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身下襲來陣陣涼意,像是有人踫觸著她,教何夕流猛地張眼,就見都照冶坐在床邊正在替她抹藥,羞得她拉過被子遮掩。
「……我還沒抹好。」
何夕流眸底閃動光痕,可憐兮兮地瞪著他,那模樣教他又心猿意馬了起來,不能怪他,實在是素了太久又得償所願,難免有失分寸。
「對不起,我昨晚喝醉了,我有點……失控。」他啞聲道歉著。
何夕流當然不會怪他,畢竟夫妻之間肌膚之親是再正常不過,但她昨晚是真的被嚇到了,畢竟他以往不是這樣的。
「我可不管你以往跟侍妾是怎麼玩的,但你不能這樣待我。」她扁著嘴,委屈得像是隨時都會掉淚。
都照冶怔了下,意會她是在算前世的帳。
「……不是,我也不曾如此,我與她們……你知道,只是為了傳宗接代罷了。」他是獨子,不能不傳宗接代,哪怕排斥,但凡是他的義務,再不願他還是會做。
「如果我不能生,你是不是又要納妾?」她吶吶地道。
「不會。」
「你怎能無後?」連她也不能忍受這事,當初會替他養庶子,心里雖有怨,可瞧見酷似他的孩子,她還是疼在心里的。
「不是,我是說你能生的,只要照藥方好生調理就成,往後我的孩子都給你生,所以你得要配合我。」
要不是對他有幾分了解;她怕是會被他正經的神情騙了。
「我還疼著,你得讓我歇幾天。」他昨天要得狠,她現在全身的骨頭像是都散了,腿間更是難以言喻的疼。
「我知道。」他赧然道,輕咳了聲,一把連人帶被地抱起。
「你做什麼?」
「我讓人在淨房備了熱水,你泡泡比較舒服。」說著已經把她放在浴桶里,不容她逃走,他也褪去衣物坐了進去。
「你!」何夕流羞得背過身。「大白天的你做什麼?別鬧了,我還要跟婆母敬茶,你……酒還沒醒嗎?你是不是還……」
不等她說完,他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坐著,親吻著她的頸背,大手不安分地游移著。
「都照冶!」她羞惱地拿開他的手。「給我有點分寸!」
她回頭瞪著他,卻見他笑得眉眼溫柔,教她轉不開眼,他吻著她,她從一開始的閃躲到忘情回應,完全忘了她剛說了什麼。
等到他們離開淨房,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水早就涼透了,雖然什麼都沒做,卻又像是什麼都做了。
敬茶那會兒,她羞得沒臉見人,于是沒瞧見趙氏溫柔而滿意的目光。
回到松濤院,因為有婚假在身,都照冶理直氣壯地黏在她的身邊,到了夜晚更是變著法子折磨她。
等到回門那日,何夕流是被抱下馬車的,何家父子當場黑了臉,父子齊心,打算要讓都照冶直接醉死家中,何夕流趕忙阻止,膽敢讓他喝酒,她就跟誰拼命。
他喝醉酒很可怕的,整整醉了三天,她受不了的。
婚假過後都照冶回去上值,何夕流有都婧陪伴,時間很容易打發,有時到趙氏那里也能天南地北地聊個半天,再一道吃個午膳。
都家人口簡單,沒有糟心事,更有婆母小姑幫襯一二,何夕流真的覺得這輩子當真能平順和美地走完。
然而,該來的終究會來。
朝堂上,皇上因為近來京中竟有人打家劫舍而震怒。
莫怪皇上震怒,天子腳下竟有人膽敢挑戰皇權,燒殺擄掠,遂命于懸徹查。于懸沿著僅有的線索查出竟是流民所為,再往里頭深查,才知道原來流民偷盜乃是因為活不下去。
這事一掀開就不得了了,誰都知道安置流民一事是太子經手,前些日子也為此大開宮宴嘉獎,如今知曉是太子的手下克扣流民每日的薪餉,導致流民連吃都吃不飽,說是官逼民反也不為過。
為此,皇上當朝訓斥了太子一頓,罰他禁足東宮,又將流民之事轉到了五皇子手中,可話才一出口,許是皇上太過震怒,竟厥了過去,朝堂頓時亂成一團。
把皇上送回寢殿,幾個太醫輪番上陣問診,直到晚上皇上才轉醒,但醒來後竟口齒不清,雙眼不明。
消息像鑽縫的風,眨眼功夫已經吹拂進京中諸位大臣府里,朝堂上的風向立轉,百官狀似觀望,暗地里卻開始拉幫結黨,想趁著新皇登基之前先站好位置。
就在這當頭,一抹碩長身影進了東宮,宇文仁屏退了左右,懶懶地托著腮,看著眼前的男人,「難為你了,這當頭你竟然還想見本殿下。」
都照冶打量著他,宇文仁沒有一絲疲態失意,好似比出事前過得還要好。「這事不管怎樣是下官惹出來的,自然該替殿下善後。」他斂去驚訝,公事公辦地道。
宇文仁斜睨著他,半晌才問︰「為何你想幫本殿下?」
「還殿下人情。」他淡道。
前世在流民鬧事之前,他便已經早一步處置,所以並沒有鬧出這些事,自然也就沒有皇上中風一事。因為選擇了不一樣的路,眼前的景象也變得不同,他的心也更寬闊,佔著一點洞燭先機的優勢,他想還人情,至于宇文仁接不接受,相信不相信,自是不關他的事。
「就因為本殿下護著尊夫人?」
「是。」他神情坦蕩。
宇文仁瞅著他半晌,微揚起眉。「好了,你有什麼法子,不如說出來听听。」
「在說之前,不知殿下能夠告知下官,為何要幫拙荊?」這事不管他怎麼想怎麼查,都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教他心生警戒。
「本殿下為何要告訴你?都照冶,你想說就說,不說就走,本殿下乏得很,想小憩片刻。」
見他油鹽不進,必然是不會告知,都照冶索性放棄追問,正色分析起當今局勢和防備布署,直到三更才離去。
