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妻子因為害羞而脹紅的臉蛋,項然軒斂住笑意,將她圈抱得更緊,起身道︰「不逗妳,我抱妳再回榻上多睡一會兒。」
才站起,他便發現妻子沒穿鞋,兩只嫩白腳丫子映入眸底。
握住她那一雙染上涼意的玉足,他因為心疼,擰眉問︰「怎麼沒穿好鞋再下榻呢?」
季節雖然已進入初夏時分,但晨起多少都還會帶著微涼之意,若加上地氣,說不準會讓虛弱的姑娘家染上風寒。
她心虛地嘟囔。「因為方才……方才听見這里傳出聲音,一時沒多想就過來了。」
待被煨得發暖的腳底板踩著地時,她才發現地有多涼,卻因為急著探究丈夫一大早起身所為何事,才沒來得及折回穿鞋。
「真該打妳的。」話落,項然軒怕她誤解,忙不迭又補了句。「當然,我不會真的這麼做。」
他這話,再次讓她的雙頰綻出兩朵赧色紅花,她輕應了聲。「其實我沒那麼嬌弱。晚些起身,我會先進染坊調色……」
听她立刻要進染坊,他出聲制止,半開玩笑地又說︰「不急。咱們才剛成親,若不與妳多相處幾日,我怕下一回待我回來,妳會忘了我長什麼樣子了。」
「什麼意思?」
「過幾日我會先進京一趟。」
沒听說他要進京之事,柳沅清詫異地問︰「怎麼突然想進京?」
染、繡坊才開始運作,前些日子也才與城里的布商談定合作事宜,他卻挑在這時候進京,讓她有些訝異。
「日後我會往繪制新款衣衫的方向來走,在這之前,我想進京瞧瞧時下京城人的穿著與這里的人有何不同。」
繭居在蘇州的村落,他深覺自己應該借由四處訪察各地風情,汲取更多新訊息。
而京畿重地向來為人文薈萃之處,外族人種的商旅往來頻繁,若能親自走一趟,了解京城時下的流行,再結合他設計新衫的構思,應更能確切抓住這個朝代百姓對衣飾的需求。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應該親自走一趟;一如他在現代,時常飛往各地看秀一樣。
「進京……這一來一往間不就要花上大半年時間……」思及兩人才剛成親,他便要離開那麼長一段時間,她心里難掩落寞與不安。
京城繁華熱絡,他會不會故態復萌,忘了責任與妻子,留連忘返?屆時她又該如何是好?
項然軒由她臉上眉間染愁的哀怨模樣,隱約猜出她的心情,沈定安慰道︰「既然娶了妳,扛起寧、柳兩家的責任,我便不會輕易再擱置不管。為了將來,這一趟是非走不可。」
柳沅清心里雖感到不安,卻無法不被他誠摯的語氣給說服。
既然嫁了,她就該相信他。
「嗯,我明白了。」
她雖如此應著,但項然軒心底明白,定是寧拓然的形象太差,才會讓人無法安心。
他露出苦笑,將她抱回到榻上後,緊握她的手繼續開口︰「染、繡坊初起步,尚未尋著可以安心托付的人,所以只能委任妳。待運作穩定了,為夫再帶妳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何?」
丈夫的想法讓她詫異不已,幾乎要以為自己听錯了。「你說……我們……一起?」
項然軒頷首揚唇。「嗯,寧、柳兩家做的是同門生意,妳又是染、繡高手,若能走出去看看各地傳統工藝,交流學習獨特民族風格的技巧,應該能與自身所學激發出不同靈感,研制出有趣的成品才是。」
自古以來,哪一個女子成婚後不是恪守婦道,循規蹈矩地守在夫家,相夫教子?
