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早知道她向往的是這般寧靜之地,他會否成全她?
從對街書店的玻璃窗朝外望,咖啡廳兼面包坊的英式斜頂磚屋就位立在三角街口,進出那扇木門的客人幾乎沒有停過,她在屋里的身影也繁忙地來回穿梭,即使她倚著吧台稍事歌息了,想起了什麼又繞到吧台後,再出現時她直接推開木門,走到屋外,兩手掌著一把灑水壺,朝窗下花台一排正怒放的從花來回澆淋。
這時候她的臉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她表情平和,動作輕快,和她在家里忙活時一樣,系了圍裙的腰身依舊縴細,偶爾抬起頭和熟稔的客人打個招呼,結束後又回到屋里。
他又等待了四十分鐘,手上的書剛讀完一半,下班時間一到,她終于從咖啡廳走出來,穿著及膝風衣,手里抱著一袋面包,沿著人行道獨行。他跟著推開書店門,大步跨過主街,隔了幾步遠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毫無規則,東張西望地漫步,停在街角一間小農雜貨鋪買了一袋馬鈴薯和洋蔥,提在手上走了兩條街,最後在一排連棟公寓前止步,爬上一小段石階,拿出鑰匙開門。
門一推,她一踏進返身就要關上,他三並兩步跨上階梯,俐落地側身入內擋住門,昏暗中她大吃一驚,手一松東西掉落一地,張口就要尖叫,他掩住她的嘴,低聲喚︰「小蘿,是我。」她陡地一震,霎時安靜,模索著牆上的開關摁亮玄關燈,看清楚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她想見又不想見的人。她克制住激動,全身緊繃,但無法克制住涌入眼眶的酸楚,于是拼命深呼吸,最終又看不清他了。
「你怎麼——」她呆立著,手足無措。
「我很想念你。」他柔聲說,一邊撫模她的臉,冷風吹拂過的冰涼的臉,他用溫暖的掌貼著她的面頰。「你跑太遠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她說不出話,他的手緩緩釋放著一種熟悉的皂香,或許因為觸感宜人,她不想挪開,又怯于直視他,干脆閉上眼楮。
閉上眼晴的她沒有看見他眼底的釋懷,他嘆了口氣,緊緊環抱住她,聞她領窩的發香。他越箍越緊,像維縛的樹藤,透過警力傳達他的思念,感覺還不夠,他開始吻她,凶猛地吻,咬疼了她的唇,她低呼一聲,他立刻放緩力道,轉為溫柔吮吻。但還是不夠,他箍緊她的臂膀放松了,褪下她的外衣,從腰間開始模索她的軀體,確認她的存在。
她始終不敢張開眼楮,怕一張開就是夢醒時分,再真實都只能遺留在夢里。她不停哄慰自己,就這一次,一次就好,她不貪心,她絕不貪心,往後再想起不會有遺憾就好。
他攔腰抱起她時,她伏靠在他胸前,感覺他在走動,她知道他想去哪里,公寓小,臥房不過在幾步遠的距離,稍一環顧就能望見。
她躺上床褥,回應他的親吻,讓他褪下衣衫,任憑他,彼此的胴體激動地貼合,她仍然沒有睜開眼楮,直到結合的那一刻,他在她上方說︰「小蘿,睜開眼楮,你這次要看清楚,是我,不是作夢。」她知道他在暗示什麼,體內涌動的春情和窘迫同時令她紅透了雙頰,他俯下臉在她耳邊低語︰「都是我,前幾次都是我,你張開眼。」
她慢慢掀起眼睫,頭一回不帶抗拒地凝視著他。「我知道。」
後來猜疑是他,確定是他,不必再向醫師詢問,她的靈魂在睡夢里帶著她的軀殼去尋找他,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須離開。
「我很高興你來找我,對不起,我一直沒說,我怕沒有下一次。」
「我還以為我瘋了,不過瘋了也理所當然,頭腦一清楚就知道不該喜歡你。」
