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媽媽,你怎麼了?」站在床沿的小男孩體恤地輕拍猛烈咳嗽的母親的背,小小的手覆蓋住她掩住口的手,想替她分擔去些病痛,卻被自指縫間流出的鮮紅液體震呆了,「我……我去叫醫生來,媽媽……等……等我!」小小年紀見此一幕,早熟亦敏銳的心泛起一股悲傷,霧氣浮升眼眶。
「不要!小漠!不要去!」床上的美麗女子艱難地拉住兒子轉身欲跑的身子,鮮血自唇角滴下。面對失措的愛子,她努力地想擠出一絲笑容來安慰,但,她真的好累,連微扯唇角的力氣也消失貽盡。只能溫柔地替他擦去淚水。聲音如風般拂過,「小漠,乖乖地陪著媽媽。別跑出去,會嚇壞外公,還有你的哥哥和弟妹的。」
「可是,你……」男孩還想爭辯兩句,卻被母親掩去了聲音。
「噓!」輕吻一下他的臉,「腥紅」的唇印逗留其上,「知道媽媽為什麼最後只留下你嗎?因為,你是讓媽媽最不放心的一個!你遺傳到了太多我的性格,任何事都愛放在心里自我消化,不爭取、不主動。太封閉了,不是好事,真的不是!媽媽就是這樣,等了太久、太久,直到這一刻才後悔,為什麼不去找他?小漠,媽媽實在不願看到你有一天走上媽媽的絕路,錯過時間、錯過愛,而懊悔一生!」
「媽媽,爸爸會回來的,他一定會!」
「對!他一定會回來!」女子自眼中浮起濃濃的愛意。父親一直在怨恨那個負心的男子害死了女兒,而她,直到死前一刻仍相信,她深愛的丈夫一定會回來找她,只是,她再也無力等下去了,「漠!媽媽愛你們的爸爸,無論他做了什麼,媽媽依然愛他。所以,你們也要愛,與我一樣,知道嗎?」「知……道!」男孩哽咽著,望著母親黯淡下去的眸光,他更知道,他的母親在這一刻只有求死的意念。
「好好保存媽媽留給你的項鏈,等有一天,遇到你所心儀的女子時,要毫不猶豫地送給她,知道嗎?毫不猶豫!這是……」氣若游絲地喘息一陣,凝聚起最後力量,「這是媽媽的命令!要記住!」得到再次頷首領命後,她才松口氣,溫柔地莞爾一笑,緩緩閉一閉眸子,「唔……這才是媽媽的好兒子。漠,記住,媽媽愛你!」
這一刻,扶住男孩臉頰的手突地滑落床邊。男孩驚恐地搖晃,驚恐地尖叫︰「媽媽——」
「漠……」門被 地撞開,葉之小小的身形首當其沖地闖進來。他,永遠是動作最迅速的那一個……
「漠?漠?喂——」葉之最後一聲吼震掉了葉漠手中的水杯,清清爽爽的玻璃粉碎聲如驚雷般炸開。瞬間,大廳里嘈雜鼎沸的聲音停頓下來,所有的目光聚焦于這方的陰暗處。葉漠恍惚地抬眸望向眼前的弟弟,適才虛幻的思緒似乎被硬生生地從中折斷,卻又似乎仍在潛意識中進行,以至于根本分不清這湊巧接軌的叫聲的前與後,夢里與夢外。好一陣子,才讓自己稍稍清醒過來。
「叫我?」葉漠食指輕輕劃過眉宇,淡淡灑去圍攏而來的失落感,累得幾乎無力移步。
「又在發呆!」葉之收去玩笑的意圖,細細地打量寡言內斂到幾乎「自閉」的二哥。從昨天遇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開始迷蒙,從未有過的現象。喜好沉默的葉漠會思考,卻絕不會發呆。封閉住的內心總讓旁人探不入深處,只有無能為力地失措。真的與她有關嗎?另一個繆姓女子,一個才二十整歲的丫頭?「你到底怎麼了?」
是啊!他怎麼了?一再憶起早該淡去的一幕,只因熟識的景象偶爾相撞嗎?母親死前的蒼白與她倒入懷中的感覺是那麼相像,相像到再次掠起他的悲傷。
「回去了!」葉漠避開弟弟詢問的目光,也避開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怪異情結。
「回去?那即將開始的記者招待會怎麼辦?鄺澗會跳腳的!」葉之夸張地笑。向來不涉及商界、也從不過問「豐程」運作的他也知道這次與「培亞」的合作案足以震動香港乃至世界各國的商界,更可媲美去年葉沙主持「德江」吞並「仇氏」的豪舉。也所以,消息一放出,即引得各大媒介爭相報道。光看今夜出席發布會的記者人數就足以證明。這樣的重大場合,合作他方的最高領導者卻提早離席,又會給那群善于捕捉新聞的記者提供怎樣的渲染機會?
