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軒地處偏遠,但有各種盆栽,雖不是什麼矜貴花卉,但勝在清雅,離前面的衙門遠了些也圖能個清靜,遂安排朱哲玄在這里養傷。
薛弘典進屋時,空氣中還有股淡淡未散的藥味。
朱哲玄有氣無力的趴臥在床,但放在小幾上已涼掉的湯藥仍有八分滿,在一旁照顧的丁佑跟宋安向他行禮,再搖搖頭。
他示意兩人出去,再揉揉眉心,坐到床邊,看著背對自己裝睡的外甥,不疾不徐的開口說起往事,「你母親是你外祖父最嬌寵的掌上明珠,她與你父親自小玩在一起,兩人成親在當時可是件美事,不過當你父親立下軍功後,你外祖父就開始擔心,畢竟家境稍好一點的人家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何況是新貴侯爺——」
他頓了頓,續道︰「但時間會說話,你父親其實已經很好了。」
朱哲玄悶悶的聲音陡起,「他當然好,他有新婦、有新兒子,就我是多余的。」
聞言,薛弘典笑出聲來。
朱哲玄氣得轉過頭,但動作太大,痛得他俊臉扭曲,忿忿的又轉回頭,這傷真他女乃女乃的太痛了。
「難怪吟曦會跟我說你的傷不好治,我還奇怪,那麼要強的小姑娘居然會說這種喪氣話,原來她早已看出你的傷不在身體,而是在心里。清風,你都幾歲的人了?」清風是朱哲玄的字。
朱哲玄不用去看舅舅臉上的表情,都听得出舅舅口中的濃濃調侃味兒。
「她笑話我了?罷罷罷,總歸我也不喜她。」朱哲玄氣呼呼的,突然又覺得難過,「舅舅看著吧,我這世子不會當太久,父親早就想把世子之位交給弟弟,他就是氣我佔著這個位置,才會迫不及待的把我送到你這里來。」
「你胡思亂想什麼?」薛弘典斂了笑。
「我沒有,我知道父親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出身商家的母親,他守喪十年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他就是個薄情郎!」
「清風——」
「舅舅不必替父親說話,我二十多了,難道看不出父親對外祖家有多不喜?那女人的哥哥在京城里當官,舅舅你明明中了舉,卻被外放到偏遠的窮縣城當官,如今在外兜轉了十多年,仍是一個只管戶籍田地的七品芝麻官,父親明明是今上眼中的大紅人,卻從來都不曾幫襯或扶您一把。」
薛弘典沒想到外甥竟為自己抱不平了,想起早逝的妹妹,他喉頭便酸了,看著俊俏的外甥,他的相貌多承自妹妹,就連個性也同樣執拗。
他忍不住像妹妹小時候那樣,輕輕揉揉朱哲玄的頭,「你听舅舅說……」
接下來的時間,薛弘典說明是自己主動要求外放,希望將家族經商的經驗融合為官之道,為窮縣城掙來富裕,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再加上愛妻也不想被局限在京城這塊富貴地,認為學醫就是要不斷探索累積經驗,因此外放是全了夫妻倆的心願。
奈何朱哲玄听在耳里卻另有解讀,覺得舅舅只是在安撫自己,要自己別怨親爹。
薛弘典在官場打滾多年,識人無數,怎會看不出外甥並未听進自己的話,只能無奈地伸手輕輕揉揉他的頭。
「早點把傷養好,想做什麼也能去做,來這里都十天了,只能窩在這一方天地不悶嗎?舅舅知道這里不如京城熱鬧,若是你不喜,待傷好了,江南那里的繁華不輸京城,薛家上下幾十口人,想玩什麼也有多人相陪。」他好言說著,不忘再加上一句,「前提自然是你的傷好了。」
又是一個想將他送走的人,他到底有多討人厭?
朱哲玄咽下喉間的苦澀,啞著聲音說︰「我能換大夫嗎?」
「你舅母跟表妹,只能二擇一。」
不是薛弘典非要堅持,但知庾縣里醫術最好的大夫就是她們母女,往外找舍近求遠不說,自家嬌妻肯定第一個暴走,使不得。
「舅舅,我二十幾歲,是個大男人了,療傷都得光溜溜的,就不能找個男大夫?」朱哲玄真是氣啊。
「你害羞了?不能啊,這都幾天了,也該習慣了。」薛弘典一手撫著下顎,一臉的困惑。
朱哲玄快氣瘋了,舅舅算什麼青天大老爺,根本就不靠譜!
