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諸葛苡湛坐在特地區隔開的算命區,替面前神情焦急緊張的婦人卜卦,片刻後她放下手中的龜殼,照著搖出來的銅錢記錄著卦象。
此時,外頭傳來一陣驚呼聲,她好奇地停下手中動作望向外頭,原來是原主的父親諸葛預正說到精采處,這才引來下邊听書的群眾一陣驚呼。
兩個月前,藉由那次無賴乞丐鬧事,她索性讓族長將茶藝館關掉重新整修。雖然諸葛家財務已經十分吃緊,可她卻硬是讓族長點頭同意。
沒法子,前世她可是個深具美感的室內設計師,哪里能忍受自家產業又丑又土,于是發揮了設計師的專長,大刀闊斧將茶藝館重新整修一番。
好歹他們諸葛氏是神算世家,可她的便宜爹諸葛預還有兩位族兄諸葛新、諸葛學是一點算命的本事也沒學成,每天就喜歡看話本談論故事,她索性挖掘他們的專長,發揮他們的長項,讓他們說書去。
確認過《西游記》、《水滸傳》、《三國演義》、《封神榜》、《聊齋志異》、《紅樓夢》在這架空世界未曾出現,她很放心的透過口述請族中文采最好的幾名族人將這幾部古典名著改寫成話本,讓諸葛預還有兩位族兄一一背下,屆時在重新開幕的茶藝館說書以招攬生意。
她還在茶藝館里開闢了一處專門用來算命的地方,只要到茶藝館消費超過一兩銀子,顧客便能免費卜上一卦,若是想另外算命問事,只要再添三十文錢便可。
若是單純只想要算命卜卦也成,一卦三十文錢,算命半兩銀子,合八字看日子等等亦是三十文錢。
膳房的菜單還有點心方子她也都做了更改,除了原有的一些基本吃食外,還增添了好幾樣做法簡單的現代小吃,例如地瓜球、雙色玫瑰饅頭、蛋塔、炸雞等等。
當初她提出這些改變時,遭到所有族人們反對,因為工程太大,所要花費的銀子也不少,他們擔心改變失敗,生意沒有起色,整個家族從此就要吃土。
她索性利用這次受傷做藉口,告訴族人們她昏迷期間曾經到陰曹地府走一圈,在那邊遇到了諸葛氏第一代的老祖宗。
諸葛家老祖宗看到她就開始罵他們這支族人不上進,把老祖宗傳授的東西丟得一干二淨,對他們失望透頂,且因為他們的不長進,連帶拖累老祖宗們沒有辦法成仙,只有他們將家族所傳的東西發揚光大,過去這些老祖宗們才有辦法成仙升天。
她這一番說法把諸葛氏族人們給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們完全相信她所說的,當場就跪下來痛哭流涕,嘴里不斷喊著自己對不起祖宗,給祖宗們丟臉。
待族人們情緒緩和些,她才又說,在地府時老祖宗已將畢生絕學全傳授給了她,交代她回到陽世後必須挑選幾個有天賦的子孫,將這一門學問毫無保留的交給他們,讓諸葛氏的神算功夫再度名聞天下。
不這麼說,她如何交代自己這一身神準的算命本事是從哪里學來的?
