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這關就輕松了。」胡雪芬輕拍裴青、邵青的肩膀。
「好。」兩人一起點頭。
邵青說︰「路媽,中午我想吃蛋包飯。」
「可以,中午我給你們送便當,還想吃什麼盡管點菜。」
亦青拍邵青後腦一巴掌,「都要大考了,還滿腦子想吃的。」
「沒听過民以食為天?」邵青反辯。
「要是考不上好高中,你就等著天崩地裂吧。」
「就不能講兩句好听的,有人這樣詛咒二哥的嗎?」
「哈哈,這不叫詛咒,是提醒。」亦青一面說一面勾住裴青,整個人往他身上吊。
裴青由著她吊,由著她像爬竿似的往上爬。他高嘛,有的是本錢,準備上高中的他已經超過一百八。
「別玩了,大青、二青、小青快點過來。」
路崇光嗓子一喊,三個小孩飛快跑出屋。
車子剛發動,路媽隨後追出來。
「差點忘記,來,快戴上。」她把護身符掛在大青、二青脖子上掛,那是她帶小青去文昌廟求的,今天兩人參加基測,這是場重要考試,半點疏忽不得。
她將廟里發的文具交給裴青、邵青,仔細交代。「不可以喝冰水,進考場之前要先去上廁所,別亂吃外面的東西,肚子餓了,路媽在小青的包包里面放了茶葉蛋和面包。」
「知道了,路媽。」裴青、邵青異口同聲。
「毛巾、扇子、面紙都在小青的包包里面,準考證有沒有準備好?」
「有。」
「手機絕對不能帶進考場,記得交給路爸保管。」
「好。」路媽不斷叮嚀,緊張的不得了,好像考試的是她的親兒子。
眼看妻子還要往下講,路崇光連忙阻止。「行了,太晚去會找不到停車位。你先去買菜,十一點半我回家接你。」
「好,路上小心。」
車子發動,亦青一時興起,轉身跪到椅子上從後車窗跟媽媽揮手,但是她看見了……看見邵媽拄著柺杖站在家門前,落在媽媽身上的眼楮充滿惡毒恨念,看得亦青心底一震。
2020年12月29日
每次醒來,亦青都要用更多的時間讓腦子蘇醒,傳送資料需要時間,傳送許多原本不存在的記憶,同樣需要時間。
依舊在密室里醒來,裴青還是躺在自己身邊。
身子一滾,亦青直接滾進他懷里,他伸手接住,把她的頭按進懷里。
裴青輕喟,自從知道邵爸和路媽的陳年舊事之後,亦青經常需要一個懷抱好埋進去,在里頭尋求安心。
那天的事太令人震驚,讓她懷疑起自己,相信了多年的謀殺,會不會真是警方所判斷的——是場夫妻口角引發的意外?
因為爸爸深愛媽媽啊,他絕對無法忍受媽媽更愛別人,無法忍受媽媽想要離開自己。
「哥,為什麼爸媽還是死了?我以為經過那天下午,事情已經截然不同。」更別說她和哥就像小型偵察機,每次邵爸和媽接觸,他們就想方設法卡在兩人當中,不給機會讓他們踫撞出火花。
也許媽媽和邵爸都隱約看出他們的刻意吧,兩人連對話都變少了。
「我也這麼認為。」裴青接話。
媽媽的事在邵媽跟前過了明路。沒人知道邵爸回去是怎麼溝通的,但之後邵爸帶著邵媽到路家,亦青和邵青互相拜了干爸干媽。
這些在前世並沒有發生,前世邵媽對路家始終冷漠,對亦青永遠冷嘲熱諷、尖酸刻薄,她對亦青就是個巫婆似的存在。
然這一世,她們成為干媽、干女兒,不管是演的還是真心,邵媽態度有所轉變,至少在外人面前她跟亦青有說有笑。
「邵爸到我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听說他一下班就立刻回去陪邵媽,夫妻感情有所改善。」
但亦青忘不了邵媽盯著媽媽的凌厲目光,她……還是恨透媽媽,對吧?
