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死了嗎?」驚呆了的範紫芊神色有些惶恐,不斷往牧司默身側靠,一邊露出皓白雪頸優美修長。
「沒死,不過你離我的男人遠些,寡婦身上有股千年腐朽味,你別燻到我們,很臭。」
彼喜兒一下子跳到丈夫面前,用手搧鼻,好像聞到叫人作惡的氣味。
「你……你真粗鄙!」範紫芊咬緊牙,委屈地瞥了牧司默一眼。
要不是她爹為了讓自己的官位再升一級,打算將她許給某個年過五十的老頭,她也不會出此下策以望門寡身分入門,再圖謀其他。
「鄉下人不用文雅,我們能識字就很了不起了,倒是你口口聲聲拿大哥當藉口,一直攔著不讓相公回屋子,你不知道他有傷嗎?存心想讓他傷勢加重不成?」
人家嫌棄她的出身,顧喜兒便故意裝出粗俗不已的村婦樣子。
範紫芊柳眉一顰,「你不用動不動就說自己是鄉下人,既然進了我們侯府……啊!這是什麼,不要抓我,快拿開!好痛,我流血了……你這該死的小畜生……」
「畜生罵誰呀你!」顧喜兒手一伸,一只小雪球攀上她的細胳膊,討夸地以小腦袋在她粉頰蹭呀蹭,黑豆般的眼楮靈活的眨了好幾下。
「當然是罵你……」話一出口,範紫芊忽地感覺不對,她雙臊得漲紅,面帶羞憤的甩手離去。
一群下人立在那兒也不知該跟她走還是听新夫人的,他們也感受到侯府的天要變了,因此躊躇不前。
最後牧司默揚揚手讓人把被雷劈暈的牧司謙帶走,看風向的僕婢才散開,趕往各門各角落說閑話去。
「過兩天我給你找兩個會武的婢女,有事吩咐她們去做,你別動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高門大戶的陰私事多不勝數,絕非提高警覺就能防得住,有心算計還是防不勝防。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我們鄉下人很純樸,不會隨便跟人起爭執。」
但她一隨便起來不是人,全力以赴去廝殺,捉頭發、蠢、咬人、左踢右端,問候人家祖宗八代。
「調皮。」牧司默一臉寵溺的輕點她鼻頭。
彼喜兒理豪壯,「我是在護著我冰清玉潔的相公,不讓她染指你,女人到了一定年紀很容易沖動,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這位大嫂心機不淺。」很有手段的白蓮花,附送蛇蠍心腸。
「又在胡說什麼,我哪需要你保護,過陣子等我的傷好了我們就圓房,省得你老是胡思亂想,滿嘴胡言。」他將身體重量壓在她身上,大手不安分的往不盈一握的小蠻腰揉捏。
聞言,怎麼說也是看過世面的顧大醫生臊得桃腮暈紅。「誰讓你惦記那件事了,不要臉!」
「是男人都會惦記美人兒,要不是連日趕路怕累著你,身邊又跟著不識相的黑甲軍,我早把你撕成碎片吞下肚了。」他媳婦真好看,像極了那沾染露珠的掛枝果子,引人垂涎。
「咕,男人都愛說大話。」她怕她欲振乏力。
瞧出她眼中的不信,牧司默快速往她唇上一啄。「小心我教訓你。」
「木頭……」顧喜兒嚇了一跳,嬌呼出聲,心里卻跟喝了蜜水似的甜滋滋,整個心窩都是甜的。
他又憐又憂的輕撫她鴉色發絲。「喜兒,京城到底不比馬嵬村,高人不少,膽大妄為的皇親國戚亦不在少數,時不時晴天打雷總會引人猜疑,連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也會不安。」
彼喜兒一听,輕輕垂下卷翹的長睫,形成一道淡淡的陰影在眼眶下方。「閃電打雷是天象,非人所能掌控,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過它還是比較喜歡陰雨天,和雨點兒作伴……」
話不用點破,都了然在心,夫妻倆目光一接觸,脈脈情絲流向心田,眼底笑意盎然。
「我居然被一個鄉下女人羞辱!她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面前上躐下跳,嘲笑我是沒男人的寡婦,饑不挑食的看見男人就想撲上去……」
在外人眼中端良賢淑的範紫芊,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發狠開始砸東西,舉凡看得見的物品都被她砸得稀巴爛,碎了 一地。
