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幅員廣大,物產豐饒,山川大澤的美景隨四時遞檀而變。而江南最盛,約莫就是清麗地像一闕辭的湖光山色。柔柔美美,嬌女敕可愛地好似江南弱質縴縴的江南佳麗。
初秋的陽光出奇得好,湖面上閃著粼粼的水光。這樣的湖水,不像在人間,倒像是在月里,否則湖面上不會覆上一層銀白。
湖面上,一艘華麗的畫船緩緩前行。木質劃槳劃過水面撩起串串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幻化成少女頭上的珠花,光彩照人,晶潤可愛。但是,成串的水珠和坐在船邊白袍授帶的男子相比卻不免要自嘆弗如。
水珠得靠日光才顯晶燦,而這個男人本身就是一個發光體,不必借助外力已然光華自顯。這樣的氣質和外貌不會讓人產生壓迫感,卻讓人驚嘆地移不開眼,不知不覺地被吸引。文秀的外表,不代表可欺,亦不代表心思純良。
「福安,干嘛東張西望?你這樣弄得我心煩。坐下好嗎?」劉助鋪煩悶地嘆了口氣,將黑濃又不至于將臉妝點地過于粗狂的眉皺了皺,又拉成一條直線。
「是,少爺。」福安應了聲,直視湖上的另一艘船。
「我說坐下,你沒听到?別管什麼主從之別,我要你坐你就給我乖乖坐好。還是你故意惹我心煩?」劉劭鏞不用吼的,從來他就不願大聲叫嚷。叫嚷做啥?如果叫嚷真的有用那還要腦袋做什麼?
劉劭鏞和福安都清楚,劉劭鏞會心煩完全是因為要回主宅。哪一次要回主宅他不是這副德性?現下,他不過將自己的怒氣發泄到他可憐的小佣人身上。佣人是做什麼用的?打打雜、服侍主子,兼受氣。
「是。」福安雖然答應了,但還是不甘願地注視船尾。
「福安?」雖然不想將氣發泄在奴僕身上,但是天氣越好,相形之下,更顯得內心的沉郁。他也想不遷怒,但是就是忍不住。怪不得他,誰要他不是聖人?
「少爺,您看見咱們後面的那艘船了嗎?」
「怎樣?」劉劭鏞兀自吃著果子,頭連回也不曾。
後面的船!這和他們有什麼關系!它也沒擋著劉家畫船回主宅的路,不是!既然無關,在低潮中的他一點也不想理。
「那船好像是萬家莊的。」
「萬家莊?」劉劭鏞不愧是生意人,雖然心情煩悶但是腦筋還是活絡得很。
萬家莊不是在北方,怎麼?怎麼會撈過界,跑到南方來發展?他們到南方來做啥?
「是咧,船頭的那漢子好像是萬家莊的阿熊。」
「阿熊?」也只有萬家莊的人會起這種名字,俗氣又不雅。
「嗯。他高壯如熊的樣子我不會記錯。」
「他們南下來做啥?他們的基業不是全在北方?不好好地在北方固守根基,居然到南方來撒野。」況且,在劉家和離家聯手之後,北方幾乎沒有他們生存的空間。現在,萬家莊該做的事是鞏固北方僅存的一點基業,而不是到南方來尋死。如果萬家莊連這一點都不懂,那也無怪乎他們會在北方失利了。
「是呀。他們的船越開越快了。他們會不會……會不會想撞咱的船?」
埃安的假設不是沒理,萬家莊和他們一直處不好。雖然只是劉劭鏞的隨從,但是只消幾眼,他就知道萬家莊的人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小人。最難防的是小人,偏偏小人又顧不得做人的格調,干盡天下卑鄙無恥的勾當。
萬家莊一直認為心狠的離緒飛比較難對付,終于千里迢迢地南下,對付笑面虎劉劭鏞。吃柿子挑軟的嘛。這種道理誰都會,小人更是個中翹楚,不是?