他氣急敗壞的吼,「我害什麼羞?該害羞的是她們才對!舅母就罷了,怎麼說都成親了,那丫頭怎麼一點羞怯都沒有?」
「吟曦是大夫,這幾年她跟你舅母上山下海幫一些窮人家看病,就連男子最隱私的傷處也幫著處理過,其他地方又算什麼。」
說到這事,薛弘典也有些頭疼,但妻子直言當大夫的人膽子就要練起來,不然如何診斷病情?
聞言,朱哲玄不以為然的輕嗤一聲。
薛弘典再解釋,「你也知道你舅母家的祖輩都是大夫,在杏林界赫赫有名,這幾年在外行醫,名聲更是遠播,總有些奇病難治的病患前來求醫,吟曦的出現讓她能將一身醫術手把手的教,也將吟曦的膽子練出來了,她看的從來只是傷口,不是男人或女人,你不必顧忌那麼多,讓她看也不會缺塊肉不是?」
驀地,門簾掀起,人未進,郭蓉揚高的怒聲已起,「不必!我還不想讓我的女兒污了眼楮呢。」
郭蓉氣得小臉通紅,幾步沖到床榻前,若不是薛弘典及時拉住,爆氣的某人肯定將不知人間疾苦的朱哲玄拉下床了。
「夫人怎麼來了?」他握著她的手,她拼命要甩手卻甩不掉,只能恨恨瞪丈夫一眼,再沒好氣的看著倔強地看著她的朱哲玄。
「好在我來了,不然怎麼會知道這小子多麼可惡!有人給你看病就該感恩了,還挑人看?你這無所事事的富貴閑人就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可知外面有多少人病到起不了身也不敢找大夫,因為看病要花錢,他們只能生生熬著,再痛也要熬著!」
「夫人,我們先出去。」薛弘典哄道。
「朱哲玄,舅母瞧不起你,小眼楮小鼻子的,氣度比女子還不如,你書都瞎讀了,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就讓他傷口潰爛發臭,活活痛死好了,省得委屈我的好女兒來這里看他臉色,我呸——」
「好了好了。」薛弘典見自家夫人暴跳如雷,而床榻上的小子悶聲不吭,只能略微使力將郭蓉或推或抱的拉出屋子。
「二十多歲了還沒斷女乃,憑什麼自怨自艾?出身容貌富貴他哪個沒有,還不滿足,小心老天爺看不過去,一道響雷劈下來,讓他重新投胎變乞兒——」郭蓉怒氣沖沖的聲音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
屋內,丁佑跟宋安忐忑的看著闔眼假寐的主子,再互看一眼,覺得愈來愈看不懂這個主子,也愈來愈覺得主子很可憐,怎麼討厭他的人愈來愈多?
