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穿高跟鞋 第10章 我是如此愛你(1)

書名︰公主不穿高跟鞋|作者︰謝璃|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門一開,見到了不速之客,他心頭訝異之余流過一絲淡淡的失望。

來客將他細微的表情變化盡覽于心,不等他招呼便踏進玄關,豪邁地甩了鞋,直接赤腳走向客廳。

夏翰青掩門後跟了過去,端詳了一下他妹妹已縮小的肚腹,責備道︰「怎麼突然來了?孩子生了也不說一聲,應該是我去看你的。」

有多久了?他們兄妹倆因殷橋起嫌隙至今,快一年不曾正式面對對方了。他雖不時送上自制甜點給她嘗,她卻不曾回應過,他倒沒把她的冷待放心上,有新鮮的吃食照樣差人送去。

這世上唯一讓他不計較恩怨得失的僅有同母異父的夏蘿青。夏蘿青酷似她生父,以往他以為夏至善恨的是她那張標志著母親背叛的臉,沒想到他肖似生母的臉一樣不討父親歡喜。

「我好得很,被綁在家里坐月子那麼久,還要應付殷家那些上門來的親戚,我也想出來透透氣。」夏蘿青打量了一下許久沒造訪的地方,笑道︰「你還是有潔癖啊?搞得一點人味也沒有!女朋友怎麼坐得住?」

「你管好自己家就行了。說吧!你不會是想來跟我閑聊吧?」

夏蘿青不理會他的揶揄,把一個伴手小圓盒放在茶幾上,拉開系帶,「你老是送甜點給我,這麼久了我也該回敬一下,嘗一嘗我的手藝吧。」

他古怪地瞅了他妹妹一眼,坐下後掀開盒蓋,入眼是一塊烏漆墨黑的六吋蛋糕,月球表面的糕體上嵌了一些核桃碎肉。他遲疑不動,夏蘿青見狀,返身走進廚房取了刀叉出來遞給她哥,「給點面子吧!我的手藝會輸你麼?我可是有心要開店的。」

夏翰青听了哂笑,切了一小塊放進嘴里細嘗,再吃了一口,半晌,沒什麼特殊表情也沒評價。

「這是香焦巧克力核桃蛋糕,吃不出來嗎?」夏蘿青緊張地問。

「當然吃得出來。」他放下叉子,諷道︰「吃不出來不就慘了?」

「好吃吧?殷橋和小柔認證過的喔。」

「小柔?」他心漏跳了一拍。

「就是範柔啊,之前她發神經在你那里工作了一段時間,你一開始沒認出她來不是嗎?她不是辭工了嗎?」

「……」他不動聲色,勉強又吃下一口蛋糕。

「瞧你那表情,有這麼差嗎?」夏蘿青沒好氣,「他們兩個都說比你上次送來的好吃多了!」

夏翰青頓時一噎,拿起桌上的水杯仰頭灌下幾口沖淡喉頭的甜膩,接著面露鄙夷,嗤哼道︰「你老公怕得罪老婆,睜著眼楮說瞎話就罷了,範柔什麼好甜點沒吃過!跟著瞎起鬧,她那張嘴吃了那麼多次法國菜就算沒養刁也不致于失去味覺吧?」

夏蘿青听得目瞪口呆,匪夷所思道︰「你的嘴真狠!到底哪里出問題了?」

「你撒糖不用錢嗎?多吃幾口就膩死了。你老公是怎麼回事?我看他是怕你手藝好到真出去開店才昧著良心說好吃吧?」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算了!」她惱羞成怒收起蛋糕,胡亂綁好系帶,「我老公不用你來教訓。至于範柔,幸好她沒听見,難怪她在你手下做不了多久。你不喜歡就算了,我還有個範柔可以送,趁她搬家前我趕快送去,反正放在這里也是浪費。」後面兩句已是咕噥。