不過,惹上這事劉劭鏞也不是全無責任。吃柿子挑軟的道理誰都懂,既然如此,在隱藏殺傷力的同時他得先有心理準備。劉劭鏞如果不以吊兒啷的形象見世,自然可以免去這一層麻煩。但現在卻引來一些眼拙、不怕死的笨東西——例如眼前的萬家莊。他們以為能在惹怒劉家之後輕輕松松地拍拍走人?異想天開。
「這樣?」劉劭鏞沉吟半晌。「我們離主宅還有多遠?」
「還一段路,就快到了。」
「這樣呀。放慢速度,他們不敢撞咱的。」
「嗄。少爺,您……如果他們……」他記得少爺根本不會泅水。怎麼現在?少爺該不會忘了十歲那年他差點在水里丟掉小命的事吧?不行,他得提醒主子。「少爺,我記得從十歲那年您就對水……」
「提這件事做什麼?我說過他們不會敢撞咱的。不信你等著看。」
呵呵……如果不是萬家莊的人,他還不知道要怎麼逃婚呢。他總不能說瘋就瘋,那樣太沒有說服力。就算騙得過別人,也未必騙得過他那精明得成精怪的爺爺。萬家莊的人無疑給了他一個大好機會,和逃婚的借口。
溺水和突然瘋了相比又另當別論了。劉家上下哪一個不知道「過去的」劉劭鏞畏水得緊?既然,萬家莊的人想跑個小龍套,他又何樂不為?萬家莊的人在北方商場上已經失去舞台,現下他就行行好供個舞台,讓他們粉墨登場。
幸好船上沒什麼貴重物品、老弱婦孺,否則這一撞可損失慘重。不過,用一艘船換取一丁點自由,這買賣不算賠本,倒還值得一做。況且,一艘船在劉家眼里根本不算什麼。多一艘、少一艘根本不需在意。
「少……」
「放心,放心。」因為劉家的人一直以為劉劭鏞畏水,所以即使從北地南返,身邊的隨從個個善游,以便保護他這個「假旱鴨子」。所以,劉劭鏞不會因為隨從陪他下去泡泡水,而有絲毫歉疚。還是那句老話,僕佣是做什麼的?打打雜、服侍王子,兼受氣。
如他所料,萬家莊的船往他們蕩來。萬家莊的船在早有預謀的情況下已經加裝上鐵皮,是故在一個猛烈的撞擊後,劉劭鏞的船散成碎塊,連人帶貨地向湖底沉。
「少爺,少爺……」
埃安火速游向劉劭鏞,只能眼睜睜地看萬家莊的船炫耀似地徐徐前行。
***
月懸清空的晚上,劉家主宅卻不得安寧。雖然沒有準備迎接少爺返家時的吵雜,但是詭譎不安的氣氛還是在劉家主宅蔓延,迅速地在空中發酵。
堂堂的劉家大少落了水,雖然由福安趕緊撈起,但是至今還昏迷不醒。普通人落湖喝了幾口水或許沒什麼,但是如果落水的是劉劭鏞那又另當別論。喝了幾口湖水事小,如果是對水的恐懼將他逼昏,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劉家上下都做如此想,但是卻不便說,也說不得。
等了三天人還沒轉醒,原有的一點信心迅速地流失,劉家上下莫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憐劉家一脈單傳,劉老爺撒手的又早,如今就剩下劉劭鏞一點香火。而劉老太爺年事已高,就算欲再添一子也是力不從心。是故,劉老太爺雖然生性嚴謹,但對惟一的孫子可是疼得緊,就盼他早日替劉家生下一兒半子。
但天不從人願,才和洪家小姐定下婚事的劉劭鏞卻在湖上被萬家莊的人撞沉了船。眼看劉家的惟一血脈就要不保。
「福安,你去看看大夫出來了沒?出來了叫我一聲。」劉夫人在門外徘徊。一听到愛兒落水的消息,她整顆心揪得跟什麼一樣。
劉劭鏞一切都好,儀表堂堂,天生聰穎,就是有項缺點,任他怎麼學也學不會——泅水。劉劭鏞怕水,對水他總是敬而遠之。或許這就是劉劭鏞決定離開水鄉,常常膩在干冷的北地的原因之一。但這些推論都是旁人一廂情願。
「你急什麼?我的孫兒一向吉人天相,他不會有問題的。」
劉老太爺嘴上雖這麼說,心里可不這麼想。一方面懷疑是孫子的把戲,另一方面又怕他是真的出事了。劉老太爺知道,他像野馬一樣的孫子不想太早定下來,是故老是賴在不比南邊繁華的北地。現下,好不容易說服小孫子接受這門親事,但劉劭鏞是真的欣然接受劉老爺子的安排,還是拖延戰術那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後者,這件事極有可能是劉劭鏞刻意促成的。
