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暗,陶西辰帶著十多斤的羊肉,腳步輕快的進了家門。
甫進門,他就對著堂屋大喊道︰「小魚,快出來看看!二哥帶了羊肉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正在堂屋拿著紙筆寫寫劃劃的陶朔語听到聲響,立刻從堂屋走了出來,看著羊肉,眼楮一亮,「這麼多的羊肉?」
「不多,十多斤罷了。等你吃完,哥再給你帶。」
自從前陣子陶朔語大病一場之後,整個人掉了不少肉,瘦了一大圈,他看了不舍,雖說已經盡可能的做出好東西給她補身子,可惜成效不彰,但這不妨礙他四處尋好東西回來。
「二哥,你先別忙。羊肉擱著,先吃東西,今天晚上咱們吃餅。」
陶西辰將羊肉放到陰涼的地窖,洗了手之後進堂屋,看到桌上放著小米粥和一大盆的土豆餅。
「二哥肯定餓了,快吃。」陶朔語給陶西辰裝了碗粥。
陶西辰也沒客氣,接過手,拿起塊土豆餅,一咬下去,入口的美味令他的眼底閃過光亮。
土豆餅他自然吃過,卻未曾嘗過這麼料多實在的,他明明記得家里雖然還有幾個雞蛋,但肉卻只剩一丁點臘肉,所以這餅……
「這餅不是你做的,哪來的?」
「二哥真厲害,一口便嘗出來。」陶朔語甜甜一笑,「這餅確實不是我做的。還記得前些日子我跟你提過的那位貴人嗎?」
陶西辰點頭,「大哥討厭的那個。」
這話說得還真是直接!陶朔語笑容里多了絲無奈,「這餅就是那位貴人送的。」
陶西辰這人始終堅信有便宜不佔是傻子,所以有好吃的,他自然不會往外推,只是疑惑,「他為何平白無故給你送吃的?怎麼,你們倆心意相投了?」
「二哥,你這是說到哪去了。」陶朔語一臉的笑意,「貴人說,這是他府里的下人做的,但是他嫌難吃,所以就便宜了我。」
陶西辰壓根不信這種鬼話,這餅里有肉有蛋,調味恰到好處,說是嫌難吃才給,明明就是胡說八道。
雖說家里的伙食不差,但也不是天天能吃到肉,不是吃不起,而是不想太過張揚。
當年陶東朗帶著他們兄妹來到這個陌生之地定居,在外人眼中,他們兄妹是靠著大哥的銀兩過日子,過得太好會令人懷疑。
他也知道私賣是殺頭的大罪,但是他依然以身試險,一心想要再多存點銀子,他在等一個機會——等到三弟進京考取功名那一日,到時一家人都搬到京城去過好日子。
只是陶朔語現在一口一聲的貴人,倒是他沒料想到的變數。
他一口餅、一口粥,分心的問道︰「那家伙是什麼來頭?」
陶朔語將口中的土豆餅給吞下,大哥、三哥在時,二哥都識趣的做到食不言,但兩人不在時,陶西辰壓根就不受約束。
「是京城來的貴人。」
陶西辰好笑的看她一眼,「別總是一口一聲貴人,除了他是京城來的貴人外,還有什麼?」
陶朔語很了解金雲陽,若真要提,她可以說出金雲陽許多的事,但是對上二哥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只說︰「他是駐守戎城的韓將軍的外甥,是京城來的商戶公子。
喜歡美食也愛吃甜,我這幾日天天都做點心給他,今天我特意做了小魚狀的糖人,他說好吃。」
「你……」陶西辰輕松的臉色消去,差點被自己口中的粥給嗆了,「你天天給個外男送吃的?」
陶朔語不假思索的點點頭。
陶西辰只覺得眼前一黑,原本美味的土豆餅也不香了,他露出緊張的神情,「這事兒大哥知道不?」
陶西辰心知肚明,陶東朗容忍他鎮日無所事事的最大原因是不放心陶朔語一個人在家中無人照顧,若讓在官府值夜差的陶東朗知道陶朔語天天出門給個男子送吃的,他的小命絕對不保。
陶朔語柔柔一笑,「大哥在官府當差都沒空回來,他怎麼會知道?」
陶朔語笑得可愛,但看在陶西辰眼里只覺得頭皮發麻,「小魚乖,以後咱們別去了。」
「不行,」陶朔語搖頭,「我與貴人有約定,一定得去。」
陶西辰臉色有些難看,「小魚,女子給個外男送吃食,會被說閑話。」
「我知道,」其實將軍府的下人早就對她指指點點了,只是她不在乎,「我不怕。」
陶西辰苦惱,他疼愛小魚,事事都會順著她,但這次不成。
他一拍桌面,拿出了兄長的威嚴,「陶朔語,你若不听話,二哥就生氣了。」
陶朔語有些委屈的看著他。
陶西辰被她水汪汪的圓眼盯著,有些不忍的移開自己的視線,他也不樂見妹妹難過,但為了妹妹的名聲,還有大哥手中隨時會往他身上招呼的棍子,他這次一定得硬氣。
縱使心中想不透向來內向的妹子怎麼會做出這樣追在男子身後跑的事,但一點都不妨礙陶西辰將陶朔語帶回來的土豆餅吃掉大半。填飽了肚子,他才心滿意足的進房,他是壓根不擔心陶朔語會不听話,畢竟妹妹向來乖巧。
他將這幾日賺來的銀子掏出,喜孜孜盤腿在炕上算了又算自己存下的家當,已近三百兩銀子。直到夜深,他才將銀兩放進自己炕櫃里的小金庫內,心滿意足地入睡,只是天還未亮,他就被灶房的動靜吵醒。
他疑惑的皺了下眉,翻身下炕,穿上鞋走了出去。
在依然昏暗的天色之中,看到灶房點起微亮的燭光,炊煙已起。