「誰說我會跳腳?處理這種場合對我而言綽綽有余。」本周旋在賓客與記者之中的鄺澗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望著滿地的碎屑冷冷而言。他沒有自夸!除了必要出席的公共場合,其余葉漠所不願參加的宴會及招待會均由鄺澗代為應酬。這個「豐程」的最高行政助理,對內為葉漠不可或缺的左右臂膀,對外則是葉漠的替身面具的鄺澗反倒更有幾分總裁的氣勢。難怪前一陣子有喜好挑弄是非的八卦利用這一點來制造謠言,企圖顛覆「豐程」內部人際關系。對此,葉漠始終保持沉默。沒有爭論,又哪來延續?只有不斷地加氧,火勢才會越燒越旺。鄺澗更是不屑一顧,他忠于葉漠,這一點就已足夠。「離開也好。剛才那聲大動靜,已經讓幾個耳目靈敏的記者注意這邊了。若讓他們捉住你的蹤影,是絕不會輕易放行的。只是,怕要讓湛總失望了。剛還在說,等招待會順利結束後,要好好地跟你慶祝一番。」
「交由你處理!」葉漠遞過一只精致的小型錄音機到鄺澗面前,「明早還我!」老規矩,記錄下整場招待會的內容!他是真的只適合隱于幕後規劃全局,在適然中將才智發揮到極至的。信任鄺澗,但有時信任會在無形間為對方造成壓力,幸好,鄺澗能力卓越。在這一方面,他實在不是身先士卒的好將帥。長腿跨出一半,突然頓住身形,問︰「孟呢?」
「他?」鄺澗翻腕看手表,「現在應該仍在實驗室研制合作案的新產品。合同簽定的時間越近,新產品出爐的時間也越近。況且,他也不喜歡這類場合。」
「唔!」點一點頭,再問葉之,「和我一起?」知道弟弟比他更不喜歡商場,若非要求,他絕不會踏入此地半步。希望他出席,只因——「豐程」也是他的!
靠著牆壁听他們對話的葉之眨一眨眼,笑得詭異,「我是很想跟你一起離開,只是現在——恐怕你也無能為力?!」
兩人還未完全理解他的笑意,蜂擁而至的記者群已給了最明確的答案。葉漠一窒,向後退去。僅憑鄺澗個人的力量實在很難攔阻好奇的炒作高手,對他們而言,能抓住深居簡出的葉總裁該是今晚最貴的票價。所以,對準目標,鎂光燈閃爍不停,問題也是一個接一個。
「對不起!大家若對‘豐程’與‘培亞’的合作案感興趣的話,稍後的招待會我會為大家一一解答,請耐心等待!可若有涉及葉總裁的私生活,抱歉,一律不予回答。」鄺澗利用身長優勢盡力阻擋咄咄逼人的記者群,更偷閑狠瞪一眼招惹來這群「膏藥」的葉之。攔得盡力,卻仍有一人突破防線。「那麼,請容我問一個無關上述兩項的話外題!」那名記者手中的筆已全然擺出架式,預備記錄下從葉漠口中吐出的每一字句,「外界有傳言稱,去年‘德江’吞並‘仇氏’的案子震動兩地商界,全因‘德江’族內權力之爭。葉沙為了篡位,利用卑鄙手段搞垮‘仇氏’以討好原總裁,身為葉沙弟弟的你更是不惜在幕後搞小動作,以協助哥哥登上‘王位’,致使叱 香港幾十年的老字號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最後還慘遭家破人亡的厄運。傳言是否屬實?葉總裁對此又有何解釋?」
「不需解釋!」葉漠厭倦地越過這名記者。根本未作考慮便留下淡淡的一句供人回味。解釋?愚蠢的要求!