不過說起來,此番她能順利融入這里,還真要感謝前世的父親。
她出生時父親曾替她卜算,算出她命中會有一次事關生死的奇遇,只有精通命理才能救自己一命。因此自小案親便全力栽培她,將所有功夫交給她,若是日後她真遇上那段奇遇,不管她是否能夠再回來,這功夫都能夠讓她在不同世界安身立命。
還好父親有遠見,否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要重振神算家族的光輝,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更趁著這次機會,將原主的名字改成自己前世的名字。即使她身在古國,也不想隨意舍去前世的一切,保留原本的名字就好像自己與前世還有牽絆。
茶藝館重新開幕已經有二十多天,每天只要說書時間一到,整間茶藝館便高朋滿座、人聲鼎沸,拍掌叫好聲不時自茶藝館里傳出,成了最好的活招牌。
第一本開路先鋒是《西游記》,這本歷久不衰的作品即使是傳到不同國度,故事還是一樣吸引人,再搭配父親跟族兄們豐富的表情與生動的肢體動作,引人入勝的內容深深吸引著顧客的心,經過口耳相傳,吸引大批客人涌進茶藝館。
丙然如她所預料,《西游記》一推出便造成轟動,她就是要藉由說書來帶動茶藝館的人潮,不只銀子有了,也能讓更多人注意到來這能算命。
這二十多天下來,趁著空檔前來找她卜卦問事的客人愈來愈多,也有不少人開始慕名特地前來。
她從族里挑了幾名對于命理學很有天賦又勤奮的族人,讓他們跟在她身旁觀摩,經過這陣子的學習,一些簡單的卦象他們也有辦法論斷了。
至于族長諸葛風,本就是族人里對于命理功夫領悟最深的人,常替人算不準的原因,不過是一些細節他從未發覺,也沒有人點破或是前人教導,導致他只有半桶水功夫,她費了一點時間將其中的關竅告知他後,他的進步可以說是一日千里。
諸葛風真不愧是族長,雖然他對于如何掌管一個家族,讓他們興盛這方面的能力讓人搖頭嘆息,但對于命理學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一經點破,他現在已經可以很有自信的向客人解說所卜出來的卦象為何,不用再像以前一樣一半用蒙的,靠一張嘴糊弄客人。
按照如今的情況發展下去,相信日後她離開此地前去尋找可以回到現代的聖物,也不用擔心諸葛氏一族會再度衰敗。
「姑娘,瞧你神色不太對,是不是我這卦不好?」婦人擔憂地看著突然陷入沉靜,神情顯得高深莫測的諸葛苡湛。
這個小泵娘是最近竄出的命理師,有小神算之稱,讓她卜過卦的人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贊,所預測斷言之事無不應驗,她還會依卦象給出相應的建議或是破解的方法,為求卦之人趨吉避凶,帶來助益,不少人按著她的建議而行,所遇到的問題皆迎刃而解。
她也是听到他人這般稱贊,這才天未亮便上路,走了兩個時辰來找這位小泵娘卜卦,問她出門在外的兒子是否平安。
但這卦一出,小泵娘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讓她一顆心忐忑不安。
「不,大娘您多慮了,這卦象顯示您的兒子不日就會歸家。」諸葛苡湛撥開重疊的銅板,安撫著前面這位婦人。
熬人驚喜地瞪大眼楮,語氣顫抖地問著,「小神算,你說的是真的?我兒子平安無事,不日就會歸來?」
「是的,您兒子這趟出遠門有驚無險,還有小財,大娘您就放寬心回家等著吧,不出七天您兒子定會平安回來。」
听她這麼說,婦人一直積壓在心頭的那顆大石瞬間放下,原本愁容滿面的臉龐瞬間鮮明了起來,不停地對著她點頭道謝,「小神算,謝謝你,謝謝你,我這就回家等我兒子的好消息。」
「恭喜您,不日您兒子就要回來跟您團圓了。」
「江湖騙子!」
忽地,一記冷聲傳進這個小角落。
諸葛苡湛跟婦人詫異的回過頭,看到站在角落處神情冷冽的男子。
這位客人諸葛苡湛有印象,在婦人來卜卦前就已進到茶藝館喝茶,因為他身形頎長,五官稜角分明、深邃俊挺,即使在盛產各式各樣美男的現代,他的模樣也夠讓人眼楮為之一亮,她這才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