「搬家?」他耳尖,抬起頭,「搬去哪?」

「回南部啊!」夏蘿青提起蛋糕盒立起身,「搬回自己老家。」

「回家?」他呆愕了兩秒,「她不是有工作忙麼?」

「不做啦!」夏蘿青邊說邊走向大門,「回去幫她爸的忙,她爸有個飯店開發案需要人手,短時間忙不完了。」

「……」他沉吟著沒作聲,送到玄關才開口︰「你急著送去做什麼?又不是現在就要搬了。」

「後天一早就搬了呀,我明天有事沒空見她。」夏蘿青穿好鞋,跨出門,回頭又若有所思看看他,「恭喜你,听說你升職了,我猜你又會更忙了。」

「沒什麼。」他不欲多談工作。

「真服了你,忙成這樣還有時間約會,你是怎麼把和洪小姐見面的時間塞進行程表的?哇!她一定覺得你是神人,工作約會都能一把抓。」

「又听誰在八卦了?」他不悅瞪起眼。

夏蘿青嗤了一聲,「你以為我坐月子都在做什麼?不都听那群八婆在跟我婆婆八卦!洪亮福的女兒不是嗎?我見過一次,上次殷家老奶奶做大壽,她跟她父親一起來祝壽,氣質和你挺搭的,就是宜室宜家又能干那種。這婚事若成了,你們婚後應該是那種相敬如賓、夫唱婦隨──」

「你管得太多了!」他當著妹妹的面關上門。

背靠著門,他撫著額,任思緒在腦中沖撞──要回去了?為什麼?因為他嗎?她怨他嗎?她心甘情願回去的嗎?她知道應天培另有打算嗎?回去以後,怕是難得再來台北一趟了,但……有差別嗎?就算兩人在同一個城市,他們也不會見面,只不過距離近些,他容易听到她的近況……

他長吸口氣,邁步走向客廳,腳步忽然重了點;他擎起水杯,一口氣喝完,感到呼吸不順暢了些;再拿起手機,點閱明天的行程重點,不到一分鐘,他徹底出神了……

那張笑起來總是盡露皓齒的圓臉鮮明地浮現腦海,對著他告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

他設想過各種範柔見到他時會有的樣子,驚喜交加的,喜出望外的,雀躍不已的,甚至喜極而泣的;他自認對她有一定深度的了解,但方才一照面,她直覺的反應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她是有些錯愕,但不是太意外,烏燦燦的雙眼盯了他好一會兒,才露出熟悉的笑容,她一手還抓著個紙箱,顯然正忙著在動手打包。

她大方地側讓他進門,彎腰把堆放在空地的數個箱簍使勁推到牆角,騰出空間讓他站立,還把小沙發上的一落書報雜志移位請他入坐;接著她鑽進布簾後的迷你廚房,泡了一壺熱茶放在小邊幾上隨他慢用,很盡力地招待他。

是的,很盡力,很爽直,不別扭,像她一貫的外在形象,就是少了熱情,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表露的滿腔熱情,總是灼熱熱地近身就感覺得到。可一個月不見,那滿溢的熱度好似消退了,只剩溫溫的余燼;眼光、肢體語言,溫和若水不再炙熱。

「是小蘿告訴你的吧?」範柔一邊說話一邊上下爬樓梯收拾細物,「你別見怪,我知道你忙,所以沒通知你。」

「你早點告訴我,我能幫上忙的。」他說,極不習慣她見外的語氣。

「不用了,就這麼一點大,忙兩天就差不多了。」她拿起膠帶粘好紙箱。

他趁她走近時遞給她一個小紙盒,她接過手,俯首端詳,笑嘻嘻,「是你做的甜點?好,謝謝你,我晚點再吃。」說著轉身放進了冰箱。

他有些愕然,她不再像以往迫不及待地嘗他的手藝了?