但不論怎樣都無妨,再過一會兒事情立即要真相大白。他狡猾的小孫子再會裝,也應該騙不過駐于劉家主宅的大夫。他們拿的是他劉老爺子的薪俸,應該不至于替這小兔崽子圓謊。不過……隱隱的劉老太爺還是不安,總覺得和洪家的親事可會好事多磨,如果劉劭鏞不情願,未來不知道還有多少把戲。他一條老命可承受不住這樣的折磨。
「但是,鏞兒一向怕水,這一點您是知道的。」劉劭鏞的爹死後,他是她惟一的寄托。「您忘了鏞兒十歲那年的落水事件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到現在鏞兒還是怕水。差一點……差一點……」
「閉嘴。」即使他們翁媳倆的感情一向好,但是他還是不準她說出那不吉利的話。女人家就是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真是氣死他也。
「是。」劉夫人喊了一聲就不再多說,說出那樣的話的確不吉利,特別是在劉劭鏞昏迷不醒的時候。她自己也怕一語成懺。
「老太爺,夫人,可以進來了。」
听到福安的呼喚,兩人爭先恐後地進房,這時候什麼大家風範也顧不得了。
「大夫,我的鏞兒怎樣?」
「命是保住了,不過……」
大夫琢磨要怎麼說才能緩和他們的情緒,但劉劭鏞方才的威逼言猶在耳。他從來不知道看來無害的少爺竟可以顯出讓人驚駭、震懾人心的氣質。是少爺的演技太好,還是他的觀察力太差?
不過,少爺說的沒錯,薪俸是劉老爺子給的沒錯,但是老爺子的身子再硬朗也撐不過幾年。到時候劉家上下哪一樣不是在劉劭鏞的掌握之中?他想要做得長久,就必須兩方都不得罪,並且為他圓謊。
聰明如劉劭鏞當然知道駐宅大夫的話對這次的計劃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一旦已先被判定有瘋病的可能,很少有人能不被引導到尋求良方上,結果當然只是徒勞無功。請大夫的目的是醫病,看不出病灶的大夫當然會認為是自己的醫術不精,而不會懷疑到裝病這一層上。
「不過什麼?大夫,你直說無妨。」
「老太爺,少爺落水時頭部受到撞擊,恐怕……恐怕會昏迷不醒。」大夫應劉劭鏞要求說了一遍。
「昏迷不醒?!他會昏迷多久?」他的小孫子會昏迷不醒,那他和洪家小姐的婚事豈不要先擱下?
听出一絲不尋常的劉老太爺問了個不合邏輯的問題,試圖找出破綻。昏迷不醒的意思不就是在「一段合理的時間內」,劉劭鏞都不會醒來,但是他卻問了大夫他的孫子什麼時候會醒。
「如果順利,少爺‘大概’、‘有機會’能醒。」少爺當然得醒,難不成要餓死在病床上?不過這一點,他不敢明說,就伯沒得吃劉家這口飯。
劉老太爺無語,炯炯的目光直視著大夫的眼神。大夫的眼神仿佛在說,他小孫子醒來的機會很大。眼神比話語更騙人不了人,現下多說無益。
嗯,緩緩倒無所謂,因為洪有財覬覦劉家的家業已久,賣女兒都不在意了哪會介意遲幾天過門?醒了再過門也不遲,他料定洪有財放不下一筆為數可觀的聘金。
「大夫,你想想辦法。我們家的鏞兒一向福大命大,不會這樣的,不會這樣的。」劉夫人搖搖晃晃地站不住腳。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眼看她就快能抱孫子了,沒想到……
「大夫,真的沒法子可想了嗎?」劉家老太爺畢竟是見過世面,與其傷心垂淚,不如多花點時間想想不尋常的地方。
「有,不過……」
「生死關頭,大夫有話直說。」劉老爺子精明的雙眼炯炯有神。
「如果少爺醒了,或許……或許會不記得一切,不記得你們,不記得自己是誰。不過,能醒不能醒還是得听天由命。」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運氣好,劉劭鏞還有醒來的機會。如果運氣不好,恐怕他就得在病床上當一輩子的活死人。「這……」如果他醒了恐怕會不認得她這個娘,這叫她情何以堪?