「我猜邵爸與邵媽談了條件。」裴青猜測。
不管談了什麼條件,事實上兩人相處情況改善,而邵媽也開始願意離開房間,與鄰居建立交情,有朋友丈夫和兒子陪伴,她的情緒相對穩定,由此可知她多在乎邵爸。
「邵媽的身體逐漸好轉,她不坐輪椅就能出門了,二哥很高興,那段時間整個人神采飛揚。」
因此她認真相信,事情會往好的方面發展。
同樣地,她也相信媽媽不會輕易舍棄她和爸爸,于是她更乖更懂事、功課更好,她還會背著媽媽教爸爸用實際行動表達體貼與浪漫。
是啦,讓一頭黑熊捧花束說甜言蜜語確實有點四不像,也真的是委屈爸爸了,但比起邵爸,先天不足的老爸當然要用後天努力來補償。
亦青和路爸像兩條繩索,將路媽緊扣在身邊。
「照理說,依照這情形下去,路爸、路媽之間的危機應該會消失。」
「對,但爸媽仍然死去。哥,會不會是我們推估錯誤?」
裴青沉默,如果不是路媽和邵爸之間的事引發地雷,會是什麼事?
「我的記憶,最後一段停留在……」
「我們去考基測。」裴青接話。
亦青微訝,意思是……一起回到過去的他們,記憶也在同步更新?
「哥明白這意謂著什麼?」
「嗯。」
再過幾個星期,孟奶奶將會去世,孟叔叔回台灣辦喪事,喪事期間路爸、路媽死亡,緊接著裴青和父親離開台灣去上海……即將發生的每件事,依舊牢牢地巴住他們的記憶。
「有沒有辦法讓孟奶奶活下來?」倘若孟奶奶活著,哥是不是就能留下,倘若孟奶奶能活著,這麼大的改變,是否也會改變父母的命運?
裴青扶著她的肩膀,認真說︰「爺爺去世後,奶奶活得很艱難,依賴一輩子的男人離開,她對生活早已失去希望。」
他很清楚,奶奶每天都在等待死亡,生活于她早就成為一場折磨,她迫不及待離開,她不願意爺爺在奈何橋下長久等待。
造成她死亡的原因,不是疾病或者退化,而是堅定的意念。
裴青能夠理解爺爺奶奶的感情,所以他不想也不願意改變這段經歷。
自從爺爺過世,每天清晨醒來,奶奶發現自己還活著,她臉上的失望與嘆息讓裴青印象深刻。
點點頭,她知道的,知道孟爺爺死去那天,孟奶奶雖然一滴眼淚都沒掉,但心碎了。
她每天都望著窗外,從清晨盼到日暮,她常常喃喃自問︰阿崑怎麼還不來接我?我都等煩了。
為此,他們轉移陣地,寫功課的地方從路家客廳轉到孟家客廳,他們用大把時間來陪伴孟奶奶,希望她可以開心一點、健康一點。
即便如此,孟奶奶還是一天天衰弱,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從健步如飛到必須靠輪椅行動,從談笑風生到沉默茫然,她退化的速度快到驚人。
她不求生,但求死,求自己早點與心愛的男人在另一個空間相聚。
所以孟奶奶一定會去世,哥一定會離開,不管爸媽的結局有沒有改變?心沉入谷底,頭隱隱作痛,悵然填滿胸口。
他用指節敲她一下額頭,說︰「別多想,快起來,我們出去走走。」
「不想走,心情壞。」
「走走心情就會好轉。」他硬把亦青拉起來。
這時候,她發現牆上朱木炎的海報被許多照片取代,那些照片里面都有三只青……很快樂、很幸福的三只青。
「哥,如果所有的事都無法改變,我可不可以跟你去上海?」
她再也不想寄居邵家,不光因為害怕邵媽的態度,而是……知道媽媽與邵爸之間的往事,她無法不介意。
裴青沒回答,只是苦笑著。
亦青理解,當然不可以,他的處境已經夠糟,負擔自己都很困難,怎麼還能夠再承擔她?
「別胡思亂想,快起床,我給你做早飯。」
半個小時後,他們準備出門,在經過池塘邊的大樹時,她想到什麼似的指著大樹下。
「哥,你記不記得我們的時空膠囊?」
「記得。」那是在他和邵青考完基測隔天埋下的,他們各自寫下一個願望,放在汽水瓶里,約定好十年後一起打開。
但十年後,大青、二青、小青都離開了,願望被埋進土里,未見天日。
「想不想挖開?」裴青看著興致勃勃的她,笑問。
「當然想。」
「我去拿鏟子。」
「我去拿。」亦青搶快一步,轉身往屋里跑,裴青停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浮上淡淡的哀愁。
以後他不在了,她還能不能再這麼快樂?還會不會有人寵著她的任性,會不會有人把她的幸福看得比什麼都重?