「你真是回去幫你父親?」他忍不住問。

「是啊,這案子大,他希望有信得過的親人幫,我不忍心拒絕他,我從高中就在外面生活了,這麼多年了,也該回家幫個忙,以後我總要嫁人,到時想幫也難了。」她在布簾後順當地回答著。

他一楞,「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以前是不會,人總是會變的。」布簾後發出鍋碗踫撞聲,听起來她正把廚具收納入箱。

「範柔,出來一下。」他略不耐地喚。

「怎麼了?」她探出一顆頭來。

「不介意停一下吧,坐下我們好說話。」

「噢……」她乖順地鑽出布簾,也斟了一杯熱茶,和他各據沙發左右,她自在地盤起腿,兩人面對面。

若無其事,她真是若無其事?她仍是習慣性盤了個丸子頭,入冬了,怕熱不怕冷的她只穿件格子短衫,超短褲,赤著腳,如同他心里的她,健康充滿活力,沒有消瘦,沒有沮喪,兩眼圓圓直視他,這不是他希望的嗎?為什麼他有止不住的失落感?

「告訴我實話,為什麼想回去?」他輕聲問。

「唔……」她歪著頭尋思了一下,「真是因為我爸。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提過我們家的一些事?」

「嗯。」她那些怪誕的家族史很難令人淡忘。

「我爸很愛我媽是人盡皆知的事,我媽從不管家務事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她只喜歡看書,一個人出去旅行,不喜歡把我帶在身邊。別人怎麼說她她從不介意,以前以為她本性冷淡,不愛爭強好勝,現在才知道原來不是這樣的。」她啜了幾口熱茶,抿了抿嘴,垂眸又道︰「我媽去世後留下一間個人的書房,我爸沒收掉一直維持原貌。我爸沒有閱讀的習慣,卻為了紀念她動也不動那間書房,只偶爾叫我進去清潔打掃。中學那次我差點燒了我哥的房間,我爸會動手打我,就是因為書房在隔壁,他深怕那些書會付之一炬。」

她彎唇笑了笑,眼里閃著一抹水光,「上星期我回去看我爸,順便參加國小同學會,他們規定要帶各自的小學照片供大家玩猜謎。我記得我媽曾經把照片收進一個櫃子里,我就進書房去找,翻箱倒櫃了一小時,終于找到了照片,同時也找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不該看到?」

「嗯,不該看到。」她眼光浮現少見的落寞,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完。「那些東西就是一盒老照片和一大迭書信、紀念小物之類的。本來我沒要看那些信的,重點是那些照片,里面的人是年輕時的我媽,和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男人,不管是親密的合照、獨照,或是各種生活照、旅游照,全都只有他們倆,沒別人,任誰看了就知道他們是熱戀中的情人!我很震驚,蹲在那里仔細地看,慢慢地看,覺得不對勁極了,到底是哪年哪月的事啊?我只好把信一封一封地拿出來看,看得我眼花繚亂,我花了兩個小時,終于拼湊出一個大概。」

「……」他拿走她手里的空杯,放置一旁。

「我媽年輕時愛上一個有婦之夫,那男的因為家族的壓力不能離婚娶她,但他們很相愛,每隔一段時間就相約出去秘密旅行,一次差不多三天到五天左右,通常是配合那男人的出差時段。他們很小心,沒讓任何人發現,他們七年來保有旅行約會的習慣,一直到那男的病逝為止。隔兩年,我媽因為娘家壓力,答應嫁了我爸。但她婚後沒有停止出去旅行的習慣,總是獨自出門,她不喜歡帶著我,以前以為她怕吵,那天我才發現,她去的地方以前都去過,那些地方是讓她睹物思人的,不是為了散心的。原來她老是心不在焉,不在乎別人的觀感,是因為從頭到尾,除了那位離開人世的男人,她沒有愛過任何人,包括我父親。」她雙臂環住小腿,臉蛋擱在膝頭上。「我爸不是傻子,那麼多年會感覺不出來嗎?他還是把我媽視若珍寶,讓她保有她的生活方式,沒給她壓力過,他還說,我媽肯為他生下我,他高興得不得了。傻瓜!人都走這麼多年了,他也沒想再娶,笨死了!」她聲嗓微啞,頓了片刻,抬起眼,眸光濕亮,「就這樣,這就是理由,我只想做一些讓他開心的事。」

