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青痕不禁唏噓,她听說過老秦氏手刃老汝南王平妻的事情,但那時她太小了,不會有人告訴她詳情,而她也不想听,畢竟汝南離她很遠,小小的她正在努力吸收這個時代的一切知識。
她只知道在她尚未出生前,剛被封為異姓王的老汝南王年輕有為、意氣風發,他有一青梅竹馬的小情人,兩情相悅,互許終身,就只剩一紙婚書便可永結同心。
誰知半路殺出一個鎮國公府嫡長女,因一見鐘情而求了當時的太後姑姑賜婚,生生攔下這門親事。
當年的老汝南王因封地在汝南,地處偏僻又險峻,流民遍地,局勢正亂著,考慮到身強體壯又會武的鎮國公府長女似乎更適合他,于是他接受了賜婚,帶著新婚妻子老秦氏遠赴封地,婚後頭幾年夫妻感情漸濃,生下長子南宮厲。
只是後來邊關戰況告急,老汝南王便前往邊城支援,仗一打長達數年,在平定邊關之亂後,老汝南王還不能回去,得駐紮邊城以免有變,不過他看蠻夷未來亂便想接妻子前來邊城團聚,一解相思之苦。
可老秦氏拒絕了,安逸的日子過慣了她不想去苦寒的邊關受罪,拋夫棄子不顧,回京為鎮國公祝壽,一待就是三年。
得知妻子只肯共享樂而不願分擔苦楚時,老汝南王大怒,雖然是賜婚的妻子休不得,但兩人裂痕已經產生,雖然後來老秦氏回汝南王府了,仍挽回不了丈夫的心。
又過了數年,長子已成親生子,長年征戰、滿身是傷的老汝南王終于回府養傷了,不過他身邊多了一名美得叫人移不開眼的女子,以及和女子長得極為相似的龍鳳胎兒女,他們一看就是一家人。
老汝南王在邊城又娶一妻了,他不顧老秦氏的自尊,逕自宣布此女月氏為平妻,與老秦氏平起平坐,不過以老秦氏極度張狂的性格根本容不下月氏,她憤而拔劍刺向月氏,將她刺殺在老汝南王跟前。
見深愛女子死在妻子劍下,老汝南王怒了,赤紅著眼要殺了老秦氏,一命抵一命,老秦氏差點死在老汝南王手中,要不是南宮厲出手阻攔,她與月氏大概同天祭日吧!
到了這種地步,夫妻真的走不下去了,悲憤之余,老汝南王將一雙稚子留給南宮厲夫婦照顧,他帶著月氏遺骸回到邊城,一直到死都未再回到王府,與妻子形同陌路。
這對龍鳳胎分別叫南宮天雲、南宮天雪,而後南宮天雪因貌美無雙而被皇上看上,入宮為妃,封為謹妃,生下七皇子軒轅清原後又升為謹貴妃。
老秦氏因此心性大變,對掌中饋更為執著,偏執到想掌控府中所有人,不得違背她。
*
「小心,有刺客。」
馬車行經一處緩坡時,軒轅青痕正躺在南宮九離腿上,讓南宮九離替她按摩頭部,習慣騎馬的她鮮少坐馬車,因此有些暈軍,略感不適。
誰知就在她剛睡著之際,馬車忽地一停,烏木車身因驟停而劇烈震動,搖晃了幾下才停住,吵醒了精神不濟的嬌貴郡主。
「沒事,你繼續睡。」大掌異常輕柔的拍著縴美玉背,目中冷光一閃的南宮九離斂下眉,又恢復柔和目光。
「吵。」馬車外刀劍相擊,鏘鏗有聲,還很多人,腳步凌亂。
「好,我讓他們小聲點。」
他話一落,朝外射出一物,驟地一抹閃光一瞬即逝。
不一會兒,打斗聲漸遠,一輛馬車停在山坡下,馬兒低頭吃起邊上的草,四周零散著穿著青衣系銀腰帶的龍鐵衛,神態隨意,似在休息,三三兩兩騎馬在坡邊走動著。
若仔細查看,可見他們眼中精光銳利,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其實在防衛,寸步不離馬車,以防人來襲。
而四戒依然看風景般的坐在馬拉的拖車上,清風徐徐,吹動他半新不舊的僧衣。
約過了半刻鐘,打斗聲結束,十分招搖的青帷馬車緩緩移動,掛在車頂邊緣近核桃大的金色鈴鐺叮叮當當響起。
「是刺殺你,還是刺殺我?」打了個哈欠的軒轅青痕悠然醒來,伸了伸懶腰後又似無骨的往南宮九離身上一靠,月兌了鞋襪的玉足往榻上一抬。