他輕笑了一聲,不再說話,低下頭專心吻她。
他溫柔地擁著她,沒有因席卷而來的欲浪提早結束和她的溫存,他刻意延展著她的歡愉,讓她在他面前卸下一切武裝,心甘情願為他展現出另一種真實樣貌,唯有他能窺見的私密模樣。
頂峰那一瞬來臨時,她緊緊攀附著他的肩,渴吻著他的頸項,她終于在清醒時全然釋放了對他的感情,在他期盼了這麼久之後。
時差的關系,當他蘇醒時,已近午夜,夏蘿青坐在他身畔,抱著膝蓋靜靜看著他,身上衣著整齊,不知先醒了多久。
「餓了嗎?我煮了面,要不要起來吃一點?」她問。
他笑著捏了一下她紅暈未全退去的臉頰,起身著裝。
兩人在狹小的餐室用餐,橘黃色的罩燈投射出寧謐而溫暖的光圈,沒有人說話,仿佛言語會破壞這數分鐘只屬于他們的短暫靜好。
洗著碗盤時,她打破沉默︰「殷橋,對不起,讓你白跑一趟。」
他坐在餐桌旁,喝著她泡的熱紅茶,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神色並不意外。
她擦干淨雙手,轉身面對他,一臉不解,「我們沒有法律上的事要解決。」
「有的,你得和我回去登記結婚。」他平靜地說道,走到她面前。
他從未告訴任何人,當初說服她願意嫁給他的其中一個理由,就是暫時不登記結婚,直到她心甘情願那一天為止。他一直希望有一天她答應去登記純粹是因為愛他。
她低嘆口氣,望著他,「我承認我愛你,但我們不適合在一起,我不想過著不踏實的婚姻生活;你的心可以很自由,我的心卻在牢籠里,但我不想努力一輩子把你和我關在一起,我們就這樣算了,好嗎?」
他默忖良久,伸手將她頰邊的發絲抿在耳後,拇指摩挲著她的下巴,「現在這時候用任何話說服你都像是借口,小蘿,你想怎麼樣都可以,但這個忙請你一定得幫,不是為了我,是為了殷家,這是我唯一能為我父親做的事,等股東會結束,你想怎麼決定都由你,我不勉強你。」
「我不懂。」她滿眼困惑。
他稍加思索,判斷她尚不知情,便直視她的眼楮,不閃不避,緩緩道出一切,沒有任何隱諱和避重就輕,包含劉佳恩的糾葛始末,他如何種下一顆毀滅了夏翰青信任的種子,公司如何即將成為夏家的囊中物。他結語道︰「我只想讓外界知道,我們的婚姻是真的,至于經營權是不是旁落外人我無法主導,我在公司的去留無所謂,但我父親不能是罪魁禍首,你能諒解嗎?」
她萬分震驚,久久不能言語,神色接著黯下,俯首呆默。殷橋耐心等候。她眼睫眨了又眨,看得出在掙扎,她終于抬起頭,問的卻是︰「你和我哥一樣,都是為了公司的事才來找我的嗎?」
「——你說呢?你看不出來嗎?」他俯低臉,讓她對準他的眸子,「我形象或許不好,但我是真心想見你,你若不想回去,我不會勉強你,我在旅館待到明天下午兩點半,如果你願意,我們就一道回去。」
「你讓我想一想。」她最後說。
殷橋回到鎮上旅館過夜。
萬般煩緒中,他意外地順利入睡了,這段時日所有的忐忑難安,在回想起幾小時前余韻無窮的纏綿時都被一一撫平了。夏蘿青在清醒時接納了他,她愛著他的這個事實讓他醒著睡著都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意,心口被熨貼過般暖和。她竟是他唯一的安慰。
翌日他輕快地整理行李,慢條斯理地吃完早午餐。中午退房後,他開始坐在旅館大廳等待,翻閱著昨天購買、尚未讀完的後半本書。
這是本科幻懸疑小說,是夏蘿青鐘愛的題材,他準備讀完後和她在回程班機上分享。一起生活時,他特別喜歡看著她興致盎然地漫天胡說,瑩澈的眸光里煥發著獨有的快樂。她希翼的夢想如此簡單,卻並不相信他給得起,或許沒有任何女人相信他給得起,所以到後來總是患得患失,失去了最初的迷人模樣。他該如何告訴夏蘿青,他願意努力給她她想要的,她不需要未雨綢繆地先離開他?