*
接下來的日子,也不知是不是郭蓉的那一頓痛罵,朱哲玄倒是消停好幾天,藥該喝就喝,看病時也不再陰陽怪氣。
事實證明薛吟曦的醫術挺好,不過十來天,朱哲玄後背的傷口就不再潰爛,纏著布條也能下床走動。
但也是因為能走動,朱世子就不安分了,早上出門,沒到半夜不回來。
原本再好好治療半個月就能好得差不多的傷口,朱哲玄卻好像跟自己過不去似的故態復萌,既不喝藥也不抹藥,幾個較大的傷口又開始潰爛。
薛弘典該念也念了,但小子依然不听,天天出去鬼混,他也沒轍。
知庾縣是位于大夏王朝東方的一個較困苦的小縣城,若與沿海城市相比當然不夠繁華,但這兩年在薛弘典帶領下已是商家林立,幾家規模較大的酒樓更是裝潢得金碧輝煌,尤其「悅客樓」更是其中之最,朱哲玄三天兩頭過去,成了常客。
這一晚,朱哲玄又從悅客樓喝得醉醺醺的回到竹林軒。
不一會兒,宋安就急急忙忙的去請薛吟曦過去,「請表小姐快去看看我家世子,他後背傷口都在流血啊!」
「小姐不要去,憑什麼讓他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半夏怒了。
這陣子小姐太委屈了,時常去竹林軒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人,有時見到人了,人家還拿喬,說什麼青樓的花娘幫著擦過藥了,態度還溫柔似水,比小姐這冷冰冰的模樣好太多了。
薛吟曦卻不理會,示意茯苓拿上藥箱跟她走。
半夏跺跺腳,還是快步跟上了。
幾人到竹林軒時,朱哲玄早已醉到不行,嘴里還含含糊糊的說著渾話,「翠香,來給本世子香一個……」
「這朱世子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半夏嘀咕著翻了個白眼。
酒醉的朱哲玄很不安分,一下子鬧著要坐,一下子又要躺下,天還沒回暖,屋里燒了地龍,丁佑累得滿身大汗,好不容易才褪去主子身上沾染了血跡的衣衫,讓他趴臥床上,就見他後背除了先前較嚴重的舊傷再度鮮血淋灕,還添了好幾道長短不一的抓傷,正汨汨的滲著血。
「哇——」半夏驚嘆的瞪大了眼,還發出嘖嘖之聲。
「這兩天,你家世子爺都在哪里?」薛吟曦問得平靜,心里已經有底。
朱哲玄整整兩天不見人影,此時全身除了酒味外,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脂粉香氣,肩背還有些細小的咬痕及吻痕,至于那抓傷——
呵,這種傷她在陪同養母去一名富少家中治傷時看過,激情的床事造成的,因渾不在意,以致傷口感染引起高燒昏迷。
兩個小廝也瞪著主子背上幾道長長的抓痕,這種傷他們倒是司空見慣,但仍莫名的感到窘迫,明明去青樓的又不是他們。
「啞巴啊,怎麼不回答我家小姐?」半夏叉腰瞪了兩人一眼。
「先是在悅客樓。」丁佑硬著頭皮開口。
薛吟曦記得自己也曾去過那里,一位客人吃飯吃到一半突然昏迷不醒,她把脈後確定是怒急攻心,施了針人便醒了,但那酒樓的布置真是要閃瞎眼楮,餐具家飾都綴有金銀、寶石、琉璃或瑪瑙,總之怎麼矜貴怎麼來,但又不致流俗,既優雅又有貴氣。
听掌櫃說,在那里一餐吃酒的費用都可以讓貧戶吃上一年了,但朱哲玄後背上的傷絕不可能是在悅客樓造成的。
「又去了哪里?」她再問。
那雙清澈杏眼看過來,兩名小廝都頭皮發麻,有種不回答不行的威勢。
「就、就在百花樓待上了。」宋安低頭嚅囁說。
「銀兩花完了?」
「是,百花樓的規矩是先收費,時間到了再給錢才能留宿……」他頭愈來愈低。
她點點頭,再看一眼醉醺醺的朱哲玄,「替你家世子洗漱更衣,好好睡一覺,明日我會讓茯苓送湯藥過來,至于傷口,只是看著嚇人,並無大礙,畢竟身體好到都能尋花問柳了。」
這一回,她留下一瓶外敷的藥膏就離開。
兩個奴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主子收拾干淨。
