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智生照慣例在每天下午四點來到「MissSweet」,點了一杯無糖咖啡和一個甜度最低的甜甜圈。他當然不是為了甜甜圈和咖啡而來,他是為了眼前這個靈秀、蕙質蘭心的女孩。
他也是一個白手起家的人,由學徒、黑手做起,終于開了一家汽車修護廠,規模雖不是很大,可是員工加起來也有一、二十個,他不敢講自己有多成功,可起碼日子過得還算不錯,現在缺的只是一個能和他一起建立家庭的女人。
「你今天看起來有點悶。」當車子伶送上咖啡時,他關心的問。
「是有那麼一些些。」她沒否認。
「能說出來嗎?」
「你想知道?」她訝異。
「我想知道你們女生都是在為什麼事情煩悶。」龍智生微笑道。他在笑的時候其實還滿好看的,他一臉的正直、忠厚,體格像是運動員,但不笑時,看來就比較嚴厲、不易親近。
「能讓我們煩悶的事很多。」車子伶含糊回答。
「舉例。」
「你不會想知道的。」
「那你錯了,我想知道。」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她。
她略微思索之後,便決定對他說出原因,一來是不想失去這個好顧客,因為他的緣故,他的汽車修護廠員工也會常來光顧,而二來,他也算是朋友,對他的關心,她該領受。
「我的‘前任公公’得了肺癌。」
龍智生知道她離過婚的事,但他從來沒有去深入了解,現代人結婚、離婚都是家常便飯,每個人都有過去,而過去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要的是現在與未來。
「我很遺憾。」
「我公公對我很好。」她說。
「末期了嗎?」
「不清楚。」她煩惱皺眉,「我現在畢竟算是外人,沒有資格管太多。」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心煩?」
「我和那個老人家感情不錯。」
「那就用你的方式去關心他。」龍智生提出中肯的建議。
車子伶也想這麼做,可是只要一想到會和雷鈞澤糾纏不清她就卻步了。那個男人曾經重重的傷害過她,粉碎了她對婚姻及男人的所有幻想,離婚更是令她錐心刺痛,雖然她外表看來很堅強。
如果魏彰對她不是那麼好,那她還不會如此掙扎,偏偏他視她如親生女兒……
「有困難嗎?」龍智生又問。
不想和他談雷鈞澤,所以她只是以苦笑來回應。
「和你……前夫有關?」他試探的問。
「龍智生,我一直以為你很木訥、想法很單純,可是听你這麼問,」她對他笑道,「想不到你的心思原來挺細膩的。」
「還好你不是說我頭腦簡單。」他自嘲。
「你不是那種能讓人一眼看穿的男人。」車子伶微笑的說︰「皮佳琦就認為你是個深藏不露的家伙。」
「那女人!」他輕哼了聲。
「你們不太對盤哦!」她半開玩笑道。
「你和她為什麼會成為好姊妹?」她們兩個的個性南轅北轍,卻是至交好友。
「佳琦沒有心眼、熱心助人,只要她認定你是朋友,便可以為你拋頭顱、灑熱血,替你兩肋插刀。我很慶幸有她這個好朋友陪我一起度過艱辛的時光!」車子伶語氣堅定的說。
「但她看起來……」龍智生一副不敢恭維的樣子。
「你不了解她。」
「我也不想了解。」他立刻說︰「回到剛剛的話題,你和你的前夫—」
「我不想談這個話題。」
「傷害還在?」
「沒什麼傷害了,我只是想和他徹底劃清界線。」她直言道,「但我又無法對他父親的病情視若無睹。」
「車子伶,你不會排斥再婚吧?」轉而試探的問,想知道她的態度。
「排斥!」她反射性的回答。
「不會吧!」他暗叫了聲糟。
「我這輩子絕不會再把婚姻的枷鎖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一次就夠了。」車子伶趁機表明立場。皮佳琦說龍智生喜歡她,那麼她就節省他一些時間,讓他趁早打退堂鼓,把目標放到別的女人身上。
「女人的話……」龍智生隱隱一笑。
「把我的話听進去。」眼見有客人進來,她對龍智生歉然一笑。「別讓我的煩惱變成你的煩惱,我會解決的。」
「我相信你會。」他安然說道。
「那我去忙了。」
