條路來,他們連宮門都進不去,遑論知曉宮內情況如何?
薄縹緲聞聲立刻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提起內力,兩個縱落,落到君卓爾的馬背上,與他背對著背,她從自己背上也撈出一直扛著的小型十字弓,這機弩經由她改良,可一次發出三根箭矢,命中率極高,她原來只是改良著好玩的,沒想到會用上。
君卓爾一踫觸到她的背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他一手策馬,一手拿劍,經過之處,人攔腰而斬,鮮血四濺,幫忙斷後的薄縹緲手不停的發射弩箭,作為最有效的遠程武器,很快那些禁衛軍就被他們清理干淨。
然而看著更多涌過來的人,君卓爾斷然低喝,「上屋檐!」
兩人一前一後,飛鳥般的翻上屋頂,君卓爾的輕功勝過薄縹緲許多,只是在薄縹緲的全力追趕下,居然不相上下。
君卓爾幾乎是在宮里長大的,他直奔大明殿,眼見皇宮侍衛多橫尸宮門,少數還在頑抗的都遭五軍營將士絞殺,死傷無數,昔日華麗輝煌的宮殿,如今血流成河。
君卓爾帶著薄縹緲很快來到大明殿,兩人站在明黃的琉璃瓦上面可以清楚的看見整個大明殿被五軍營將士圍的水泄不通。
五軍營,分為中軍、左軍、左掖軍、右掖軍、右哨軍,這支部隊是從各個地方調上來的精銳部隊,擔任攻擊的主力。
如今卻成為步從容的私人軍隊,少帝給他這麼大的兵權,大概從未想過步從容有一天會用來對付他。
他和薄縹緲轉身繞過,往殿中而去。
殿中情況沒有比外面好,少帝坐在龍椅上,面色慘白,似乎連動都不會了,可憐的是他身後一個人也沒有,步從容恣意暢快的笑聲回蕩在這空蕩蕩的大殿中。
「你不寫禪讓書也行,反正我殺了你一樣能坐上這個位置。」
君卓爾和薄縹緲出現的同時,攝政王府的精銳暗衛也隨後殺了進來,三十幾名暗衛和殿中的五軍營戰成一團。
「王叔……」原本兩眼無神,生無可戀,覺得大勢已去的少帝見到憑空而降的君卓爾夫妻,在錯愕之後,漸漸露出堅定的神色。
步從容大笑,「攝政王,不,君大人,你來遲了,你以為你這些個護衛就能護駕嗎?蘇蘇大人率領的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你們不過是困獸之斗。」
「原來蘇蘇那老頭跟你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君卓爾神色不變,宛如逆風中不屈不撓的一桿青竹,灑月兌又游刃有余。
「天下將歸我所有。」步從容笑得很囂張,在他以為,今日一役,他志在必得。
君卓爾看著暗衛將殿中的士兵砍殺殆盡,大殿內居然又听到數人齊聲喊殺的聲音,君卓爾一看,數十名的軍將又從偏殿涌入正殿。
難怪步從容不驚不懼,他還有後著,只見他拔出長劍將要往少帝的脖子抹去,不承想,斜刺亮光突地一閃,他的劍就這樣被挑開,不知什麼時候站到少帝側方的薄縹緲阻撓了他這一劍。
「是你?」
少帝臉色幾度變換,見自己被一個女子護住,沒人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
步從容惱她壞了自己好事,劍光凌厲的往薄縹緲劈去,奇幻神妙的劍法,劍身帶著龍騰虎嘯的內勁,這是要取薄縹緲的小命。
君卓爾也提劍而至,他巧妙的格去步從容的劍,內力對上內力,旗鼓相當的兩人掌對掌,劍對劍,一時打得平分秋色,不分高下。
薄縹緲見兩個男人打成一團,她便以萬夫莫敵之勢站在少帝的座前,將少帝護得密不透風。
這時,殿外的聲勢轉大,涌入殿中的人越來越多,有人高喊,「虎衛軍救駕,虎衛軍救駕,叛軍不從者,格殺勿論!」
