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傳來偷笑聲,陸天瞪著那頭的人。「看我被罵很好笑是吧?」
「是滿難得的景象,以前我罵你,你都給我頂回來︰這會兒看你吃鱉,我不多笑笑你,豈不是太浪費機會了?」男人嬉皮笑臉道。
「你還說,若不是你這麼晚才到,我會挨上那一刀嗎?」
「嘿嘿!怎麼不說若我沒趕到,你這條小命就保不了了。」還不是多虧有他。
「可不是。」徐阿瑛在一旁插嘴,「若非有大哥在,懂得替你處理傷勢,還帶了那麼多靈丹妙藥來,你流了那麼多血,胸前還破了一個大洞,真以為你還有命可以在這里說話嗎?」
陸天攬眉——他是不是听錯什麼稱呼了?
「大哥都跟我說了,那些藥是出自大嫂之手;大哥為了預防萬一就帶在身上,幸虧你當時留了口信,大哥才能找到我們;這會兒大嫂還留在山寨里替我照顧所有人呢!回頭我一定要獵只肥胖的山豬給你大哥、大嫂當謝禮。」
陸天朝那男人瞄去一眼,那男人居然敢對著他微笑點頭。
這麼說山寨里的人都沒事,真是個好消息,只不過……「娘子,你喚他什麼?」手一比,指著那個假裝年輕的男人。
「大哥呀!」發覺陸天詭異的表情,徐阿瑛當不覺得不對勁,「怎麼?他不是你大哥嗎?」
「他是我爹。」
「啥?爹!」徐阿瑛一雙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那個和她相處大半個月,看來與陸天年歲差不了多少的男人竟是她的「公公」!
「混帳小子!泄我的底干嘛?」男人沒好氣的癟嘴,他正享受著被人喚「年輕」的滋味。
「你真的是……是他爹?」
都泄了底,他也不好再裝下去,瞪了兒子一眼,這才比比自己的臉,和陸天的臉。「怎麼著?難道我們兩張臉長得不像嗎?沒道理呀!由我親自上陣做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會不像我?」
就是因為像,才會相信這男人是陸天的大哥,可沒想到居然是……「公公、公……公公……」
男人皺緊雙眉,「別把我叫得像太監一樣,你還是喚我爹吧!」
好半晌,徐阿瑛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所以,你真的不是他大哥?」
想起方才兒媳婦那嚇傻的表情,他就覺得好逗趣,如果不提醒她,恐怕她還傻傻的站在原地發愣呢!「我說小天呀!你這媳婦兒可……可真特別呢!」
眉毛輕輕一挑,陸天把空碗交出去,「她的性子是挺凶悍潑辣的,又愛沖動行事,與一般姑娘不一樣。」
「不只凶悍,我覺得她是個性情很特別的女子,讓人心疼。」
陸天不以為意,「那是因為你天天面對娘那副冷冰冰的模樣,自然會覺得瑛兒的性情不一樣。」
「你這死兔崽子,竟敢拿你娘來說嘴!」舉在空中的手頓了一下——這打下去萬一讓兒子的傷勢嚴重,那可不得了,光是想那媳婦拿刀弒殺公公的景象,嗚嗚……還真是嚇人。
他收回手,只能用力瞪了瞪兒子一眼,「我指的是,你那媳婦兒在你面前總佯裝得很堅強,不讓你看見她的擔心與害怕,你知道那日我趕到時,她就像失了魂似的兩眼空洞的望著你,連我看了都難過!
