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滿目的舊貨物堆在地攤上,大多看來貌不驚人,但只要細細尋覓,或許能淘到一兩件絕世寶貝。
孫柔嘉喜歡逛古玩集市,有一種撿便宜的快感,亦是對自己品鑒能力的挑戰。
「小姐,快來看看,這里有上好的瑪瑙鐲子。」小販對她吆喝道︰「紅瑪瑙,補氣暖身;白瑪瑙,凝神淨心;黑瑪瑙,驅邪避禍,都是難得的好貨——」
孫柔嘉微微一笑,蹲到地灘邊上,拾起一只鐲子,細細觀賞。
雖然,瑪瑙不是什麼太值錢的東西,但這些鐲子果然光透美艷,太陽底下尤其鮮亮,看得她十分心動。
「那就要這只白色的吧。」孫柔嘉道︰「多少錢?」
「二兩紋銀。」小販道。
孫柔嘉模了模袖袋,糟糕,怎麼偏巧今天沒帶銀兩?平素出門都是僕婢幫她付錢,今天私自出來見蘇篤君,連小映她都沒讓跟來,這可怎麼辦?
孫柔嘉只得道︰「對不住,錢袋忘在家里了,改天再來買吧。」
「小姐,這鐲子個個不相同,改天再來,或許就買不到同一只了。」小販盯著她的手腕,「沒帶銀子不要緊,倒可以以物易物。」
「以物易物?」孫柔嘉怔了一怔,這才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的腕上戴著桑夫人的白玉佛珠,其實這佛珠她也不是天天都戴著,不過近日打理古玩店,覺得該戴些什麼能表示她也是業內人士,這白玉珠子圓潤透亮得緊,想來能彰顯她的品味。
身後有人忽然笑道︰「這位小扮,你倒聰明,叫別人用羊脂玉來換白瑪瑙?這生意做得劃算。」
孫柔嘉回過眸去,看到蘇篤君就在近旁。如今她對他的聲音已經漸漸熟悉了,所以當他忽然出現,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意外了。
「公子說笑了,」那小販連忙道,「我不過是建議這位小姐以物易物,又沒說不補差價給她。」
「這位小姐的羊脂玉佛珠,恐怕你整個灘上的手鐲加在一起也易不了。」蘇篤君掏出銀子,「這里正好二兩,喏,拿去吧。」
小販接過銀兩,不敢再出聲,蘇篤君順勢將那白瑪瑙手鐲遞到孫柔嘉面前。
「這怎麼好意思?」孫柔嘉擺手,「回頭我讓廷毓把錢還給公子。」
「二兩銀子的小禮物,在下還是送得起的。」蘇篤君笑道︰「孫小姐不如請在下喝杯茶好了。」
「可是……就算喝茶,我也沒帶錢。」孫柔嘉有些汗顏。
「先欠著,下次補上。」蘇篤君道,「快找個地方坐一坐,這里太陽大,我倒是口渴了。」
他如此大方的態度,她若不爽快,就顯得奇怪了,當下她將那鐲子戴到腕上,與他一並在附近尋了個茶鋪,叫了些茶點。
點心擺上來,有一盤子透明的糕點,看著冰冰涼涼,甚是可口,也不知是什麼。孫柔嘉好奇地嘗了一塊,甜甜滑滑的,像布丁。
「這點心叫什麼名字?」她問。
蘇篤君抬頭,詫異地看著她,「荸薺糕啊。」
「哦,荸薺做的嗎?」她恍然大悟,「難怪這麼清甜。」
其實,她吃過現代的荸薺糕,只是沒有這麼好的口感,大概古代有什麼秘方,又或者是這里的荸薺特別好,天然無污染。
「孫小姐沒吃過?」蘇篤君微愕,「不應該啊,從前慕容縣主可是很喜歡吃這個的,孫小姐與她一塊兒的時候從沒吃過?」
糟糕,她差一點兒又要露餡了,孫柔嘉當下笑了笑,連忙掩飾道︰「我與縣主也不是常在一起,她愛吃什麼,我也不會跟著一起吃。」
「也對,各人口味不同。」蘇篤君倒沒有細究。
「听說公子從前見過我?」孫柔嘉想起了一件事,「怎麼那次在河灘相遇,公子完全不識得我的樣子?」
「見過嗎?」他怔了一怔,「對了,好像有一次,遠遠的見過一面,一時沒認出來,還請孫小姐見諒。」
