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來得太快,夏羽柔就算把自己額頭打腫了,也不能否認這個殘酷事實,只好很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湯紹玄不知道就好了,她喜歡上他,他也不會少塊肉,不過是坐實她先前追他的事情罷了。
她去廚房做了小點心,提著點心就去了沈家。
再過幾天,沈阿蓮就要當新娘了。
沈阿蓮還沒嫁人,心思卻已偏往婆家,早早請她這名廚藝高手為喜宴掌廚。
阿春家境不好不壞,雖吃得飽、穿得暖,但要日日吃肉定然是不行,所以夏羽柔這一趟也是來確定當日菜單,方便阿春家照單買食材。
兩方說好,一方出手藝,一方出食材,夏羽柔不拿工錢,這份廚藝就是她送給最好朋友的賀禮。
因沈阿蓮不識字,夏羽柔解釋並念了菜單。
沈阿蓮對菜單很滿意,她吃著小甜糕,看著夏羽柔,覺得她有些不一樣,這是來自手帕交的直覺,「你怎麼了?我听我阿爹說,湯爺做了阿晨的夫子,跟你也很好,阿晨前陣子打零工的錢也拿到了,你還有什麼煩心事?」
夏羽柔捫心自問,還真沒有,但她心里悶,正要開口說話——窗戶突然響起叩叩兩聲。
沈阿蓮粉臉一紅,嬌嗔道︰「怎麼這時候來,這木頭!」
夏羽柔是在沈阿蓮的閨房里窩著,自然坐沒坐相,听到這句話,她立即坐正了,但更令她驚愕的是,原本關上的窗戶被打開,就見沈阿蓮從椅子起身沖過去要阻止,但阿春的身手更快,跳進來了。
「這——這——阿柔,你沒看到,不是,你不可以說出去,阿春他——我爹娘拘得太緊,可是我們想見面,到底是哪個烏龜王八蛋說成親前三個月是不能見面的。」
夏羽柔看著又羞又怒的沈阿蓮,必須說,此時的她是認識以來,最漂亮的樣子。
她臉泛桃花,嬌羞可人,看著呆站一旁手足無措的阿春,她左手搥他胸部,右手又是捏他腰的,盡現女兒嬌態。
再看阿春,他面對沈阿蓮的雙手頻往他身上招呼只是呵呵傻笑,然後目光看向她,尷尬點頭,算是打招呼,想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模頭道︰「我們成親那日要麻煩夏娘子了。」
「什麼夏娘子,她是我姊妹,你要喊她阿柔姊。」沈阿蓮又瞪他一眼。
「阿柔姊好,呃——拜托你了。」
阿春雖然還年少,可是五官長得極好,身材高大,皮膚曬得黝黑,很適合沈阿蓮,讓她得以小鳥依人。
兩人都不忘拜托她不能說出他翻窗的事。
「不會的,我發誓。」她再三保證,煞有其事的舉起右手。
「其實阿春是覺得不好,他怕我阿爹會以為他不莊重也不尊重我,但他拗不過我啦,我就是想見他,想見他,真的很想見他……」
沈阿蓮看著憨笑的良人,羞答答的說著,笑得好甜。
面對這樣幸福的兩人,夏羽柔心底的某根弦也被勾動了,這一幕,居然久久揮之不去。
回到夏家食堂後方的大廚房,夏羽柔挽起衣袖準備晚膳,但老是失神,最後還是逼自己不去理會腦袋的某個聲音,卯足勁做了烤鴨二吃。
鴨皮燒烤色澤鮮亮,鴨肉鮮女敕多汁,肥而不膩,一部分熱炒,一部分削成片片帶皮薄肉,裹在薄薄餅皮卷上青蔥段,一看就好吃。
四個大灶分別或炖或煮湯,夏羽柔走到一個木架前,取了臘肉,再從小冰窖里,拿出從沈阿蓮那邊回來時,特別繞到最近的肉攤子買的豬絞肉,另外再從水缸里撈一尾活魚。
她俐落剖魚時,另一個灶上鍋里已冒出熱氣,飯菜香絲絲裊裊的飄了出去。
「阿柔,我來了。」
是葉嬤嬤,沈阿蓮的喜宴,葉嬤嬤要當她的幫手,所以這幾日備晚膳,她都會過來幫忙,也一起用膳,先練練喜宴菜色。
今天的烤鴨二吃就是其中一道,所以鴨肉切片,她只切一小部分,其余讓葉嬤嬤練習。
夏羽柔邊忙碌邊注意時間,湯紹玄已過來上課,她得加快動作,她回頭看桌上的菜色,還有湯沒做,她開始調餡,要包豬肉餛飩。
正忙著,湯紹玄竟然走進廚房。
這些日子,他雖然會對她的菜毫不客氣的批評指教,可那是在用餐時,地點也在飯廳,他曾說︰「君子遠庖廚。」
但現下她可不敢吐槽,她心緒復雜,連看都不敢看他,因為從沈家離開後,她的腦海一直不停的回繞著沈阿蓮的那句話——