下午兩點十分,他讀完了厚厚的整本書,喝完兩杯咖啡,瞄了無數次表面,夏蘿青沒有出現,再等候二十分鐘,他預定趕赴機場的時間到了,幾回望穿大門,夏蘿青未如他所願驚喜現身,不放棄地再耽擱十分鐘,他走出大門口,張望著行人稀落的午後街道,他明白了她的意願,她選擇了站在夏翰青那一方。
***
無論夏蘿青踏進這里幾回,陌生感始終沒有降低半分。
她不知道自己來得是不是時候,幫佣替她開了門,神情十分驚訝。她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未現身于此,這個地方從來最吸引她的就是蓊蓊郁郁、四季不歇的庭園,她一直夢想在未來的家里打造這樣的園林。
進了玄關,放下行李箱,換了鞋,走進客廳,夏蘿青朝沙發上的夏至善喚了聲爸,他從書本上抬眼望去,訝異的程度比幫佣更甚。「咦!回來怎麼不說一聲?和翰青約了嗎?」
她尚未說明來意,夏至善已揮揮手,「他應該在書房,你進去找他吧。」
永遠如此,她和夏至善之間,不會有屬于父女的問候閑聊,遑論體己話,他們的關聯更像是上司下屬,話題局限在正事二,夏至善正眼注視她的時間不會超過三秒鐘,她卻未因此而埋怨他,在她臉上清楚看到另一個男人的影子著實不是滋味,基于夏翰青的緣故,他已盡其所能善待她。
「那我進去了。」她有禮地欠個身。
經過偏廳入口,她望見夏太太正向請來的花藝師學習插花,她直接邁步越過,未留步請安。書房就在走廊盡頭最僻靜的角落,她輕叩兩下門扇,徑自入內。
和里面伏案書寫的人兩相對望,夏翰青先出聲︰「怎麼回來了?送個文件何必大老遠親自跑一趟?」
她從背袋取出檔,在書桌前站定,「哥,我們不能這樣做。」
夏翰青面色微變,沉抑了片刻,「你又听到了什麼?」
「我們不能這樣做,不屬于夏家的東西不能拿。」
他起身繞過桌面,以低哄的語調對她道︰「別鬧了,小蘿,這不是你能管的事,況且和你沒有半點關系,檔簽好了就給我吧。」他伸出手。
她無動于衷,舉起文件攔腰撕裂,再互迭對撕,幾下便撕個粉碎,一堆碎紙片就放在桌面。「我沒簽,以後也不會簽。」
慣看風浪的夏翰青面不改色,哼笑出聲,「好吧,你說得對,不是我們的東西不能要,這些股份資金都是夏家的,你也該還回來,我決定收回處置,你還是得簽委托書,既然撕了,明天到公司來一趟吧,我拿份新的給你。」
「我會還的,但不是現在。」
「小蘿,你這是在為誰?」夏翰青終于皺起了眉。
「你不該用這種手段懲罰他,殷家和他是兩回事,夏家在這場婚姻里得到的夠多了,不能不講道義。你是怎麼說服爸爸做這項投資計畫的?他知道劉佳恩和你的關系嗎?」
「怎麼?殷橋千方百計找到你,向你求援了?」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你已經選邊站了,你瘋了嗎?還是你真愛上他了?你們這些糊涂女人——」譴責的戾氣呼之欲出,夏蘿青忍不住後退一步。
「我和他之間的事不用你插手,當初你要我嫁給他就該想清楚,我和他是分是合就不是你能決定的了。」
「好,我管不著,你明天來公司一趟,和夏家的財務切割清楚。」
「我不去。」
「你再說一次。」夏翰青端起兄長的威嚴沉聲道。
「我不去。股份在我名下,誰都別想動,你們要是動了手腳,我就告你們偽造文書,我說到做到。」
或許是對他少有忤逆的妹妹竟發出正式的違抗聲明,夏翰青不怒反笑,「小蘿,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你那些股份起得了關鍵作用就可以拿來談條件了?我可以征求其他事業伙伴的股份,不一定要你名下的。」
「你不會的。」她無比堅定地看著她哥,鄭重聲明︰「不準動殷家經營權,否則我就讓外人知道,夏家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和殷家結親,以進行訛詐經營權,到時業界的人怎麼看?夏太太到時也會知道,她東奔西走為丈夫的私生女安排相親對象,想當個有度量的賢妻良母,結果是白忙一場,原來那個私生女根本是一個和他們完全不相干的外人,你覺得她會怎麼想?你知道我是不在乎別人怎麼想的,但爸爸在乎,他瞞了這麼久,難道是為了我嗎?他是為了他自己,他不會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外遇物件瞞著他搞外遇的,甚至還不知情地讓那個私生女認祖歸宗,連想撤銷父女關系都怕貽笑大方。」