「哪里,哪里,我也沒認出公子,真是失禮了。」孫柔嘉松了口氣。
她倒希望他從前完全不認識她,否則說錯一句話,就有穿幫的危險,她可要提心吊膽了。
「廷毓說,孫小姐有事情想與我商量?」蘇篤君道︰「不知是何事?」
終于繞到了正題上,孫柔嘉趕緊答道︰「還是為了古玩店的事。」
「近日又有什麼蹊蹺的買賣了?」蘇篤君果然一猜即中。
「依舊是楚太師的收藏,同樣賣了三十萬兩。」孫柔嘉嘆一口氣,「只怕長此以往,終非益事。」
「此事呢,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蘇篤君道︰「皇上對朝中這類事情一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候,買官受賄都是依此途徑,皇上也是知道的。」
「買官受賄.」孫柔嘉不由擔憂,「家父若參與此事,終究是個禍患啊。」
「令尊是楚太師的門生,有些事情,他想不參與也是不行的。」蘇篤君道,「你要體諒他的難處。」
「能不能想個辦法……」孫柔嘉咬唇,「只求我家的鋪子不做這個生意就好,反正楚太師朝中門生諸多,家父不幫他做這件事,也會有別人去做。」
「能有什麼法子?」蘇篤君卻反問︰「生意做不做是小事,令尊怕得罪楚太師才是真的。」
對啊,該當如何,既能推掉這樁麻煩事,又不得罪權貴?孫柔嘉頭更痛了。
「豫國夫人能幫幫忙嗎?」她覺得自己有如病急亂投醫,「還請蘇公子去求求夫人,或許能有法子。」
「我姑母?」蘇篤君凝了凝眸,「她一向不愛管閑事的。」
「公子見諒,是我唐突了。」孫柔嘉連忙抱歉道︰「我不該把公子與豫國夫人牽扯進來,公子今天能出來听我訴訴苦,我心中已是十分感激。」
「孫小姐別慌,」蘇篤君微微一笑,「就算憑著我與廷毓的交情,他家里的事,我也不會不管的,何況孫小姐還幫過我的大忙。」
「公子千萬別這麼說……」她可沒有逼他報答的意思。
「這樣吧,我且回去仔細想想,與姑母商量一下。」蘇篤君道,「此事得從長計議。」無論如何,他答應幫她就已經很好了,無論幫不幫得上,她都不貪心。
「今日出來,不如就拋卻煩惱,盡情游玩一二。」他轉移話題,「這集市很有些趣味,一會兒我陪孫小姐好好逛逛。」
他既有這興致,她當然再樂意不過了,論古玩知識,他肯定知曉得比她多,听他一路品鑒也定是賞心樂事,今日暖陽風輕,算不得太過炎熱,倒是出門游玩的大好時光。
「多謝公子。」孫柔嘉頷首道。
幾日之後,蘇篤君傳話給孫柔嘉,說他姑母替她想著了法子,邀她到蘇府一聚。
孫柔嘉還是第一次到蘇府做客,平素在廷毓那里常听他提起蘇府,說是裝飾得無比清雅,此番邁入府中,覺得清雅二字還不足以形容,應該說是「清貴」。
清雅或許不需要太多值錢的東西,可是清貴卻不同,可以看出這里的」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花了大價錢,單是那雕花的紅木窗子就堪稱藝術品。然而,富貴卻不顯俗氣,淡妝濃抹兩相宜,雅致至極。
听聞豫國夫人常在夏天到此避暑,難怪這里如此氣派,亦可見蘇家也是貴族世家,家底豐厚,才培養出了如此品味。
「孫小姐請用茶,豫國夫人在更衣,稍等。」婢女端上茶點,對她欠身道。
孫柔嘉這才看清,這婢女原來是小暖。
「你家公子不在嗎?」孫柔嘉順口問道。
小暖怔了一怔,眼底似有警覺,隨後垂眸道︰「公子出去了,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孫柔嘉看出她的反應,呵,這丫頭,看來是暗戀她家公子暗戀得緊了,她不過隨便問問,就把她當情敵了?
