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冬末是真心想跟淺羽道歉。
是她要他吻她,可他吻了她之後,她卻被嚇到逃跑了,他的感覺應該很不好受吧?會不會覺得她在嫌棄他的吻?會不會以後都不再踫她、不再理她了?兩個人的關系已經不像以前甜蜜蜜,若再攤上這樁事,恐怕以後都要相敬如「冰」了。
因此,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從床上爬起來,遠遠看見角落房里的燈似乎還亮著,便跑到前院的廚房里盛了一碗甜湯,打算親自送過去,為了不讓可能還沒睡著的下人撞見搶著要幫忙,反而擾了人家休息,舞冬末特意繞了小路走。
天空飄著細雨,路有點滑,她顫巍巍地端著一個小托盤,就怕湯溢了出來。
這是她嫁過來後,第一次半夜偷偷模模地在宅院里走來走去,夜里的齊藤大宅更靜了,可以聞得到花香草香,還听得到細微的風聲,深吸口氣,一股涼意沁入心脾,撲在臉頰上的冷意也讓人更精神些。
靠近西院偏房時,只見燈光驟然暗下,剩下院內昏黃的夜燈,一片暗黑。
睡了嗎?舞冬末端著托盤的手一緊。
可燈才暗下,表示剛要睡,她要不要上前敲門?
想著,她端著盤子走近些,才剛要挪出手去敲淺羽的房門,卻听見隔壁房里傳來細細碎碎的輕吟聲,她的手一頓,腳步不由自主地往旁移了些——
「啊……不要……啊……我受不了了……」
這聲音……
舞冬末呆住了,身子完全不能動彈。
她沒听錯吧?她一定是听錯了!這間是香子的房,房里傳出這種聲音,外人又不可能隨便進來齊藤家,那房里的人會是誰?住在隔壁的淺羽自然是最可能的人選了……
不,不可能的……
不會的……
不是妹妹嗎?感情再好也是妹妹的,不是嗎?
可如果不是他,听到香子房里傳出這種聲音也該出來看看,順便把那個到家里偷吃自己妹妹的男人揍一頓才是啊!可隔壁房里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是嗎?
「啊……你可不要負我……不然我會殺了你……啊……」
耳邊再次傳來女人柔軟撒橋的聲音,听在耳中就像刀割般劃痛了她的心。
是淺羽嗎?究竟是不是他呢?
如果是他,她該怎麼辦呢?如果他愛香子,香子也愛他,那她該怎麼辦呢?
手終是拿不穩托盤, 當一聲掉落在地上,甜湯灑落滿地,瓷碗也摔碎在地上——
房內的動靜稍停,然後是一連串低咒與慌亂的聲響。
懊走的,可她動不了,腳像鉛塊一樣沉。
她瞪著房門,似乎在等著看從房里走出來的人是誰,一只手卻突然出現,拉著她便往她住的西院主屋方向跑,然後在一個轉角處把她拉進樹叢後,雙手一撐,把她困在牆與他的胸膛之間。
「老婆,我不知道你有這個癖好,竟然喜歡偷看人家辦事?」濃眉挑著,唇角勾著,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他叫她——老婆?
所以,他是淺羽?
舞冬未在黑暗中看著他,臉孔和衣著其實看不大清,只見那雙黑眸閃亮亮的,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你是淺羽?那房里的人……不是你?」
他輕輕地冷哼。「搞半天,你以為香子房里的男人是我嗎?」
「我……」她咬住唇,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可不是你,會是誰?誰能大半夜的跑到齊藤家來?你知道了又為何不阻止?」
他看著她,顯得欲言又止。「你答應我不說出去,我才告訴你。」
她乖乖地點點頭,還舉起了右手。「我保證不說。」
他深吸口氣,又吐出來。「是我哥。」
「大哥?」她輕叫出聲,伸手捂住了嘴。
「嗯,是他。」他又吐了一口氣,扯扯唇。「你呢?這麼晚跑到我房前干什麼?弄出那麼大聲響?」
「是甜湯。我只是想跟你道歉,沒想到卻撞見那個……」
黑眸一閃。「道歉?大半夜的?有這麼急嗎?」
「不道歉,我睡不著啊……」她頭低了下去。「我只想告訴你,我並不是討厭你的吻……」
吻?淺羽吻了她?