龍智生靜靜品嘗著咖啡和甜甜圈,他不是人家三言兩語就可以動搖心志的男人,對車子伶他可是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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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佳琦提了一袋鹵味來到車子伶的小套房,當她從電話中知道車子伶煩到失眠,立刻義不容辭親自走這一趟。
她一見到皮佳琦,馬上給了她一個大擁抱,好像她們已經多年不見。
她這種異常反應叫皮佳琦難以承受。「子伶,事情沒有這麼大條吧?」她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我公公……」車子伶苦笑了下,「他不準我再叫他一句‘魏伯伯’,還天天打電話到店里來問我什麼時候再去看他。」
「那就去看他嘛,頂多要求他派司機來回接送。」走進只有半坪大的廚房,皮佳琦拿出一個大盤子來裝鹵味。
「佳琦,認真一點好嗎?」
「我是認真的啊!」皮佳琦叫道。
「但你知道我根本不想再和他們任何一人有牽扯。」
「他們?」她把盤子往茶幾上一放,拿了只鴨脖子來啃,「我以為你只是去探視魏伯伯而已。」
「總是會踫到雷鈞澤啊!」這是她最大的顧忌。
「不鳥他就好了。」皮佳琦小心翼翼的吃著鹵味,生怕弄髒身上AnnaSui名牌衣服。
「但那里算是他的勢力範圍。」
「當他是空氣。」
「空氣不會‘攻擊’我好嗎。」車子伶冷冷說出。當然,那絕不算是攻擊,但他扣住她的手腕,限制她的自由是事實,不管以體型、以力氣來說,他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制伏她。
「他攻擊你」皮佳琦停止啃鴨脖子,終于將注意力從食物轉到了好友身上,「去警察局告他,不!先去驗傷。」
「佳琦……」她無奈的喚了聲。
「有沒有受傷?」皮佳琦認真的問。
「我說的‘攻擊’其實只是一種形容詞,我是說我和他有肢體上的接觸。」不知道自己愈描愈黑,她只是想說清楚。
「你們有‘接觸’」皮佳琦的眼神瞬間變得曖昧。
「皮佳琦,你是來無中生有的嗎?」
「話是你自己說的!」她馬上反駁回去。
「但我明明不是那種意思。」車子伶氣極了,「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讓他踫我一一根寒毛!」
「子伶,‘這輩子’可是很長的哦!」皮佳琦意味深長的瞪著她。
知道瞪她沒有用,她只能跟自己生氣。她現在的矛盾心情大概全世界的人都不了解,她想去探視前公公,可是踫到雷鈞澤的機會太大,而且她強烈懷疑魏彰想把她和雷鈞澤再拉在一塊。
「不吃啊?」皮佳琦怕她真的生氣了。「一點玩笑都開不得啊?」
「佳琦,我現在是山珍海味都吞不進去。」
「其實事情很簡單。」是她想太多了,「你想去看就去,不想去看就別去!」
「你在講廢話嗎?」
「是你把情況弄復雜的!」皮佳琦把鴨脖子的骨頭往衛生紙上一放,收斂起玩笑神色,「照理說你現在已沒有任何責任與義務,如果你不去,沒有人可以怪你、罵你,你去了,也只代表你這個人有情有義。」
她保持沉默。
「我說錯了嗎?」
「佳琦,你真的以為凡事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左就是右、不是是就是非嗎?」車子伶澀聲道︰「你沒有結過婚,很多事你不懂。」
「哼!我看你是怕自己難敵雷鈞澤的魅力。」皮佳琦一語道破。
「皮佳琦……」她快要翻臉了。
「你不過是要升大四前的暑假去他的建設公司當工讀生而已,結果一畢業就馬上嫁給了他,很多人談了十年、八年的戀愛還不見得會結婚,結果你們才多久你就嫁他?一年!你只花了一年就決定了自己的一生。」皮佳琦點出事實。
「當時你為什麼不阻止我?」
「你愛昏了頭,哪里听得進去。」皮佳琦說,但隨即補充,「其實也不能怪你啦,如果是我踫上雷鈞澤這種男人,搞不好認識一星期就決定嫁給他!」
「我到底該怎麼辦?」車子伶六神無主的問。
「我覺得……」皮佳琦想到了一個方法,「你可以先和雷鈞澤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
「你只要在去探視之前和雷鈞澤先講好,你在魏伯伯那里時,他就不能出現。」皮佳琦自認這是一個好主意。
「這會不會太過分啊?」
「哪里過分?」