夫妻兩人也非不拘禮數的江湖兒女,更不可能如他所說,同行到天下各地交流學習。
這番說法在她听來簡直不可思議,卻也令從未踏出善繡村的她為之神往。「我……真的可以嗎?」
「有何不可?」
他微笑,由她流光閃耀的眸中窺知,他這個現代人的思想,觸動了古代新婦被禁錮在封建思想里的想望,這也是他頭一回覺得,夫妻兩人擁有同門技藝是件令人興奮的事。
「這些事咱們以後可以慢慢說,現下妳再睡一會兒,我腦中有想法轉著,不即刻畫下來,沒法兒做其他事。」
即便筆難用,也只能將就湊和著用了。
「可……時辰不早了,我也該起身——」
項然軒一掌壓住她的縴肩制止。「今天咱們不進繡坊也不進染坊,妳這麼早起要做什麼?」
柳沅清愣住,表情迷茫。「今天為什麼不進繡坊也不進染坊?」
他方才不是才說,染、繡坊剛起步,尚未尋得可以托付的人,所以只能委任于她?
既是如此,她有責任進坊中督促、察看吧?
「晚些我想帶妳進城。」
「我們進城做什麼?」丈夫一連串古怪的決定,實在讓她一頭霧水,想不透他的用意。
「今天在城里有神仙廟會,听說呂洞賓會在今日化身為衣衫襤褸的乞丐,混在人群中普渡有緣人,我想咱們應該去湊湊熱鬧,就算只是沾沾仙人衣袖,說不準也能得到好運。」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發現,獨力扛下柳家產業的柳沅清,在不自覺中將自己繃得太緊。
姑且不論傳說真實與否,他想趁此機會帶她出門約約會、培養感情,順便也放松心情。
雖然帶女人參加廟會在現代來說或許太具民俗風,甚至會被打槍,但在這個朝代來說,應該不算太糟糕的選擇。
況且依他目前的狀況,他的確需要沾沾仙氣求好運。他又自嘲地想,像他患有「靈魂穿越」的奇病,是不是有緣得到神仙的治療?
柳沅清听說過神仙廟會的傳說,也知道這一日人們為了沾仙氣、得好運,會特地上廟會人擠人。
可惜爹親在世時她一直待在繡坊,所有心思也放在繡坊上,鮮少有機會參與這有趣的活動,因此這項提議讓她著實心動。
見她遲遲未答,項然軒問︰「如何?想去嗎?」
「但……繡坊那頭不去瞧瞧真的沒關系嗎?」柳沅清雖心動,但對繡坊的責任感讓她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能如此放縱。
這樣的她讓項然軒的憐惜不由得又增了幾分。
「我說了,咱們才剛成親,我想與妳多相處幾日,這幾日暫且讓蜜兒看顧著。再有,咱倆的父母皆已仙游,家中無長輩,妳這個新婦不必忙著奉茶請安。所以,妳不必有所顧慮,光明正大貪個懶,多睡一會兒,好好養足精神吧!」
這麼說或許缺德,但此刻他不由得慶幸,寧拓然與柳沅清的雙親皆歿,要不相信過不了多久,他便會被繁文縟節給煩死。
在丈夫的游說下,柳沅清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媒婆和她簡單說過成親後的禮節及該做的事,貪懶似乎不是個新婦該做的事,但偏偏他的理由冠冕堂皇,讓她無法反駁啊!
不容她多置喙,項然軒那落在她縴肩上的手略微施勁,讓她躺上榻後才轉身回到小書室。
柳沅清靠在枕上,視線落在他的背影之上,思緒起起伏伏。
愈與他相處一分,她便覺得他愈陌生,愈不像人們口中那個放浪形骸的紈子弟。
就算因為落水差點送命而轉了性,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變化吧?
無來由的,她想到他昨夜說的醉話……他問她,如果他不是寧拓然,她是否還會這麼溫柔地待他?又說自己叫項然軒?
人說酒後吐真言,難道……寧拓然真讓那個叫「項然軒」的髒東西給附身,才會有性格迥異的強烈轉變?
思及這個可能,柳沅清打了個哆嗦。
她從未遇過如此怪力亂神的事,不確定世間是否存在著不可思議、常理無法解釋之事。
再細思寧拓然所說的話、所展現的行為……她幾乎要認定,寧拓然的轉變與怪力亂神有關。
若是如此,她是不是要想辦法驅走附在丈夫身上的靈體?但若驅走了那讓她隱隱心動的靈魂,喚回原來的寧拓然,她會開心嗎?
想著想著,思緒亂成一團,濃濃倦意讓眼皮愈來愈沈重,她打了個呵欠,才發現自己其實累極,沒多久便累得無法再思考地合上眼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