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如故 第四章 梅香若身香(2)

書名︰梅香如故|作者︰雷恩那|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她自然而然的感嘆之語,按例又弄得他心煩意亂,額角促跳。他無視那些話,靜了會兒後直接問︰「姜老板可以起身讓開了嗎?」

「那好,既然有人處里,沒事就好,那麼現下可以來談談督公適才在暗巷時問我的話。」她竟也無視他的要求,逕自把話說下去。「你問我與老周爺爺他們殷勤相往有何意圖,我心里確實打著小算盤,自得知你與他們的關系,就想著我往四合院跑勤一些,說不準能遇見你,瞧,今兒個不就見著了。你不主動來尋,我便也難見你一面,不是嗎?」

他為什麼要主動尋她?那不可能!

她憑什麼要他來見她?這太可笑!

他們倆又不是……又不是……他們什麼都不是!

她憑什麼這般堂而皇之、理所當然地對待他?

鳳目似要噴火,他臉色大大不善,唇齒問磨出嘶嘶嗄聲,似毒蛇吐信——

「本督與你根本毫無瓜葛,然自那晚跌落陷阱到如今,你一而再、再而三言語戲耍,到底是何居心?姜守歲,你覺得自個兒一條小命夠在我手中死幾回?若你一個不夠死,要不要再搭上這整座酒坊的活口?男女老少一個都不留,你真以為本督不敢嗎?」

說到最後,男子俊秀面龐再現殺意,姜守歲瞬間怔然。

似乎忘記要呼吸,一口氣死死堵在胸中,被他淬毒的字句和再真實不過的恫嚇逼出滿腔苦澀,肚月復像被重擊一拳。

她對他說過的話,他一字不信……也是,他生性多疑且居高位,在督公大人眼中,怕是自來熟般的她沒有一處可信。

但她還能怎麼做?

僵停了一陣,她掩睫徐徐吐息,再張開雙眼時,兩丸眸珠宛若浸在水里。

「我不是在戲耍你,從初見到如今,我的所做所言皆是真心。」她斂眉抿唇,頰開紅花,模樣一轉靦腆。「路望舒,我說過的,從頭到尾我就圖你這個人,你最好相信。」

既然他認為空口皆白話,那她也不再跟督公大人耍嘴皮,要耍就來耍斬釘截鐵、鏗鏘有力的另一種「嘴皮子」。

原本撐在他頭兩側的藕臂陡然一撤。

若以為她要起開,那是把她姜守歲想淺了。

她一雙柔荑改捧住他的兩頰,才不管督公大人那一臉的陰狠毒辣,用力親下去才是正解,亦可報復他竟那樣恫嚇她。

好像早該這麼做,對他做些踰矩的事,常言道女追男、隔層紗,可她彷佛追求他許多,夢里夢外,前世今生,內心總留遺憾。

人生至此,已甚少有什麼能令路望舒瞬間驚呆,直到遇見姜守歲,「被驚嚇」幾乎成為常態。

他被驚到忘記閉眼,發現她同樣張著眸子,目光交纏間鼻息灼熱,他的嘴被她以雙唇堅定抵住,驟升的熱度麻痹了唇舌與咽喉,他發不出聲音。

鳳瞳先是瑟縮而後震顫,本是銅牆鐵壁般的意念迸出裂縫,他極近地看進她的眸底,隱隱看到驚慌脆弱的自己,他驀然閉起雙目。

嘴上的壓力感覺變輕,但那熱度依然存在,甚至更為熾熱。

他感受到女子綿軟的掌心貼在他的頰邊和頸側,令他脈動加劇,然後那落在他嘴上的柔軟開始淺淺吮吻,觸覺異樣的柔滑,溫暖且堅定。

……堅定?

為何就圖他這個人?

是貪圖權勢,想在這混沌世道上尋棵大樹好乘涼?抑或貪圖富貴,欲嘗嘗當個千金大小姐、被丫鬟僕婦們侍候一輩子是何滋味?

不對,都不是。唯一的答案是,她太愚蠢。

以她的模樣和身段,還有一技之長掙營生,圖哪個男人不好,竟然圖他!世人皆退,唯她向他走來,這不是愚蠢是什麼?

她徹底就是個傻子!