「等我解開她的穴道,她哭喊哀求我救你的聲音可真是讓我听了心碎;進了客棧,她更是片刻守在你身邊,怎麼勸她去休息都不肯,那憔悴的模樣看了真讓人心疼;直到你清醒過來,她才突然振奮起來,中氣十足的罵了你一句……」
「罵我混蛋是嗎?」想到那日重傷闔上眼之前她流下的淚水,陸天嘴角露出一抹心疼的微笑。
等他清醒時,在妻子指責的眼神中,他讀到她的恐懼—她好怕他再也醒不過來。
不過他不後悔自己這麼做,因為他不會讓阿瑛自己去面對危險。
「在你面前,她每回都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故意對你生氣,把她的脆弱藏起來不讓你看見;可每當轉身後,她可就不是那副表情了,常常一臉擔憂、害怕的直問我,你是不是真能平安無事?是否真能好起來?有好幾次我都被追問得快煩死,好像不問到她滿意的答案就不罷休,看得出來她有多怕失去你!」
「哦?」陸天听出興趣,坐起身,唇邊的笑容拉得好大,「她很擔心我嗎?」
除了第一日他清醒外,這女人每次見到他都是又吼、又叫,害他不禁懷疑起妻子的擔憂是不是在他張眼的那一刻就都沒了。
「何止擔心,好幾次我都看見她要哭不哭,傻愣愣的對著煮藥的盅看,準是又想起你受傷的那一幕,又怕你的身子好不了。」
「這個傻瓜,我不是好端端的嘛!」他嘆氣,掀被起身替自己倒了杯水,殘留在口內的良藥真是苦。
「不能這麼說,當年娘子為我受的重傷,我直到現在想起來,心頭都還隱隱作疼呢!愈是深刻的痛就愈是難以忘懷……說到這里,我不得不提醒你一點,這媳婦兒好像挺自責你是因為救她才受了傷,這種自責多了就會鑽牛角尖,你得多注意一點。」
「我明白。」他點頭,坐在他爹身邊。
「不只明白,是還要……耶?等等,你這家伙不是說痛得起不了身嗎?我還以為你要再多躺個十天半個月才能下床呢!」瞧這家伙身體健康得很,還能下床走路。
「有爹你的內力加持,加上娘的仙丹靈藥,要是不這麼快恢復過來,不就太丟你們的臉了。」他甚至感覺身子比以往還要舒暢,除了胸口那還在結痂長肉的傷口,偶爾還是會抽痛一下。
這麼說來……男人眼珠子一瞪,「你這混蛋小子,你裝的呀!」一掌毫不留情的打下去。
陸天差點咳岔了氣,「我拜托你,爹,怎麼說我也才剛復原,你是想讓我再躺在床上十天半個月是吧?」
他只是想多享受點娘子照顧他的感覺嘛!才會賴在床上不想那麼快起身。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裝……」糟糕,看兒子咳嗽的模樣好像真的很痛苦耶!他吞吞口水陪笑道︰「我說小天呀!你咳小聲點,拜托千萬別把媳婦兒引進來。」他可不想被媳婦兒拿刀在後頭追殺,這樣很丟臉。「話說回來,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娶妻的?」
「咳咳,這個……說來話長……」陸天支支吾吾起來。
「沒關系,我反正閑得很,可以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听完,瞧,我連板凳都搬來了,快說、快說,我已等不及要听故事了。」
他怎麼覺得他爹的個性與某個人好像?
徐阿瑛擰吧濕毛巾,做足心理準備進屋面對年輕的「公公」,誰知門還沒推開,她就听見一陣驚呼——
「什麼?你是被媳婦兒強……強上了!」
腳步一頓,關于陸天是她強迫而來的相公,她近日一想到就覺得不太舒服;她悄俏把耳朵貼上去,想知道里頭人的反應。
「兒子,你真的甘心就這樣、這樣給人、給人……」
「廢話,要是爹讓人硬上,你會甘心嗎?」
「當然不會!不過如果對象是我娘子……嘿嘿!」陸天的爹嘴角露出一抹白痴笑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我知道,你會恨不得爬上床給娘欺負去。」陸天翻了個白眼,對自己親爹的白痴模樣早已見怪不怪。
「干嘛?你羨慕呀!」男人一點都不覺得害臊,「可你的輕功明明這麼好,怎會逃不出去,被人留在山寨里當個小相公?」
「要是當時你的手腳都被人捆綁著,又沉又重,你能走去哪里?」
「這……」說得也是,兒子的內力又不及他,無法輕易掙月兌牢固的鎖鏈,自然是無處可逃,「可這還挺傷男人自尊心呢!」他說得極小聲,卻是字字清楚。
「是挺傷人的。」這點陸天同意,尤其他娘子只懂搔癢,起了頭卻不繼續下去,真的很傷身也很掃興。
「你不生氣嗎?」
「當然生氣。」最氣她總是搔到他的最癢處。
「那你怎麼還跟兒媳婦在一起?我看你一臉想逃走的沖動都沒,甚至還為了救人家,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沒辦法,她是我娘子嘛!況且她對我算不錯了,身為丈夫下挺身出來救娘子,哪還算個男人咧!」
驀地,外頭似乎有什麼騷動,可仔細一听,又沒有動靜,可能是風吹聲,听錯了。
「兒子,你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吧?」為什麼他覺得陸天講得很埋怨,但臉上那表情卻是享受得很。
「自然是,不然爹以為我為何都得到了自由,卻不離開她。」
「所以你是喜歡她羅?」
陸天微笑著,而答案就寫在他的臉上。
「早說嘛!既然媳婦兒是你自己選的,我就不須那麼大驚小敝,還以為你是被人玷污清白,才不得不認這個娘子。」
兩眼一翻,是說到哪去了,「爹,我的清白還在,你別擔心,行了嗎?」
「什麼?」他一臉的不可置信,隨即瞥了道「你真沒用」的眼神給陸天,「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呀?都成親這麼久,老婆也抱了這麼多次,居然還守著自己的清白!」
「爹,我拜托你,就因為我是個男人,清白有沒有沒關系;可對女人卻是重要多了,在沒確定阿瑛心底的感覺前,我是不能欺負她的。」
男人攬緊眉,意思是這家伙顧慮的是媳婦兒呀!
