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惟深入宮後先去了干清宮,但皇帝並沒有傳召他,雖覺得莫名其妙,卻還是興致勃勃地和他說著元熙真人的丹藥有多麼好,他最近覺得精神飽滿,每日只消睡一兩個時辰就夠了,即使中間覺得累,只要再吞顆丹藥,沒多久又生龍活虎。
他甚至不避諱地說起自己夜夜寵幸嬪妃,如何龍精虎猛,听得華惟深眉頭大皺,直覺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只能相勸莫要縱欲過度。
只是皇帝正在興頭上,哪里听得了他的勸,敷衍兩句便讓他離開。
走出干清宮,華惟深隨即召來錦衣衛,听聞自己入宮後嘉善公主便出了宮,直覺這次宮里對他的宣召是一項陰謀,隨即動身策馬飛奔回侯府,沒遇上報信的小廝,又恰好與嘉善公主離開的陣仗錯過了。
李總管在華惟深剛踏入侯府就知道他回來了,連忙趕了過去,只見華惟深快步往院落走去,他一把老骨頭追得累,直到華惟深在院子前停步,半晌李總管才氣吁喘喘地趕上他。
「這是怎麼回事?」華惟深看著院子里弄得像宮里的百獸園似的,一臉莫測高深。
李總管隨即將嘉善公主擺駕前來,如何大言不慚要淹死小雪,一行人卻莫名其妙被這些府里內外的動物們攻擊,很詳細地說了一遍。
「……動物們只攻擊嘉善公主一行人不說,最後它們撤離也是因為小雪姑娘心慈,只是有一頭臭鼬,可能看不慣嘉善公主的作派,在臨走前送了她一個屁……呃,嘉善公主就是這麼昏過去的。」
華惟深若有深意地看了眼李總管,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李總管簡直要哭了,他句句屬實啊!
「……待嘉善公主離開,這些小動物也就留下來了,已經在院子里玩了一陣。如果侯爺回來得早,還能听到鳥兒唱歌,那柳鶯唱得還不錯,就喜鵲的叫聲難听了點……」
華惟深听不下去了,要不是自己知道小雪的特殊能力,八成會懷疑李總管是不是腦袋出了什麼問題。
反正也差不多了解情況,他抬手制止李總管再說,默默地交代了李總管兩句,听得後者眼楮一亮,匆匆拉起衣襦小跑步離開,而華惟深則是面無表情地走進了花園里。
原本園中一派祥和,就在華惟深進來時,突然人與動物都像被點了穴似的,怔愣地看著他,接著比較敏感的如狐、獾等等,後退了一步便要逃走。
華惟深突然對著小雪說道︰「你讓它們等等。」
小雪大眼撲閃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手,那些原本要逃走的動物居然真的停了下來。
華惟深掩下心中那種既古怪又可疑的感覺,淡然說道︰「它們今日幫了本侯的人,本侯自然有賞。」
本侯的人……小雪臉頰一熱,大眼卻笑成了彎月,她喜歡這個說法。
不一會兒,李總管當真帶了幾名長工前來,長工手上抬著裝滿各式草料、鮮肉、谷米……等等飼料,還有一大盆清水,一字排開放在那些動物面前,奇妙的是,動物們並沒有直接撲上去大快朵頤,而是看似提防卻又緊盯不放。
小雪輕笑道︰「吃吧!爺賞賜的呢!」
話聲一落,動物們立刻飛撲過去,吃肉的吃肉,吃草的吃草,也有不少鳥兒由樹上飛下來啄食谷米,看得華惟深目光熠熠,真想不到居然有如此玄奇之事。
他不由有些遺憾這丫頭怕猛獸,否則擺兩只獅子老虎在府里,還要暗衛做什麼。華惟深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了枝葉茂密的梧桐樹梢,隱在里面的開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真真是躺著也中槍。
「爺……」看著華惟深好像要走了,小雪連忙叫住他,有些不自然地說道︰「爺就沒有事情要問我?」
「嘉善公主的事,李總管已經告訴我了。」華惟深解釋。
「那爺會不會怪我……呃……縱獸行凶?」小雪心虛地問道。
「若不是你已經教訓她了,我還想怪嘉善公主縱奴行凶呢!」華惟深揉了揉她的頭,「你放心,只要在這個侯府里,就不會有人能傷害到你,你喜歡縱獸行凶就行凶,有什麼事我都替你擔著。」