胸中騷動,每一下心跳都震得胸骨作疼,傻子軟潤的舌尖舌忝過他干澀的嘴,探入他的唇縫,他任由她進來,耳中捕捉到女子低幽的嘆息。

嘆聲落入他的口中,他下意識松開齒關,原先僵化的舌根忽而顫顫,好像面對生與死的關頭,好像一旦開始便無法罷休,他將那聲嘆息反芻吐出,從喉中滾出一聲嗄啞低咆,他含住在唇齒間游蕩的那一抹丁香,舌與舌交纏。

這一瞬,他想起她親手釀的梅花酒,那為他釀的酒,梅香若身香,雅中醇,淡里香,酸甜熱辣都在彼此的唇舌間泉涌漫漫,津液相濡。

終于,受困在下方的督公大人不再「打不還手」,似被逼得狗急跳牆亦是猛虎出樺,姜守歲被他的一雙健臂發狠摟住,猛地一個上下易位,稻草屑兒飛揚,換她平躺在干草堆上。

她下顎被他單掌扣住,腦袋瓜被調到方便加深親吻的角度,她發現他力氣陡增,不僅手勁變重,連唇齒舌頭的碾磨攪纏都更為用力。

他面上那股肅殺早就消失,俊顏泛紅,忽在此時他睜開眼楮,她覷見他眼底流動的火,那樣饑渴,勃發,像要將她生吞活吃。

她絕沒料到一個大著膽子、小心試探的吻,最後會演變至此。

雖感到驚慌,但到底是她起的頭,她沒想叫停,只是舌根兒開始發疼。

她發燙的身子變得如絲綢般柔軟無力,腦子里拼命回想在某個夢境中,她曾向某位女老前輩請教過,關于如何跟他這樣的人好在一塊兒的事……不爭氣的是,頭袋瓜也在發熱發暈啊,竟記不起半點竅門。

血氣一陣陣如狂浪般洶涌起伏,激蕩上來又驟退下去,一次比一次凶猛,路望舒從未有過這般感受,雙耳轟隆作響,那是粉身碎骨的聲音。

他想要女人。

這一具身軀張牙舞爪地想去侵入、佔有、標記另一具,渴望到心與魂魄都瑟瑟顫抖,暴戾到想撕吞懷中所有,只是……該如何去霸佔奪取?

他下手毫不溫存,毫無章法,欲念在體內放肆狂燒,在血肉中奔騰竄流。

他雙手不住地揉捏身下的女體,不在乎弄疼她,貪婪地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他啃咬她的唇、她的女敕頰和粉頸,多想將她活剝生吞、吃干抹淨,也許如此才能求得他想像中的歡愉和紆解。

但真正的歡愉究竟是何滋味?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又能拿什麼來紆解?

他該如何填滿這黑洞般的、滅掉這把燎原熱火?

體內深處,一縷被勾起的渴求正前所未有地嘶吼著、叫囂著,威脅著要沖出這一副軀殼,似要破月復而出一般。

從來都渴望宣泄,但那用來容納的他早就失去,這具受過刑的殘軀找不到發泄的管道,于是一切的渴求變得瘋狂而痛苦,他感覺自己熱脹到疼痛不堪,然而那疼痛之處根本不存在,全是虛無,他勃發又淋灕的欲念,盡是妄想。

如此丑陋!

如此可笑!

無比羞恥!

姜守歲發昏的腦袋瓜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原本壓著她又親又揉的督公大人不知怎地停頓下來,覆在她身上動也不動。

喘息聲仍清楚入耳,她緩緩張開雙眸,同樣氣喘吁吁,看見紅潮滿布的男性俊龐,眉宇間的凌厲化成怔忡,他此時的眼神讓她心髒猛地緊縮。

「路望舒……」

男子那一雙得天獨厚的鳳目美得很嚴酷,眼波流轉間即使再平和、把情緒藏得再好,總也帶出一絲狠戾,而如今這雙眼,瞳底深幽幽,沒有半點兒星火躍動,她感受到的是龐然無聲的悲涼。

不明白他內心的起伏,但難以言喻的慌亂感一下子襲上心頭,這滋味對她而言竟既陌生又熟悉,彷佛曾在夢中一次次經歷。

嚅著被吮吻得紅艷艷的唇瓣,她再次輕喚他,抬手欲撫上他的臉,結果指尖尚未觸及,他頭一撇,松開雙臂,碩長身軀倏地立起,還矯枉過正地後退兩步,好像她突然間變成一顆令人厭惡的燙手山芋。