「萬一我公公需要雷鈞澤,萬一當時的情形……」車子伶又舉棋不定了,「我真的能提出這種不太合理的要求嗎?」
「車子伶,平日你的果決和明快都到哪里去了?為什麼一踫上雷鈞澤你就方寸大亂?他只是你的前夫而已!」她已受不了好友的龜毛。
車子伶不禁露出慚愧的表情。
「你不是總說他已經從你的心底連根拔除了?」
「他是啊!」她逞強的說。
「是嗎?那就勇敢面對他啊!」
「佳琦……」她心里仍有些害怕。
「車子伶,你明明很帶種的,加油!」皮佳琦大聲為好友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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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了麥杰豪一起共進午餐,雷鈞澤有事要弟弟幫忙。
「杰豪,去和車子伶談談。」他用著理所當然的口吻道。
「我去」麥杰豪不禁瞠大雙眼。
「你不行去嗎?你不認識她啊?」他擺出大哥的架子,「老爸一直吵著要她陪,但是她……反正沒有了下文。就這樣,你去一趟!」
「為什麼你不去?」麥杰豪學他的說法,「你不認識她啊?你忘了她是你的前妻?」
放下手中正在看的菜單,雷鈞澤有點凶的看著麥杰豪。「杰豪,老爸是大家的。」
「所以你去啊!」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這明明是雷鈞澤的問題,他該自己去搞定。
「你和車子伶處得很好。」應該比較容易說服她。
「要怪誰?是你自己搞砸讓她提出離婚的,而她為了和你劃清界線,把我和霆風都列入了黑名單。」麥杰豪看著他的目光微帶埋怨。
「起碼她應該不會排斥你。」
「那她排斥你了?」
「你今天皮在癢嗎?」雷鈞澤威脅的道。
「鈞澤,我相信子伶是在乎老爸的,不然她不會去探望他,而老爸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子伶能陪在他身邊,所以你要用點心了。」麥杰豪一本正經的說著,「有子伶在老爸身邊,我們也可以安心些。」
「所以我叫你去—」
「別笨了!問題在于你。」
「別把問題都推給我!」雷鈞澤煩躁的爬了爬頭發,這頓中飯已經沒胃口了。
「鈞澤,可不可以請你誠實的回答我一個問題?」麥杰豪沒有急著點餐,他更想知道老哥的回答。
雷鈞澤挑了挑眉。「問吧!」
「你離婚三年了?」
「不必提醒我!」
「沒有再婚。」麥杰豪微笑道。
「那是因為沒有對象!」他冷冷的回答。
「是因為真的沒有對象,還是……」麥杰豪故意只說一半,「真正原因你心里有數。」
「什麼真正原因?」他靜待下文。
「因為……你還想和子伶破鏡重圓。」
雷鈞澤先是有些錯愕,但目光愈來愈冷,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似的。
「你這樣瞪人是想嚇得我心髒病發作嗎?」麥杰豪的心里有點毛毛的,「不爽我的話你可以直說啊!」
「你以為我還想吃回頭草?」雷鈞澤的語調冰寒。
「你難道沒有這麼想?」口氣盡是不相信。
「天底下不是只有車子伶這一個女人。」
「那為什麼這三年來你都沒有固定對象?」
「因為沒有我喜歡的。」
「鈞澤,你敢發誓你對子伶已沒有一點感情?她對你而言就只是前妻?你對她現在唯一的要求與目的就是為了老爸?」麥杰豪不死心的逼問他。
「你百分之百講對了。」雷鈞澤點點頭。
「那如果我去‘把’子伶—」麥杰豪擺出公子式的笑容。
「我會親手宰了你!」他連想半秒鐘的時間都不需要,「如果你敢把歪腦筋動到她頭上,我一定會叫你生不如死!」
「好濃的醋味。」麥杰豪只是笑了笑,「那如果她被別的男人‘把’走了呢?」
「不干我的事!」他冷笑。
「這麼瀟灑?」麥杰豪投給老哥一個‘贊許’的眼神,「既然如此,你更該心平氣和的找子伶談談,想出一個她可以接受的方式。」
「你真的不去?」雷鈞澤很不高興的問。
「我當然樂意去見子伶,但是老爸的問題,我覺得還是要你自己去和她說清楚比較好。」
「霆風說不定肯去。」雷鈞澤喃喃自語的盤算著。
「那你去求他吧!」
「我為什麼要‘求’?你和他……」他嘆了口氣,「你們這兩個沒用的家伙。」