「小暖,你最近過得如何?」孫柔嘉索性與她聊聊天,「從清縣回來以後,你家公子待你還好嗎?」
「公子一向待奴婢很好。」小暖淡淡地答道,「多謝孫小姐關懷。」
她彷佛也不願意與孫柔嘉多聊,只低下頭去擺弄茶水,銀鐲子發出輕盈的聲響,一雙皓腕皓白如雪。
孫柔嘉忽然眼神微凝,那腕上……竟有一顆朱紅色的痣!
這丫頭該不會是……不,不會這麼巧,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小暖,你是哪里人呢?原本姓什麼?」她忍不住問道,「可還記得自己的父母什麼樣子?」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倒讓小暖詫異,她與孫柔嘉四目相對片刻,隨後道︰「不記得了,上次彷佛對孫小姐提過,我是自幼被賣到蘇府的。」
孫柔嘉心跳變快,這真的有可能嗎?眼前的小暖……會是她的妹妹孫柔敏嗎?
她思緒有些混亂,一時沒了頭緒。若在現代,大可馬上去做DNA鑒定親子關系,但在這個時代,如何判斷?
她盯著小暖瞧了又瞧,想瞧瞧對方與桑夫人有無相似之處,說真的也瞧不出什麼,不過兩只眼楮一張嘴,清清秀秀的,再說桑夫人年輕時是什麼模樣,她也沒見過。
如果說,腕上有痣就是相認的根據,那也太武斷了些。
「孫小姐見諒,我來遲了。」此時豫國夫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孫柔嘉只得收起自己的胡思亂想,堆起笑臉,起身給豫國夫人請安。
她施禮道︰「前來討擾,給夫人添麻煩了。」
「別客氣,」豫國夫人搭著她的手道︰「篤君出門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先跟我坐一坐,待他回來再跟他說話。」
「小女子是來拜見夫人的,」孫柔嘉連忙道︰「公子在不在家,倒無所謂的。」
「你無所謂,我這個做姑母的倒有所謂。」豫國夫人意味深長地笑道。
一旁的小暖微微變了臉色,想來,是听出了這話的意思。
「你們都下去吧。」豫國夫人對婢女們道。
小暖越發不高興,站在僕婢們中間,臉色尤其難看,然而只能乖乖地退下去了。
這微妙的感覺,孫柔嘉倒是明白得很。
「篤君都跟我說了,關于你家那間鋪子。」豫國夫人也不羅唆,開門見山地道︰「我這兩天想到了一個主意,卻是要委屈你家一下的,你可願意听?」
「還請夫人賜教。」孫柔嘉點頭。
「其實這種買賣在朝中很多見,做這買賣的也不只你家。想來,是令尊不敢拂了楚太師的面子才做的這個生意,多半他也有些為難。」豫國夫人道︰「不過楚太師也不缺你家一間鋪子幫他買賣,就算你家鋪子關了門,對他也無大損。」
「所以……該當如何呢?」孫柔嘉听著有些迷惑。
「這樣吧,我也出一件東西,在你那兒寄賣。」豫國夫人道。
「啊?」孫柔嘉愣住,「夫人,這……」
「就這只鐲子吧,」豫國夫人隨便從身上退下一件首飾,「售價四十萬兩好了。」
「四十萬兩……」孫柔嘉身形僵了一僵。
「過兩天,會有人去給訂金,」豫國夫人道,「再過幾天,等那人去付尾款的時候,你就說,鐲子弄丟了。」
「啊?!」孫柔嘉大驚。
「之後我會勃然大怒,將此事告知皇上,說你家鋪子沒把我的東西保管好,這不過小事一樁,皇上不過責備你父親兩句,但你父親就可以順勢把鋪子給關了。」豫國夫人笑道,「之後,你家改做別的生意,或者把鋪子租出去收個月錢,都是好的。」
孫柔嘉恍然大悟。
這還真是一個妙法,不至于得罪了楚太師,又可全身而退,如此兩全其美之策,實在不知豫國夫人是如何想到的。
「多謝夫人,」孫柔嘉當即跪下道︰「夫人大恩,我孫家永生難報。」
「別,別,」豫國夫人扶住她,「這法子其實也是篤君替你想的,我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孫柔嘉微微驚訝,蘇篤君嗎?果然是他這一次,他的機智不僅讓她嘆服,亦讓她深深感激。
孫柔嘉的眼圈微微紅了,心底像是被燙了一下,不疼,卻是讓她難以忽略的一股暖意。
她的表現,豫國夫人自然是看在眼里,于是笑道︰「篤君這孩子,從小到大沒見他為誰的事這般操心。」
「是嗎?蘇公子與舍弟一向交好……」孫柔嘉有些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她也不知他為