「不解釋?算是默認嗎?」記者見他欲走,豈圖用最偏激的定論逼他回頭。
「見仁見智!」他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出,不容身後的男子再有張口的機會。
「這麼不合作的回答方式,恐怕明早各大報刊的經濟版頭條除了你的大幅照片外,更會配以整版的文字烘托氣氛。這便是你的經商之道嗎?鶴立雞群地顯示自身的獨特?難怪如今商界,身價最高的黃金單身漢非你莫屬,而無論是經濟版還是娛樂版的記者,對你——‘豐程’的葉當家最為感興趣。」傲氣的女聲跟著葉漠跨出門檻,任合上的門阻隔去室內的喧嘩。一身質地昂貴的黑色晚禮服勾出完美的線條,由濃妝飾綴的俏臉彰顯驕縱的氣勢,「而你又將與之合作的‘培亞’企業擺在第幾位?你的態度離開簡直……是對我們的侮辱!」
「湛小姐對我們家葉漠有興趣嗎?」剛安撫完正替他善後的鄺澗,隨之跟出的葉之便瞧見了這一幕,笑著替葉漠接上話題,否則,這位「培亞」總裁的大女兒、現任總經理之職的湛瑛小姐會受到更大的「侮辱」。
「胡說!」湛瑛輕叱,退後半步時,眸光滑過葉漠。
「那為什麼適才仍在主席台前與人交談的你,會在葉漠離開的瞬間跟出呢?」葉之不懷好意地笑。
「你!」始料未及的湛瑛像是被抓到把柄般刷紅了臉頰。怎麼可能?這樣不經意的小動作也會被他捕捉。
「湛小姐這樣嚴厲的口氣是不是意圖留下葉漠?唔……要不借你整個晚上,以此證明‘豐程’的合作誠意?」曖昧地朝她擠眼,話中另有所指。湛瑛意欲為何,旁人看得分明。只有她,直到現在仍持著這分自傲凜然地在葉漠面前假意清高。怎麼?這樣卓越的女性魅力會顯得與眾不同些嗎?也許!只可惜,她用錯了對象。
「你……變態!」果然,清高得如聖女下凡。呵!
葉之已經笑彎了腰,而湛瑛更是鐵青了臉恨恨地瞪眼前這個沒教養、也沒風度的男子。
望著這一出鬧劇,葉漠倦得連站立的氣力也沒有,沉默著坐上車。他需要安靜!
「去看她嗎?」葉之支撐著車框,看來永遠也沒有正經模樣的俊臉上閃過一絲憂慮,「不管怎麼說,害她入院的是我們。葉沙特意交待,探望時代他問個好。」
至少那個慧黠的女孩不會讓二哥累,葉之想著,卻沒有說出來。拍拍車頂,退後一步,也攔去欲趨前的倩影。
她?她!葉漠的指尖習慣性地撫過眉端,似夢非夢的恐慌又有些蔓延。不做聲,搖上車窗,車子優雅地滑入夜色。
「她——是誰?」隔了好久,湛瑛滿含妒意的聲音才傳來。她的冷、她的艷、她的卓越竟得不到葉漠的一點注目?他可知道,在她身後有多少富家子弟等著與她攀親?而他,竟對她不屑一顧到這種地步?
「趁陷得還未太深,趕快轉移目標去其他男子身上,你不適合他,懂嗎?」葉之略帶邪魅的笑容在夜色中有絲蒼涼的味道,「葉家的男人對帶著面具的女子沒多大好感!」
揮一揮手,葉之隱入黑暗,留下湛瑛獨自凝思那個詞——面具!