她微皺起眉頭,冷聲質問,「這位客人,不知道我哪里說得不對了,或是得罪了你,讓你如此污蔑我?」
「嗤,我污蔑你?你們這種江湖騙子我看多了,十有八九是騙子,抓準了求問之人惶惶不安的心理進行詐騙。」
「泄天機開卦收取金額合情合理,公定價格開一卦三十文錢,並未漫天叫價,我所言也皆是事實,哪里詐騙?」
「你並未斷言這位大娘的兒子現在人在何方,確定何日歸來,只憑著一個模稜兩可的期間先安撫人心,待日子過了,人歸來便說自己神準,若未歸來或遭遇橫禍,則說福澤不夠業障太重,冤親債主前來討要,因此不是你的卦不準,而是問事人祖上沒積德。不管準與不準,像你們這種江湖術士,多的是法子將責任推得一干二淨。」
諸葛苡湛知道並非所有人都相信算命,她往往會用事實令那些人信服,但今天事情發生在她諸葛家的地盤上,這人這樣做有砸場子的嫌疑,因此她特別惱火,就要讓人來將男子請出茶藝館。
可她萬萬沒想到,前來卜卦的婦人比她更為憤怒激動,單手叉腰,另一手直指著男子,一副要向前理論的模樣,「這位爺,你這是什麼意思?小神算破天機斷生死無不靈驗,你今天說她是騙子,莫不是在詛咒我兒會橫死他鄉?」
「大娘,在下並無詛咒你兒子的意思。」皇甫璟淵解釋著。
「你這還叫沒詛咒?你根本是見不得我好,你這黑心肝的,我兒子是跟你有仇是不是?竟然詛咒我兒子!」事關兒子的安危,大娘根本听不進男子的解釋,顧不得這里是茶藝館,扯著嗓子朝男子咆哮。
「這位大娘,我家主子只是好意,希望你不要受騙上當,你怎麼罵人!」追風向前替主子打抱不平。
「受騙?我看你們主僕倆不是好東西,就是見不得我兒子平安歸來!」大娘吼著吼著突然想到什麼,眼神頓時變得狠戾,怒瞪著他們,「唷,我知道了,你們兩個是其他算命館派來破壞小神算名聲的人,可悲唷,人模狗樣,竟然做這種事情。」
追風表情一僵,這大娘竟然這樣形容他家主子,他氣急敗壞的反駁,「我家主子是好意,深怕你被騙了!」
皇甫璟淵臉黑成鍋底,他好心提醒這位大娘,她不識好人心便罷,竟然說他長得人模狗樣,簡直是污辱!
「好意?這種好意我不要,你們根本是故意咒我兒子出事!」大娘氣得伸手扯住皇甫璟淵的衣襟怒喝,大有要將他狠揍一頓的打算。
「夠了,你不領情便罷,動手動腳是什麼意思?」皇甫璟淵憤怒地扯開大娘的手,理了理衣裳,疾言厲色道。
「你這種好心我不屑,誰敢詛咒我兒子,我跟誰拚命,混蛋!」
諸葛苡湛站在一旁無言地看著這一場混亂,眼看場面有些失控,听說書的客人紛紛看向這邊,有的人還朝他們丟花生殼、瓜子殼抗議他們擾了自己听書。
她揉了揉額頭,睞了眼丟到她桌上的那幾個花生殼後,嘴里念念有詞,片刻後出聲,「別吵了,這位大娘,謝謝您為我說話。為了證明我是真材實學,並不是某人口中的江湖騙子,今天我免費送您一卦,為您道喜。」
「道喜?」大娘稍稍壓下火氣,不解的看著諸葛苡湛。
「大娘,您現在朝東前去,約莫三里處便能見到您心心念念的親人。」諸葛苡湛直接斷言。
「我心心念念的親人?」大娘這下震驚了,「我唯一心心念念的就是兒子啊!」
「是不是您兒子我不清楚,但卦象顯示那人是您睽違已久的親人。」
「真的?」
「是的,我的卦沒有不準的,大娘前去定能遇到。」諸葛苡湛神情自信,篤定點頭。
「好,我馬上趕過去。」說著大娘就要沖出門。
「大娘,等等!」
「小神算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大娘回過頭問道。
「大娘,您見到那位親人後能否將他帶來,證明我是真的命理師,而不是江湖騙子?」她的視線最後落在皇甫璟淵冷硬傲然的臉龐上。
「成,這自然沒問題,小神算,你等著。」大娘點頭後便匆匆往東邊前去。
既然大娘已經離去,皇甫璟淵便也轉身離去。
諸葛苡湛自鼻腔里發出一記冷哼,叫住他,「這位公子,要走了,不留下來印證看看我究竟是騙子,抑或是真才實學嗎?」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沒興趣知道,我只曉得掃蕩天下神棍與江湖騙子是我的任務。姑娘,你年紀輕輕,我勸你一句,莫再做違背良心的事。今天我就饒了你,若再讓我遇到你靠著算命騙人,我便將你送進官府,感受一下什麼叫牢獄之災。」
「你還沒驗證便說我是騙子,是不是太武斷了?」這個人是誰啊,無緣無故便一口咬定她是騙子,還講不講理!