「我就是想見他,想見他,真的很想見他……」
這讓她回家的一路上,無法抑制心里的沖動,頻頻往采石場的方向看。
她知道她的心正強烈的鼓噪著,去見他、去見他、去見他——每一次的心跳,伴隨的都是這些渴望見他的聲音。
但這是不對的,她總是個下堂妻。
所以今天湯紹玄來上課,她破天荒的避開他的目光,開門讓他進來,就往廚房里鑽,不似過往還陪著他一路到弟弟的房間,說個沒完沒了。
夏羽柔不知道,就是她這個破天荒,讓湯紹玄進了廚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察覺夏羽柔躲避著他,他上課無法專心,甚至煩躁,他還問夏羽晨,「夏娘子今天怎麼了?」
「姊怎麼了嗎?」
夏羽晨茫然的表情,莫名讓他發火,自己的姊姊不對勁,當弟弟的竟然毫無所覺?于是,他遷怒似的出了一大堆作業給他,自己來到廚房。
「你不舒服?」他問。
心都沒了,能舒服嗎?她哀怨的瞪著偷心的男人。
過去她百般討好,耍賴賣乖,讓吳奕、沈銘等人把她跟湯紹玄湊成堆,她也滿不在乎,覺得反正也不可能成真,就算成真也是她賺到,但她怎麼都沒想到,她會先把自己的一顆心送出去,這買賣太不劃算了。
「我惹你了?」湯紹玄蹙眉又問。
當然是你,不是你還有誰?偷心賊!還裝無辜,我鄙視你!夏羽柔在心里憤憤罵道。
湯紹玄眉頭攏得更緊,「陰陽怪氣,你怎麼回事?」
他臉色陡地一沉,她才恍然回神,要死,她是瘋了?忘了他是誰?
求生欲極強的她立即回魂,狗腿子上身,「沒沒沒,這不是事情多,想出神了嗎,湯爺,呃——你怎進來了?餓了嗎?我這餛飩包好下鍋,晚膳就好了,再等一會兒。」
葉嬤嬤笑咪咪的看著兩人,都沒插話,旁觀者清,湯紹玄這是關心起夏羽柔,不然哪會進來這煙燻火燎的廚房。
天色愈黑了,葉嬤嬤也加入包餛飩的行列,夏羽柔也加快動作,但湯某人沒動手,只看著她們包,葉嬤嬤對兩個年輕人同處一室的狀態很開心,話就多了。
「要我說啊,這道餛飩也可以在阿蓮成親那天的喜宴亮亮相,我吃過幾回,真是好吃啊,」她邊說動作也沒停,「我打小就愛吃這玩意兒,我娘也說了,這調餡的肉都要當日新鮮宰殺的豬肉最好,皮要……」
「薄透彈牙。」湯紹玄跟夏羽柔異口同聲道,一個會吃,一個會煮,這陣子在吃食上有來有往,還真的心有靈犀了。
「呵呵呵,真沒想到阿柔與湯爺這麼有默契。」葉嬤嬤笑說。
「可不是嗎?」夏羽柔笑得驕傲,但一想到何忠的話,她又臉紅了,她跟他心靈相通呢……不,不對,她又忘了自己是下堂婦了!
湯紹玄見她神情變了又變,「怎麼了?」
她扯了扯嘴角,「沒事啊,就是跟湯爺有默契,開心的,哈哈。」莫名的窘迫,讓她不小心一用力,將皮弄破了,她又嘀咕起來,「我在干啥?呃——八成湯爺長得太好看,靠這麼近,我就緊張了,你要不要先出去?我犯花痴呢。」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胡話,她想也沒想的就摀住自己的嘴,卻忘了手上沾著黏糊的生肉餡,她急忙跑到水槽前去吐掉。
湯紹玄低低一笑。
葉嬤嬤也笑出來,來回看著兩人,頻頻點頭。
怎麼一直出糗,她要瘋了,夏羽柔漱漱口,又想到湯紹玄最近笑容漸多——
捫心自問,他開心,她就真的開心,所以,他偷走她的心,她的廚藝抓住他的胃,再來就能抓住他的心嗎?不行,她又胡思亂想了。
終于,一顆顆飽滿餛飩下鍋,不一會兒湯就「咕嚕咕嚕」翻滾著,飄出令人垂涎三尺的味道。
「湯爺,您先試。」夏羽柔先舀一小碗給他,「小心燙。」
「不錯。」他喝了一口。
「我也喝看看。」她也喝了一湯匙。
兩人相視一笑,葉嬤嬤在一邊看得眼彎彎。
三人一起將晚膳端到飯廳,一直到用完膳,湯紹玄先行離開後,葉嬤嬤興奮的跟夏羽柔說︰「我覺得你跟湯爺有戲,你們的關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愈來愈融洽呢。」
「真、真的嗎?」她心里有些竊喜,下意識的模模脖子,不錯,頭身分家的機會愈來愈小,而且如果她也能偷走他的心,這樣是不是你心似我心,不虧了?