陶西辰疑惑的踏進灶房,好奇的問道︰「小魚,你這是在做什麼?」
陶朔語臉上帶笑的看了陶西辰一眼。
看她臉上的笑容燦爛,沒有昨晚被他拒絕影響的不快,陶西辰松了口氣。
「二哥,吵醒你了嗎?對不住,我在做包子。」陶朔語的手上正在揉面,「你來瞧瞧,我的餡料調得可還成?」
陶東朗總數落陶西辰一無所長,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灶上功夫,為了吃一個美味,陶西辰曾跟酒樓的師傅學過幾年,只不過學成後他也沒好好走這一途。
陶西辰湊上去看,發現包子餡是他昨天帶回來的羊肉,拌著自個兒種的蘿卜、大蔥,味道自然是沒問題,只是這分量……他臉上輕快的神情隱去,「你這是把昨兒個二哥拿回家里的羊肉全都用了?」
陶朔語開朗的點了點頭。
陶西辰看到她的笑,忍不住嘆了口氣,「小魚啊,這分量都能做上四、五十個大包子,就你這小肚皮,吃兩個都撐了,還四、五十個。這天氣不耐放,會壞的。」
「放心吧。二哥,這些包子壞不了。」陶朔語一臉的斗志十足,「這些包子我要拿進城去賣。」
一瞬間,陶西辰懷疑自己還沒睡醒,出現了幻听,「你……你說什麼?」
「我要去賣包子。」陶朔語笑著重復了一次。
「你認真的?」
陶朔語用力的點頭。
她苦惱自己一無所長,別說要幫襯家里,就連要做吃食給金雲陽的銀兩都拿不出來,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巧看到昨日陶西辰拿回來的羊肉,頓時令她有了主意。
上輩子她被三個兄長保護得很好,所以沒吃太多苦也從未想過自食其力,而今她不想再糊涂過一輩子。
陶西辰覺得自己要瘋了,萬萬沒料到向來膽小怯懦的妹妹有朝一日會想要拋頭露臉賣吃食。
「小魚啊,你到底是怎麼了?」陶西辰擔心的盯著陶朔語,懷疑自己的妹妹魔怔了。
「我沒事,我只是想要學著做買賣,」陶朔語柔柔對陶西辰一笑,「我要靠自己的手賺銀子。」
「你要銀子,二哥給。」陶西辰想也不想的要掏錢袋。
「我不要二哥給的。」陶朔語想也不想就拒絕,「我要靠我自己。只是——」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現在身上連一個銅錢都沒有,所以二哥,你帶回來的羊肉就當是先借給我,等我賣了包子有錢了,再還給你。」
「二哥豈會跟你計較這點東西。」陶西辰只覺得彷佛見到自家大哥手中的棍子換成大刀懸在自己的頭頂上。
「我知道二哥不計較,但是二哥——」陶朔語頓了一下,「如果我也能幫襯家里,二哥日後是不是就能不跟羌人做買賣了?」
平鋪直述的一句話令陶西辰的神情瞬間變得冷硬。
陶西辰對人總是笑意盈盈,瞬間冷硬的神情有幾絲陶東朗的影子,這樣的二哥令陶朔語有些陌生,但這是她的二哥,從未傷害自己半分,所以她臉上不見一絲懼怕。
她拿過餡料,低頭開始包起包子,「二哥,其實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動手,「你怎麼知道的?」
陶朔語抬頭看著他,乖巧的回答,「二哥,每個人都有秘密,但不管為何,終究都是為了這個家好。」
陶西辰聞言,緩緩松開了自己的手。陶家若想出人頭地,現在只能靠著三弟入仕,若只單靠著大哥的薪俸,支付三弟書院的開支已是勉強,若要讓三弟更進一步,沒有銀兩支撐是萬萬不成,所以他的心大了,盡力想讓三弟沒有後顧之憂。
他與羌人搭上線是在酒樓學藝時,他不是沒怕過,只是這幾年來做得風生水起,他漸漸志得意滿,忘卻其他。
陶朔語繼續包著包子,柔聲的說道︰「二哥,我去賣包子,我會努力,日子會越來越好。」
陶西辰看著她的目光有著一絲無奈,「你說得容易,這個活兒累人又賺不到幾個錢。而且你別忘了你的手,壓根就不能做重活。」
陶朔語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我是因為有幸得以投胎成為哥哥們的妹妹,若生在旁人家,別說是手易月兌位,就算斷了手,我也是得要干活。」
陶朔語說的沒錯,陶西辰笑著搖頭,「但你已經是我們的妹妹了。」
「二哥,不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打消念頭,我想靠雙手掙錢。」陶朔語看了陶西辰一眼,苦口婆心的勸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做人但求一句心安理得。」
陶西辰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嘲弄,「你這是听多了老三的大道理,講起話來一套一套。在我眼中,錢就是錢,只要入我的手就是取之有道,得之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