這還不能解恨,她拿起剪子朝床幔猛剪,流蘇、湖綢、軟羅紗一一飄落,雪花一般成了碎片。
又丟又剪還是不泄憤,她取下發間的簪子朝屋里服侍的丫鬟猛刺,痛得那姑娘慘叫連連,可範紫芊仍是氣不過,發紅的雙眼有著恨意。
從小到大她一直被捧在手掌心上,受盡呵護和吹捧,沒人舍得說一句重話,千般嬌養萬般寵,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滿肚子的委屈和嫉妒快把她逼瘋了。
不過她現在也像個瘋婆子,衣襟散開、披頭散發,衣服上滿是皸褶和污漬,腳上一只繡花鞋不知被她踢到哪去了,一腳鞋、一腳羅襪地繞著圓桌生悶氣,還不時咬牙切齒,面容猙獰。
「哎呀!我的好姑娘,你怎麼又發火了,你再生氣也不能糟蹋自己,瞧瞧這小臉氣得……」來到範紫芊身邊為她拉攏衣服的婦人是一名上了年紀的婆子,那是她從尚書府帶來的女乃娘,許嬤嬤。
「嬤嬤,你說他可不可惡,我忍著所有人的嘲笑和異樣眼光在府里等他,他居然給我帶了一個上不了台面的村姑回來,還妄想壓我一頭,你說我還忍得下去嗎?」範紫芊惡狠狠地道。
她恨不得把顧喜兒那女人的骨頭拆了,用她的血澆花,全身的皮肉剝成泥喂魚,永生永世不得輪回。
「噤聲!提防隔牆有耳,姑娘現在是侯府大夫人,言行舉止不可有一絲出錯,侯爺在外私自成親一事已鬧得沸沸揚揚,上至皇上下至販夫走卒都曉得了,你要靜心,不能操之過急。」許嬤嬤滿臉疼惜,她可憐的姑娘還要受多少活罪呀!
「什麼侯府大夫人,人家根本不承認,一回府就讓我難堪,當著所有人的面叫我範小姐!」範紫芊整張臉都被丟在地上踩了,沒法抬頭見人。
許嬤嬤笑著幫她把鞋穿上。「我的傻姑娘喲!他不承認才對你更有利,想想你在侯府待了這些日子,他能不給你一個名分嗎?你可是替他照顧了老夫人,還為他操持家務,他要真狠得下心把你趕走,全京城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非親非故能這麼用心嗎?好歹要有個說法,全然不管不顧在道義上站不住腳,非給個交代不可。
而在輿論的壓力下,再渾的渾人還是得低頭,小小的村姑算什麼,還不是一巴掌拍死的事。
「真的嗎?」她肩膀一抽一抽的,輕輕拭淚。
「嬤嬤什麼時候騙過你,咱們高中人向來注重臉面,哪能一筆抹去,何況還有老夫人向著你。」她們是有所依恃的,不是三句話就能悄然帶過。
一提到老夫人,範紫芊妒恨的神情一下子亮起來。「沒錯,我還有老夫人這座靠山,看誰敢動我。」
「好了,姑娘,洗洗臉,上點胭脂,別讓人小瞧了,你在府里累積的人脈是那小村姑比不上的,你何必把她放在心上,多妝點妝點好展現你如花兒般的美麗。」憑著姑娘出眾的容貌,男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嗯!」範紫芊一點頭,重新梳理妝容。
「想得開就好,別盡鑽牛角尖,這些日子你給尚書府送回去不少銀子,老爺不會不管你的。」
看在銀子的分上,老爺也會出謀劃策,絕不會讓到手的金山銀山飛出手掌心。
許嬤嬤揮手讓丫鬟們收拾收拾,換上新茶具和紗幔,將倒了的椅子扶正,讓還在流血的丫鬟下去上藥。
處理完這些事後,一個不該出現的男人走到主僕面前,她們似習以為常的睨了一眼,任他自個兒坐下,又不由得多瞄了兩眼,有些想笑又慶幸那頭「黑豬」不是自己,連毛發都成團了。
「用不著笑話我,你缺德事也做的不少,哪天天打雷劈就輪到你。」
一開口,包公臉的牧司謙感覺嘴巴有煙飄出,他的舌頭還是麻的,說起話來也是含含糊糊,講不快。
「說話留點口德,我可不像你壞事做盡,什麼要命的事都敢做。」她還是有她的底線在的,不傷人命。
「你是說給老夫人下藥一事嗎?」她可是有把柄在他手中,他想拿捏她跟探囊取物一樣容易。
範紫芊面上一滯,十指一握搓成麻花。「是你說老夫人一旦有事,他定會快馬加鞭的趕回來,我才下了一些小粉末。」
不會有事,也就是昏睡幾天,等醒來後渾身酸痛,口干舌燥,彷佛生了一場重病,多養養就好了。
「那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嗎?別忘了,你一心念著的那個可是抱著別的女人,恩恩愛愛,耳鬢廝磨。」牧司謙故意刺激她,想激得她失去理智。
女人為了得到所愛會不顧一切,也容易被人煽動。
