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立後的消息傳遍宮中,皇後人選如同眾人原先的預料,是備受皇上和太皇太後寵愛的傅風雅。
趨炎附勢是人的共通性,一下子絳雪軒成了熱門的造訪之地,宮里的嬪妃、女官莫不紛紛送禮巴結,讓絳雪軒的門檻幾乎被踏平。
相對的,惠安宮里的氣氛就低迷得嚇人,太後鐵青著臉,平常趾高氣昂的蘇蓉兒、姜金秀也像被拔去雞毛的雞,垂頭喪氣。
「我不服,我不服,一個低賤無德的舞娘憑什麼當皇後,我不甘心!」蘇蓉兒怒叫道。
「她當舞娘也只客串那麼一回,其實她是大家閨秀,身家清白。」姜金秀冷冷說著調查出來的結果。
「姜金秀,你干嘛要為那賤人說話,難道你怕她了嗎?」
「事實擺在眼前,與其你在這里謾罵,還不如想想我們以後要怎麼在宮里生存下去,以我們和傅風雅的過節,你以為她會讓我們有好日子過嗎?蘇蓉兒,用你的腦袋想想吧。」
「還有姨娘啊,怕什麼?難道她敢對太後不敬?」
「別忘了她也有太皇太後撐腰。」
蘇蓉兒被堵得啞口無言,畏懼的奔到太後跟前哀求,「姨娘,您要救救我們啊。」
太後氣悶的瞪著她們斥罵,「事情還沒成定局,你們就慌成這樣,沒用的東西,難怪成不了大事。」
表姊妹倆苦著臉,不敢吭聲。
太後坐不住,在殿里煩悶的來回走動。其實最不甘心的人應該是她,她最不願發生的事,竟然還是成真了。
她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皇上封傅風雅為妃,甚至全心寵她,但實在不能接受一個婦德、婦言、婦容沒一項合格的女子做皇後,成為天下女人的楷模,她有個視禮教如無物的婆婆就夠了。
太後永遠記得自己接手後宮時,後宮亂無章法的模樣,所以她要求自己遵守一切禮儀,以身作則,費了番功夫才將後宮整頓好,所以她不能讓自己的心血壞在傅風雅手里,讓後宮再回到之前的亂象。
說什麼都不能讓她當上皇後,不管要用上何種手段。
這時宮女呈上一份剛收到的密件。
太後接過撕開信封,抽出信紙看著,她的臉色逐漸轉變,高興笑了。
「姨娘,什麼事讓您這麼開心?」姜金秀好奇問道。
「哀家有了能叫傅風雅自動離開的方法了。」
听到太後召見,傅風雅沒有退卻,以後太後就是她的婆婆,這是無法逃避的關系,所以她選擇面對,無懼的獨身前往惠安宮。
「見過太後。」傅風雅優雅地福了福身。
「多余的禮數就免了,哀家開門見山明說了,你該曉得哀家不喜歡你,也不願接受你當皇後吧。」
太後的快人快語讓傅風雅苦笑,「我明白。」
「因此你也了解哀家會把握一切機會,希望你離開皇宮。」
暗風雅點頭。
「這封信你拿去看吧。」
蘇蓉兒從太後手里將信轉給傅風雅。
她打開信看著,隨即秀眉揪起,臉色大變。
「這是真的嗎?」信上寫著妹妹月靈遭遇橫禍,中了蠱毒。
「哀家雖然不喜歡你,但也不屑說謊欺騙,你去問皇上便明白真偽,皇宮探子遍布天下,任何的江湖事都瞞不過皇上。」
「太後,這封信能讓我帶走嗎?」
「這不是詭詐欺瞞的事,沒什麼不敢見人的,你要就給你。」
「謝謝太後的告知,風雅告退。」傅風雅快速的離開。
「姨娘,她真會為妹妹的事離宮嗎?」姜金秀一臉好奇。
「據調查傅風雅與傅月靈姊妹情深,傅月靈身帶痼疾,她還曾為了妹妹深入雪山冰原采藥,差點送命,如今傅月靈情況危急,她不可能不管的。」
「可以想見皇上一定不準傅風雅離宮,她若強要,兩人便會吵架,到時傅風雅就會因為擔心妹妹憤而離開皇上。」
「皇上也會生氣的不再立傅風雅為後了。」