馬車內裝備齊全,有榻、有椅、有桌,還有紅泥小火爐,貼著車壁固定的是放著小吃食的漆紅三層小櫃,不管馬車怎麼搖動,櫃子里的東西都不會掉出來,方便取用。最重要的是車身堅固,刀槍不入,箭射不穿,有如銅牆鐵壁,讓偷襲的人為之飲恨。
「我。」
「如何看出?」在她看來都一樣,全是該死的人。
「他們的袖口邊有汝南王府的家紋。」一只黑色的老鷹,舉凡府中侍衛衣飾都有此紋繡。
聞言,她咯咯直笑,「這可有趣了,自己人打自己人,你是多招人恨呀!人家非置你于死地。」可憐的小九,處處殺機。
「我擋了別人的路。」南宮九離輕描淡寫的說著,好像在說他人的事,與他無關。
「誰?」
「南宮琮。」
軒轅青痕柳眉輕顰,「沒听過。」
「舍弟。」汝南王府另一名主子。
這一提,她恍然的喔了一聲,「小秦氏生的那個?」
「嗯。」
軒轅青痕歪頭回想,半晌搖頭,「不太有印象。」
「快滿十四了。」小秦氏正打算為他議親,還野心勃勃的看中靖南侯的十三歲嫡長女,想以王妃的身分上門提親。靖南侯出身百年世家,因戰功無數而封侯授爵,頗受皇上重用,為皇上近臣,可不會看中一個續弦之子。
「難怪了。」她同情的睨了他一眼。
他一笑,將額頭抵在她玉額,「可是他沒機會了。」
「因為你要娶我了?」
「其一。」不全然是她。
軒轅青痕訝然,「本郡主居然只是其一?」主角光環哪去了,她要向穿越大神抗議。
看她訝異的眼神,南宮九離忍不住低笑,「樹大有雜枝,該修整修整了,我動了點手腳。」
「也該是時候了。」她一直認為汝南王府的男人太不中用了,兩個張揚霸道卻沒多少腦袋的女人居然對付不了,由著她們橫行,將一座王府搞得分崩離析,人心離散。
「為了迎娶你,府里是該清一清了,回歸本來的樣貌。」他暗指老秦氏的掌權是明日黃花,他不會如他祖父、父親一般縱容她們為所欲為。
南宮九離幽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冷芒,害死他娘的仇不是不報,而是他要一擊即中,讓兩個秦氏再無翻身之日。
「怎麼,不娶我就不清了,讓它由根子爛到底?」嘖!南宮家的男人究竟是無心還是冷了心,一個個既專情又絕情,他們為所愛心力交瘁,卻對其他人心狠如鐵。
「其一。」其中糾結說不清、道不明,還是別說了。
「又是其一。」軒轅青痕不滿的捉起他的手一咬,骨節分明的手背多了明顯的牙印子。
「我記得你屬老虎的。」
她傲嬌的一哼,「別以為我听不出你在取笑我是凶性大發的母老虎,小心我咬死你。」她的生肖是龍。
南宮九離曖昧一笑,「掃榻以待。」任伊人采擷。
「呿!又佔我便宜,老是話中有話地堵我,不過小秦氏還真有耐性,派人前僕後繼地追殺你,都成了執念。」死了一波又一波,她想死多少人才肯罷休,王府五千名親兵不是讓她這般濫用的。
「大概是猜到我要成親了,她才痛下殺手。」以前也就下毒、暗殺,使點在馬背插針的小手段,死不死無所謂,重傷或成殘亦可,而如今……
「願聞其詳。」她這「其一」可不甘心被蒙在鼓里。
「父王曾說過一旦我有了妻子,他便要上書將王爺之位讓給我,由我繼任為汝南王。」
「小秦氏也知曉?」
「是。」瞞不了,也不想瞞。
「難怪她要急了。」不顧一切先下手為強。
「我該死。」他不死,小秦氏所有的盤算為之落空。
「是該死。」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不死誰死,活生生的靶子,萬箭穿心。
死不死的說了滿嘴,兩人相視一笑,無形中,距離拉近了,在彼此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說聲抱歉,讓你為了我的事而改變行程。」若不是他的傷勢嚴重,尚未痊癒,她不會一路護送他回汝南,她還有她的事要做。
「無妨,本來就是湊巧同路。」她向來隨興,隨心所欲,不受拘束。