「那些東西是不該看到,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你父親既不追究,你也不必往心里去。」他目光柔和,落在她表情單純的臉龐上。

「秘密?我若決定和一個人在一起,就不會有秘密。」她不以為然道。

「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幸運有坦蕩蕩的過去。」

她悶悶地看了他一眼,「現在秘密掉到我這來了,我什麼都不能說,真倒楣!」

「你現在不是跟我說了?」他莞爾道。「就不是秘密了。」

她流露赧色,「總之,我最近听話一些好了,能讓他開心一天是一天。」

他眉一挑。這段日子他們沒見面,她的這些心緒起伏影響了她多少?沉默了一陣,他問道︰「即使他希望你和應天培來往也可以嗎?」

「應天培?」她嘟起豐唇,目露猶豫,輕輕嘆氣,「其實,他也還好,是我自己的問題,喜歡一個人就再也沒有空間容納別人了,所以一開始怎麼看也不覺得他順眼,對他態度有些失禮。還好他人成熟,沒跟我計較。以後如果他還有意思約我,我會試著心平氣和地和他來往,不這樣無法知道一個人的好處──」

「你想開了?這麼快?」他眉頭一皺。這才多久?一個月不見,她竟可以試著接納別人了?

「嗯,這陣子沒和你見面我想了很久。」她輕握他的右手,咧嘴笑道︰「以前是我太執著了,造成大家的困擾。我想過了,你有你的想法,我不應該為難你,我更不想成為我爸那樣的人,長久虛妄地愛一個人。你放心,我會很健康的過下去,不讓你擔心。」她放開他的手,轉身跳下沙發,繼續拿起膠帶密封紙箱。

他怔忡望著她忙碌的背影、平靜的側臉,忽然發現一切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並不十分了解她。

他想起那一夜,他記得掌心撫過她光滑肌膚的感覺,他進入她時她在他身下的震顫,她雙臂箍緊他的熱切,她眼眉毫不隱瞞的愉悅……他記憶猶新,她這麼快便抹煞了嗎?不留戀了嗎?她雖生性爽直,但某方面也異常執著,他難以罝信她能瀟灑至此,不必太久,已考慮接納別人,雖然──是他硬生生把她推開的,是他拒絕了她……

「範柔──」他脫口喚她。

「嗯?」她轉過身,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你過來。」

「……」她不疑有他地走過來,「怎麼了?」

他還坐在沙發上,她是以俯姿看著他的,他伸臂一勾,將她攬在兩腿間,她立刻面露驚疑,尚未張口,他仰起臉湊上去,吻住她的唇。她僵楞住,在他要撬開她的門齒前往後退縮,兩手抵住他的肩,脫口︰「你用不著這樣的──」

「……」這次換他一楞。

「你想安慰我嗎?還是──想補償我?」她眨眨眼,忽地失笑了,「我沒關系的──」

「都不是。」他再次吻上她。

都不是!不是安慰,不是補償,是納悶!萬分納悶!她的熱情跑哪兒去了?她對他的迷戀為何消退得這般迅速?她前後在他身上投注的光陰和心思非常人所能及,怎可能在短時間內一筆勾銷?他心頭雪亮自己的理智和沖動正在矛盾拉鋸中。他給不了她承諾,本應冷靜地離開此地,但疑問一誕生,就像一滴墨漬滴入水中,立時擴大,大到蒙蔽他的理智,若是得不到正確答案他無法毅然離去。