伸手,他想抓住些什麼,卻發現陽光透過指縫,抓不住……
一鏟子、一鏟子慢慢挖,她花半個多小時才把瓶子挖出來。
她只記得埋在樹下,卻忘記埋在哪個方向。
裴青記得,但不肯說,他安靜看著她東邊一個洞、西邊一個洞,差點連樹根都刨了,才挖出瓶子。
淺淺笑開,他想看著她的臉,看著她的喜怒哀樂,不錯眼地……一直看著。
撥開泥土,她笑眯眼問︰「哥猜,我許的願望是什麼?」
她表面淡定,心卻不淡定。
那天他說了「女朋友」,她卻沒有回饋明確答案。
她同意,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你猜我、我猜你,從曖昧不明當中,漸漸感受彼此心意的過程,但……她不想這樣,她想要清清楚楚讓他知道,他喜歡她,而她,更喜歡他。
對,清楚明白是好事,她不想因為模糊而錯過,所以她要表達,要為這段感情勇敢。
「變成朱木炎那樣的國手?」裴青說。
「不對。」
「成為刑警讓路爸感到光榮?」
「不對。」她旋開瓶蓋,里面有三張一模一樣的國中作業簿紙折成的方塊,她先打開其中一張。
「是二哥的,他希望能一輩子和我們在一起。」
裴青微哂,邵青既敏銳又感性,誰對他好,他從來不說,心里卻清楚得很。
他曾問他,「為什麼真正親人做不到的,路爸路媽卻為我們做到?」
他們都是不被親人喜歡的孩子,但被忽略的那塊,路爸、路媽和亦青為他們補足了。
裴青安慰,「至少邵爸在乎你。」
而他,母親別嫁,連見都不願意見他一面,父親有了新家庭,對他只余下丟不掉的責任。他不想當多余的存在,卻一直是多余的存在,只有在路爸、路媽面前,他才發現自己的存在很有意義。
路爸告訴他,「小青一個女孩子,沒有兄弟姊妹可以扶持,以後大青就當她是親妹妹,照顧她一輩子好嗎?」
他毫不猶豫回答,「我早就打算照顧她一輩子。」
可愛、精靈、體貼,這樣的女孩誰不想照顧一輩子?
她總是在裝傻,卻比誰明白,他和二青需要「被需要」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于是她索性耍賴,索性當起沒有公主病的小公主。
前世她總是耍痞耍賴,總是說︰我干麼努力上進?我有哥和二哥,只要躲在你們身後,安安心心地當一輩子米蟲就夠。
她心知肚明的啊,每次說完這句話時,他和二青的背就會不由自主挺直,肩膀就有了承擔重力的能量。
他們知道她需要依賴,于是卯足勁兒往前沖,他們必須強大優秀到足以被依賴;而她知道他們喜歡被依賴,于是想盡辦法依賴。
都說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總有一個成功的女人,假若他和二青後來的情況叫做成功,那麼毫無疑問地,亦青是他們背後的那個女人。
亦青再打開一張,笑彎眉心,摀住嘴巴咯咯輕笑後,展開紙條晾在他面前。
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寫著……
希望長大後,我能當哥的新娘。
他在看紙條,而她在看他,她在等待他的反應。
裴青不動,他的沉默讓她開始感到緊張,開始胡思亂想。
就算知道他的女朋友是那個闖禍精,但時隔多年,還算數不?會不會有更厲害的闖禍精闖入他的生命?
所以啊,所以要清楚表達,表達她一路走來、始終如一。但……如果表達之後,他臉上出現茫然或者……厭煩呢?
那……她就立刻跳起來,笑著用力拍他的肩膀說︰看!十四歲的我多天真可愛又浪漫。
她必須極力證明那是十四歲女孩的臆想,雖荒謬卻可愛,值得他原諒?
但是他沒有茫然、沒有厭煩,只是一直盯著紙條看。
一行字需要看多久?但他就定在那里,一動不動。
她要怎麼解讀?是害怕?惶恐?被她十四歲的表白嚇到傻了?如果是這樣……
深吸氣,尷尬了……她只能在心底默背一次台詞、再復習一回表情與動作,然後準備說——看!十四歲的我多天真可愛……
但等不及她表演,裴青終于有反應了,他說︰「打開我的吧!」
亦青笑了,典型「哥的體貼」,他總是搶先一步幫她把尷尬擋開,把萬難排除在外,他總是當她的開路先鋒,讓她一路走來平順又暢利。
亦青拿起最後一張紙條,打開。
里頭也是一行字,也是一眼就能看完的句子,但她和他一樣定住、一動不動。
只不過,她不是面無表情或者害怕惶恐,而是滿滿的歡樂,她每個細胞都在唱歌,即使五音不全,它們還是囂張地引吭,囂張地表達快樂。
因為那行字寫的是——希望娶小青當新娘。
言簡意賅,完全符合他的形象!