劉老太爺想了半晌,還是發現不了有利的證據,只得作罷,相信不幸終于降臨在劉家身上。但是,就算他孫子醒來後真的有點不正常,應該也不是全無方法可想。天無絕人之路,不是?
「大夫的醫術如何?是不是全國最高明的?」他不相信他的孫子只能這樣。他的孫子能好的,就像以前一樣能和他唱反調,和他斗嘴。就算散盡家財,他也要救回他的孫子。
「在下的醫術雖不是全國最好的,但是還能算是南方最好大夫。」雖然,和劉劭鏞串通一氣,但醫術受質疑,大夫便直覺地回話。他可不想在劉老太爺還沒咽下最後一口氣前被請出劉家。
「最好的是誰?」他的孫子有權利得到最好的。只要砸下大錢,天底下沒有什麼是劉家辦不到的事。
「您確定要找他?」如果為了逃婚而招惹上鬼醫,可是得不償失。
「當然。難道要讓他一直這樣?」不過是個大夫,劉劭鏞要看病,還有什麼確不確定的?
「老太爺……」
「說,現在不是保留,或是吞吞吐吐的時候。」劉老太爺叱喝。
拗不過劉老太爺的堅持,大夫只得說了︰
「最近他的名聲不顯,不知雲游到何處去了。不過,即便找出他,劉家還不一定請得動,況且代價不是劉家付得起的。」大夫實話實說。要請「鬼醫」並不容易,就怕連厄運都一並請進府來。他還想在劉家過過安穩、太平日子。
「是誰?」劉老太爺冷哼。有劉家請不起的大夫?他在說笑話嗎?
「再好的大夫也只有等少爺醒了才能用藥。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到少爺醒了,再看看劉家到底出不出得起診金。」
「是哪個大夫讓劉家付不起診金?」
「‘鬼醫’。劉家有的是錢,即使兩輩子也花不完,但是鬼醫要的不是錢,這一點才是最棘手的。」
「不是銀兩?那他要的是什麼?」劉家的情報網雖然獨步全國,但現在事不宜遲,刻不容緩。他要關于鬼醫的消息。
「鬼醫一族乖邪得緊,似正、似邪,或說亦正亦邪。不論正邪,全憑他高興。所以,我很難說他要的會是什麼?凡是要給鬼醫醫病的必須替他做一樣事,事無論大小,性質不論正邪。就是要行刺當今天子,那也保不準他不會效如斯請求。老太爺、夫人還的慎重考慮,以免惹禍上身。」該說的他說了,就算是劉家為了治劉助鋪的假病而家破人亡,那也怨他不得。他不過是奉命行事,一切福禍,全看劉家的造化。
就這樣劉劭鏞總共昏迷了三天,劉家請過不下上百個大夫。但是,劉劭鏞還是一直昏迷不醒。
***
「少爺。」
劉家上下都外出去延請任何一個有名氣的大夫,只留下福安守在病榻。只盼原本不靈光的大夫,能靈光一回,救救劉家上下的心頭肉。劉老太爺和劉夫人自是不用說,就連宅里的丫環、雜役、嬤嬤、大叔也是這樣想。
劉劭鏞雖然愛作弄人,但是偏生得一副俊俏的模樣,配上那張甜得膩死人不償命的嘴。雖然油滑些,但從某個角度來看,劉劭鏞還真是個不錯的主子。
「少爺,萬家莊的人也真歹毒。不過是北邊的地盤全給咱們收了,那也犯不著做出這麼卑劣的事呀。少爺,您說對麼?」
明明知道劉劭鏞還在昏迷中,他還是這麼一問,就希望能有奇跡出現。
「少爺……」福安忍不住了,豆大了淚珠往兩腮滑。
這三天來劉府上下都沒睡好。其他人在外東奔西走,福安則在房內陪伴劉部鋪。但是,眼見喂下的湯藥全被他吐回,福安心里不由得著急起來。錯就錯在福安不該喂劉劭鏞那些苦得像毒藥似地東西,如果他喂的是飯菜,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劉劭鏞一定會欣然接受。
