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那是老夫人允準的。」一名膽大的丫頭開口頂撞。
她壓根瞧不起侯爺帶回來的村姑,也不承認這是侯爺夫人,想著有老夫人撐腰,她大放厥詞,根本不把穿得比她差的顧喜兒當一回事。
楊氏自長子過世後就虔心禮佛,再不管事,府里大小事就這樣一件一件被範紫芊接過去,多了大夫人的名義,府中下人莫敢不從。
「你叫什麼名字?」牧司默冷聲問。
「奴婢明月。」
「掌嘴。」
下一刻,一道黑影驟現,抬手對著明月左右開弓,她雙頰瞬間腫得像豬頭,不僅滿嘴血還掉了兩顆牙。
「二弟,打狗也要看主人,那可是我的人……」被打臉的範紫芊忍不住開口。
「她是你尚書府的奴僕嗎?」牧司默挑眉。
要是真打錯了也無所諝,不過就是教訓個下人,還要先查她祖宗八代不成?
「不是,她……」她就帶兩個丫鬟和女乃娘過門,其中一個丫鬟被她送給府里管事為妾,藉以拉攏,另一個幫她送東西回娘家,今日是她祖母六十歲壽辰。
「既然、不是,哪需要你多嘴,我西北侯府的人還輪不到你來管。」他還沒死,這個侯府的主人還姓牧。
「二弟……」範紫芊泫然欲泣的睜大水眸,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牧司默黑眸一沉,聲音又冷了幾分,「我不想再說第三次,我沒你這門親戚,要是再亂攀關系,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他雖然氣惱,卻還記得裝虛弱,說三句話便大大喘氣一回,將全身重量往他得可憐的妻子身上壓,不少黑甲軍因此眼泛同情,夫人會不會被將軍壓得沒氣,頭一天進門就掛上白燈籠啊?
「……侯爺,我入門是老夫人同意的,沒她點頭我又怎敢自做主張,我是你大哥的未亡人,他肯定會希望有人能為他守著。」範紫芊不信這話一出牧司默還能無動于衷,人人都有戳不得的軟肋。
範紫芊確實和牧家長子牧司情感情不深,也從未想過要嫁給他,兩人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跟陌生人沒兩樣。
在父兄未過世前,牧司默就是一匹月兌韁野馬,和各府的不肖子弟玩在一塊,一群人打馬斗雞,四下玩樂,從沒把家族責任當成一回事,醉生夢死玩得很瘋。
範紫芊的弟弟也是其中一人,在及笄前她也曾跟著玩過一陣,女扮男裝混在少年堆里,一下子上山打獵、一下子郊外賽馬,春天賞花、夏天游湖、秋天喝菊花酒、冬天冰湖上玩雪,鑿開湖上冰層釣魚。
牧司默渾雖渾,人品卻不錯,還越長越俊,成了京城四俊之首,即便他性格不羈又不務正業,仍深受小泵娘們的喜愛,香囊、繡帕收到不少。
不過對于男女情事他遲鈍得像個二愣子,人家給他就收,轉頭忘了又送給別人,有陣子因為這件事,一些姑娘被迫嫁人,他的無心之過可把人害慘了。
範紫芊在多次的相處中琢磨出牧司默的性子,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麼,她完全可以拿下他。
如若沒有那場意外的話。
「大哥……」牧司默果然動搖,眼中閃過深沉的痛。
「木頭,若你大哥還活著,他真的會願意別人為他守寡一輩子嗎?」
彼喜兒的聲音穿過一層迷霧喚醒牧司默,他瞬間清—來,不再讓自己困在深深的自責當中。
「如果他心中有這個人,不會忍心讓人守寡,反之若是根本沒這個打算,你們硬強給他塞個累贅,他九泉之下情何以堪,說不定罵你們是狗呢!」
「什麼意思?」牧司默看向妻子。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他了悟的看向妻子,墨黑的深瞳對上一雙澄亮明眸。「為夫受教了,你很好,好得我配不上你。」
周遭的下人一陣譁然,高高在上的西北侯爺居然覺得自己配不上一名出身低賤的鄉下姑娘?
