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鹿兒扶著老夫人在遠沁堂里里外外走了一遍消食,待祖孫回到屋里,正巧趕上明澹和二房的人過來給明老夫人請安。
「姮丫頭已經陪我這老婆子用過飯,你來得晚,回去吃自己的吧。」明老夫人心情亮麗得很,有閑情消遣兒子媳婦。
鹿兒從桑嬤嬤手里接過藥汁,慢慢呼著氣吹涼,沒看見明瑾眼里閃過的怨妒和不甘心。
她雙拳握了握,愛嬌的擠到明老夫人身邊,「祖母,阿瑾不依,趕明兒起,阿瑾也要來遠沁堂和祖母一起用飯。」
她說得嬌憨天真,也不知蓄意還是不小心,手肘一抬就往鹿兒腰下的軟肉撞過去。
鹿兒通常有個習慣,她不太喜歡和人靠得太近,尤其是陌生人,對她來說,這位五小姐看著年紀小,還是不熟悉的人,所以她一靠上來,鹿兒就不著痕跡的與她拉開半個手肘的距離,等她眼色的余光瞄到了明瑾的動作,頓時明白她的企圖,輕輕一閃,只是閃過她的突襲沒錯,但沒來得及顧上藥碗,八分的藥汁還是濺了出來,燙著了她的虎口和手背。
鹿兒只皺了眉頭,沒作聲。
「姊姊真不小心,連個藥碗也端不住,你燙著了自己不要緊,要是整碗藥汁潑在祖母身上,罪過可就大了。」明瑾揚著天真的臉蛋,還不忘落井下石一番。
鹿兒把藥碗放下,明澹也趕緊過來關心,見她虎口到手背已經整片紅腫。「怎麼拿個藥碗就燙著了?也太不小心,那個誰誰快去拿涼巾和水盆過來!」
丫鬟婆子動了起來,小綠氣憤的扶著鹿兒,拿眼楮剜著明瑾,然後小心翼翼的捧著鹿兒的手朝燙傷的虎口直吹氣。
「姑娘……」
鹿兒阻止她還要說下去的話。「沒事。」
這樣還叫沒事?小綠十分的不平,,這些人的眼楮都瞎了嗎?幾十只的眼楮沒看見那個臭丫頭使壞?
「姑娘,這地方咱們不住了,咱們回縣城去。」小綠說話從來不顧忌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屋子的人都听了個清凊楚楚,個人臉色都不一樣。
明老夫人責怪的看了這個沒規矩的丫頭一眼,但也覺得明瑾不懂事,姮丫頭才進門沒多久,可別因為這點小事和她離了心才好,「女孩子的皮膚最重要了,可不能有點損傷,桑嬤嬤去把九蛇膏拿來給二小姐用。」
那九蛇膏是京城最知名杏林堂老大夫的拿手膏藥,尋常劍傷刀傷,頭痛腦熱,一擦便能見效。
桑嬤嬤很快就把哪所謂的九蛇膏拿來,鹿兒讓古道接過,朝明老夫人道謝,行了禮,也沒看眾人一眼,讓兩個丫頭抹著退下了。
踏出遠沁堂的門檻,鹿兒偏過對古道說道,「你去瞧瞧廚房可有蘆薈?若是有,切兩片過來,我有用處。」
「奴婢記得大廚房外的菜圃有好幾株廚房嬸子種的蘆薈。」古道也不知姑娘要做什麼,既然讓她去拿,便撩了裙子,往大廚房去了。
蘆薈是好東西,燙傷時,切開蘆薈,把汁液敷在皮膚上,沒多久就能退紅消腫,而且不留痕跡,是最好的燒燙傷藥。
而屋子里,明瑾嘟嘴,還不依不饒的嘟嚷。
「笨手笨腳的,連個藥端不好,還能做什麼呢?」她自為她的小動作都無人發現,很是得意了一把。
她暗自得,沒想到明老夫人的眼光冷不丁掃過來,最後落在溫氏面上。「府里要忙的事情多,你們忙什麼就去忙,,往後請安這事就都免了。」
免了請家,溫氏覺得多一事不不如少一事,正要答允。
「祖母……」明瑾偎到明老夫人身邊,「阿瑾想留下來陪祖母,阿瑾也想睡碧紗櫃。」
「小時候問過你,不是說不要?要過年了,你就多一歲了,再過兩年就是大姑娘,也該明白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做了徒勞無功。」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冷冽,她是老了,卻沒有老眼昏花,小孩子這些排除異己的手段她哪會不知道,但她的心還是很自然的偏袒向了明瑾,沒有道破她的小手段。
明瑾氣嘟嘟的隨著溫氏離開遠沁堂,姊妹倆跟在溫氏後頭。
隱形人似的明鏡戳了妹妹的額頭。「你那點小花招哪瞞得過祖母的眼楮,小心弄巧成拙。」
「我就不信祖母疼我那麼多年,比不上一個莫名其妙的村姑。」
「我瞧她人也不壞,你瞧她手紅成那樣,一聲不吭,要是你恐怕早哭死了。」明鏡說道。
「我就是瞧她不順眼!她明明年紀比你小,一來卻成了所有人更看重的長房嫡女,我就不信你心里沒疙瘩。」
明鏡搖搖頭,不管了。
雖然妹妹說中了她的心情,可她翻過年就要嫁人,往後一年恐怕也沒機會見上一次,又何必在意這些事?
