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黎府賀客迎門,所有的丫鬟僕人全都忙碌的招呼客人,就連黎府的六位大小夫人,也穿戴整齊的出現在前廳,與眾賓客寒暄共歡。
唯獨黎子亭到了開宴時還不見蹤影,氣得黎慕懷不停叫人到瀚院喚人。
「子亭,公公已經派人來催第三次了,我們該出去見見客人才對。」玉涵看著又快醉的子亭,既心疼又不舍。
她的命是子亭救的,當初要嫁進黎家來時,她就決定要好好的照顧子亭,可是半年下來,她什麼忙也幫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日日消沉,越來越不快樂。
子亭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早過了女子十六出嫁的花樣年華,每日戴著父親所給予的枷鎖,這樣的苦她知道,也懂。可是瞧著她如此糟蹋荏弱的身體,她除了心疼之外,還能怎麼樣呢?
她跟子亭一樣,都是苦命的人啊!
當初因為家窮,她十三歲就被賣入青樓當歌妓,原以為老鴇喜歡她將她收為義女就能清清白白的過一輩子,誰知到頭來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她的清白毀在一個負心秀才的手上。
那個負心的秀才是她命里的克星,花言巧語教她的心迷亂,繼而對他動了真情,甘心為他懷胎生子。
可是他呢?一得知她有身孕時就忙著收拾包袱逃回京城,臨走時還說了無數令人傷心欲絕的話語,讓她差點想不開了結生命。
是子亭知道這件事後,立刻向黎慕懷提議娶她回家,雖說如此不但可以消弭大家的疑慮,為黎家傳繼香火,但她知道子亭的出發點是為她著想,為她求個安身之所。
而黎慕懷也在考慮好久之後,接受子亭的建議,將她迎娶入門。不過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萬一子亭將來生子,她所生的孩子必須放棄財產的繼承權利。
她只盼有個棲身之地,根本未曾想過謀奪財產之事,于是同意成就一樁瞞騙世人的姻緣。
「酒……再給我酒。」子亭下床,接過玉涵手中的醒酒藥,順便把懷有身孕的她扶到椅上坐下。「反正我這輩子是沒希望恢復女兒身了,倒不如想開點來得自在一些。更何況,我現在有了如花似玉的玉涵姊姊作伴,又將成為孩子的爹,人生如此,還有何好求的呢?」
她仰頭灌下一整杯的醒酒藥,喝下時才發覺不是她要的酒,于是又吐了一半出來。
「你倒是挺看得開的,公公不只在今天祝壽,還要同時幫你迎宛兒跟柔兒做侍妾,你在這邊喝得爛醉,不到前廳行嗎?叫宛兒和柔兒怎麼做人?」玉涵埋怨的說。
男人當久了,子亭有一些習性真的跟男人一樣,就連粗魯的動作都學了個十成十。
「她們要真嫁給我,那才叫不知道怎麼做人呢!」喝了醒酒藥,嗆了幾聲,人也稍稍醒了一些,子亭听到她爹做了如此滑稽的安排,不由得攢緊眉頭。「耽擱你一個就已經夠罪過了,他還想再多耽擱幾個,嫌造的孽不夠嗎?」
子亭黯然的倒了杯醒酒藥,學男人一仰而盡,卻弄了一身濕。
「別這麼說,她們跟我一樣,都是受過你恩惠的人,為你犧牲一些不算什麼,況且她們也都還年輕。」玉涵連忙拿出絹巾為她拂拭。
「再年輕也有色衰的一天,到時候怎麼辦?」子亭低嘆一聲站起來,秀眉深鎖的走向窗邊。
站在這里,依稀可以听到前廳傳來的陣陣喜樂,是花轎到了呢?還是祝壽開始了?
「少爺……少爺,宛兒跟柔兒姑娘的花轎到了,老爺喚我來請你跟少女乃女乃到前廳里去,要跟新進門的媳婦一起拜壽了。」奉命前來尋人的管家焦急的在房門外喊道。
「不去!不……嗚……」
子亭怒斥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玉涵一把捂住嘴。
「唐總管,麻煩回稟一下老爺,說少爺換件衣裳立刻就到。」
「是,謝謝少女乃女乃。」唐總管如釋重負的轉身離去。
總管一走,玉涵就放開子亭,板著臉色道︰「你要耍大少爺脾氣,是你的事,但我可不想讓人說我是不懂事的媳婦,所以你也別害我難做人。」
知道子亭心軟,一向在乎她的感受,所以這個苦肉計一出,包管她會答應。
丙然,生氣的玉顏緩了下。
「可我實在不想再連累別人。」
「怎麼能算連累?」大月復便便的玉涵從櫃上捧了件新郎服出來一邊逼她換上,一邊道︰「她們在妓院里也是千人壓、萬人枕,有人替她們贖身,她們高興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怨你呢?你要真的良心過意不去,等風聲過了,你替她們在南方尋一門好親事,立個名目把兩人休了,悄悄送過去不就得了,何必執著于眼下呢?」
「話雖如此,但是……」子亭總覺得不妥。
「別猶豫了,快走吧,全部的人都等著你呢!」
不由分說,玉涵拖著子亭的手將她拉了出去,直直趕往大廳的方向。
黎府的大門口停了兩頂等候許久的花轎,混在賓客人群里的龍行天跟龍行雲現在才知道今天是黎府賀壽和娶小妾同時舉行的日子。
「大哥,怎麼辦?」龍行雲問。
難怪今天的賀客如此多,原來是想來個雙喜臨門啊!