顯然小村姑也這麼想,她眯著眼得意的笑了,露出八顆雪白貝齒。
他們的甜蜜別人不見得看得下去,被冷落在一旁的範紫芊挑著空隙插話。「二弟……」
兩道冷冽寒芒掃了過來,她面上一凝,只得改口。「侯爺,你要為老夫人多想想,她上了年紀,身子骨又不好,不求你有多孝順,好歹多順著她,讓她晚年好過些,不要因某些事動怒。」
她意有所指,輕輕一睞目,紆尊降貴送了半個眼波,表示她給雜毛小貓兒的施舍,什麼鍋配什麼蓋,瓦片莫想白玉瓷,怎麼搭都搭不上。
牧司默冷哼,「你用什麼身分對我說教?別以為下人們喊你一聲大夫人,你就真當自己是侯府主人,我妻子才是侯爺夫人,你還是早早認清事實,也別想搬出老夫人來壓我。」
當初他只是發了狠想搏一回,就算丟了將軍府匾額也不能折了牧家人的風骨,當她在祠堂看到爹和大哥的牌位,他頭腦一熱上前拿下來,往懷里一塞,等回過神來他已敲響登聞鼓,十幾代祖先牌位都在身上。
皇上看著他一連嘆了三十二口氣,看著看著就氣笑了,將御桌上雙龍吐珠端硯往他額頭一砸,叫他回去等死。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連棺材都定好了,還在里面躺了一夜,試試死了是什麼感覺,誰知峰回路轉,隔天接到的是追封聖旨,父死子承,他當下成了西北侯。
傻眼的牧司默認為皇上瘋了,但是君無戲言,他喜孜孜的接受了,還以此為榮想與母親分享。
誰曉得他得到的卻是憎惡的眼神,母親痛罵他是踩著父兄的尸骨上位,用親人的血成就自己,實際上根本是無用之輩。
因為這番話,他獨身去了西北,用止了又流的牧家血證實自己不是空瓢子,他能接下父兄的重擔,撐起整個家族。
「侯爺,你這話太傷人,這些日子若不是我陪著老夫人,你能安心在邊關殺敵嗎?就因為這人說的幾句話,你便認為我罪大惡極了不成?」範紫芊面上流露出忿色,一片真心卻被人丟在地上踐踏。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他不滿的是她入府動機不純。
「相公,我累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好不好,有什麼事等過兩天再說。」顧喜兒扯著丈夫的袖子,面有疲色。
爭執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必須找出最脆弱的那一點,一擊必中才能一勞永逸。
看她身體發軟的靠著他,冷著臉的牧司默面色柔和的揉揉她軟女敕的耳朵。「好,我們回去。」
說完,他看也不看臉色驟變的範紫芊,夫妻倆相互扶持著,有說有笑地並肩往前院走去。
牧司默是侯爺,理所當然住在前院,至于女眷則住在後院,一般來說女眷不能隨意離開後院,除非來了熟客或是有要事相商。
「等一下,府里有府里的規矩,你們不能住在一起。」範紫芊出言喝止,她絕不允許他們同處一室。
「跟我談規矩?」顧喜兒連坐了十幾天的馬車,腰骨都快斷了,實在沒什麼耐性和居心不良的女人周旋。「那好,明天把府里的帳冊,庫房的鑰匙交給我,我就是規矩,沒有二話。」
她原本沒想過要這麼快撕破臉,一路上木頭也跟她講過府中的大概情形,她打算想先觀察觀察數日,把每個人的毛都捋順了再來看看誰該留,誰又該走,侯府不養背主的奴才,誰有更好的去處便放他們走。
可偏偏有人高估了自己,認為已經掌控了一切,地位穩如泰山無可動搖,逼得她搶先掀開那張窗戶紙予以重擊。
「你說什麼,你要帳冊和鑰匙?」範紫芊看向一言不發的牧司默,似乎在說他又發渾了,居然將府中事務交給一個外人。
「你看他干什麼,和你說話的人是我,麻煩把頭轉過來面對我,我是侯爺夫人,掌管侯府中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我丈夫還活著,我可不是寡婦。」顧喜兒把話說得很重,心里也隱約明白了一些事。
「喜兒。」牧司默低聲一喚,不許她口無遮攔。
彼喜兒眉一挑,小指勾起他小指。「我是在跟她講道理,我們鄉下人家都是妻子管錢,再不濟也是婆婆攬權,哪有人名不正、言不順,還大言不慚花別人的銀子,難道她不曉得叔嫂要避嫌,當大嫂的怎麼可以給小叔當家。」
「她不是我大嫂。」牧司默一句話撇清。
「你看吧,這算什麼,我相公根本不承認你是他大嫂,那你哪來的臉管我們的銀子?自己沒規矩還來教我規矩,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她之所以能當村霸不只是會用雷劈人,而是光用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把人說死。
「你……你……」頭一回被人堵得說不出一句話,範紫芊氣得胸口疼。
「哎呀!木頭,你明天多給我找幾個帳房,我們要好好地把帳冊核算核算,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萬一有人藉機搬走皇上給你的賞賜,那我們不是虧大了?」顧喜兒故意道。
沒人坐在錢山上會一文不取,不然這麼多年的開銷從哪來。
她打量著範紫芊頭上的瓖嵌寶石花蝶重珠簪,鴨青點翠鳳頭步搖,燒藍瓖金八寶花鈿,腕上的翡翠飄花玉鐲,雙魚送吉赤金瓔珞紅寶鎮福項圈,耳垂琥珀杏墜……那一身的配飾沒七、八千兩銀子肯定買不起。
而她看到的只是眼前,那沒有瞧見的呢?