如果劉劭鏞還不醒,這樣一直不飲不食,鐵打的身體也竟禁不住。這可怎麼是好?難道劉家注定要斷了這條香火?劉家可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呀。為什麼老天會這麼不公平?難道幾年來劉家接濟窮人、積德行善還不夠嗎?「少爺,您醒來,醒來。洪家小姐如花似玉,面若芙蓉,就等著您娶過門,這樣的福氣別人盼也盼不到。您醒醒,您醒醒,醒醒……」福安發了瘋似地垂打劉劭鏞,只盼這一打能將他打醒。
其實,從早到晚和劉劭鏞形影不離的福安早該察覺萬家莊的心懷不軌。即使,劉劭沒要舵手加速劃船,他也該保護主子安全。一切只怪他不夠機警,如果他在機敏些,萬家莊的人絕討不到便宜。
唉,一切都怪他,是他該死。
埃安忘情地一陣捶打,絲毫沒發現劉劭鏞微微蹙起了眉頭。
「喂……」他這樣打法,死人也會被他打活。要不是怕福安守不住話,他應該先知會他一聲,省得在這里活受罪。劉劭鏞唉叫了一聲。因為裝昏了三天的緣故,他的聲音顯得生澀沙啞,仿如聲帶被沙子磨過一次似地難听。
「少爺,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您,是我害了您……」
「喂……」這聾子是怎麼搞的,真是耳背得緊。
「是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劉家。如果,我機敏點,如果,我早點把您從湖里撈起……」
「喂,你有完沒完?」再這樣下去他不被他活活打死才怪。
「沒有,我還是對不起劉家,對不起……」
咦,誰在和他說話?
待福安一臉茫然地抬起頭來,劉劭鏞早掄起拳頭準備開扁。這小子不夠機敏也就算了,居然下這麼重的手。是想捶死他嗎?
「少……」天下紅雨了,奇跡出現了。他就知道劉家積德行善會有好報。
「我餓了,去拿吃的來。」劉劭鏞粗聲粗氣的叫嚷,直起身來到桌前。呵,裝病、裝瘋可真不是人干的。要不是怕騙不過狡猾的老狐狸,他才不會落魄至此;要不是洪家的丫頭,他現在不知道在哪位紅粉知己的大床上翻滾。女人真是禍水。
「是,是。馬上來。」
埃安答應之後,飛快的奔出房,路上隨便就拉了個僕佣。
「唉?」
「快去告訴老太爺和夫人,就說,就說少爺醒了。讓他們趕快回來。」
匆匆說完,福安往廚房的方向跑。
***
埃安端著飯菜回到房間,劉老太爺和夫人早已聞訊趕回劉家主宅。
「少爺,您要的飯菜。我要廚子特別做了,這些全是您最愛吃的。」
「快點。你想餓死我呀?小兔崽子。」劉劭鏞坐相難看地將一條腿抬在另一把椅子上。呼喝之際,握起的拳頭不住舞動。
「是。」福安哪敢怠慢,東西火速放在桌上,站在一旁伺候。
劉劭鏞凶惡地補瞪了福安一眼。
「還不滾?想在這里討吃呀?再不走我打斷你的狗腿。」
三天沒梳洗的劉劭鏞下巴長出不少青髭,配上凶惡的言詞,粗魯的舉止,簡直活像個潑皮無賴。
「是,少爺。您慢慢用。」
埃安退了出去。但是,仍在門外偷看。只見劉劭鏞將湯匙、筷子拋在角落,伸手就抓飯就口。聰明如劉劭鏞會不知道福安會躲著偷看?就算他不看,劉老爺子也會安排人手從中觀察,為的就是抓出他的破綻。不過就是因為這樣,這件事越來越好玩了。
「福安?」劉老爺子聞訊趕來,卻看到福安怪頭怪腦地向房內張望,心中不由得大疑。福安在做什麼?