太後淺笑,端起茶杯,優閑喝著,等著看鴛鴦離散的戲碼。
暗風雅直闖御書房,要找宇紫天問個清楚。
「雅兒,你神情不對,怎麼了?」
她將信遞到他面前,「這事是真的嗎?」
宇紫天看了信,臉微沉,「信是太後給你的。」
「我要知道的是,信上所寫的是不是真的?」
宇紫天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告訴我?」傅風雅怒問。
「與你妹妹一起中蠱毒的易子差是朕的好友,朕相信以他之能,定可確保你妹妹安然無恙,為了不讓你多擔心,所以才沒對你說。」
「你不該瞞我,月靈現在正處在生死關頭,我這當姊姊的竟然一點也不知道,我太差勁了,我要去找月靈。」
「子差已派人從苗疆找到解蠱毒的方法,你妹妹的事,武功世家會負起全部責任,你去也幫不了忙,還是留在宮里。」
「不管能不能幫忙,我都應該在月靈身邊,陪著她渡過難關,我無法待在宮里什麼事都不做,我要出宮。」她心急如焚的只願能生出翅膀飛到妹妹身旁。
「胡來,冊封大典正在準備中,你怎能隨意離宮。」
「如今月靈生死未卜,我怎還有心思管這種事,紫天,你就讓我離開,只要確定月靈是平安的,我就會盡快回宮。」她央求著。
「事有輕重緩急,明知道你去也無濟于事,為何要多此一舉,還可能會誤了大事,朕不能答應。」
這話讓傅風雅非常氣憤,「親人間的互相關懷不叫多此一舉,如果月靈真有個萬一,我卻不在她身邊,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我一定要離開。」
「朕可以命探子時時傳消息回宮,讓你能清楚你妹妹的一舉一動,這樣好不好?出宮是不可能的。」
除了信任子差能救傅月靈外,雅兒現在的身分不同,怎能四處亂跑,而且還有太後在虎視眈眈,若真讓她出了宮,立雅兒為皇後之事定會生變,他不準這種事發生。
「不好,你強留我在宮里,我也是坐立不安,更無心思管立後的事。紫天,求你,我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讓我去看看她,求求你。」傅風雅拉著他的手低聲懇求。
宇紫天卻鐵了心,「朕願意擔保傅月靈定能安然無事,但出宮的事免談。」
暗風雅冷下臉放開握著的手,後退數步,「我沒你那麼冷酷,見親人受苦卻無動于衷,我要離宮,不管你答不答應。」
她轉身就往外走。
「站住!」宇紫天喝令,讓傅風雅停了腳步。
「朕寵你,但不代表你就能肆無忌憚違抗朕的命令,朕再說一次,不得出宮,否則後果自負。」
暗風雅回頭看著他,「如果這是你的最後通牒,不管是什麼後果,我都願意接受。」
「即使將走到恩斷義絕的地步?」
絕麗的容顏雪白一片,她直挺挺的迎視他冰寒的眸光,一字字咬牙吐出︰「對,即使將走到恩斷義絕的地步。」
宇紫天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怒極反笑,「但是朕不會讓你這麼做。」
話聲方落,他身形快如幽魅,瞬間來到她面前,一抬手便點了她的穴,封住她的武功。
她根本無從防備,瞪著他怒喊︰「你想做什麼?」
宇紫天揚聲,「石海、川浪,把雅兒押回絳雪軒,派重兵看守,不準她離房一步。」
「不要這麼做,我會恨你的。」傅風雅又悲又怨恨的叫道。
他轉過頭不看她,「帶下去。」
「我恨你!」撂下最後的話,傅風雅淒然的被帶走。
懊死的,為何雅兒要這麼倔強?為何她不能體會他的心意?難道他比不上她的家人?