「住口!牧司謙,我還輪不到你來嘲弄,自個兒泥菩薩過江還想來踩我痛腳。」他比那人更可惡,吃她的,喝她的,還想啃她的骨頭,將她利用殆盡。
範紫芊手一抬,先讓許嬤嬤出去,她不想一些私密事被人知道,即使是女乃大她的女乃娘也得防著。
親生父親都會賣女求榮了,她還能相信誰,同一個肚皮出來的都不同心,何況只是個女乃娘。
「範大小姐此言差矣,我再不濟也是姓牧,他再怎麼看我不順眼也只能把我趕出去,還能要我的命不成?你卻不同,離了西北侯府還能去哪里?得罪了牧司默,連尚書府也不敢收留你。」牧司謙嘲笑道。
到時候她只會比喪家之犬還不如,無處可去,除了庵堂。
想多年算計可能一夕成空,範紫芊臉色難看得像要吃人。「我只下過一次藥,第二次的毒可是你做的,若我把這件事揭出來,你想死都死不成,他會活活將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怕死的牧司謙臉皮抽動,目光一沉。「咱們烏鴉笑鍋黑,我逃不掉你一樣也要剝層皮,沒有誰能好過誰。」
他沒料到那牧司默的命這麼硬,一次又一次逃過追殺,還給自己找了個村姑為妻,壞了皇後娘娘的好事。
沒錯,他是投靠了五皇子,將自己年僅十三歲的幼妹送給五皇子狎玩,這才搭上這條線。
五皇子陣營曾派人遠赴西北,想收了牧司默這名猛將,但被拒絕了,後來送了美女又被退,揚言只忠于皇上,皇後和五皇子氣得大罵他不識相,心中已有不能為己所用便殺掉的打算,以免便宜了別人。
正好他到了五皇子這邊,他們便心生毒計要將人給除了,讓他順勢接管西北侯府,這樣連皇後和五皇子想要的西北軍權也能拿到手,一舉兩得。
範紫芊是個傻的,被人利用了猶不自知,她只想把牧司默騙回京,藉由朝夕相處好日久生情,成為名符其實的當家主母,而非看人臉色,寄人籬下的小毖婦。
她和牧司情定下婚約是個意外,她真正喜歡的是小她一歲的牧司默,當年女扮男裝一同出游時已心生愛意,牧家人托媒人上門求親時,她便以為是牧司默認出她的女兒身,故而求親,因此羞答答的點頭。
可是過了不久她才知道搞錯了,只是木已成舟回不了頭,硬著頭皮也要走下去。
豈料不等成親牧司情就回不來了,她一面裝出傷心欲絕的樣子一面竊喜,認為是老天爺給了她機會,讓她能得償所願。
「哼!你少說風涼話,如今牧司默回府,見我的第一面不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而是奪我的權,要我將握在手中的中饋傍那個女人。」範紫芊恨得咬牙切齒。
那女人還敢放貂咬人,根本是鄙婦難坐大堂,丟人現眼。
「呵呵,不過一個小黃毛丫頭,你還怕拿她沒轍嗎?多找些夫人、小姐來府里坐坐,讓她看看人家的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躁都躁死她。」他壓跟不把那村姑放在眼里。
範紫芊冷笑一哼。「那是你沒瞧見她的牙尖嘴利,都能把死人氣活了,我這麼溫婉柔順的人都說不過她。」
「你溫婉柔順?」牧司謙笑得嗆了一下,直至接收到範紫芊冷冷的瞪視才止住了笑。「你還真是傻了,西北侯府可是你的地盤,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你讓人動點手腳很難嗎?」
「你是說……」下藥?
兩人心照不宣的一揚眉,露出陰狠笑意。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本來就是你的為什麼要讓,沒了阻礙你就一路順心了。」
牧司謙不遺余力的挑撥,目的就是想讓別人替他出手,自個兒等著坐享其成,不費一絲 氣力。
「那你呢,能得到什麼好處?」她不相信他什麼都不要的助她一臂之力,這人是喂不飽的狼,胃口奇大。
他呵呵一笑。「你吃肉,我喝湯不為過吧?給幾間鋪子、莊子、田地,再給我二十萬兩銀子我就滿足了。」
「什麼,二十萬兩?」範紫芊驚呼,根本獅子大開口。
牧司謙涼涼地道︰「怎麼,那些身外之物難道還比不上得到你的心頭好嗎?還是你想將心上人拱手讓人,落得個黯然心碎,人財兩失,被你爹逼著嫁給行將就木的老頭的下場?」
這一字一句都戳到範紫芊的痛處,最終她狠下心,點頭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