他攬緊了她的腰,唇舌撩逗式地與她交纏,她似乎感到十分迷惑,並未回應他,反而有些僵硬地被動配合;感應不到她的熱情,他心莫名一慌,索性發了狠,用勁一拉,把她拉向沙發,她沒預料到他有此突發動作,身子一歪,整個人輕易地被他壓制在身下,他傾下臉,狂烈地吻住她。

她的頭抵著沙發扶手,幾乎被固定住不能退避,他並未因此放緩攻勢,熱吻轉成掠奪式的嚙吻,她唇瓣可能吃了痛,不得不將臉使勁偏開,忙低喊︰「夏翰青──你怎麼了?」

他無暇回答,也不知該如何告訴她,他其實是想在她身上尋找她消失的熱情,但激吻到現在,她仍然無相對的回應。他心念一轉,不再以吻逼出她的反應,他一手探進她的短衫里,恣意游走在她玲瓏的曲線上;他原想溫柔地她,驀然思及掌下滑膩的肌膚將來可能被別人的手覆蓋上,純粹的假想竟令他生起罕有的妒火,指掌禁不住使力一縮,她驚呼一聲,他才察覺自己弄痛了她胸前的柔軟。

「對不起……」他沙啞地致歉,略抬上身,與她對視,他發現她眼底沒有畏懼,只有不解,她視線好奇地在他臉上仔細梭巡,然後諒解地笑了。

「你起來一下好不好?我呼吸有點困難了。」她兩側臉頰的確逼出了緋紅。

他趕緊抽身離開,她一得到空間,立即坐起來,坦然面對他。

「夏翰青,你是不是想要我?」她柔聲問。「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告訴我,我不喜歡你剛才那樣,那不像你,你上次是很溫柔的。」

「……」他怔住。

「你都不開口說,老是要我猜,我也會累的;況且,要是猜錯了,我表錯情,你會困擾,我也會丟臉啊。」她雖帶笑說著,語氣卻含著淺淺的怨。

「範柔……」他抬手摩挲她的臉,「我讓你這麼辛苦嗎?」

「你不知道嗎?一直都是。」她低下眼,「不過,這樣也好,先苦後甘,也許再遇到下一個男人就輕松多了。」

「現在別說這個。」他不樂地捏了她下巴一下。

她會意地笑︰「好,不說。」

她兩腳落地起身,忽然伸手到頭頂,抽出發夾,除去發圈,長發立即垂散如黑瀑;接著,她不疾不徐褪去上衣、短褲,再解開胸衣,全身只余單薄的內褲,曼妙的女體半遮半掩呈現在他眼前,被遮掩的是她覆碗般渾圓的胸,垂散的黑發在她胸前產生了若隱若現的魅惑。她臉上至此終于浮現滿溢的喜色,甜聲道︰「夏翰青,此刻我還愛著你,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他心頭一顫,起身俯對她,未及開口,她舉臂勾住他頸項,踮腳吻上他的唇,輕柔珍愛地細吻他。

這才是他心中的範柔嗎?喜歡他溫柔以待,只要心之所系,主動也沒關系,心甘情願地取悅他,即使是得不到承諾的露水姻緣。

心頓時柔軟到有些泛酸,有些泛疼。他環抱住她,她卻停了吻,兩掌攀住他的肩,身子向上輕盈一躍,兩條結實有力的腿順勢勾住他的腰臀,整副嬌軀掛在他身上。她居高臨下俯看他,俏皮地笑了。

「你就這樣抱我上去吧。」她指著樓梯上的睡鋪。

***

他最近心不在焉的次數莫名增多了,不在白天公司里,多半在晚上的應酬或飯局里,言不由衷的場面話說多了,一眨眼稍不慎便走神,若非他社交經驗算豐富,轉移話鋒或面不改色不算難事,恐怕他早已失態多時。