何夕流這幾日睡得並不安穩,只因都照冶不在她身旁,再加上打家劫舍之事時有所聞,吊詭的是被打家劫舍的還不是什麼高官貴人,而是一般商賈,這點最教人感到不解。
「大嫂,打劫商賈比打劫官家要來得容易多了吧,如果對方只想要銀子,當然不會自找麻煩找達官貴人下手,況且他們守備必定更加森嚴,怕是沒得手就被逮住。」都婧吃著茶點邊說著。「瞧,那些人不就是很容易的被于都督逮著,如今全都關進刑部大牢里了?」
何夕流輕點著頭。「听起來很有道理,可是有時太有道理反而沒道理。」
都婧皺起眉,很努力地想要理解她的話,她老覺得這話听起來很像是繞口令,湊在一塊就難解其意,「為什麼有道理會變成沒道理?」
「意思就是說,當你覺得一些事理所當然得教人挑不出一點錯時,感覺就像是精密安排,有人在後頭操縱。」
何夕流不懂朝堂上的事,父兄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朝政,加上前世她過得太委屈,身體又不好,甚少出席宴會,自然不會知道那時發生什麼大事,可瞧都照冶天未亮就出門,這幾日都宿在衙門里,要說沒什麼大事她才不信。
但她隱約記得,初嫁他沒多久,就有人掌握五皇子意圖造反的證據,六皇子也是同罪,然後兩位皇子就被流放邊疆,死在半路上。
約莫三年後,皇上駕崩,太子即位,一切都平和得緊。哪像眼前,竟然發生流民打家劫舍,京城百姓惶恐不安,到了掌燈時分,一些鋪子全都關上門,外頭少有人走動。
「大人。」
外頭響起秋霏的聲響,不一會簾子一撩,就見都照冶身穿有點發皺的官服走來。
「大哥,我還有事,你們聊。」都婧喊了聲,立刻抱著茶點,很識相地離開了。
何夕流被都婧的機靈勁給逗笑,起身幫他更衣。「今日怎麼這麼早?」
「晚一點還要再進宮一趟。」
「瞧你累的,要不抓緊時間歇一會兒?」看他眉宇間難掩疲憊,她是真的心疼極了,忙催促著他去躺一下。
「我想沐浴。」
大熱天的,在宮里忙個不停,渾身都黏膩得緊,何夕流自然明白,趕忙差人備了熱水。
「要不要陪我一道?」他拉著她問著。
何夕流嬌羞地瞪著他。「不成,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麼?晚點還要進宮的人,趕緊沐浴,抓緊時間睡一會。」
都照冶把臉枕在她肩上,低啞道︰「我累得緊,說不準會泡到睡著,要不你進來幫我擦背,有你幫忙必定事半功倍。」
何夕流羞得小臉泛紅,真是不得不說,重歷一世的他和前世截然不同,什麼要求什麼鬼話,都說得出口。可她真怕他累壞了在浴桶里睡著,只好壓下心底那點羞恥心跟著他進淨房。只是天色太亮,她壓根不敢多看他一眼,直到他進入浴桶她才敢抬眼給他擦背。
「夕流。」
「嗯?」
「皇上快駕崩了。」
「……嗄?」她嚇得手巾都掉了。「怎麼會?皇上不是應該……」
「太醫正想盡辦法替皇上延壽,但到底能撐多久沒人知道,有些人等不及了,所以今晚都家得整個封起來,我把胥凌他們留給你,你別怕,最晚過兩日就會大事底定。」他說著,輕握著她的手,像能給予她勇氣。
奪嫡之爭……何夕流頓時不安了起來,這是前世沒發生的事。「照冶,是不是因為咱們重歷一世,所以才會改變甚巨,不該死的死了,往後的朝堂又會變成如何,我爹和我大哥……」
「別怕,雖有改變,但還是有一定軌跡,只是人心難測,人心轉變時,眼前的路子就會變得不同,就好比我選擇不再被嫉妒蒙蔽,所以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安好地攜手一世。」
「可是,有些人卻因為我而死,那我……」像是阿忻,像是春日……
他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不讓她鑽牛角尖。「不關你的事,說到底不過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如果她們沒有為惡,又怎會走上絕路?你放寬心,盡管未來尚不明朗,但我能護住你,別怕。」
盡管他意在安慰,她還是听出些許不尋常。「你的意思是……未來不一定是太子登基?」
都照冶有些苦惱,因為他並不打算與她說那麼多。「世間自有緣法,我給了機會,就端看他怎麼選擇。」
他願意給宇文仁機會,還真的不是因為還人情,而是因為他認為宇文仁的性子和前世略有不同,也許他看錯也說不定,但不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他都有自信能夠立于新帝不敢妄動的位置上。所以最後到底是誰坐上那個位置,對他而言意義不大,這一點他和岳丈的看法是一致的。
「會是八皇子?」她猜測著。
「八皇子性子敦厚,會是個仁君,但誰知道呢?你與其擔心誰會坐上龍椅,倒不如多關心你的相公,瞧瞧這水都冷了,你還不拉我起來?」
「難不成你真需要我拉你一把?」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都照冶赤條條地站在她面前,等著她伺候。
「你怎麼突然就……」她羞得不知道要把眼擱哪去,把大布巾丟給他就奪門而出了。
都照冶無奈嘆口氣,嘴角卻微微勾起。
還是待在家里逗逗娘子最好,但無妨,很快,他就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