朱哲玄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但他全身都痛,沒有一處是松快的,尤其後背幾處還隱隱刺痛,他想也沒想的就要小廝去叫薛吟曦過來。
不久,丁佑回來了,但只他一人,手上多了一碗湯藥。
「薛吟曦呢?不用過來幫我換藥嗎?」他皺著眉頭坐起身,那渾身的痛楚讓他又生氣了,「該死的,昨晚那兩個美人的手跟嘴都死命的往本世子的身上又咬又抓,真真是疼死本世子了。」
兩名小廝互看一眼,都不敢搭話,丁佑端著藥碗半蹲在地,拿著湯匙輕輕攪動。
但朱哲玄也是狗鼻子,一下就聞出這藥味與過往都不同,「換藥了?」
丁佑悶悶點頭,一湯勺喂進主子那張比女人還要美麗的唇瓣。
湯藥一入口,朱哲玄俊臉頓時皺成一團,「咳——呸呸呸,這什麼鬼藥!」這藥除了酸中帶澀外,還有苦死人不償命的苦味。
「本世子不喝了,你去把薛吟曦給我叫來,她是在整我嗎?這給的是藥還是餿水?」他怒不可遏的指著丁佑,再指向房門。
「其、其實剛剛半夏端藥給奴才時有轉達表小姐的話,她說……說……要嘛世子爺就乖乖喝藥,再不然就是去外面買藥。」
「那就去外面買。」朱哲玄想也沒想的道。
「可是世子爺,您已經沒錢了,這陣子盡往青樓酒樓跑,還有請姑娘們彈琴跳舞,夜夜笙歌,昨晚在百花樓已經用完最後一張銀票了。」
朱哲玄瞪大眼,揉揉額頭,覺得煩躁,「你去找舅舅拿錢,說是我要的。」
丁佑欲言又止,但在他怒氣沖沖的狂吼下,還是硬著頭皮出去,沒一會兒就見薛弘典跟著他一起過來了。
薛弘典對這個花錢如流水的外甥也是備感無奈,再想到朱啟原交代的事,他只能選擇說謊,「你爹這個月沒派人送錢過來,舅舅也沒法子借你多少,這是舅舅全部的私房錢。」
他從袖口拿出一個荷包,放到朱哲玄手上。
朱哲玄一模,皺起濃眉,將荷包里的銀兩倒出,「五兩?」這讓他花費一餐都不夠。
「咳,你省著點花。」見外甥還要開口,薛弘典直接搖頭,「你不懂,這家里作主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舅母,而且吟曦早你一步來找我,說你生活靡爛不利養傷,縱之害之,她跟我叮囑再三,絕對不能借你錢。」
這一听,朱哲玄哪里還不懂,這薛府管中饋的竟然是那丫頭片子!
「我爹可能忘了,呿,是想置之不理吧。」他撇撇嘴角,「舅舅還是寫信去提醒我爹吧,免得他忘了這里還有一個要花錢的紈褲兒子。」
他說得悶,頭也低著,因而沒有看到薛弘典尷尬的奇怪神情,「好,錢一到舅舅就給你,你這五兩銀還是省點花吧。」
「嗯。」朱哲玄吐了口長氣,但想到薛吟曦干涉他借錢一事,忍不住抬頭,「但我還是想說,舅舅、舅母也太離譜了,薛吟——表妹不過是個撿來的丫頭,憑什麼讓她掌中饋?還管那麼寬?」
薛弘典搖搖頭,「你不懂,中饋要是沒有她管,舅舅還真不知內院要亂成什麼樣子。」
原來郭蓉雖然看似剽悍,實則外剛內柔,有一顆菩薩心,她不僅在醫館坐堂看診,也會四處去給人看病,病人一旦哭訴沒錢她就心軟了,時常幾包藥只收幾個銅錢,甚至分文不收都是尋常事。
本心純善不是壞事,但有些人卻利用了郭蓉的善心,坑了藥材不夠,還討要補品,極盡訛詐之能事。
他繼而又道來一樁陳年往事,當初郭蓉去外頭看診,那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偏偏經濟支柱被惡霸打成重傷,他們哭得淅瀝嘩啦,郭蓉心一軟,一大筆錢又丟出去,甚至連兩人薪俸都送給他們了,那家人千恩萬謝,跪地痛哭。
他長嘆一聲,「我忙于縣務,也知她心善,想說她身邊有嬤嬤丫鬟陪著,不會出什麼大事,誰知那一家子都是戲子,連嬤嬤丫鬟也被騙了。」
「這是被訛上了?」
「是呀,等吟曦發現家里連買米錢都沒有,立刻派人去尋那家子,結果卻是人去樓空,不,那受傷的男子倒是還在,原來他根本是被那幫騙子弄成重傷的,最後人也沒救回來,還是去了。」
自那次後,薛家的經濟大權就毫無異議的落在薛吟曦手上。
朱哲玄蹙眉看著舅舅,突然覺得他過得比自己還憋屈,雖然事出有因,但讓個丫頭片子掌家,不等于顯示他們有多無能?