夏翰青寒著臉木立,「——你以為殷家不會在乎?」
「那不正好?殷橋可以名正言順和我分開了,你不是一直這麼希望?」
「你這樣做為的是什麼?」
「哥,你們三個人的事就歸你們三個人,別扯上別人,也別扯上我,我不是你的棋子,已經夠了。」
她凌厲地瞅著夏翰青,回頭便走,夏翰青大步往前攫住她臂膀,急喊︰「小蘿,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使勁甩脫,伸出手掌做個止步的手勢。「不要過來。你放心,我不糊涂,我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快步穿越夏家廳堂,先後在廊道遇上了夏至善和夏太太也只是俯首道別,沒有多說一句。通過電動雕花鐵柵門那一瞬,她撫胸喘了幾口大氣,指尖冰涼。回頭望了一眼座落在花木扶疏中的夏宅,那是道別的一眼,夏家成員從今爾後不會想再見到她。
拖著行李箱,她搭上公車,又換了兩趟捷運,步行十分鐘,憑著記憶抵達那棟隱身在靜巷內的住宅大樓。在警衛室通報姓名,得到屋主允可放行,她獨自上了樓,站在那扇厚重金屬鍛造的棕色大門前等候。
門一開,殷家兩老並立在門側,驚愕又不解地望著她,殷母好脾氣地握住她的手探問︰「蘿青啊,怎麼一個人來了?殷橋呢?」
「對不起,爸、媽,我前陣子出國了,沒和殷橋一起過來,讓大家掛心了。我今天來,是想和爸爸談談股東會的事。」無半點迂回,夏蘿青直接道出來意。
兩老互看一眼,難掩意外。夏蘿青明白他們的心思——叨念了好一陣子的媳婦竟親自登門,沒有丈夫作陪,說話毫不婉轉,她準備和公婆談什麼?
事實上,和殷家二老談話簡單多了,夏蘿青只待了十五分鐘,輸誠不需花上太多唇舌,她扼要地表達意思,二老能領會就行了。
從殷家出來,她上了趟菜市場,買了兩大袋的食材,回到她和殷橋的家。
如她所料,冰箱幾乎是空的,啤酒倒是有一打。她取出袋里的食材,著手做飯,炖煮雞湯。等候時間她沒閑著,尋至殷橋臥房,在地上整整撿拾了兩籃他換下的髒衣物,提到洗衣間清洗,接著一屋子掃地拖地,抹淨家俱灰塵。
喜然想到了一處可能難以恢復原貌的地方,她走到陽台落地窗前,朝外探望,準備看到滿園的殘枝敗葉,卻吃了一驚一她打造的園景依舊生機盎然花木繁茂,目地上干淨例落,並未四處堆迭枯葉雕花,只是缺乏修剪,枝葉皆不受控地恣意竄生彼此挨擠著爭奪陽光和生長空間。
殷橋整屋子懶怠打理,光是照拂這片植栽,莫非他一心認為她會回來這個家,所以不願任憑她的心血荒廢萎謝?
不知佇立了多久,直到听見開門的聲音,她回過頭,注視著走進來的男人。
「明天有空嗎?我們去登記吧。」她平靜地對男人說。
***
殷橋將私人物品陸續裝箱,秘書替他找來一台推車運送至停車場。他一一向員工爽快道別,省略了辭不達意的官腔致詞,謝絕聚餐,走得神態從容,步履輕快。
上車前,他接了通電話,是他大伯,他靠著車門聆听。
「股東會結束了,夏家得了兩席董事,並未像謠傳的有心拿下經營權。蘿青那部分的股權因為替殷家添了勝算,我答應你父親,多拿下的一席董事由蘿青代表出任,省得奶奶認為我對你們四房趕盡殺絕。你離開公司後,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盡量告訴我,我可以安排。」
他呆了一下,客氣地回道︰「我明白,謝謝。」
飛馳在返家路上,他一路迷惑不已。
夏蘿青自返家後,依他所願補辦了結婚登記,沒有明說去留,默默打理整個家,每天為他料理三餐、操持家務,過上以前的生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不過是出了一趟遠門又歸家。她全然提及夏翰青,亦不過問公司的事,連他父親見了他也只字不提,那麼現在的結果是怎麼回事?