兩人皆衣衫不整,但姜守歲身上比他還凌亂,畢竟被他壓著、抱著又上下其手亂揉一通,她一手揪著襟口才欲坐起,路望舒竟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眨眼間他躍上通排石階的最頂端,推開酒窖的門踏出,督公大人頭也不回,恨不得快快遠離她似。

被留下來的姜守歲表情有些茫然。

她雙眸眨也不眨地望著石階上那道敞開的窖門好半晌,好像覺著下一瞬他的身影會再次出現眼前……但沒有,最終她希望落空。

明白過來的那一刻,她將額頭抵在拱起的膝頭上,雙臂環住自己。

袁一興辦完之前督公師父交付的幾件差事,剛回到院落就有童監和其他少侍過來咬耳朵,說是督公大人自今兒個下午回宮後,便極不對勁兒,茶也沒要,晚膳也沒吃,把自己關在書房中,連盞燭火也沒喚人進去點。

袁一興從小童監手中接過食盒,打算親自替師父送消夜,順便探探情況。

必然出事了,若他沒推敲錯,這事跟他的那位「師娘」頗有關系。

他知道師父今日出宮是去了趟狗尾巴巷的四合院,一路有錦衣衛暗中保護,午時過後師父踏出狗尾巴巷時,據在場錦衣衛即時傳回的消息道——督公大人身邊有一女子相伴同行。

經過簡單描述,九成九錯不了,那女子應是一段香的姜老板,是與他家師父結緣之人,偏偏師父還嘴硬不肯認。

錦衣衛還道,他們暗中跟至一段香附近,督公大人忽地將女子揪進暗巷內,隨即消失得十分離奇,當場把一票錦衣衛急壞,可不到一個時辰,卻見督公從人家生意興隆的酒坊鋪頭里走了出來。

師父回宮後如此反常,用腳指頭想也知是在師娘那兒出事了。

沿著廊下宮燈來到書房前,他先輕敲了下門,清清喉嚨道︰「師父,徒兒將外頭的差事辦完了,特來稟報。」

靜了幾個呼息,才听到里邊傳出督公大人的聲音。

「進來。」

袁一興一得令隨即推門跨入,有外邊的宮燈透過窗紙滲進,書房中還不至于幽暗到伸手不見五指,能瞧出督公大人就落坐在長案前。

袁一興擱下食盒,先把燭火點上,書房里終見亮光,這時才覷見他家師父臉色甚異。

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好像師父將自己關在這書房中是為了想明白某道難題,定是令他內心無比糾結之事,那雙利目爍著從未見過的幽微邪氣,淡抿的嘴角卻讓神情莫名顯得悲涼。

袁一興心頭陡凜,斂下眉目不敢多看,開口道︰「一回宮就听小福子說,師父未進晚膳,咱們院落的小膳房備了消夜,是您喜愛的核桃魚片粥,師父您要不要多少用——」

「趙岩那邊的事結果如何?」路望舒淡淡截斷徒弟的話,臉上恢復一貫冷凝的表情。

袁一興噎了噎,調息後立即答話,「師父今日出宮,一是探望四合院的老人家們,二是為做誘餌,趙副指揮使率宮外處一幫錦衣衛順藤模瓜,竟一口氣逮住四組人馬,徒兒跟過去監審,錦衣衛那十八般武藝都還沒使上幾招,幾張嘴就全撬開了。」

路望舒了然般點點頭,修長的一指在長案上輕輕敲擊著。

以為督公師父會繼續追問那四組人馬背後的操控者是誰,袁一興等了會兒,沒等到問話,心想還是由自個兒全盤托出,再讓師父發話會比較好,結果他兩片嘴皮才掀動,路望舒突然出聲——

「興兒,去替本督辦好一事。」

袁一興再次噎了噎,腦袋瓜用力一點。「……是,師父盡管吩咐。」

然後在听清楚師父的指示後,身為徒弟的年輕內侍整個傻住,傻了許久,內心在這一刻產生嚴重懷疑,懷疑師父腦子根本有病,且病入膏肓,藥石罔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