這一日,夏風暖暖、落日霞光下,沈阿蓮出嫁了,娘家、婆家距離不遠,兩家人都純樸,沒什麼繁雜的迎娶儀式,一頂紅轎子伴著吹吹打打的喜樂聲及響徹雲霄的鞭炮聲,一身紅色喜袍的阿春抱著下轎的新娘子過火盆,就算進門了。
阿春家的大院子已擺滿桌椅,賀客們紛紛上門道賀。
後院臨時搭起的灶台邊,夏羽柔、葉嬤嬤跟幾個熱心鄰里正為喜宴菜色忙得熱火朝天,腳不沾地;前面是嬉鬧聲不斷,偶而還響起幾聲鞭炮。
夏羽柔很忙,稍早前,她先去看了新娘子。
喜氣洋洋的新房里,沈阿蓮竟然哭到眼楮腫,問了原因,才知道是跪拜父母那會兒,想到自己要當別人家的媳婦,她淚水嘩啦啦的就落不停,到了阿春家,愈想愈難過,竟然開口說不嫁了。
阿春好說歹說,急得又拜托夏羽柔去勸,這才讓她熄了念頭。
沈銘夫妻听說也哭得淅瀝嘩啦,掌上明珠就這麼送人了,舍不得啊。
但兩家離得近,算算步伐,絕沒超過百步,讓夏羽柔是好氣又好笑。
夏羽柔的廚藝是方圓百里公認的好,說是化腐朽為神奇也不為過,一些山中摘來的野菜野菇也能讓她料理成不輸大酒樓的山珍海味。
今日寫的菜單,食材都平價,但她料理出不少令人垂涎三尺的豐富佳肴,讓阿春家宴請的親朋好友都贊不絕口。
阿春家跟湯紹玄不熟,婚宴又以男方為主,所以雖然沈銘跟他不錯,但也不好越過主家邀請,因而,湯紹玄並沒有受邀。
喜宴終了是賓主盡歡,阿春的娘還給夏羽柔等在廚房忙碌的眾人一小袋紅雞蛋,算是謝謝他們,一場婚宴花費下來,其實也真的沒能力給更好的謝禮。
夏羽柔等人都明白,道謝後,各自回家。
當夏羽柔跟葉嬤嬤上了鄰家騾車回到住家巷口時,就見一名清秀少年快步跑來,夏羽柔認識他,他是弟弟在武陵書院為數不多算談得來的同學,立馬跳下騾車。
「趙昇,怎麼了?是我弟弟……」
趙昇用力點頭,焦急的道︰「阿晨被幾個富家少爺堵了,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我听到他們叫囂著要叫更多人讓阿晨好看。」
「他們在哪里?」她焦急的拉住他的手。
「在書院旁的山徑,我一看不對,就趕快跑來找夏姊姊了。」
夏羽柔急急的看向葉嬤嬤,「麻煩……」
葉嬤嬤二話不說地道︰「你快去!我馬上去找湯爺幫忙。」
她本想開口說去找吳奕等人,但一想到湯紹玄現在是弟弟的夫子,她就閉口了,何況,那堆富少叫來的也不知是什麼人,湯紹玄有一身好功夫,的確可靠多了。
于是葉嬤嬤借了鄰家騾車繼續朝湯紹玄住的山中別院去,夏羽柔則在向有膽來找她但沒膽跟著去,怕被報復的趙昇謝謝後,自己三步並作兩步的就沖了。
武陵書院所在雖然偏僻些,但還算顧門面,大門及四周都掛上燈籠,讓她不致在一片黑暗中找人。
書院後方的山坡有爭執聲傳來,其中一個就是她弟弟的聲音。
她急忙跑去,一看,竟然不少人,大約二十人,幾名小廝都提了燈籠,照得這片山林不輸白日,她一眼就看清楚,不止杜仲飛那群惡少,竟然還有魏宗佑,這些不學無術的混蛋果真是同類相聚,一群紈褲敗類。
看來已經打過一場,他弟弟嘴角滲血,她四處看看,抄起一旁樹下一根手臂粗的樹枝,氣急敗壞的沖上前,「誰打我弟弟!」
「姊!」夏羽晨錯愕的看向她。
其他人也同時轉頭,見她已沖過來,揮著樹枝,見人就打!