一對一的約見尤為厲害,不管是洪小姐、李小姐或新安排的方小姐,他總在話題開啟,丟了幾句話頭時,一邊用餐一邊等待對方的回應,待他抬眼盯著對方,對方以困惑的表情相對,並且重述一次對話,他才發覺他閃了神,對方早已接腔,只是答案太中規中矩,或是流于普通之見,沒能引起他的全神貫注。

但他期待什麼?跳脫的畸形答案?引人發噱的傻眼表情?惹惱他的直白揶揄?他忽然失笑了,有誰會像範柔那樣不畏形象……

「你在笑什麼?」

聲音冷不防竄進他的澎湃思緒,他倏地回神,很快揀拾他剛才攔截到對方的只字片語,老練地回答︰「剛才你不是說那本書根本是嘩眾取寵?我同意你,只是很少人這麼想。」

他看向對方姣好的眉目,努力將資料印記在腦中;她姓方,方穎珊,出身醫師世家,年紀輕輕就已是大學副教授,出版過兩本專業書籍,書名是──

「但你不會吻她,你做不到的──」

「嗯?」他猛然抬起頭,望著正舉杯喝水的對方。

「我沒說話啊!」方穎珊文雅地笑了。靈巧的目光饒富意趣地掃過他的臉龐,又看向他只用了一半便棄置一旁的主餐,便低頭笑而不語。

「抱歉,是我听錯了。」是听錯了,那環繞在腦海的清嫩嗓音怎會和方穎珊的中性嗓音混淆呢?他真是累了。

方穎珊瞄了眼時間,主動建議︰「我看今天就到這里吧,是有點晚了,你應該也累了,我明天有不少課,周末的演講希望你能賞光。」

「一定。」他暗自訝異,這是第一次讓約會物件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他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紳士風度地送女方回家。

約會三小時竟比開會耗神,他稍回想約會內容,還算正常,唯一覺得遺憾的是他的主餐香料春雞實在不入味,定價卻很大膽;他對料理興致高過閑聊,原想要求嘗一口對方的茴香酒蝦是否達標,立刻意識這想法不妥當,想想只有範柔才會有此唐突之舉,時常問也不問,一支餐叉便橫空過來刁了塊肉走……

他陡然煞了車,拉回飛揚的思緒,探看前方路標,再衡量時間,方向盤一轉,朝另一個方向前進──「大象」搖滾酒吧。

酒吧此刻正歡騰著,他進了隔音門,一如往常穿越人群,回應熟客的招呼,最後走到吧台坐下,要了杯專屬他的特調飲料。

大象見到他特地挨過來,將平板電腦上的店營損益報表畫面給他過目,他瞥了一眼,搖手道︰「今天有點累,別讓我再動腦筋,如果你要談入股的事倒可以,店都是你在管,哪天你想盤下也行,以後我來的時間恐怕更少了。」

大象笑道︰「盤下我可不想,店有你頂著我才能輕松做,我運氣比別人好,一開始就有人撐腰,都幾年了店還活得有聲有色,何必自找麻煩當老板?」

他搖晃手里的飲料,「不必跟我客氣,出資是最不花腦筋的事。」

「我沒跟你客氣,你別想全扔給我。」大象看了看他,想起了什麼,「對了,你怎麼不再帶範小姐來了?」

「……」他停頓手的動作。今天是怎麼回事?他連到這里也甩不開這個名字嗎?苦笑道︰「來光臨的朋友不只她一個,怎麼這麼問?」

「可你從沒帶過女人來啊!」

他面不改色瞥了大象一眼,「既然你這麼說,我下次就帶其他女人來。」

「其他女人?你和範小姐分手了?」

「……」他放下杯子,不解道︰「我什麼時候宣布過我和她交往了?」

「不是嗎?」大象目露困惑,「她看你的樣子,你看她的樣子還會有假?而且她上次自己一個人來時也這麼表明啊。」

「她一個人來?什麼時候?」

「唔……」大象搔耳回想,說了一個日期。

他一听,不正是她搬家前一晚?那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那一天在她住處,她給了他最難忘的纏綿。許是感知兩人將來見面的機會極低,他表現得異常熱烈,像要將她吞噬,他幾乎止不住體內的激狂,忘卻了對她溫柔,縱算她有跳舞底子,體力充沛,到後來也低喘不已,招架不住,從歡喜主動變成了被動承受;但她自始至終沒有喊停,沒有拒絕他的索求。