「即使你是真才實學,但沒有你們這些所謂的命理師或是神明代言人,這世道才會平穩安定,不會被你們搞得烏煙瘴氣、妻離子散。」
「你這分明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總而言之,你自己好自為之。」皇甫璟淵橫了她一眼,撂下最後的警告後,便轉身大步流星離去。
諸葛苡湛看著那個快速從面前消失的身影,氣得頭頂冒煙,她是招誰惹誰了,都怪今早出門沒有翻黃歷,才踫上這麼一個專找命理師麻煩的神經病!
轉眼間,茶藝館的算命生意大爆紅,前來卜卦的客人必須拿著號碼牌等候叫號,在等待的同時不免叫壺茶喝,一邊听著說書,連帶著茶藝館也跟著日進斗金。
這一切都跟那日前來替兒子卜卦的大娘有關系,當時她按照諸葛苡湛的指示,在東方三里外的地方遇到了失蹤三年、剛歷劫歸來的丈夫,當即帶著丈夫前來向她答謝,翌日又接到兒子報平安的信件,再次帶著厚禮上門。此事被廣為流傳,也因此諸葛苡湛的算命功夫聲名大噪,前來尋她卜卦的客人是絡繹不絕。
諸葛苡湛也剛好趁這機會訓練家族里的子弟,讓他們練練手,發現經過這一陣子的密集培訓與累積重重經驗後,他們幾乎都可以獨當一面了,不會被考倒,更不用擔心神算這招牌被人拆了。
相較于清風茶藝館的熱鬧景象,對街一間客棧的生意就冷清許多。
位在二樓面對馬路的一間雅間,窗子被推了開來,皇甫璟淵眸光森冷的看著坐在茶藝館外排隊的人們跟館內高朋滿座的景象,不禁咬了咬牙。
他沒料到那天只是純粹想要阻止一個神棍欺騙無知百姓,卻反而成就了那個女術士。
「主子,您實在無須為一個女騙子而生氣,不值。」站在一旁的追風也看到了那景象,知道自家主子定會為此事而惱怒,連忙勸道。
「追風你說,這群百姓怎會如此無知?就跟……」母親及皇上一樣。
話到嘴邊,他尚未說出,目光便被一抹騎著快馬疾馳的身影給吸引,眼楮倏地睜大,「那人!」
「主子,您說……什麼人?」追風順著他的眸光看去。
「那人袖子上頭繡著岳王府的家徽。」皇甫璟淵手中摺扇指著那個正匆匆下馬的男子。
追風認出了那人,「那不是岳王府管事林聚財的兒子林坤嗎?這兩年頗得岳王爺的重用。」
「林管事的兒子,林坤?」皇甫璟淵愣了下。
據他所知,三舅岳王爺的心月復就是管事林聚財,連帶著他兒子也受到舅舅的重用,自小就被送進崇尚五育並重的逐鹿書院學習,听說科舉成績還不錯,二甲第三十名進士,本可光耀門楣,但林坤卻拒絕當官,反而回到岳王府在舅舅身邊听後差遣。
如今在這里看到林坤,著實讓他感到意外,記憶中林坤可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跟今日這健壯帶著一絲爽朗氣息的模樣相去甚遠。
「是的,半年前岳王爺壽宴,屬下替您送賀禮前去,便是林坤招待屬下。」
皇甫璟淵劍眉微微挑起,低喃,「他跟印象中不太一樣。」若不是追風認出林坤,他還真看不出來。
「主子也好些年未見過林坤,對他的印象自然是停留在幾年前。」
「說的也是。」皇甫璟淵敲了敲手中摺扇,認同點頭,「你說林坤急匆匆趕往清風茶藝館,所為何事?」
「這……」追風抓了抓頭,「屬下不清楚,沒听過岳王爺與諸葛家族有過交情。」
他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皇甫璟淵一事,起身往外頭走去,「走吧,前去看看。」
「是。」追風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