「照計劃行事。」龍行天冷然地道。
雖然有些訝異,但計畫並不改變。
只是如此一來,黎府恐怕要多了兩個無辜的寡婦,這是他當初沒有預料到的。
突然人群傳來一陣喧嘩,龍行天循著聲音往眾人的目光處望去,結果看到令他魂牽夢系的人正緩緩朝他們走來。
黎子亭看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沉悶的臉越顯清瘦,五官也比去年成熟許多。
是因為有愛妻相伴的原因嗎?
他的目光朝他身旁美婦的大肚上瞧去,突然有絲嫉妒。
嫉妒!他在同一個女人嫉妒?
這個念頭駭住他,連忙將目光調開,移往別處。
「你這孩子,怎麼到這時候才出來,知不知道新娘已經等你好一會兒了?」黎慕懷一邊數落,一邊把子亭拉到大門口。
原本只是娶個小妾而已,照禮俗只要派兩頂花轎從後門接進府就行了,但為了炫耀,也為了作戲給其他人看,黎慕懷故意大肆鋪張的從正門迎娶進來,還敲鑼打鼓的讓大家知道。
「是呀!子亭,如此虧待新娘子是不好的,除非你根本無心要娶人家。」
黎家二老爺黎慕琛一臉奸笑地走過來,後面跟著他的兒子黎君運。
「怎麼會呢?慕琛,是你想太多了。」黎慕懷也揚起一抹奸笑回道,並且用力的將子亭推向轎子。「大家都知道宛兒跟柔兒是子亭的紅粉知己,能娶她們,高興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不肯呢?」
他眼神一使,催促著子亭踢轎門。
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不嗎?無奈的子亭只能順從命運的愚弄,跟著大家演這一場滑稽的戲了。
她深嘆一聲,走過去抬起腳,有氣無力的朝兩頂花轎各踢了一下,兩頂花轎邊的媒婆立刻掀開轎簾,將兩位身穿喜服的新娘扶了下來,款款走向大門。
就在這時,突然從人群里閃出兩個蒙面男人,將垂頭喪氣的子亭抓住,對著黎慕懷大喊。
「姓黎的老賊,你奪人錢財,殺人妻女,毀人家園,如今你的報應到了,老天爺要我們殺了你的兒子,讓你絕子絕孫!」龍行雲說完利刃一縮,在子亭的脖子上劃下一道血口子。
「好漢請住手!黎某與你們素不相識,請問兩位是不是認錯人了?」黎慕懷排開人群,走了出來急喊。
他已經金盆洗手十多年了,哪里還有什麼江湖恩怨,對方鐵定是尋錯了人。
「你不認得我們,我們兄弟卻認得你。」龍行天睇了眼龍行雲手中的子亭,看到他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心里莫名一緊,趕緊移開視線瞪住黎慕懷。「十幾年前我們親眼看見你殺了我們的父母,搶了我們的家園,如今你說一句不認得,就可以洗清一切嗎?」
他森冷的劍鋒一指,直刺向黎慕懷的眉心。
黎慕懷一驚,一個後翻身,險險的避了過去。「你休得胡言亂語壞我名聲,是誰派你來殺我的,快說!」
一雙鐵掌不留情的直擊過去,他決意將這個搗亂婚禮的禍首立斃于掌下,兩個人頓時打得昏天暗地。
「爹,我們要不要去幫忙?」黎君運問道。
「不需要,那家伙仗著自己年歲比我大,就霸著所有的家產不放,如今仇家找上門來,指名單挑他一家人,我們干嘛還去蹚這淌渾水,我們就好好的站在這里隔山觀虎斗。最好是兩敗俱傷,我們好坐收漁翁之利,到時黎家的一切還不都是你的嗎?」黎慕琛一陣冷笑。
兩兄弟雖然曾經佔山為寇,同心協力的打家劫舍,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大哥不但自私自利,還護己得很,一心想把所有家產留給自己的兒子,全然不為他這個兄弟著想。
現在仇家找上門,正好替他了了這件事,最好是將大哥父子都殺了,黎家所有的一切全留給他。
摒棄兄弟手足之情,他決定袖手旁觀,對黎慕懷的求救聲置如罔聞。
「慕琛,快動手啊!你想見大哥死嗎?」畢竟是年紀大了,幾個回合下來,黎慕懷根本不是龍行天的對手,慌得忙回頭求救。
可是他的兄弟卻視若無睹的退入人群之後。
「慕琛!」
「別叫了,你的兄弟不會救你的,這是你多行不義的下場。」龍行天輕蔑地說,為他感到可悲,手下的劍卻使得更為凌厲。
龍行雲見大哥佔了上風,跟著一笑,也毫不猶豫的將劍一橫,企圖割向子亭的脖子。
「住手,別傷她!」
一旁的玉涵見狀,也顧不得自己懷有身孕,就將抓住子亭的龍行雲撞了開去,兩人跌抱成一塊。
「子亭!快走……別管我!快走!」玉涵回頭用力的叫喊。
被她抱住的龍行雲用力掙扎,一個使力就將她推開,令她狠狠的摔倒在地。
「啊!好痛……」玉涵一個撲倒撞到肚子,頓時痛白了臉,玉顏皺成一團,顯然動了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