中間他們小睡了一會,床不大,他一翻身便踫著了她。她側蜷著睡,身上的被單讓他卷走,她身無片縷,起伏有致的身段呈現海棠春睡的誘人畫面,一張無憂的睡容卻似個孩子。他憐愛地凝視她,不久,才被平撫的悄悄地被她勾動了,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吻醒了她。這一次,他極盡溫柔,在她身上處處留下細細密密的吻,留下他的印記。她含著甜笑承歡,激動地摟著他的頸,吻著他的耳垂,對他耳語︰「謝謝你……」

「不是該我說的麼?」他當時笑著回應。

是啊,比較起來,他付出相對的少,她可以拒絕他的;縱然對他有愛,她不須配合他的;她甚至不必對他和顏悅色,她卻甘心陪他放縱一回,馳騁一回。

「不,謝謝你,我已經帶走最好的了……」她歡喜地囈語著。

再次醒來時,夜幕已降,範柔不知何時在床頭設定了鬧鐘,鈴響震醒了他。他翻身坐起,左右已不見她的蹤影。

定神一看,她在鬧鐘底下壓了張紙,上面龍飛鳳舞寫著──「膠帶用完了,我出去買。陳秘書簡訊提醒你別忘了七點的飯局,出門時記得幫我反鎖上門。開車小心,保重!」

紙上無半句甜言蜜語,更無臨別贈言,像是明天兩人又要如常見面。

沒有多想,他收起紙條,放進皮夾。這就是範柔,行事總是和別人不一樣。

他靜靜待在她屋子里,感受她的氣息,好一會兒才離去。

沒想到她當晚竟動念去了「大象」,為什麼呢?

「她說了什麼?」不管大象神情多古怪,他認真追問。

「唔……她說她喜歡听你唱歌,她只會跳舞不會唱歌,可惜你不愛上台,但她說沒關系,以後她隨時讓你唱,你一定會為她唱。」

「隨時?」這範柔說話何時這麼浮夸了?

「是啊,她還說你意志力堅強,她很佩服你,她最喜歡你的就是這一點;但將來你會更佩服她,她意志力比你更堅定。」

這範柔是喝了酒胡言亂語麼?「她喝了多少酒?」

「沒喝,跟你今天一樣,只喝特調果汁,喝完就走了。」大象別有意味地笑了起來,「是在跟你比賽節制嗎?這範小姐人挺好玩的,她還請我幫她個舉手之勞──唔,是動動嘴皮子就好。她說她有事要回南部家了,之後要是見你帶別的女人來,就偷偷跟那個女人說,別被你騙了,你只喜歡一個叫範柔的女生。我說我打從高中就認識你了,這事我對兄弟可做不出來!」說完又縱笑了數聲。

「……」他首度在大象面前無言以對。

這個範柔!真是──本性難移!要離開前還不忘對他行使個小惡趣。

這是多日前發生的事了。她離開得很徹底,連點消息也不給,亦未透過小蘿轉達近況,消失得清清爽爽,不拖泥帶水,除了那張她叮嚀的紙條,她沒有留給他任何足以睹物思人的東西,如果世上有所謂分手模範生的選拔,她一定得第一。

然而有些事,越是刻意不牽纏,越是貼心入微,就越是余波蕩漾,難以淡化;幾周了,他想起她的頻率越來越高,這不是好現象,他對自己的掌控能力有那麼點存疑,但他不相信他會有過不了的坎,撫平不了的情緒。

他把尚盛有半杯果汁的杯子遞還大象,「不喝了,換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