畢竟嘉善公主在鳳翔侯府受傷了,小雪原本還擔心華惟深不好向皇上交代,想不到他一句話就霸氣地把嘉善公主的尊榮打落塵埃,還熱情招待了她的動物朋友們。
「我知道了。」小雪隨即笑得像蜜一樣甜。
華惟深看著她紅潤的櫻唇,心頭一動,但眼角余光看到四周充滿著大飽口福的動物們,只能把心里那絲蠢蠢欲動壓下,轉身進了書房。
待他進到書房內坐定,方才對著小雪那種溫潤隨即轉為冷峻,他冷哼一聲,開陽便突然出現在他眼前,單膝下跪。
「屬下保護小雪姑娘不力,請侯爺責罰。」
「你也知道你們保護她不力?」華惟深臉色極黑。居然讓她動用了特殊能力,萬一被那嘉善公主等人懷疑些什麼,對小雪而言可是天大的災難。
開陽垂首並未解釋,並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小雪實在太出乎人意料,他根本沒有出手的余地。
華惟深也知道會是這個原因,但這並不能替開陽月兌罪,因為目前在他的心目中,沒有任何事情比小雪的安危來得重要。
他沉聲道︰「嘉善公主不會就此罷休,她肯定會有更猛烈的後招,晚上本侯會召回天機與天璇,你們這幾日就全心保護小雪。要再讓她出一次差錯,本侯便連這一回的疏失一起罰了。」
「是!」開陽領命,又瞬間消失在書房。
就在這個時候,小雪敲門進來了,華惟深看她端著一盤削好的隻果進來,這次卻不是放在茶幾上,而是直接拿到了他的書案上頭,而後眼帶期盼地盯著他。
華惟深似乎明白了什麼,不動聲色地翻起了桌上的案牘,彷佛沒看到她在做什麼似的。
小雪偷偷地將隻果推向他一點,華惟深卻仍毫無反應,依舊沉迷在案牘之中。
她有些懊惱地盯著他,最後終于忍不住了,略帶撒嬌地開口說道︰「爺吃隻果。」
「嗯,晚些。」華惟深將手上案牘翻過一頁,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
小雪咬了咬唇,心忖這人今日怎地如此不解風情,便又更大膽地暗示道︰「小雪也想吃隻果。」
華惟深的手停頓了一下,「你盡管吃。」依舊沒有看她。
小雪跺了跺腳,終是忍不住大膽說道︰「那個……小雪要爺喂。」
華惟深終于正眼看她了,眼神深邃,飽含著某種不可說的曖昧意味。
「……可是我想的那樣?」
小雪臉漲紅了,幾乎不敢迎視他炯炯的目光,半晌才聲如蚊蝸地回了一聲,「嗯……」
華惟深輕笑一聲,也不再逗她了,伸手將人一拉,小雪一個失去平衡坐到了他的腿上,抬頭便是他的一記深吻。
這個吻,一直吻得她嬌喘不休,腦袋缺氧,華惟深才慢慢放開她,目光深邃地詢問著她如此撒嬌的意味。
小雪縮了縮脖子,把自己埋進他懷抱里,悶悶地道︰「那嘉善公主凶巴巴,其實小雪還是怕的……」
所以這便是求撫慰來了。
華惟深勾了勾唇,當真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在哄孩子似的,接著用那醇厚低沉的嗓音說道︰「你下回可以不用帶隻果,也不用找時機。只要你想,爺允許你直接撲上來……」
*
不出所料,嘉善公主回宮之後大鬧了一場,哭了個天地同悲,連皇後趙氏都被驚動,親自擺駕到嘉善公主的寢宮中,嘉善公主自然是好一陣哭訴,字字句句都在控訴那婢女小雪多麼的不識相,偏偏她承諾了不追究,不能因此向小雪問罪,她豈能甘心?
「不過是一個賤婢,值得你這般在意?」趙氏很是不滿,果然不是自己的種,本性就是粗俗。「還特地到鳳翔侯府去,簡直有辱你皇室公主的身分。」
「我只是想看看那賤婢憑什麼得到鳳翔侯的青睞!」嘉善公主說得咬牙切齒。
「你看過了,然後呢?你以為華惟深是好惹的,會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磚?」要不是嘉善公主還有利用價值,趙氏簡直想捏死這個蠢貨。
「此時正值你五皇兄爭奪大位之時,如果能拉攏華惟深,那無疑如虎添翼,你幫不上忙也就罷了,千萬不要拖後腿!」
「所以母後要我就這樣算了?」還一副指責的樣子,嘉善公主可不甘心,沒看到吃虧的明明是她啊!皇室公主是可以隨便欺負的?