她是樹的精靈嗎?僅見她兩次,每一次都有植物陪襯。她仿佛應合著各類樹不同的姿態,來到這個世界旋舞。如昨日金黃杏葉中的俏,及今夜青澀古槐下的——雅。
柔和的月光鋪滿小徑,而她,就坐在小徑的末處,一棵古槐下的石椅上。長長漆黑的發垂落胸前,雪白的睡袍緊裹縴細的身材,只有美麗的臉在月色中更顯透明的蒼白。她正手持一本書,借著昏黃的路燈翻閱,偶爾會有飄忽的笑閃過,令寂靜的夜色無端蕩起一片波瀾。而葉漠,就隨著它緩緩浮近她。
听到腳步聲,讓原本沉浸在文字的繆萱有絲震動,正巧有片槐葉飄落,懸在她的發梢,她輕輕捏下,吹落粘在上面的細小塵土,才將它夾入書中,合上書平放身邊,站起身,面對葉漠。在她起身的間隙,葉漠的眸光漫漫掃過,看到書的封面——《七里香‧席慕蓉》。
「你看來好累,才工作完嗎?」壓制下欣喜,繆萱不隨他的眸光移動,只看他的臉。靜靜地听他呼吸的聲音,感到心髒在異樣地抽動。兩個小時三十五分鐘的等待並非在他到來的那一刻結束,而是——開始!
「只是一個宴會!」他簡單地作答。
「噢——那你一定做了逃兵!哪有宴會在八點以前便結束的?」繆萱輕輕地笑,繞去他身後。沉默而內斂的他神秘得如謎一般,是讓愛幻想的她無法抵制的魅力,「是那些帶著面具的人及嘈雜的環境讓你逃開的嗎?」
葉漠霍然轉身。而繆萱篤定了他會被觸動,對上他眸子的同時,唇角勾勒一抹慧黠的笑。那笑容美得足以奪去觀者的呼吸。
「我猜對了?」她歪一歪頭,長發拂動,「不過,我寧可相信你是為了來看我而早退的。」
她怎麼可能看透他?無視他淡漠的表面,直達內心。敏銳狡黠得讓他他來不及整裝便被攻破一道防線。幸好她不是「豐程」的勁敵,否則,他一定會考慮先下手為強。只是,老天妒忌她的完美,硬是在出生時給了一顆殘缺的心髒,修補後仍必須在死亡線上徘徊。她能活到幾時?
「你呢?已經可以下床了嗎?心髒……」
「噯,我的心髒殘缺,腳可沒斷噢!」她盈盈地旋身,表明自己的完好無損。別過臉去,忍不住偷笑。其實,二十年的病歷經驗早讓她學會怎樣控制情緒,讓心髒正常搏動;而經常入院的原因是——她的秘密!有一天他會發現嗎?也許!當他足夠在乎她時,他會發現存在她身上的異樣狀況。「我甚至能猜出醫生對你說話時的表情,很擔憂,很沉痛的樣子——‘她的心髒很虛弱,再不注意保養,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還未說完,繆萱已嘻嘻地笑開了,「所有的醫生都一樣,喜歡小題大做。其實,是早習慣的老毛病了,何需擔心。」
是嗎?何需擔心?是不是已習慣到了如母親一樣,等待死亡?葉漠冷下心情,替她拿起書,朝小徑深處的病房大樓走去。這麼晚,她該睡了。
「你的父母正在蘇丹。葉沙交待,在你住院期間,一切由我代勞。」他傳達。
「他不交待,就不該由你代勞嗎?害我入院的可是你呀!」繆萱小跑步地跟上,與他並肩而行。不經意間瞄到他握書的手,好大也好寬,若那書換成她的手,定會完全沒入他的大掌之中。又聞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咬一咬唇,她好無聊,竟開始嫉妒起席慕蓉的詩冊來,「請我父母來替代,一定很讓你們無可奈何吧?畢竟一個才現世的小丫頭比起主持一家大企業的總裁要好擺平得多。不過礙著葉沙的勢力,再怨恨奪主的繆臻,他們也不敢有所表現,惟有听命的分。只是,事情——」
「昨天你說不認識葉沙——是我听錯了?」阻斷她的語句,葉漠挑眉。
「沒有听錯!是我說錯了!」用指尖卷起發梢,繆萱甜甜地微笑,知道逃不過葉漠的縝密思維,只好老實交待,「繆臻留在香港的最後一晚,我見過葉沙。撒謊——只是不想被攪入渾局。況且,這件事本就因我那貪婪的雙親而起,于情于理都該由他們親自解決才是!」
「你不甘?」葉漠問。
畢竟她才是繆建秋的真正女兒。葉沙的財與勢怎會不讓女子貪慕?原本唾手可得的富貴如今拱手他人,怎不讓人嫉、讓人恨?