齊藤英樹的眸光一沉,屏住呼息地看著她。「如果不是討厭,那是什麼?」
「我說了啊,是因為不習慣……」她抬眸偷看了他一眼,咬唇又道︰「淺羽,你生病昏迷之後,變得活潑愛笑許多,話也變多了,像變了個人似的……我真的真的只是不習慣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不喜歡我,好嗎?」
「我不會不喜歡你的。」他淡淡地道。
她看著他,淺淺笑了,像是安了心。
他伸手拍拍她的臉。「快回去睡吧,被哥發現在房門外偷听的人是你,恐怕不會給你好臉色看了。」
「嗯……晚安,淺羽。」
「晚安。」他低眸瞧她,移開了困住她的雙手讓她走。
她邊走邊回眸,笑著,跑著,長發在暗香中飄動,單薄的身子裹在毛呢長外套里,像個在夜里偷跑出來玩的精靈。
齊藤英樹久久不願移開視線,卻在听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後,黑眸更沉,將自己的身形更加隱入黑暗之中,直到腳步聲離去。
今夜,要不是剛好睡不著在中庭散步時瞧見了舞冬末,看見她偷偷模模地繞到小路上去,他也不會跟上來,未料,卻撞上了這檔事……
懊做個了結才行。
祠堂前的紅色燈籠在風中輕搖,四處都是奔忙的身影,一個傳一個,雖是竊竊私語,到末了還是整個宅院都知道了。
「大少爺和二少爺打起來了!」小丫頭速速往少女乃女乃房里報。
「什麼?」舞冬末聞言,本來要進屋洗澡的她迅速套上一件毛外套便往房門外沖。「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嗎?」
「小的不知,只听說二少爺氣呼呼地找上大少爺,結果話還沒說兩句就被大少爺一拳揍了過去,可二少爺也沒肯讓,朝大少爺使力撲了過去,迎面也揮上一拳,大少爺的鼻梁馬上見了血……接下來就不知道了。」
「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就打起來了呢?」舞冬末自顧自地低語。
「老爺呢?他在家嗎?」
「還沒回家呢,可一定會有人去通報他。」
「不行,得在老爺子回來前讓他們住手。」舞冬末邊說邊往前跑,就怕晚一步讓事情鬧得更大,更不能收拾。「不過,你們是怎麼在一片混亂中分辨哪個是大少爺、哪個是二少爺的?」
「因為是二少爺跑到大少爺院里去吵的,在大少爺院里服侍的丫頭說的,這前後一看也就分明了,畢竟兩人穿的衣服不一樣啊。」
舞冬末聞言,不由加快了腳步。
在新生舞會後,淺羽的身手經過大學學長和學妹眾人的一再渲染,就算當時她頭暈得根本無法感受到他有多厲害,可或多或少也知道他應該是有練過的,要是大哥身手不敵,鐵定會受傷。
丙然,現場一片混亂,香子在一旁哭,幾個丫頭在旁邊勸,兩兄弟呢,一人被壓制在地,一人正要揮拳而下——
「住手,淺羽!」舞冬末下意識地叫住那要揮拳的人,快步朝兩人走過去,叉起手來瞪著揚著手的男人。「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小孩子嗎?還有,淺羽,他是大哥,你怎麼可以打他?」
兩個男人都轉頭瞪著她。
現場一片靜默……
連安本香子都停止了哭聲。
幾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笑卻不敢笑,大少爺院里的丫頭較年長,把幾個主子的神情掃了一遍,走上前去低聲在舞冬末耳邊說︰「現在被壓在地上的是二少爺呢,二少女乃女乃。」
嗄?舞冬末一愣,望向那位手還揚在半空中沒打算放下的「大少爺」,和一臉氣悶卻被壓制得根本動彈不得的「二少爺」,覺得自己當真是糗大了……她竟然當眾認錯老公?還把大哥教訓了一頓?
她真了不起呵,丟臉丟到家了。
「那個……大哥的臉不是也被打傷了嗎?」舞冬末紅著臉硬拗。「不管誰是誰,弟弟打哥哥就是不對!」
齊藤英樹啼笑皆非地抽抽嘴角,不過看在她明著在幫他說話的分上,他放開淺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齊藤淺羽也跟著起身,還沒站穩,安本香子已沖過來一把將他抱住——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安本香子想到剛剛兩兄弟為她打了一架,她就忍不住傷心難受。
舞冬末見狀,心咯 了一下,不明所以。
香子不是和大哥是一塊兒的嗎?為什麼香子卻沖到淺羽懷中,還說是她害了他被大哥打?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那晚讓她不舒服的感覺又回來了。有些直覺只要一產生就很難消除,譬如︰關于昨天晚上在香子房里的男人其實是淺羽——這樣的直覺。
可,若昨天晚上在香子房里的男人確是淺羽,那麼,昨天晚上出現在她面前假裝淺羽的人就是大哥了?為了替弟弟掩蓋這樣不堪的事實,大哥的確可能當機立斷這麼做……可轉換角色也未免轉換得太理所當然、太從容不迫了些……像是很習慣這麼做似的?
舞冬末搖了搖頭,忍不住伸手往頭上敲了敲,告訴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最近的她總是疑神疑鬼的。
齊藤淺羽的視線移了過去,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往大哥那移過去,大哥也正在看著舞冬末敲頭的可笑行徑,眉頭皺得快打結。
那丫頭有煩心事時總不自覺地打自己的頭,還打得不輕,總讓人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
「你一定很痛吧?走,我幫你搽藥去。」安本香子拉著齊藤淺羽就要走。
齊藤英樹一個箭步擋在他們前頭,冷冷地瞪著她。「這種事讓弟妹做就可以了,你跟我來!」
「我不要!」安本香子躲到齊藤淺羽身後。
兩兄弟再一次面對面,隱隱帶著劍拔弩張的意味。
舞冬末見狀,很快地移動腳步擠進他們之間,伸手拉住齊藤淺羽的手。「走吧,我替你搽藥去!大哥和香子的事,他們自己能搞定!」
大哥和香子?齊藤淺羽愣住,望向大哥,齊藤英樹抿唇不語,卻是給了他深深的一眼,這才轉身把安本香子給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