趙氏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一眼。「小不忍則亂大謀!待到你五皇兄成功繼位,你有什麼仇怨不能報?」
「但是我忍不住啊!」嘉善公主不情不願又想哭嚎起來,卻被趙氏嚴厲的目光給瞪得縮了回去。「那個小雪……生得極美,萬一在五皇兄繼位前,真的讓她勾引上鳳翔侯怎麼辦?」
「生得極美?」趙氏不屑地冷哼一聲。「那又如何?能比得上你?比得上本宮?」
對于美貌,她可是有足夠的自信,自從掃除了某些障礙,她覺得自己又是天下第一美人,照西洋鏡時也不會那麼心虛憤怒了。
詎料嘉善公主很認真地看了看趙氏,居然語出驚人地道︰「她確實比母後還漂亮。」
「什麼?」趙氏臉色大變,如果說方才她還勸嘉善公主隱忍,現在就換她忍不住了。「怎麼可能?」
這天下,竟然有比她還美貌的存在?而且還是嘉善公主親口承認的,要知道小雪可是情敵,嘉善公主都無法昧著良心說不漂亮,那究竟有多麼天姿國色?
趙氏吐納了好幾口氣,才把壓在胸口的郁氣給抒發了一點,接著臉色難看地道︰「你,把那叫小雪的賤婢畫下來給本宮看!」
嘉善公主自無不可,連忙叫宮女備來筆墨紙硯,她有種預感,只要讓母後看到了小雪,母後定能替她報仇。
筆墨紙硯備齊,嘉善公主將紙在桌上攤開,擺上紙鎮,開始認真地畫起來。身為皇室公主,琴棋書畫自然都受過名師指導,雖然嘉善的畫並不是最好,但小雪實在太突出,要畫出她五、六成的美貌,還勉強辦得到。
待小雪的輪廓慢慢躍然紙上,趙氏的神情漸漸變了,等嘉善公主畫上最後一筆,趙氏惡狠狠地盯著這幅畫,只差沒伸出手來奪過狠狠撕碎。
她沒有看錯,這一定是福瑞雪那賤人!雖然嘉善畫得只有幾分像,但趙氏絕不會看錯!
當初派去追殺福瑞雪的侍衛有一個跑了,趙氏不能確定他是否完成了任務,但另外兩個可是回來邀功了,說是親眼看到小公主躺在血泊之中,死得透透的。
然後那兩個就一個死了,一個瘋了。
她都已經接受福瑞雪死去的事實,為什麼她又冒出來了?那個逃走的侍衛,原來不是怕被她滅口,而是怕她知道他沒成事,所以逃之夭夭了?
趙氏冷笑起來,唇上的鮮紅口脂看上去有種猙獰的感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你可知你筆下的小雪是誰?」
「是誰?」嘉善公主一看有戲,連忙想問個清楚。
「如果本宮沒猜錯,她應該就是去年春游失蹤的樂平公主,福瑞雪!」趙氏說得咬牙切齒。
「福瑞雪?怎麼可能?福瑞雪不是被母後您……」嘉善公主驚叫,不該說的話差點不經腦袋便月兌口而出,幸好她還知道趙氏的忌諱,硬生生住了口。
去年石景山春游的事,嘉善公主是知道的,雖然她不知母後為什麼一定要除掉那個福瑞雪,但想到福瑞雪是端敏皇後的女兒,嘉善公主便覺得還是被母後弄死得好。
畢竟父皇最愛端敏皇後,雖說福瑞雪並不受寵,萬一哪天父皇想起來了,改變心意要讓福瑞雪復寵也不是不可能,真要到那時候,自己就不是最受寵的公主了。
「那母後我們該怎麼辦?」嘉善公主也緊張了,福瑞雪怎麼會沒死?
「慌什麼?本就該死的人,本宮能殺她一次,難道不能殺她第二次?」趙氏整個神情都不對勁了,現在她想殺小雪的心比嘉善公主更劇烈。
「母後的意思是……」嘉善公主眼楮一亮。
「你不用管小雪的事了,那女人,本宮替你動手。」趙氏猛地揉住嘉善公主的畫,深深地痛恨著福瑞雪那張美麗無邊的臉。
嘉善公主卻不了解趙氏殺福瑞雪的動機,想到方才母後勸她的話,這會兒遲疑的人換成了她。「母後不怕動了她,觸怒華惟深?」
「你母後是那麼笨的人嗎?」或許是物極必反,趙氏驀地笑了起來,而每次她這麼一笑,都注定會掀起一陣血腥。
「在鳳翔侯府本宮動不了她,但本宮自然有讓她出宮飛蛾撲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