「鈞澤,听听我這個‘沒用的家伙’的話,對子伶不要擺出一副唯我獨尊的姿態,對其他女人而言或許你深具魅力,可是子伶已經把你趕出她的生命,離婚後再也沒有回頭找你,這個女孩是真的有骨氣。」麥杰豪伸手叫來了服務生點菜,「我突然好餓。」
「所以你認為……」他縱然有一千個不甘心,還是接著問︰「我該去‘求’她?」
「你的腦筋總算轉過來了。」
「我得去向她低聲下氣?!」
「因為是你有求于她啊!」
「麥杰豪,這比叫我去死還難。」雷鈞澤悶聲道。
「沒這麼慘啦!只是去好聲好氣的低個頭。」
「她最好……」他咬了咬牙,「別太刁難我。」
「哈!這我可不敢保證。」
「麥杰豪,希望你這一頓吃得愉快,不要噎著了。」他把氣出在弟弟身上。
「我會的,大哥。」麥杰豪眼眸帶笑的看著他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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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車子伶鎖好店門,雷鈞澤扔掉只抽了一半的煙,打開車門快步走向對街,在她轉身之際,和她面對面的踫上。
車子伶只受到一點點的驚嚇,畢竟之前他已出現過。
雷鈞澤低下頭,如果他肯向自己心底的那個聲音低頭,那麼他是想念、在意車子伶的,三年前他太大男人主義、又太有自信,以為她離不開他,這一錯……三年便過去了。
「想干麼?」她盯著他瞧。
「老爸的事。」
「你希望我怎麼做?」她非常干脆的問。
「每天都能抽空去陪陪他。」
「每天」
「我可以付你錢。」他又犯了以為金錢是萬能的毛病,認為有錢就可以解決所有棘手的問題。
「你以為我是想要錢?」
「這是應該的。」
「那你干脆給魏伯伯請十個看護好了,反正你有得是錢,還來找我做什麼?」車子伶說完便冷漠的從他身側走過,她實在是受夠了。
這次沒再對她動手,雷鈞澤只是比她動作更迅速的一個轉身來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那麼你要怎樣才肯去陪他?」他妥協的問,並擺出一副全都依她、順她的樣子。
「當我去看魏伯伯時,你不能在。」她開出條件,不多浪費彼此的時間。
「意思是‘一山不能容二虎’?」
「非常接近了。」
「看到我你會不舒服?」
「我們只是不需要再見面。」
「難道離了婚就不能當朋友?」雷鈞澤被她激得心又氣又癢,「子伶,好歹我們曾經夫妻一場。」
「意思是你不同意?」車子伶不慍不火的說︰「那抱歉了,我恐怕不能去看魏伯伯了。」
「車子伶,你是沖著我來的嗎?」
「如果我說是呢?」她倔強的揚起下巴。
「為什麼不敢面對我?你怕自己會再陷入情網?」
「不,我只是不想再見到我一點也不想看到的人,你听懂了嗎?」她回他一個不屑的眼神,「再陷入雷鈞澤,在你眼中我真那麼傻?我會愚蠢到一錯再錯?你以為我愛你愛到盲目、變作白痴、是非不分?」
「你非要說得這麼刻薄嗎?」雷鈞澤听了很不是滋味。
「你忘了我一向只說真話?」車子伶依舊沒有退讓。
「我答應你。」他寒著臉認輸。
「我明天早上會抽空過去。」
「每天嗎?我可以派人接送你。」他想盡量表現體貼,「如果可以的話,你把這家店結束掉,我會付你所投入的每一塊錢。」
車子伶目光冷冷的掃過了他英俊的臉龐,接著嘆了口氣。這個男人三年前和三年後沒有一點改變,仍是把他自己當成地球運轉的中心。
「我累了一天,可以回家了嗎?」擺明了不想理他,車子伶直想回家睡大頭覺。
「我的車子在對面。」
「那再見了。」她看都不看他的車一眼。
「我送你。」
「不。」
「車子伶,我只是想送你回家,又不是要把你載去做什麼?」雷鈞澤真想把她扛在肩上,找個地方好好修理她一頓。
「你能對我做什麼?」車子伶反諷回去,「想嚇我?我只是不想坐你的車、不想和你同處一個小小的空間,不想就是不想,我不需要跟你講什麼理由。」
「好,那不送了。」他既沒面子又很嘔的吼道。
「最好!」
「車子伶,太驕傲的女人通常沒有好下場。」他奉送她一句話。
「雷鈞澤,太驕傲的男人更是沒有好下場。」
「我……我真高興我們已經離婚了!」雷鈞澤言不由衷。
她回敬道︰「我也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