「不甘?我有什麼理由不甘?難道當初角色互易,去蘇丹相親的人是我,今天成為你葉漠大嫂的人便會是我嗎?葉沙愛上的是繆臻,而非繆建秋的女兒。錯撞的姻緣依舊需以兩情相悅為前提。而且——葉沙雖出色,卻不適合我。」繆萱巧答。二十歲的年紀加上殘缺也不確定的生命,她真的從未想過戀愛,然,怎樣的男子才適合她呢?凝視眼前俊秀的臉,心髒漸跳漸快地阻住呼吸,臉龐的色澤更顯蒼白。「我信緣!契合的男女才能相愛。」
「契合?」他淡淡地重復,淡中甚至有一絲冷!「死亡可以在瞬間終結一切。」
「葉漠的大嫂」?好刺耳的詞匯。葉漠決定結束這個話題。二十八歲的他與一個才二十歲的女孩談論愛情,他一定是瘋了!八歲的差距幾乎已跨了兩個世界。
「她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在你面前死去,你卻無力挽回,是不是?」繆萱越過他,與他保持距離地倒退走路。思考了一整天他昨天表現出的怪異,在心中猜測可能存在的事實,今天怎肯放過他呢?「她與我一樣有著長長的發、蒼白的臉,是不是?」
「閉嘴!」葉漠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臉上看不出一絲淡然以外的表情,心中卻已開始翻騰叫囂。「我又猜對了,是不是?」繆萱笑得柔軟,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心中浮升起的痛,「她,是你的愛——啊——」
一聲驚呼,由于倒退著看不到後方的路,以至于絆到了石頭而失了平衡,一路向後栽去。幸好,眼明手快的葉漠握住她懸空的手,猛一拉,拉入懷中。呀!她嬌俏的鼻,就這樣硬生生地撞上他的肩。好痛……
「你很會摔倒。」葉漠下定論。真懷疑她的腳是否特別的小,以至撐不住算是較修長的身高。
「是呀!」她孩子氣地眨眼。摔倒也不是壞事啊,至少有機會貼他這麼近。他的身體好溫暖,「心髒不對勁時便會暈眩,有時就這樣子突然倒下,防不勝防。或許,倒下了,便再也醒不過來。死亡真的很簡單,至少對我而言。所以,才說習慣。」
葉漠小小地皺眉,忍不住又拿手指劃眉。忘了她的手還在他的掌握之中,劃過時連帶她的指尖一齊順過。繆萱怔怔地呆望,唇角忍不住想展露微笑,心髒卻突然開始絞痛,額角有點點的冷汗滲出。糟!她的藥呢?
「我……要睡了!」每次心情一有起伏,心髒便開始作怪。她的藥……轉身便跑,長發隨著節奏旋起波浪,掃過時,有淡淡香留下。才跑出兩步,突又頓住,略略地思考一秒,才道︰「臻與葉沙的婚事雖然定局,但我的父母一定不會就此罷手。」她的臉在夜色中像是要隱去般蒼白。
葉漠望著她俏麗的背影,適才的疲倦仿佛被洗滌過一樣清澈。欲沿著小徑折回,才發現手中還握著她的書。翻開她夾著落葉的那一頁,風卷過,葉飄起,幾行黑色的字體顯露︰「明知總有一天,所有的悲歡都將離我而去,我仍然竭力地搜集,搜集那些美麗的糾纏著的,值得為他活一次的記憶!」(摘自《塵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