至于妹妹,她以為小孩子打打鬧鬧,一下也就過去了,所以,對燙傷鹿兒這件事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鹿兒借著燙傷在房里歇了一天。
許是鹿兒每日不輟的陪伴、說笑,基至拿著晦澀的經書朗讀給明老夫人听,再加上太醫令持續不斷的來看診,明老夫人的病情在年前有了非常顯著的進步,在嬤嬤的攙扶下可以繞著遠沁堂走上好幾圈。
太醫令最後一回來看診時向明澹說道,「老夫人的身子已然無恙,往後只要小心調理,注意保養,便能長保健康安泰。」
明澹喜極,包了個大封紅親自送上,又客客氣氣的將太醫令送出大門,心里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
明老夫人得知這消息,笑得兩眼眯眯。「我就說我的姮丫頭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她一回到我身邊,我的身子就好了,難保我以後還能活成個老妖怪,看著家里的幾個丫頭嫁人,蘅哥兒娶妻呢。」
身子痊愈的明老夫人心情非常美麗。
「能讀經書有什麼了不起的,想在京里立穩腳跟靠的可不是這些,她一個粗鄙的村姑,我包準她一個朋友都不會有!」對于自覺被冷落的明瑾是處處看鹿兒不順眼,她以前的疼寵現在都被搶走了,她不甘願,她一定要把祖母的寵愛搶回來!
明老夫人的臉色蒙上一層不豫,「瑾丫頭,我听西席說你已經缺了好幾堂的課,布置的功課也都不交,整天瘋玩,先生還說你很多字都認不齊,不如別去課堂浪費時日。真是這樣嗎?」
明瑾沒想到先生會跑來跟祖母告狀,她漲紅著臉,「誰耐煩整天念那些乏味又無趣的書?還不如逛街有趣。」
「你確定?把不想念書的話再說一遍?」府里的西席用的是大兒的名義請來的,人家要不是看在鹽運使的名頭上,單憑二兒什麼本事都沒有的情況下,能請來什麼好西席?
不知足的丫頭!
以前沒得比較,不覺得瑾丫頭哪里差,多了姮丫頭,好壞怎麼就這麼明顯?
「祖母就是偏心,您的眼里現在只有會過好您的姮丫頭,您的眼里還有我嗎?」明瑾不管不顧的嚷了開來,手一揮,把茶幾上瑩白如玉的上好茶具給掃在地上了。
這個家以前沒有鹿兒的時候,她和姊姊就是家里最受疼寵的姑娘,她年紀小,祖母更是什麼都順著她,什麼好的都會想到她,現在呢,來了個莫名其妙的外人,祖母的心就被她拐走,偏到沒邊了。
她不要,她討厭鹿兒,她恨不得她消失最好了!
她自己打碎的東西,可她還有臉哭,干脆坐在地上耍潑,「嗚哇……我的手被割到了……好痛啊……」」
要鹿兒說這個明瑾就是個被寵壞了的驕縱小丫頭。
明瑾以前只要這麼一耍賴,祖母事事都會滿足她的要求,甚至給得更多,萬萬沒想到百試不爽的手段今天卻不靈了,她只得到明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冷視。
「五小姐身邊侍候的人都上哪去了?還不趕緊帶她下去上藥?」明老夫人環顧一圈。
明瑾身邊的嬤嬤、丫頭全涌了上來,把哭哭啼啼的明瑾帶下去了。
明老夫人傷透腦筋的按著太陽穴,真是個不知所謂的孩子!
兩只溫軟的手指移了過來,替她揉捏發脹的太陽穴,明老夫人閉上眼,「孩子,你是怎麼認字的?你那養父家境似乎不很好。」
「養父粗通文墨,他還在家的時候教過孫女設字,但是孫女並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其實懂的也不多。」青老大的確是認得幾個大字的,要不然年輕投軍時也沒辦法替明澹跑腿,進而結成了弟兄。
「要不這樣吧,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成天陪著我這老太婆,未免氣悶,家里請的西席還不錯,你去听听,要是听得合意,就留下來和蘅哥兒一起學習,女孩子多讀點書沒有壞處。」
「是,祖母。」
「瑾丫頭話說得難听卻也沒錯,京城這地兒,很多人的眼楮都長在閑頂上的,你要是沒個好才情,就算有個給你撐腰的爹,也很難打進那些貴女的圈子,祖母听說你女紅做得好,還曾靠這維生,原先也想著往後多教你一些持家之道,女孩子嘛,這也就夠了,所以,我不勉強你要讀出個什麼子丑寅卯來,咱們也不科考,但是去外頭,你就明府的長房嫡長女,別給你爹掉面子。」她不是死板的人,但是這個孫女都已經自己長成生大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只能邊走邊看,真不行的時候扶持她一把也就是了。
「謝謝祖母提醒,鹿兒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