她再不能比現在更開心了,不管手上的泥土會不會讓有潔癖的男人感到憤怒,她硬是撲進他懷里,硬是緊扣他的腰際,硬是把頭往他胸口鑽,像春雨過後的泥鰍。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哥,我們結婚吧,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就結婚吧,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十四歲還是二十六歲,我喜歡的都是你!」
她的表白粗暴簡單,也很符合她的形象。
郎有情、女有意,如果不走在一起就會天遭打雷劈,牛郎織女要上鵲橋才能在一起,大青、小青有瓶中信,終于能夠走在一起。
愛情不容易,存在多年的愛情更是難得,所以一定要份外珍惜。
他在笑,卻沒有點頭或搖頭,只是眼底又浮上那層隱約的哀愁。
「哥,你不想嗎?你改變主意了嗎?還是你發現,其實更喜歡蔣鈺婷?」她疊聲問,氣都不喘一下的。
「胡說什麼,我連誰是蔣鈺婷都沒搞清楚過。」對于不在乎的人,他從不多看一眼。
「難道是你有穩定交往中的女朋友?」她補上「穩定交往」四個字,意思是如果不夠穩定,她就打算挖牆角。
主動不是錯,擦肩而過才是大錯,她打定主意,絕對不與哥錯過。
裴青被她的咄咄逼人追到無處可躲,幸好……手一指,他指著大門說︰「看,你穩定交往的男朋友來了。」
啥?她幾時有穩定交往的男朋友?
轉頭往外,一個身高普通、身材微碩的男人從門外走過,他穿著黑色西裝,腳上的皮鞋黑得發亮,這個年代很少人這樣穿了。
他正攀著欄桿往里面看,五官讓亦青感覺有些熟悉。
他對她咧出一口白得發亮的牙齒,伸手猛揮朝她打招呼,熱烈熱情,熱到在十二月底讓人有冒汗的感覺。
「路亦青,你還記得我嗎?我一眼就認出你了,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漂亮。」
她不認得他的人,卻認出他的聲音,他是蘇際宣、她的初戀,那個腳踏兩條船的壞男人。
重新來過,她企圖證明自己的魅力,畢竟前世的暴力小青已經成功變身為資優青、甜甜青,因此當蘇際宣告白時,她還是同意了。
她想測測改頭換面的自己,初戀長度能不能超過兩個星期,沒想……還是無法。
該踏兩條船的男人,就是不會安心待在同一條船上!
于是她只能重復前世軌跡,再次大哭、再次懇求,再次讓哥和二哥說出同樣的承諾——如果你三十歲還沒結婚,我們就隨你挑。
「你變胖了。」亦青走到門前,兩人隔著一扇鏤空鐵門,在記憶里搜尋彼此的身影。
他無奈又無辜說︰「你真的把我忘得很干淨,我從小就胖,出社會還瘦一點。」
「你確定?」
「需要我拿小時候的照片來證明?」
她干笑幾聲,承認把他忘得夠透澈。「不必,是我腦袋有問題。後來呢?」
「後來什麼?」
「你拋棄我,不就是為了想跟王璦璦在一起?怎樣,有沒有成功?」
說到那段,他抓抓頭發,靦腆笑道︰「什麼拋棄啦,說得那麼嚴重,是年幼無知。」
「好啦,年幼無知,所以咧,你跟王璦璦……」
他懷疑女人的腦袋結構和男人完全不同,她怎能把他忘得一干二淨,卻還牢牢記得他腳踏兩條船的事蹟?