「唉!」宇紫天深深嘆了口氣,打算等傅風雅情緒較平靜後,再找出能讓雙方滿意的解決之道。
只是宇紫天沒想到,在那天的夜里,傅風雅便使計月兌出監視,仍是離開了皇宮。
「姊姊,姊姊!」
小巧的花園里,傅月靈來到石亭,輕喚著倚柱賞景的傅風雅。
只是連叫了好幾聲,她眼楮仍直愣愣的盯著不遠處的一株芙蓉,沒有反應。
「姊姊……」傅月靈這回索性抱住她的手臂搖晃,終于把魂不守舍的人兒給喚回神。
「靈兒,你怎麼下床了?快坐下,身子覺得怎麼樣?」傅風雅忙起身扶著妹妹在石椅上坐下。
「姊,我很好,而且你忘了我還有個隨身保鏢,哪會出什麼事啊。」傅月靈指指站在石亭外的未婚夫。
暗風雅看著挺拔的易子差,對上他溫和的笑容。
「太陽大,進來吧。」
「謝謝。」易子差走入石亭,坐在傅月靈身旁,很自然的張手摟住她,十足的保護性動作。
暗風雅見狀很欣慰,這男人足以讓靈兒過著幸福的日子,一場逼毒的意外,倒讓妹妹找到了最佳歸宿。
「靈兒,雖然你身子好了許多,不過仍不能掉以輕心,子差,靈兒要勞你多照顧了。」
「姊,我知道,近來我不是很努力在喝補品嗎?我很乖的,放心吧。」傅月靈漾出甜甜的笑容。
「真的乖嗎?那就不會昨天半夜溜出門,你們做了什麼壞事了?」
「姊,你怎麼知道?」
「我就說了,其他的人都能瞞得過,唯獨瞞不過風雅。」易子差倒不意外。
「我耳朵靈得很。靈兒,你們做的事不會和謝大人有關系吧?」
「哇!姊,連這你也知道,太厲害了。」
「因為今早爹去拜訪謝大人,謝大人說染了風寒,不能見客。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人,對子差鞠躬哈腰又巴結,一個晚上就病倒了,實在是變得太快,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想到昨天的杰作,傅月靈笑個不停,只好由易子差代未婚妻說明。
暗風雅忍不住笑了,「用黑木汁在謝敬山額頭寫上‘王八’兩字,讓他三天不能見人,這種事只有靈兒你這鬼精靈想得出來,還要堂堂的武林盟主陪你做偷雞模狗的事,你啊,真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
「笑了!你笑了,姊姊,你可笑了。」傅月靈高興極了。
「我笑了值得這麼高興嗎?」傅風雅好笑。
「姊,自你從宮里回家後,這段時間以來,我幾乎不曾在你臉上見到笑容。」
暗風雅心微顫動,「我本來就不是愛笑的人,這有什麼好奇怪。」
「姊,你雖然不常露齒大笑,但臉上神情總是溫婉平和,不像現在老皺著眉頭,你……在想念皇上是不是?」
暗家人都知道傅風雅和宇紫天的感情糾葛,他們並沒為了榮華富貴要她進宮當皇後,尊重她的決定。
心一陣尖銳的刺痛,傅風雅強做平靜,「離開皇宮後,我和他就不會再有牽扯,想他無益,我怎會再想他。」
暗月靈忙扯了扯未婚夫的手,要他出聲。
易子差輕咳一聲開口,「風雅,我與紫天是好朋友,我明白他的個性,若不是真心喜歡,他不會要立你為後,你若不是對他有情,也不會鎮日郁郁寡歡,現在靈兒已經沒事了,你應該回皇宮,與紫天重修舊好。」
離開了,就別再回來。宇紫天的話在她耳邊大聲回蕩著。
暗風雅別開臉,深吸口氣,「這是不可能的,他話已經說的那麼清楚,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姊,那只是皇上的氣話,你不試試怎曉得呢?我相信你和皇上的感情不會這麼脆弱,一定可以禁得起考驗。」
「是嗎?我怎覺得我和他是錯誤的相遇,不管身世、個性、脾氣,我們都是極端不相配,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的。」
「姊──」
「風雅──」
暗月靈、易子差同時開口,互看一眼,為彼此的好默契笑了。
「你們別說了,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是不會接受個離開後又回頭的女人當皇後,況且我也不適合明爭暗斗的後宮生活,這一切都過去了。」傅風雅努力裝出不在意。
「是我的錯……不,是你的錯,若不是你的仇家抓錯人,我就不會中蠱毒,害得姊姊為我而失去了段好姻緣,易子差,都是你的錯,你要想辦法彌補。」傅月靈對未婚夫使起性子。
「靈兒,你不中蠱毒就不會踫到子差,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未婚夫,你別口是心非,其實能見到你快樂幸福,姊姊就很高興了。」
暗月靈起身上前抱住她,「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姊姊了。」
她輕拍妹妹的肩,「靈兒,你也是最好的妹妹,我的事真的和你們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我就會承擔下來。」
「可是……」
暗風雅搖搖頭,「沒有可是,我會沒事的,別擔心。我想靜一靜,你們去做自己的事吧。」
暗月靈雖然不放心,但也無法,只得和未婚夫一起離開。
石亭里剩下傅風雅一個人,重歸于平靜,但她的心卻靜不下來。
那天,她被紫天點了穴道送回絳雪軒,她費了番功夫沖破被制的穴道,恢復了武功,便利用宮女送上晚膳時,制伏宮女,換裝逃出。
不過石海機警,很快便發現她逃走了,率人要捉回她。
她還未出宮門便被追上,她不願回去,只好憑武力闖關,只是一個人要如何對付如潮水般一批批涌上的禁衛軍,雖然彼此雙方都不願有傷害,可是刀劍無眼,她傷了人,自己也受傷累累。
就在情況僵持不下時,宇紫天出現了。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冷凝陰郁,神情是從未見過的冰寒。
「你當真不顧一切就是要離開?」
她想留下,可她還是點頭,她無法棄家人于不顧。
他一甩袖,背過了身,語氣冷酷,「離開了,就別再回來。」
她心大慟,上前兩步,卻無法再前進,隨即咬牙轉身,用最快速度奔離,不這樣,她怕自己會回頭。
為什麼他要逼她在親情、愛情之間抉擇呢?這是天下間最殘酷的事,他怎忍心這麼待她?