唉,她真是心細如發,觀察入微,一眼就能洞悉隱藏在背後的真相,她都能擠身京城名捕了。
「我沒有……」範紫芊正想泣訴平白受辱,但隨即又沒了聲音,臉色一白的捂嘴嗚咽出聲。
說句老實話,美人一泣真是百花失色,小小的淚珠兒好似海中剛取出的珍珠,晶瑩剔透,粒粒珍貴。
她淚珠沾睫如羽蝶輕顫,似乎受了很多的委屈,很容易讓人覺得是他們夫妻倆欺負一個寡婦。
這不,護花的人來了。
「你們是誰,竟敢欺凌一名弱女子,真當西北侯府沒人嗎?」氣勢淘淘的聲音十分囂張,一副當家做主的口氣。
在自己的府里被大呼小叫,正主兒牧司默都氣笑了。「侯府是誰的?」
「當然是……」牧司謙差點月兌口而出是自己的,但想到牧司默不日歸府,他又改口把自己摘出去,但語氣一樣盛氣凌人。「反正不會是你的,你在侯府鬧事,我就能讓人活活將你打死,亂葬崗上多具尸體。」
「牧司謙,你上次打斷的牙長出來了沒?要不要我再補上一拳?」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沒把腦子打出來總是記不住教訓。
「誰準你喊大爺我的名字,等等,你是……」
牧司默幾時回府的,居然沒人通知他?
七拽八踐的牧司謙方才一直以鼻孔睨人,下巴抬得高高的,所以直到這熟悉的嘲諷迎面而來,他才認出人。
「你怎麼會在這里?」牧司默冷聲問。
牧司謙的爹是牧家的旁系,兩人同祖輩卻不同祖父,論輩分來說是牧司默的從叔,因此他跟牧司謙是從兄弟。
他們兩家很少往來,牧司謙家整天盼著一步登天,到處找機會和貴人攀上關系,看到有好處就鑽營,沒有是非對錯。
當年牧司默父兄戰死後不久,牧司謙便以吊唁為名上門要幫忙處理,看了一家母弱子幼就起了邪心,假意看顧門戶,實則要霸佔將軍府,將他們趕出去。
可是他沒想到牧司默雖然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手上功夫卻是不錯,盡得其父真傳,他不過好玩了些,加上以為有他們的庇護,能一生不愁吃不愁喝,才會當個游手好閑的世家子。
打錯算盤的牧司謙正好遇上他最難過的時候,一肚子傷心無處發泄,有人送上門讓他練拳,他全無顧忌地上了,將小看孩子的牧司謙打得哭爹喊娘,頭破血流,牙也掉了幾顆。
「我……呵呵,我來看伯母,她不是中毒嗎?我請大夫來給她醫治。」牧司謙眼神閃爍,左飄右移。
「說實話。」牧司默目光一厲。
牧司謙心口跳了一下。「我說得是實……我……我是看府里沒男人,就來冒個頭,免得旁人認為她們好欺負。」
「你在說你嗎?」牧司默冷哼,牧司謙就是這種人,有便宜不佔是不可能的。
「默弟,你可別冤枉人,我是踏踏實實地干活,侯府里里外外我幫你看顧得連一個宵小也進不來。」他得意洋洋的說著,好像侯府是他的,他在為自己看守門戶。
「你來了多久?」牧司默冷視。
「啊?這個……呵呵……沒多久……」一問到這事,牧司謙就縮頭縮腦的想開溜,笑聲很虛。
「你不說我還是可以問出來,你認為斷一根骨頭和斷兩根骨頭有什麼不同。」牧司默冷眸如刃,盯著那雙腿。
听著令人生畏的威脅,牧司謙冷笑地看向他身上的傷。「默弟,玩笑適可而止,別開大了,听說你受了不輕的傷,哥哥我也是好心替你照顧一屋子女人,嘿嘿,你身邊這個還是雛兒吧,我幫你……」
「轟隆」一聲,還沒等牧司默出手,一道雷從雲層中落下,劈中正在高談闊論的牧司謙,他倏地身子一直,全身僵硬,兩眼瞠大,頭頂冒出陣陣黑煙,他眼珠子轉了一下,感覺身體有什麼在竄流,嘴角和腳不斷抽搐,而後哀嚎一聲昏了過去。
「木頭,你哥肯定做了不少缺德事,這才被天打雷劈,你要離他遠一點,省得老天爺劈錯人。」
哼!泵女乃女乃是你能招惹得了嗎?沒把你眼珠子電爆是我心地善良。
她不會取人性命,每一次她都會控制好雷量,依她當時的心情調整大小,達到懲戒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