「少爺他醒了。」
「這我們知道。」不就是因為他的寶貝孫子醒了,他們才匆匆趕回來。
「但少爺……少爺……好像……」劉劭鏞的樣子說瘋不瘋,不過倒有點失常。
什麼時候了,說話還結結巴巴?「讓開,我自己看。」
劉老爺子推開福安,往門縫一看。
「家容,你也看看。」劉老爺子讓出位置讓劉夫人能一探究竟。
「爹……鏞兒這是?」
劉劭鏞不僅行為舉止粗魯,就連粘在嘴邊的飯粒也懶得清理。這粗魯無文的男人是他們的鏞兒嗎?會是一直以俊逸斯文著稱的劉家少爺?
「我們進去。」
劉夫人隨著劉老太爺進房。
「鏞兒。」見到惟一的兒子成了這德性,劉夫人哪忍得住?眼淚就這樣在眼眶里打轉。
「叫什麼叫,要討吃到別處去。大爺我吃得高興,閑雜人等別進來煩我。」劉劭鏞低頭又抓了口飯。「你走是不走呀你?不走留著讓老子爽快呀。滾……」
看了一眼兩人大概有了個底。正常情況下,溫文的劉劭鏞是絕對不會說出這麼粗鄙的話,況且對象又是自己的娘親。
「鏞兒,我苦命的鏞兒……」劉夫人忍不住淚水,淚盈睫毛。
「別哭爹喊娘的,又不是死了丈夫。就是死了兒子也用不著這麼難過。滾出去,再不滾看我打斷你們的狗腿。真是,亂沒教養的。」
兩人哪里肯動?好不容易盼了三天,卻盼到一個瘋兒子,白痴孫子。
「小兔崽子。」劉劭鏞喝道。
一則是因為福安杵在門外,劉劭鏞若不揚起音量,福安听不到他的叫喚。
二則是他還不能習慣「小兔崽子」這個稱號。所以,遲遲沒有答應。
匡的一聲,劉劭鏞拿起碗盤往半掩的門砸去。
「小兔崽子,給你老子我滾進來。」
「是,少爺您有什麼吩咐?」被菜肴砸得湯湯水水的福安狼狽的進門,頭上還粘了塊菜葉。
「我叫你你為什麼不應?」
「您叫我?」不會吧,他一直在門外卻沒听見他叫過一聲「福安」。
「廢話。我叫‘小兔崽子’都不知道叫了幾句。不叫你難道是叫我呀?雖然,房里除去大爺我還有兩個人。但是,那老的是‘老兔崽子’,女的是‘女兔崽子’。小兔崽子當然是叫你。」
「是,是。但少爺這老的是老爺子,女的是您的娘親,兩個都不是兔崽子。至于我如果少爺沒忘記,我應該叫福安。」
雖然,福安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下人,但是看到少爺對老爺子、夫人出言不遜,不免想糾正。既然要抵觸少爺的意思,就連他自己的那份也一並算入。
「多嘴。這里我做主還是你做主?」劉劭鏞不悅了。
「您做主。」
「我做主就好。小兔崽子听令。」
「噯。」
「把老兔思子和女兔崽子給我轟出去。」
「少爺?」
「再說一次這里是由誰做主?」
「是……」他哪知道誰做主?一邊是少爺,一邊是老太爺和夫人。要選哪邊,這可難為他了。
「福安,我們先出去。」不想讓福安為難,劉夫人抹淨眼淚,率先出門。盼了三天,盼到這樣的兒子她怎忍心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