不過也許人腦真的很復雜,他也不記得跟她在一起時發生過的瑣碎小事,卻也牢牢記得她兩個哥哥在巷子口、堵到他和王璦璦接吻的場景。
他們像挖到金礦般,笑到嘴巴合不上,他們沒有為難他,只是語帶恐嚇,要他到亦青面前自首。
他當場應下,但心里哪肯啊,路媽做的便當又漂亮又好吃,只有身為她的男朋友才有資格分享。
他以為自己應付得很好,沒想到她大哥看穿他的想法,揪住他的衣領往後一推,把他整個人釘在牆壁上,皮笑肉不笑說︰「你母親如果知道全校第三名是你靠作弊得來的,猜猜,她會有什麼反應?」
兩句話,嚇得他頭皮發麻,原來自己早就被盯上,人家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不動,並不是不想動,而是想找個好時機再來動一動。
于是蘇際宣乖乖負荊請罪了。于是路亦青哭得震天價響,害他嚇到臉色慘白、心跳狂飆。
她哽咽問︰「可不可以過兩個月再分手?不然我很沒面子。」
那時他們交往的消息才剛散布出去,嗯……不到兩個星期。
對于她的請求,蘇際宣非常樂意,這樣他又可以多吃兩個月的路媽牌便當。
他點頭如搗蒜,但一聲出自她兩個哥哥鼻孔發出的「嗯」,他迅速把點頭改為搖頭,倉促而用力,害他的頸椎差點永久受損。
這場戀愛,不是他記憶中最深刻的,但分手……讓他每次想起,都有種芒刺在背、脊椎發涼的感覺。
蘇際宣輕笑兩聲,臉上掛起靦腆。
不會吧,被她料中了,翻船?爽啊!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渣男自有渣女治。
喜歡王璦璦的男生那麼多,他只是其中一枚,說帥不帥、說有錢不有錢,功課是不差,但比他好的也不少。
不記得是從哪里听說的,听說長大後以後的王璦璦還是個小有名氣的模特兒,爬上枝頭的機會那麼多,不當鳳凰當野雞,王璦璦又不是傻瓜。
但是,她落井下石的笑意尚未收斂,蘇際宣輕聲回答,「璦璦嫁給我了。」
吭?啥米!王璦璦看破功名、看透紅塵,決定把真愛放在第一位?
亦青眼珠差點掉出來,她喘了……王璦璦怎就紆尊降貴,下嫁蘇際宣?是她被人毀容、前途無亮?與冠軍無緣,只好將就尾聲?
噘嘴,她朝裴青瞟去一眼。
什麼嘛,哥還說他最擅長閱人,擅在哪里?閱在哪里?王璦璦和蘇際宣的愛情他就看錯了啊。
裴青回望她。這麼計較?難不成她還想和蘇際宣……他用口形說︰破鏡重圓?
破鏡重圓?看著蘇際宣頭上厚厚的發膠,聞著他全身上下至少噴足二兩的香水,一陣惡寒,她聳肩吐舌,無法想像。
「喂,客氣點,你那是什麼表情?這種事我還能說謊。」蘇際宣不滿。
「我沒講你說謊,只是王璦璦條件那麼好,她再瞎……」
「路亦青,你夠羅,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
他知道自己胖、長相普通、家世不好,王璦璦的勢利媽媽絕對看不上。
但誰說努力不會得到回報?王璦璦就不能過盡千帆皆不是,最後發現是他等在燈火闌珊處?他可是在璦璦全身傷痕累累、疲憊不堪時,始終站在她身旁、最堅定不移的那一個。
她笑著揮揮手。「好啦好啦,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听說你這房子要賣?」
「听誰說的?」
「住在二十四號的王太太。」
「對,考慮中。」她側眼看蘇際宣,他就是王嬸嬸介紹的那位……
「那要不要考慮把房子交給我賣?」
「你沒听王嬸嬸說,這房子是……」
「凶宅?放心啦,我和一位大師合作,他會幫忙處理,如果你同意,我讓他過來一趟。」
「你專賣凶宅嗎?」
「沒有專賣,但確實賣過不少凶宅,我合作的那位大師是真的很有本事,他處理過的凶宅都能夠順利轉手,而且這當中的利潤比一般民宅更高。」
「你太強了,竟能看出凶宅商機。蘇際宣,我佩服你。」
「這年頭想多賺一點,就不能太老實本分,光照著前人的路子走不行,一定要另闢蹊徑。」
「所以王璦璦是你‘另闢蹊徑’得來的戰利品?說說,你怎麼擄獲美人心?有沒有用不正當手段?有沒有故意把生米煮成熟飯?」
她一句接過一句,問得蘇際宣臉紅耳熱。
「拜托,路亦青你可不可以……你這樣很咄咄逼人欸,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像對你兩個哥哥那樣?」
「不行,溫柔體貼是哥哥獨享。」
「為什麼不行?」
「他們寵我哄我,把我捧在掌心呵護,我當然要疼他們,其他人有嗎?人要有來有往,你好我便好、你壞我便冷,倘若對你壞的,你處處討好巴結,對你好的,你卻軟土深掘欺壓到底,這算什麼?算不值得深交的小人。」
「又不是親哥哥,講得好像親生的一樣。」
「他們比親哥更親。」
「對了,說到你哥,你還記不記得蔣鈺婷?」
「記得啊,她自封是我哥的女朋友,還到處放消息說跟我哥穩定交往中。」屁啦,她以為是中古世紀哦,放出消息、污化名聲,就能造就事實?