一開始是追著母子雙魔而來,誓要將人緝捕到案,可是這兩人太會躲藏了,滑溜得很,每每一發現行蹤就又被他們從眼皮底下溜走,叫人越追越火大,想將其千刀萬剮。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不幸,母子雙魔竟往汝南那邊走,而且和軒轅青痕等人同一路線,因此邊追邊游玩,順便殺殺不長眼的刺客。
「色令智昏。」突地一句勸戒之言冒出。
「四戒,閉嘴。」和尚念的是經,不是長舌。
「忠言逆耳,這年頭連實話都不讓說了。」難過啊,多念點經跟佛祖告狀,紅塵間妖孽叢生。
「實話是本郡主就中意他眼似點漆,眉飛入鬢,豐神如玉的面首皮相,你意欲如何?」暈車暈得有點小火氣的軒轅青痕沖著四戒發火。
面首?不知該感到榮幸或憤怒的南宮九離眼角抽了一下,面色如常的看了她一眼。
「不如何,郡主隨意,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世子爺多保重呀!我們郡主口味很重……哎喲喂!郡主,你不能見色忘和尚,和尚這顆光頭不想見血光……」連和尚都欺負,這女子天地難容。
軒轅青痕把栗子殼往車窗外扔,吃著綿密栗子,「連色都沒有的人少開尊口,和尚化緣去,不要吃白食,整天魚呀肉的,都養出油膩肥肉了,不耐煩看到你。」
「和尚不會化緣,和尚吃百家飯的,郡主虛火旺盛,讓和尚給你念一段往生咒……」西去極樂。
「你很想死是不是?」她絕對成全。
四戒呵呵地遠離馬車,捂著後腦杓,「和尚說錯了,是蓮華經才對,為郡主積福積德,消消血色滔天的業障。」
「我殺太多人了?」呵!別人要她的命讓她不還擊,站著任人砍殺嗎?
「不是,人是我殺的,這個罪業我來背。」南宮九離順毛的一撫,安撫就要嘶吼的小老虎,戰十七叛變那時,領命先行趕去尋找汝南王的戰字輩暗衛得知上當了之後又連夜趕回主子身邊,接下來幾場的廝殺便由他們接手,死人一個接一個,曝尸荒野,死無葬身之地。
「嗯哼!最好你背得起。」嘴上反駁,她卻喜孜孜的笑了,很好安撫。「初雪,進城了沒?」她听見吵雜的人聲。
「要進城了。」初雪柔柔的嗓音響起。
「包下最大的客棧,本郡主要休息。」她眼一閉,又往南宮九離肩頭靠,好像他是她的秋香色繡海棠靠枕。
「是。」初雪應下。
然而馬車在城中繞行了好幾圈,走得連閉目養神的軒轅青痕都察覺不對勁,似乎有點久。
馬車一停,她不等人扶便跳下車,視線一掃,頓時黑了臉。
「這是客棧?」當她眼瞎不成。
初雪正想開口請罪,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小商家伙計先一步笑道——
「這位姑娘,本城的客棧都客滿了,一房難求。」她一看就是外地人,來得有些遲。
「客滿?」怎麼可能。
「你聞到了嗎?」伙計把手一比。
「聞到什麼……」嗯,剛出爐的烤鴨香氣……啊!原來她餓了。
「花香。」他一臉驕傲的說著。
「花香?」她仔細一聞,果然花香陣陣,十分濃郁。
「再過三天是本地一年一度的百花節,除了祭祀花神娘娘,我們還會由百名美女中選出一名百花仙子,由她代百姓祭天,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收,全城百姓無災無病,百花仙子為人們賜福……」他越說越興奮,彷佛仙子已降世。
「百花節……」目光一亮的軒轅青痕笑若春花,這倒是有趣,「因為這場盛事,所以客棧一房難求?」
伙計頷首,「正是如此。」
初雪這時開口,「郡主……」
軒轅青痕縴指一指。「要叫小姐。」
「是的,小姐,奴婢找不到下榻處,只能委屈小姐暫住驛站,奴婢們會打理妥當,讓小姐住得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