只是結果一如宇紫天的預料,她並沒有幫上什麼忙,易子差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漢,他愛月靈至深,更用盡方法救治月靈,而上天也成人之美,讓這對男女能成佳偶。
她不後悔自己離開皇宮的決定,但也明白她真是太沖動了,當初若能三思再行,或許就不會弄到如今恩義兩絕的地步。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離開了,就別再回來。
他在那麼多人面前宣布,君無戲言,他們真是不可能了。
暗風雅看著右手拇指,上面有著戴過玉扳指的淡痕,她將玉扳指留在宮里,想自己也無資格帶走,這也是這段感情唯一留下的印記,等過些時間,只怕連一絲痕跡也沒有了。
只是不曉得需要多久時間,她才能解月兌苦楚?
在傳家膳廳,晚膳時間一定是一家人圍著一起用膳,氣氛也是和樂愉快的。
「雅兒,吃塊獅子頭。」傅冠亭夾菜到大女兒碗里。
「雅兒,大娘幫你盛了碗魚頭湯,記得要喝完啊。」
「雅兒,你最愛吃雪菜了,多吃點。」利雲也忙著為女兒布菜。
「姊,廚房炖了什麼棠菜膽雪蛤雞湯……」
「雞汁炖棠菜膽雪蛤膏。」易子差提示。
「對,就是那個湯,大夫說能滋補養顏,增強體力,我讓廚師分成兩盅,我和你一人一盅,晚些一起喝。」
暗風雅一臉的無奈,「大家怎麼都要我吃東西,我再厲害也吃不下這麼多。」
「雅兒,你就盡量吃嘛,你近來真是瘦多了,讓雲妹很擔心。」大夫人溫言道。
「娘,我很好,沒有事。」她安慰著娘親。
「那就多吃點,讓大家看啊。」傅月靈也湊興的為姊姊夾菜。
暗風雅責備的看了她一眼,碗里的菜塔叫她頭疼,只好努力送入嘴里。
暗冠亭開口提起一件事,「對了,利園派人送來邀請函,洛陽要舉行花會,利園將有盛大的表演,請我們全家到洛陽作客。」
「好啊,洛陽花會天下聞名,很熱鬧的,一定很好玩。」傅月靈第一個贊成。
「靈兒,你就只想玩,也該問問子差有沒有空。」大夫人輕斥道。
「岳母,我沒問題,可以同行。」
「我也好些年沒看過花會了,听說一年比一年精采,去走走也好。」利雲應聲。
「老爺,你覺得呢?」大夫人看著丈夫問道。
「全家人已許久不曾一同出游,這倒是不錯的機會,那就一起去吧。」
「爹,我不去。」
暗風雅的話一出口,讓全家人都看著她。
「為什麼?」
「我想上山看師父。」她實在沒有玩樂的心情。
「那怎行,就是要全家一起去才好,姊,難道你不想外公、外婆?」
「我前陣子才見過他們,也在洛陽待了一段時間,暫時不想再去。」
暗月靈嘟起小嘴,「姊不去,就沒意思了,那我也不去了,這會讓子差也不去,只剩爹、娘與二娘三人,可能也沒了玩興,那大家都別去好了。」
「靈兒,別為難姊姊,你和爹娘他們到洛陽去玩吧。」
「姊,你不去,你想二娘會安心嗎?二娘會揪著眉擔心你,大家怎還有心情玩,要嘛就大家一起去,要嘛就不去,姊,就由你選擇吧。」
「這……」傅風雅看著大家關懷的目光,不得不點頭。「好吧,就一起去吧。」
這決定讓大家都很開心,興高采烈的討論起出游的事。
暗風雅則安靜的慢慢用膳,至少她還有關心自己的家人,她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