蘇際宣截下話。「結果你把人家堵在廁所,恐嚇她離你哥遠一點。真過分!」
「哪里過分?想跟我哥交往,至少得先拜碼頭對吧,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敢亂放消息,她嫌日子過得太清靜?」
亦青握住拳頭往上一揮,蘇際宣急忙退開,險險閃過去。
「這口氣很像女流氓欸,在混黑道哦?以前明明就很乖,我記得你都考全班第一名的說。」怎麼會淪落到混黑道?
乖?裝的!嬌嬌女也是裝的!她的本質從來沒變過,至于第一名……唉,同學們都是非戰之罪。
「我是警察,警匪一家親,要經常打交道的唄。」
「真假?」他還以為她長大會拿諾貝爾獎,沒想到……人生啊……
「想看證件?」
「不必,你要是把槍掏出來,我會軟腳。」
「怕軟腳,就少提不該提的人。」幾百年前,她已經在心里把蔣鈺婷拉黑。
「大氣一點行不?前陣子我幫蔣鈺婷賣掉一套房,談契約時她還談到你哥,她現在是知名律師,名片拿出來金光閃閃的,都快晃瞎我的眼。
「怎樣?你哥現在在哪里?混得如何?你還排斥蔣鈺婷當你嫂嫂嗎?如果你不反對,我們給牽牽線,一方面積功德,一方面也賺點媒人錢。」
蘇際宣沒看見哥?
亦青回頭,發現裴青已經不在院子里,是進屋了嗎,所以他沒看見?做業務的眼力這麼差,不行哦。
「你媒合房子還媒合婚姻,會不會賺太多?」
「沒辦法,璦璦快生寶寶了,我得賺奶粉錢。」
「這麼年輕就當爸?厲害,我給你拍拍手。」
「客氣客氣,看在老朋友分上,這房子要是賣出去,你這邊我不收佣金,我只收買家的,如果蔣鈺婷當上你嫂子,媒人錢六四分,你六、我四,怎樣?」
幾年不見,當年規規矩矩、听話到不行的蘇際宣,竟會變成一個道道地地的商人。
她搖搖頭,正經回答,「房子的事可以談,媒人錢你就別想啦。」
「為什麼別想?難道……真被蔣鈺婷料中,你監守自盜啊?」
想到時空膠囊,想到兩人未完成的話題,她臉紅心跳卻挑挑眉心,一臉驕傲。「什麼監守自盜,哥本來就是我的,我有說過要跟別人分享嗎?」
蘇際宣笑了,果然……早就猜到她和那兩個哥肯定有奸情,他只是搞不清楚是哪一個。
從小亦青就有股說不出的魅力,好像走到哪里都會發光,她像太陽,一笑就能吸引別人靠近。
明明就長得不錯而已,但暗中喜歡她的男生不比喜歡王璦璦的少,兩人的差別在于……她是資優生、王璦璦是資爛生,她的跆拳道真的能把人撂倒,而王璦璦的花拳繡腿更像在勾引人。
那年為了向亦青表白,他偷偷喝掉爺爺的參茶,給自己補膽量,結果表白之後,他沒挨亦青的打,回家卻被媽媽伺候了一頓竹筍炒肉絲。
「好啦,不提你哥,等我約好師父看過房子之後,我們就簽約?」
「可以。」
「那等我約好師父就打電話給你。」
「好哦。」
「就這樣。」他笑說︰「下次過來,給你帶情人果,璦璦自己做的,從夏天冰到現在,味道棒到不行。」
「她會做情人果?太賢慧了吧,你訓練的厚?」她斜眼勾人,笑得很皮癢。
「她就會做這個,知道我喜歡吃嘛。」
「知道我喜歡吃嘛。」她模仿著他的口氣。「哼哼,撒狗糧、曬恩愛,情人果不用了,給我帶一點蘇媽媽做的肉丸。」
「你還記得我媽的肉丸?沒問題,一定帶。」
道過再見,他騎著那輛破舊得很可憐的摩托車回去,發動,一股濃密的黑煙從冒出去,但他轉頭揮手時,她看見他臉上幸福洋溢。
幸福……得償所願的男人都會感到幸福,那麼哥也會感覺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