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這事,洛行歌才想起來,「呃……我還有衣服可以換嗎?」
她想,沐浴快,重新弄個頭發也快,可是這件喜服要清洗再烘干,可能需要更多時間,她擔心吉時過了。
「沒有。」曹氏又嘆氣了,誰會在出閣時準備兩套喜服來著?
洛行歌垂眼看著喜服上巧奪天工的刺繡沾的土,滿是髒污,有點不知所措。「那……要穿這樣出閣?遲了時間沒關系嗎?還是……」
「干脆別嫁了。」洛旭鏗鏘有力地道。
「可以嗎?」洛行歌忍不住雙眼一亮。
「當然不行!」
曹氏還沒來得及阻止這對父女倆的異想天開,朱公公尖細的嗓音已經吼出口,來到洛旭這個不著調的侯爺面前,強忍著怒火,道︰「侯爺可別忘了,這是皇上賜婚,要是婚事未照禮部操持完成,可是抗旨!」
洛旭哼笑了聲,那些藐視王法的話正要月兌口而出,就被洛行歌硬扯了兩下,示意他冷靜。
她陪著笑臉,道︰「公公,可我就這一身的衣服,如今髒了又濕透了,要是延遲一點時間打理,你看行不行?」
她已經見識過這個寵女狂魔的爹可以說出多挑戰皇權、多大逆不道的話,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出閣後還得去獄中看他。
「那怎麼行?吉時都快過了!」朱公公的嗓音都快要開岔了。
朱公公內心無聲哀嚎,無奈皇上派他這個任務,就是要他親眼盯著縣主出閣,誰知道錦衣衛懾人的煞氣還是鎮不住縣主天生的孤煞命,出閣這日終究鬧了事,鬧得他心好累,多想兩眼一閉蒙混過去。
但怎麼可能讓洛行歌這般狼狽上花轎?洛旭頭一個不肯。
至于新郎官只作壁上觀,不發一語。
「要不……一品誥命夫人禮服能否替代?」一陣沉默後,曹氏開口了。
眾人把目光落在後頭一干小太監上,一個個手上捧的皆是皇上賞賜,站在最前頭那位捧的正是一品誥命夫人禮服。
對呀,也是大紅色,是宮里的繡坊趕出來的珍品,蒙混當喜服不也挺像的?
吉時一到,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地出了永定侯府大門,搖搖晃晃地朝安國公府而去。
一路上,身穿誥命夫人禮服的洛行歌沒有半點出閣的緊張和對未知命運的不安,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剛剛那樁事。
重新整裝時曹氏說了,右副都御史夫人黃氏和戶部侍郎夫人林氏從閨閣時期就不對盤,但也不至于鬧出這等事來,曹氏如今擔心的是黃氏要是不醒,林氏可要倒大楣了。
盡管手上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和林氏有關,但兩人結過梁子是鐵一般的事實,身為諫官的右副都御史不到皇上面前參戶部侍郎一個治內不嚴家宅不寧的罪名,心里怎麼過得去?
好在右副都御史是曹氏的族弟,讓曹氏出面周旋一番,事情不致于鬧大。
只是這事真的頗古怪,府醫說亭內的茶點均無異樣,意味黃氏不是喝了茶或吃了點心後昏厥遭人丟入水,話再說回來,那是後院,沒有男人能踏入,一般下人想把黃氏丟進湖里也不是很容易。
可是黃氏被救起的表征,分明是昏迷後才入水的,再者她都覺得冷,要丫鬟去取披風,又怎會靠近泛著寒氣的湖畔?
種種線索顯示這是樁謀害,要不是適巧有婆子經過呼救,哪有機會將黃氏救起,可是為什麼挑她出閣這種大日子里做這種事?
是與戶部侍郎夫人不和,因口角引發殺機?
太不合理了,誰會在別人家里干這種事?尤其自己的身分不一般,要是黃氏真出事,鬧出人命害她無法出閣,皇上會輕放嗎?
這事根據她爹的說法,朱公公回去必定會稟報皇上,到時候還是會派人徹查到底,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查個水落石出,也不知道黃氏清醒沒有,要是在黃金時期不清醒,可就不樂觀了。
洛行歌逕自想著,讓人牽著下轎,像牽繩木偶般任人擺布,直到送入洞房,她才稍稍回神,心想,啊,拜完堂啦,這麼快。
她壓根沒注意堂間觀禮的人們正在竊竊私語——
「瞧,人家是皇上看重的樂安縣主,有皇上撐腰,喜服不穿,穿的是一品誥命夫人禮服,這不等于是給安國公夫人下馬威?嘖嘖嘖,這新媳進門,就怕安國公夫人日子不好過了。」
「她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本是要讓庶子難看,在皇上面前交代不過去,誰知道皇上看重這個庶子,還將縣主許配給他,人都還沒過門,一品誥命的文書就送到永定侯府,這不是要氣死安國公夫人?想當年國公爺征戰沙場,凱旋而歸時,也沒給國公夫人求個誥命,如今兒媳進門,頂的是縣主的頭餃,穿的是一品夫人的行當,她一個國公夫人沒品又沒餃,往後日子怎麼過?」
「別替她擔心了,說不準沒幾日縣主就嫌這兒人多厭煩,搬到縣主府去了,如此彼此都清靜。」
「哪有新媳剛進門又搬出府的?」
「人家不一般,人家可是皇上欽封的縣主,永定侯的掌上明珠,溫氏她一個沒誥命的國公夫人又能如何?」
幾位貴夫人觀禮結束便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討論得正火熱,也似乎不忌憚國公夫人溫氏還在堂間主位上,嗓門不輕不重,就是能讓她听得一清二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身旁的大媳婦世子夫人杜氏臉色同樣不好,就怕剛過門的弟媳立刻壓了她一頭,于是苦著臉道︰「母親,永定侯就是個蠻橫不講道理的潑猴,生了個橫行霸道的女紈褲,如今進了咱們的門,咱們要是不能立起規矩,咱們國公府往後可就要成了勳貴間的笑話了。」
溫氏一雙丹鳳眼直瞅著已踏出堂間的幾位夫人,嘴角冷哼了聲,心里早有主意。
進了洞房,洛行歌安坐在床上,听著旁人不知道念唱著什麼,像是拿著一把果子往她身上砸,硬是把她胡亂飄的思緒給砸了回來。
怎麼了?現在到底在干麼?