何如此幫她。
「只是為了孫大公子嗎?」豫國夫人話中有話地道︰「我看著不像。」
不然呢?是為了誰?孫柔嘉覺得,豫國夫人是想多了,也不該誤導她去多想。
她與蘇篤君不過萍水相逢,沒多少交情,甚至沒說過幾句話,她不覺得除了廷毓,他還會為了誰去做這些事……
不過,她喜歡這種感覺,就算隔著遙遠的距離,就算不是為了彼此,但至少能惺惺相惜,有難時相助,這彷佛是人與人之間,最好的相處模式。
就像她在某一個春天,看著河對岸繁花盛開,就算無法采擷,只是佇足觀賞一陣,也足以心之悅然。
「篤君一會兒就回來,可以去他書齋等他。」豫國夫人又道︰「他書齋里有好些書籍字畫,孫小姐定會喜歡的。」
她憶起,在清縣的時候,她也曾經在他的書齋逗留。在那間書齋里,他倆第一次單獨說話,時至今日,她還記得那日他的聲音,還有陽光灑在書架上,透下來的昏黃光線。
他的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氣息,彷佛蘭蕙初綻,她不想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一個男子,可他佩得起。
孫柔嘉坐在書齋里看了一會兒書,蘇篤君便回來了,然而她看書正看得入迷,沒能覺察,等到抬起頭來,他已經站在了幾案前。
「在看什麼呢?」他微笑著問。
「一本講如何鑒別古玩的書。」孫柔嘉亦莞爾地答道。
「將來也未必再做這個生意了,何必如此用功?」蘇篤君道。
「就是覺得有趣,越看越有趣……」孫柔嘉這才發現,已經說了這好些話,她還是一直坐著,有些失了禮數。
然而,他似乎並不介意,也忘了給她作揖,就像很親近的朋友,已經不再拘泥于那些客套了。
「公子方才去哪了?」孫柔嘉問道。
「哦,出去辦了一件要緊的事,」他答道︰「去找了一個人。」
這本是他的事,她也不想打听,然而他又道︰「此人過幾天會去你家的古玩鋪子。」
「誰?」孫柔嘉一怔。
「想來,我姑母交了一件首飾給你,要在你家鋪子寄賣的。」蘇篤君道︰「此人便是去下定錢之人。」
倏忽間,孫柔嘉彷佛都明白了,又有些不太明白。
「為什麼要特意找一個人?」孫柔嘉道︰「府上隨便哪個下人不就成了嗎?」
蘇篤君搖頭道︰「楚太師會知道的。」
「會嗎?」孫柔嘉吃了一驚。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蘇篤君道︰「楚太師門下勢眾,若被他知曉了,恐怕令尊要為難了。」
「所以你找了個什麼樣的人呢?」孫柔嘉擔心道。
「此人的確想買官,也確想求助我的姑母。」蘇篤君答道,「今日我去尋他,指點了他這條路,他對我感激不盡,不疑有他。」
孫柔夢愣住了,他行事能想得如此細致,出乎她的意料。雖然只是幫她一個小忙,但其中的認真入微,實在令她感動又欽佩。
「蘇公子……」孫柔嘉嘆道︰「真不知該如何道謝,這,「謝」字雖已經說了千遍,但此刻小女子無話可說了……」
來到蘇府,沒能第一時間看到他,听說他不在家,她還悵然若失,覺得自己終究不是他的座上賓,所以他才出門去了,但這一瞬間,她知曉了原委,才發現原來自己如此重要……
不,應該是她覺得自己重要,他只不過做個順水人情,未必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但她十分歡喜,心中的喜悅像是要滿出來了,綻放在她的雙頰之上,有如桃花般嫣紅。「孫小姐不必言謝,」蘇篤君轉而道︰「不如幫我品品這書齋中的畫吧,听聞孫小姐擅長丹青?」
孫柔嘉心頭一緊,她這個冒牌貨,哪里懂得這些門道,不過此刻再怎麼樣也要佯裝一二。
「公子也喜歡丹青?」她清了清嗓子道。
「常在舊貨灘上淘來一些,也不是什麼名家之作,就是看著喜歡。」蘇篤君道,「孫小姐幫我瞧瞧。」
依他的眼光,定是勝過她千百倍,想來從前的孫柔嘉也不是他的對手,他此刻大概是謙虛了,或者是沒話找話說,想化解這片刻的尷尬……
「就是這些嗎?」孫柔嘉看到書架上那一堆畫卷,隨手挑了一幅,緩緩敞開。
然而,突如其來的,這畫中所繪倒把她嚇了一跳。
「這是……」孫柔嘉難以置信地看著畫中人,「公子你的畫像?」
那一襲白衣,修長而立,俊美逸塵的模樣,除了他還會有誰?
