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大街位在古運河畔,街上人潮如流,熙熙攘攘的熱絡讓項然軒幾乎要以為自己身處在橫店的電影文化城里。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時身在蘇州的滄浪鎮。
「少爺,天色愈來愈晚,風愈來愈寒,您是不是該回府歇息了呢?」
今日陪著主子走遍寧家散布在滄浪鎮或鎮外的產業,結果卻是越發令人失落惆悵。
寧家的數十間布行位在城中頗吃市的地點,就算早已換了主人,生意依舊風光,依寧府現在的財力狀況,真要將家業買回的機會實在渺茫。
「你若累了,先回去吧!」
在他還是項然軒時,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根本不夠他用,每天拿來睡覺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但成為寧拓然後,每日睡覺的時間多到讓他想哭。
正巧,寧府目前破敗的狀況讓他至少有一個生活目標,不會整日茫茫然過著無所事事的日子。
這世上哪有放著主子逕自回府休息的道理?身為主子的貼身小廝,當然體力要比主子好,就算主子倒下,他也不能倒下!
秉持著這一股執著,德財急忙道︰「少爺撐得住,德財當然也撐得住。」
德財與助理小喬、小梵相較起來,多了股誓死相護的忠誠,讓項然軒實在無法不喜歡他。
「那好,用完飯後,我想再到城西的染坊瞧瞧。」
「是。」
見德財應了聲,卻還是杵在離自己右手邊三十度角的方向等著他隨時使喚,對于這點,擁有現代人思想的項然軒十分不習慣。
「德財,你去通知老江進來與咱們一起用飯。」
為了不讓德財那麼不自在,他干脆連駕車的馬夫也叫上,三人同桌用飯比較熱鬧。
「啥?」
德財一愣,以為自己听錯了。
「有什麼問題嗎?」
「少爺,下人是不能與主子同桌而食的,而且小的等少爺用完飯再吃就可以了。」
項然軒曾經身在人人平等的自由時代,哪有這麼嚴重的尊卑觀念?再說這麼等來等去,多浪費時間吶。
他嫌惡地皺眉,不甩古人這一套。
「我說行就行。」
「少爺……這樣不太好……」
主子雖是這麼說,德財還是不敢逾越,若是讓司徒總管知道了,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沒想到這小子奴性如此堅強,項然軒板起臉肅聲問︰「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當然主子您是主子。」
耳底落入德財不假思索回他的那一串繞口令,他維持主子該有的氣勢,不容置疑、抗拒地道︰「那就乖乖地听本爺的吩咐。」
「是。」
听他欲哭無淚地應了聲後,乖乖地走進客棧大堂,項然軒支額大嘆了一口氣。
雖然在二○一二年他也有助理幫忙分擔瑣事,但相處的方式卻不曾有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態度。
來到古代後,現代的那套完全派不上用場,想想古代的大少爺似乎不怎麼好當哩!
☆☆☆
天才剛透亮,昨夜上榻卻了無睡意到天明的項然軒,瞧見屋外天色,毫不猶豫地起身準備梳洗。
昨夜視察了寧家最後一處產業後,他發現城西那座無人作業的染坊已經廢置許久。
可能是當初接手染坊的人並非同業,收了染坊抵債卻無心經營,導致擺滿專業染具的偌大染坊毫無用武之處。
面對蛛網遍生、廢作已久的染坊,他反倒松了口氣,至少他還是有機會用少數的銀子將它買回,重新整頓,再利用他在現代所學的知識重新經營,應該足以讓寧家東山再起。
買回染坊的事他可以交給司徒總管處理,與他接觸過幾回後,項然軒發現,年歲僅長他十多歲的司徒總管真的很有談判天分,屈就在寧家當個總管,實在是太埋沒了。
若司徒總管生在現代,極有可能是一個成功的並購集團總裁。
想歸想,司徒總管再怎麼倒楣應該也不會像他這樣,因為落水便穿越到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年代啊!
此刻他最該煩惱的是,上哪兒去籌措重整染坊所要投入的資金?
染坊廢置許久,若要重新開工,所做的準備不少,檢查染具、聘染匠、買布帛衣物……等等,樣樣都要銀子才能啟動。
而據他所知,凡是染色,自古存在著一定的程序,春天煮練曝曬,夏天染黃赤、淺黑等色,秋天染彩色,冬天則是將染好的絲帛成品進獻入宮,或者銷至民間布坊。
若要等染坊事務整頓,他僅有秋冬這兩季可以籌備,若順利,明年初便可開染運作……
他頭痛地陷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渾然不覺在屋外久候主子起身的春兒已俐落地端進暖水,準備伺候他梳洗。
見狀,項然軒擰眉望著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眼見著的姑娘。
感覺主子的凝視,春兒立即領會地急忙道︰「少爺,奴婢只是替您送上暖水讓您梳洗。」
主子溺水後醒來性情大變,連帶的不愛人伺候,著實為難寧府的僕人、丫鬟,就怕有一天主子若恢復正常,會拿這點來責難他們。
「瞧這天候,杵在外頭等我起身,不怕受寒嗎?」
項然軒面對這一屋子奴性堅強的僕人、丫鬟,講不听、罵也不听,因而感到頭痛不已。
也莫怪寧拓然會被伺候成名副其實的大少爺;在夏日送冷水、冬日送熱水,餓了只要張口等吃飯,連自身清潔都有人幫忙的狀況下,相信不久的將來,他也會變成第二個寧拓然。
「奴婢身子強健,不怕受寒。」
項然軒無言地瞥了她一眼,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少爺,待您漱洗完,需要奴婢幫您梳發嗎?」
來到古代後,將及肩的發梳成髻也成為讓他頭痛的原因之一,梳了幾次後,他有種想把頭發剪短的沖動。
但男子短發似乎又太過標新立異,最後他只能披散著發,或者攏成一束隨意扎起。
可無奈的是,寧拓然偏偏是典型的花美男,樣貌比他俊美,披散著發的模樣,多了股陰柔的美,卻少了男子氣魄。
為防那讓他深惡痛絕,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映入眼底,他束起長發的動作隱含怒氣。
主子的脾性雖較以往收斂,但當他抿唇不語,用那雙帶著殺氣的幽深黑眸瞧人時,還是讓人不自覺想閃避。
春兒不敢再堅持,乖乖的端走主子用過的木盆匆匆離去,她才離開沒多久,德財一臉苦惱地進了房。
「少爺早。」
見德財苦惱的模樣,他好奇地問︰「怎麼了?」
即便明白將說的話可能惹惱主子,德財還是得硬著頭皮開口︰「少爺,昨夜司徒總管轉達柳姑娘留了口訊,說柳姑娘想再見您一面。
「總管要奴才提醒少爺,赴約後,記得要為墜湖前發生的事,向柳姑娘賠不是。」
昨夜一回到府里,主子馬上召司徒總管進書房商議買染坊之事,今兒個一大清早,司徒總管便出了門,出門前托他轉告主子此事。
雖然主子性情已不似溺水前的囂張跋扈,但……天知道,主子听了這話,會不會大發雷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