她滿心疑惑,屋里又突然的靜默,她想要掀起蓋頭一個小角卻被人拍了手,她縮回手,心里嘀咕著,看一下都不行?太小氣了。
下一刻,她的蓋頭被人掀開,她詫異抬眼,剛好對上于懸那張著笑意,卻不達眸底的漂亮臉蛋。
美得太過分,那雙眼分外深邃,像是嵌著上等黑玉,剔透潤黑,會勾魂攝魄一般,如此雌雄莫辨的臉,有抹妖冶得教人轉不開眼的魅。
這樣的臉,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是美人,可是美得太過火,他……
洛行歌忍不住想從他的身上找出更多的男人體征,好比喉結,可惜立領太高看不見,至于胸口,平胸的女孩也不是沒有,而下頭……
「你在看哪?」
洛行歌眨了眨眼,緩緩抬臉,笑彎一雙琉璃眼。
她照過鏡子,覺得這樣的自己簡直是無辜無害到可以融化所有鐵石心腸,所以她在鏡子前努力練習過幾回,想著要是哪天不小心說錯話,這一招應該可以讓她頂一下,蒙混過去。
可惜于懸不是鐵石心腸,因為他根本就無心無腸。
「坐過去點。」
她稍挪了下,身旁的位置微微一沉,兩人並排坐著,就見一名婦人來到面前,端了什麼到她面前要她張口。
她什麼都不懂,下意識看向一旁的丫鬟嬤嬤,一個個都示意她張口,所以她就張口了,婦人立刻喂了口東西,問︰「生不生?」
洛行歌愁著臉,咕噥道︰「難吃。」
話一出口就被自己嚇到,暗罵怎麼可以這麼誠實,說得這麼傷人,說好要改的卻老是改不了。
正想著要怎麼委婉解釋時,身旁的男人低低笑開,低醇悅耳的嗓音像是把上等的樂器,在這個略顯清冷的空間里蕩漾出幾分熱鬧。
「行吧,難吃就別吃了,讓人給你弄點好吃的,我先走了。」于懸著笑意交代了下,逕自離開喜房。
洛行歌目送他的背影,寬肩蜂腰翹臀……這男人的身材也太好了些,其實是女人吧,可他的嗓音確實是男人的聲音,不過也有女人的嗓音比較低沉的……算了,她較真這個做什麼?
她嫁人了,得找個時間跟她的相公好好聊聊未來,聊聊兩人之間的相處之道。
「那個……我身上這些可以都扒下來了嗎?」
一會見房里只剩自己的丫鬟嬤嬤,洛行歌迫不及待地想將身上的累贅全都扒下來,吃點東西美美地洗個澡,等她的相公回來,和他聊聊人生的意義。
等于懸再度踏進喜房時,丫鬟嬤嬤早已退到門外,而她一身艷紅里衣,黑緞般的檀發散落在珍珠白的床褥間,三種搶眼的色彩扎進他眼里,彷佛扎在他的心底,掀開陣陣騷動。
果真是美人,躺在床上不語時儼然像尊搪瓷女圭女圭,當她張眼,那雙琉璃眼像是會說話似的,那般鮮活靈動。
京城第一女紈褲,他倒沒想到事隔三年他們會用這種方式再重逢,況且那一晚,他確定她已經死了。
死而復生的傳聞也不是沒有,可是死而復生卻變了性子,就少見了。
她……真的是洛行歌?
他忖著,坐在床畔直瞅著美得不可方物的她,看著她微敞的衣襟微露春光,肌膚賽雪,誘人心旌搖曳,修長的指朝她探了過去。
其實不管她到底是誰,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不要給他惹事端,要是能干脆搬去縣主府那就更好。
骨節分明的指來到衣襟間,才微微扯動下,下一刻,于懸張大了眼,像是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他為什麼躺在床上?而她,右手穿過他的後頸,左手拽住他的右手,身子側壓在他身上,讓他無法動彈。
這是……在做什麼?
色誘他?還是……想強了他?
他怎會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