殿中五軍營的殘余部眾一听到「虎衛軍」三個字,如雷貫耳,慢慢的,一個人放下刀械,就有第二個,有三就有四,因為,不投降不行了,殿內烏鴉鴉的黑色大軍如潮水般站滿了,殿外,更不用想了。
虎衛軍是什麼?它隸屬中央禁軍,不僅擔負著守衛京城和外出征戰的重大任務,而且輪流駐守邊城,在聖帝在位時便有百萬人之眾,先帝在時為了避免權力太過集中,便將其中一半以上駐守京城,其他散布全國,內外相制衡。
這一半,便是那散布各處的半個虎衛軍,最具規模的禁衛武裝。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號令這些人。
天下只有攝政王的虎符印信能策動這群人。
步從容見大勢已去,丟下一顆煙硝彈,扭身遁去。
蔣三率領的兵馬將所有的叛軍都押解起來,到處是分離的尸首,殷紅的血色和斷垣殘壁。
少帝倒還撐得住,他坐在龍椅上,听各路將士臣子匯報各處情況,君卓爾和薄縹緲隨侍在旁,宮內的事項暫時處置完畢,少帝沉聲道︰「君卓爾、薄縹緲听旨。」
兩人立刻跪倒,跪倒的同時,薄縹緲把頭垂得低低的,暗自翻了個白眼。
「王叔和王妃救駕有功,王叔貴不可言,封無可封,王叔有任何要求,直說了便是,朕一定最大的範圍內答應你。」
君卓爾將蔣三交還予他的虎符印信往上一托,「叛軍已然清除,微臣將虎衛軍虎符印信交還陛下。」
少帝喝了口內侍遞上的熱茶,足足靜默了片刻,「你想求什麼?」
虎衛軍,竟然在攝政王的手中,先帝大行時他還不解事,等他慢慢熟悉起政務,才知道還有五十多萬的虎衛軍不知所蹤,真的是落在王叔手里……
他若有二心,他這皇位連邊都挨不到。
少帝揮手讓內侍將虎符接過來,內心百感交集。
「微臣只求善終。」君卓爾拜倒。
少帝臉色變幻,看著低低深俯的君卓爾,他看似謙恭,但其實非常的鎮靜。
他沉吟片刻後,並未正面回應,「王叔你瞧,你一不在,就發生了這些事,起來吧,你知道,朕少不了你。」
君卓爾又磕頭。「求陛下成全。」
少帝神色疲憊,許久後才淡淡說道︰「退下吧,如你所願,允你所求。」他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他和王叔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多謝陛下!」
然而薄縹緲卻不動。
「怎麼著?」少帝挑眉。
「陛下,您寫個書面聖旨給臣婦把。臣婦也好有所本。」薄縹緲可信不過這個熊孩子,遲疑了片刻還是道。
少帝一愣,繃著臉,「朕金口玉言……罷了,王叔您自己來擬旨,朕蓋玉璽便是。」
「謝陛下。」
「你護駕有功,除了聖旨,可還有別的要求?」少帝想起自己的皇後,再看王妃,長嘆了一口氣。
他坐擁天下,卻得抱著討厭的女子睡覺,王叔沒有天下,卻擁有相愛的女子,得失之間,到底該怎麼算?
「聖旨就是臣婦的請求。」
少帝靜靜看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兩人拿了聖旨退出大明殿之後,漫步在滿目瘡痍的宮門甬道上,薄縹緲忽然問道︰「你怎麼不把先帝的手諭拿出來給那個小屁孩瞧瞧?」
君卓爾看著漫天彩霞,對她的不敬之詞當沒听到。「就當丹書鐵券留給咱們兒子用,當然,最好是永生永世都用不著先帝的手諭是最好。」
「也是,不過,你把手上的兵力都交了去,真大方。」
君卓爾笑得有些狡猾,不回答。
「咱們回家吧。」
「嗯,回家。」
「緲兒,為夫的沒了工作,你看該當如何?」
「不如何。」家大業大,還怕多一雙筷子,再說,她夫婿是什麼人?要不要打賭,閑不下的人會是誰?
君卓爾也不管還在宮牆中,捧住薄縹緲的頰就狠狠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