外甥眼中的憐憫太明顯,薛弘典老臉有點熱,但又不得不愧疚承認,「我跟你舅母著實不太會過日子,這個家在吟曦加入之後才真正像個家,不怕你笑,現在是吟曦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說到後來是滿滿的驕傲。
舅舅既是妻奴,也是女兒奴,朱哲玄看著舅舅臉上的神情,簡直無言了。
朱哲玄借不了大錢,就著那五兩銀也是沒個消停,天天讓丁佑去外頭喚人進來焚香彈琴,或是找知名戲子唱戲給他听,好不悠哉。
倒是郭蓉正在閉關研發新藥,幾次被那戲子咿咿呀呀的聲音吵得氣急敗壞,差點沒提桶水去轟人,但都讓丈夫及養女攔阻了。
「夫人,病人最大是不是?總是自家外甥,養好傷就可以將人送走了。」薛弘典好聲好氣的說著。
「表哥能作亂都是因為爹給的那五兩銀,等表哥花完便沒錢作怪了。」薛吟曦很理性的說。
郭蓉最听女兒的話,最後還是憋著氣回到自己的搗藥室,邊搗藥邊咒那小子,待丈夫回房,又捏了他幾把腰間軟肉去去火。
*
這一日,薛吟曦去了一趟竹林軒後,穿過月洞門返回自己的蘭陽院。
這是縣衙後院中最精致也最大的小院,因養父母堅持,再加上院後有塊空地,可以讓她種藥田,她與兩個丫鬟佔了兩間房,另有一間擺放各式藥材的偏房及一間書房,後方還有一間小廚房。
薛吟曦直接來到藥材室,熟稔的挑揀幾樣藥材,再轉到窗明幾淨的小廚房,半夏俐落的升火,她便開始挽袖熬煮朱哲玄的湯藥。
「小姐為什麼還要弄藥給朱世子喝啊?他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了,而且他還不感激呢。」半夏一邊替主子當助手一邊打抱不平。
「娘把這個病患給我了。」薛吟曦淡淡的說,一邊注意著爐火上的瓦鍋。
所以這事就成了主子的責任。她不平的噘唇。
「不過,他自己都不在乎了,我自然也不必太盡力。」薛吟曦又說。
半夏眼楮倏地一亮,「沒錯沒錯,就讓他自己慢慢折騰,小姐就讓他慢慢的好,錢花光了無處可去,窩在府里韜光養晦也好,看他怎麼上躥下跳。」
薛吟曦淡淡一笑,看著藥壺里的湯藥微微滾動,慢慢變了顏色,冒出陣陣煙霧和藥香,這才將另一把藥材放進去,再吩咐丫鬟們小心看著藥,熬好後送去竹林軒,這才離開廚房往書房去。
「小姐一定又在看那本有關手術的醫書了,找了那麼多鐵匠工匠,也沒人做得出那種薄如紙片的小刀子,小姐還不放棄,都幾個月了。」半夏都心疼壞了。
茯苓個性慢熟,在外寡言少語,但與半夏熟悉便說得多,尤其事關主子。「小姐的認真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世上我最佩服小姐,她忘了自己是誰,但不曾自怨自艾,也沒要求老爺夫人替她找她的親人,她知道那無疑是大海撈針,她不想麻煩他們。」
何況那些拐子很殘暴,當時連同小姐在內總共近三十名、年紀約在五歲到十歲的男女,相貌都極好,全都被喂食迷藥,當官兵要逮那些拐子時,他們竟然將那些孩子全殺了,也是小姐命大,許是對她另有安排,她是單獨被關在另一間房,幸運避開死劫,只是身上雖無傷,卻遺忘了所有過往。
當時拐子們竭力反抗,最後全部伏誅,也無人可詢問她的身世。
在詢問小姐的意願後,她便跟著老爺夫人到滿南縣上任,前兩年老爺又回京述職,接著再度外放到知庾縣,轉眼都已經五年了,人海茫茫,也許小姐家也沒人吧,所以才一直都沒有人來找。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待藥好了,半夏就端去竹林軒,只是回到蘭陽院時又積了一肚子火氣,「那朱世子好無禮,說我們熬的藥比餿水還難聞,給豬吃都不吃。」
「他會喝的。」薛吟曦說的篤定。
是藥三分毒,藥能讓傷口復原,自然也能讓傷口惡化,她要做的事太多,沒有閑功夫去應付一個幼稚的熊孩子。
「小姐您就等著吧,朱世子一定會主動來求姑娘的。」茯苓也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