他不急,他很快就會知道答案,她就在家里等著他。
一進門,撲鼻的鹵鍋香味充斥著整間屋里,那香味的層次似曾相識,輕而易舉地勾人脾味。他揚聲喚她,她未應,他再喚一聲,仍只聞其香未聞其聲,走進廚房,她背對著他在試嘗湯汁,頭上掛著外罩式耳機,正收听手機傳送的音樂。
他拿開她的耳機,她嚇了一跳轉身,見是他,開心地將湯匙湊到他嘴邊,催促︰「嘗一口看看。」他輕啜一口,點點頭。「唔,很好。」她做什麼都好。
「不輸卓家的家傳味吧?」她快樂地期待。
「你又去卓家了?」他板起臉,難怪香味如此熟悉。
「有什麼關系?不懂的總要再問問看嘛。」她回頭調整火候。
「過來,我有話問你。」他拉住她,讓她背抵料理台無法閃躲。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她大眼瞅著他,「我接到電話了。」
「你和我爸何時商量的?」
「沒商量,我只是告訴他,有我股份在的一天,都會是向著殷家的,就算你不在公司也一樣,我會盡量不讓夏家得逞,請他放心。」她如實道出。
他端詳她的臉,她也回視他,他說︰「是為了我嗎?我沒要你為我做那麼多。」
「別想太多,是為了我自己。公司如果有任何差錯,我不想成為被究責的目標。況且,公司是從你爺爺手里做起來的,夏家不該隨便奪走。」
「你哥不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夏家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原諒我,但那又怎樣?我們從來就不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他們也沒欣賞過我。」她傾著臉想了想,又繼續解釋︰「出任董事的決定是你爸的意思,他剛才在電話里說,你進不了董事會,就由我來代替,都是一樣的。這樣也好,你大伯容不下你,但不會對我有戒心。可是殷橋,你不用擔心,這和我們之間一點關系也沒有,公司現在沒事了,你覺得哪天適合,我們就去辦分開的手續,你還是自由的。」
他張臂摟住她,摟得緊密無間隙,「小蘿,不會有適合的一天,我們就這樣耗一輩子吧。」
「一輩子太長,你會受不了,很快會厭倦的。」她在他懷里說。
「能不能試著相信我一次?」
「……」
「就一次?」
她沉靜了一會,說道︰「殷橋,先放開我,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你。」
他松了手,含笑俯看她。「什麼事?」
她直視那雙溫柔澄亮的瞳孔,那里面早已不再是她初識他時的漠然和滿不在乎,他眼里裝載了她,和她無法視而不見的深情,她不知道那般眼神能持續多長多久,但她決定放膽為它賭上一把。
「你站好,別笑。」
「有必要這麼嚴肅嗎?」他稍拉開距離。
「殷家一定覺得很奇怪,我哥他們為什麼不顧忌我這個嫁出去的女兒吧?」
「多少都有一點。怎麼?這很重要嗎?」他兩手抱胸,等候她的重點。
「殷橋,我和夏家不是你想象的關系,正確地說,我和夏家沒有關系。」吐露了這幾句,那長期一直似被灌入鉛泥般的胸口忽然輕盈了,她抬起頭,眼神坦蕩蕩。「你娶的女人,不是誰的掌上明珠,我只是魚目混珠罷了,我能幫殷家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將來夏家不會在我身上有任何付出的,我必須讓你知道。」
「唔,就這樣?還有嗎?」他聚精會神傾听。
「夏至善不是我生父。」她直接強調。
「我知道啊,你確定要說的就只有這樣?」他眼神微怏,舒口氣抹了臉一把。「你剛才那個表情——你想嚇死我嗎?我還以為你要爆什麼復制人之類的大秘密,就是你以前沒事老愛跟我聊的那些——」
她錯愕地瞪視他。
「別這樣看我,你不在那段時間我特地雇了人找尋你,無意間發現的。我倒是好奇,你是何時知道的?」他說。
她張嘴傻楞起來——他知道,卻什麼也沒說!但他看起來似乎沒放在心上,從她回來那一天起他每天都神情愉悅,晚出早歸,只要在家就和她膩在一塊,公司的事也不愁了,心里好似有了打算,他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