「放心,明年我一定會讓你抱孫子。」說來說去,他老爹眼中那道光芒就是為了孫子。
「這才像話嘛!話說這兒媳婦去了這麼久,怎麼拿條濕毛巾給你擦擦臉要這麼久嗎?」才打開門想去找人,就在地上發現一條擰吧的濕布。「奇怪?布在這,那人呢?」
平空消失了嗎?
當晚——
「娘子,別靠著桌睡,上來陪我躺著吧!」
撐著身子坐在椅子上的徐阿瑛,盡避疲憊仍搖頭堅持,「不行,你的傷口才愈合,要是我不小心手腳亂揮,傷著你的傷口該怎麼辦?」
「但看你這麼不舒服的趴在桌上睡,你覺得我能好睡到哪里去?」
「那我可以打地鋪。」
「我一樣心里會不舒服。」總之,陸天一副就是「你不睡,我就不睡」的模樣,最後徐阿瑛妥協了。
想摟著她睡,無奈那女人卻縮到床的最里邊。「阿瑛,你可以睡過來一點,我沒那麼容易就被你……壓傷。」最後幾個字是他努力擠出來的,看那身影那麼小心翼翼縮在角落,他看了很難受。
「不要,我怎麼知道自己睡呀睡,會不會突然轉身一腳踢到你的傷口!」
「你不會。」在一起這麼久,除了第一次那晚和第二次的失誤,還有第三次的不小心,他的娘子都沒再失手,不,是失「腳」過。
所以理由不成立!
不理會她的堅持,陸天揚起左臂抓中目標物,勾進他的懷中。
「你別拉……不是叫你別使力,好嘛、好嘛!我躺過去就是,但你不準抱著我,我不要你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扯傷。」
把她眼中濃濃的自責放入心底,他一嘆,「阿瑛,我身上的傷不是你的錯,你別老是放在心上東想西想好不好?」希望她能听進去。「老實說,我還很驕傲這傷口,因為這是為了保護我妻子而留下的戰績呢!」
沒想到陸天的話卻起了反效果,「保護妻子」四個字讓徐阿瑛心中的不暢快又出現了——當初是她硬逼迫陸天娶她,所以她成了他的妻︰對陸天而言,因為是「妻子」,所以要對她好,但他心里到底還是怨的不是嗎?
要是她被人強迫做不願意的事,她早拔刀砍了過去,難為陸天的教養好,忍了下來盡好丈夫職責,可保護妻子這責任卻讓他差點命喪黃泉,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她是不是不該硬要強迫跟他在一起?
好半晌,徐阿瑛都靜不出聲;陸天感到不太對勁,想起午後門前發現的那塊布……當時這女人應是在房外,那她是不是听了什麼在不高興?「娘子,今日下午我和爹在講話時,你是不是在外頭?」
徐阿瑛渾身一震——他是要開始告訴她,今日她在房外听見他有多討厭她的話嗎?不!她不想听。「我累了,你是病人不該多話,早點歇息吧!」
歇息?她累了?陸天攬眉——這一點兒都不像她,準是有什麼事不對勁!至于是什麼,盯著那團縮在他身邊假裝閉眼熟睡的女人,他沒多問,只在她的臉頰親了一下,感覺到她的身子輕顫了一下。
她根本就是個小騙子,明明醒著卻不願與他說話,但到底是哪里不對咧?唉!
猜不出,也只能讓她自己告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