被打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馬上反擊,其中不少人在她拳頭下吃過虧,此刻也不管是不是以多欺少,招呼小廝們圍起來就對她拳打腳踢。
但在一片失控的混亂中,她也沒有吃太多虧,她又打又踹,拼命往那幾個該死看戲的富少打過去,所以幾個富少身上也多了好幾個腳印,中了好幾拳,跟著罵罵咧咧的,什麼臭婊子都出口了。
魏宗佑倒很會躲,他讓兩個會武功的小廝護在他身前,像在看戲似,雙手環胸的盯著邊打邊護著弟弟的夏羽柔。
他這陣子過得實在無趣,子孫根沒事了,但青樓女子一股風塵味,不好玩,繡坊的繡娘不能動,鎮上女人除了那三朵花,其他都長得很傷眼。
但他也不會去動三朵花,三家都有勢力,他若動了就得娶,他可不願意。
沒女人好玩,他才無聊的跟鎮上這批紈褲混在一起,沒想到這幾個少年很會玩,暗中擄個什麼村的孤女過來,還義氣的找他過來,讓他先玩。
只是,那孤女竟然咬舌自盡了,幾個富少派人要將孤女拖去掩埋時,竟遇到沿著山徑走來的夏羽晨。
這小子機靈,一看到那具衣衫不整的女尸就往書院這邊跑,他們怎麼能讓他離開,追上去堵住了,對他們來說,死一個是死,死兩個也是死。
沒想到,小子難纏,不會打,很會說。
「湯爺現在可是我的夫子,我出事,你以為他會放過你們?」
夏羽晨會過來,其實是想到他放在樹洞里的包袱,姊姊要去做喜宴,原本要他一起去,但他跟沈阿蓮不熟,姊姊的幫廚人數也夠,他便沒去,又想到自己放在這兒的包袱一直沒拿,現在也不需要去碼頭干活了,就打算今晚過來拿,免得姊姊知道又念他,沒想到會撞見這些人渣。
他一人肯定打不過他們,也許會被打死隨便埋了,他不想死,只能抬出湯紹玄。
湯紹玄在青雪鎮是個名人,也是傳奇,還真的讓這些人起了點小內訌,為夏羽晨爭取到一點時間,他知道趙昇看到他了。
杜仲飛等人一陣爭執過後,最終還是決定殺了夏羽晨,沒想到夏羽柔來得這麼快,而且,更難纏。
但夏羽柔在魏宗佑眼里卻是驚喜,是熟人啊,本來他也想要玩玩她的,只是有刺,不好下手,再後來新來一批流放女犯,還有範梓璃,他倒把這朵帶刺玫瑰忘了!
他愈看愈有興趣,這女人是只母老虎,功夫好,那縴細身段也夠柔軟,一動一扭,讓他愈看愈是心癢,尤其她那雙發狠的明眸,動人心魄,就不知在他身下申吟時,那雙眼楮又會是什麼樣子?
色胚!夏羽柔即使在打斗中,都能感覺魏宗佑那欲念露骨得讓人作嘔的視線黏在她身上。
「在這邊,老爺。」
「老爺,在這里。」
杜仲飛幾個富少家里的人也被驚動,紛紛趕過來,一看自家孩子被夏羽柔當沙包狠揍,氣急敗壞的叫家中小廝,「還愣著干什麼?上去給我打,用力的打!」
「阿晨,你給我待在那里別動!」夏羽柔邊打還不忘要弟弟閃得遠遠的。
夏羽晨怎麼可能讓姊姊單打獨斗,一開始是怕給姊姊扯後腿,但眼看愈來愈多人圍攻姊姊,他怎麼可能站得住?
他火氣上來,不管不顧的加入戰局,殊不知就是因為他的加入,夏羽柔下手更重,她要速戰速決。
其實,趕過來的幾位大老爺都曾對美麗的夏羽柔動念,想娶她當續弦或納做小妾,私下找媒婆上門被拒絕了,雙方也不曾再有交集,這會兒她跟自家孩子打架,見寶貝兒子受傷,當爹的哪里還想著風花雪月?
雙拳難敵四手,夏羽柔身上又多挨幾拳幾腳,但她一臉倔強,愈打愈凶狠。
陷入混戰的幾名護院小廝也是如此,口中的咒罵聲愈大,這臭婆娘真的不是好惹的,這麼耐打,都不痛?
夏羽柔縱使痛,也是硬扛著,一雙澄澈明眸冷戾得驚人,有幾個小廝還是被她那雙眼眸嚇到不敢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