「並不是。」蘇篤君卻淺笑道︰「我也覺得很像,所以就把此畫買了下來。」
「這也是在舊貨灘上淘到的?」孫柔嘉大為好奇,「畫師是誰啊?」
「不知道,彷佛並不出名。」蘇篤君指了指下角的印章,「看,這里有個名字——春曉居士。」
孫柔嘉遲疑了半拍,「這名字怎麼像在哪里听過呢……」
「是嗎?」蘇篤君一怔,「在哪兒?」
「不記得了,」孫柔嘉搖搖頭,「就是覺得熟悉……」
或許是因為這幾個字太過尋常,所以她才會覺得熟悉?有一種直覺,這似乎是個女子的名字。
「這應該真的是公子你的畫像。」孫柔嘉道出自己的想法,「或許是戀慕公子你的一個女子,她繪了此畫,卻不敢把心思表露出來。」
「這不矛盾嗎?」蘇篤君被她逗樂了,「既然她戀慕于我,為何還要將我的畫像扔到舊貨攤上?她舍得?」
「也許是下人打掃時不小心扔了,也許是她覺得希望渺茫,為情所傷,故意扔掉的。」孫柔嘉繼續猜度。
「孫小姐想來是看過不少鴛鴦蝴蝶派的小說。」蘇篤君忍俊不禁,「說得入情入理。」「蘇公子難道不希望如此嗎?」孫柔嘉卻忍不住想試探他一下,「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等著公子呢。」
試探?她有什麼資格試探,又何必試探?她覺得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然而,她確實很想打听,想知道他的心底是否住著這樣一位佳人,讓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否則,他為何遲遲不肯成親呢?真的只是因為身為清縣縣尹,有難卸的重任嗎?
「從前確實沒有。」他卻答道,「只希望,將來能有。」
听聞他的回答,孫柔嘉心中莫名有些難受。
也不知將來他的妻子是何模樣……只希望不要像慕容縣主那般刁蠻惡毒,須得清雅嫻良,與他相配才好。
她一陣沉默,恍了恍神,過了好半晌,才察覺自己有些失儀了,連忙笑道︰「對了,專門等蘇公子回來,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一問。」
其實也沒有什麼真想問的,不過找個借口而已,能跟他多說說話,就好。
「孫小姐盡避問。」他道。
「公子身邊的丫鬟小暖,她是哪里人呢?原本姓什麼?」孫柔嘉道想來,彷佛這是一個最能聊聊的話題了。
「小暖?」他怔了一怔,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不由略微疑惑,「怎麼了?小暖她……有何不妥當嗎?」
「她腕上有一顆紅痣。」孫柔嘉道,「這與我失蹤的妹妹很相似。」
「令妹?」蘇篤君恍然大悟,「哦,听廷毓曾經提過,孫家二小姐在看花燈的時候走丟了——」
「當時我年紀還小,許多事情都不太記得,」孫柔嘉嘆道︰「母親一直責怪我,說是我把妹妹弄丟的,所以,我總想著該如何把妹妹找回來……」
「孫小姐不必太介懷,想來是令堂太過思念令妹,語氣才會重了些。」蘇篤君寬慰道︰「蒼天不負有心人,孫二小姐遲早會找著的。」
他在同情她嗎?就算只是客套話,他眼中泛起的溫柔之意,讓她心中生出一片寧靜,孫柔嘉欠身道,「承蒙蘇公子吉言。不過,公子的丫鬟小暖到底是哪里人呢?原本姓什麼?公子也不知道嗎?」
蘇篤君似乎有著難言之隱,臉色有些為難。
「恐怕要令孫小姐失望了……」半晌之後,他才答道。
孫柔嘉凝了凝眉,靜靜等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