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讓眾人忙著尋找的藍宸毓,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到他平時最喜歡的海棠春塢,坐在涼亭里。
好不容易他身邊總算沒有人看著,他趁經機會溜出來散散心,順便想想他要怎麼告訴司徒無極一些事情。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藍宸毓一個人坐在涼亭里的椅子上,嘴里默念著白居易的「長相思」。
這一段日子以來,他不是听不見司徒無極和老爹對他說的話,只是他累了,不想再理會任何人,他把自己放縱的情感封閉起來。
這三個月來,他很清楚司徒無極不管每天有多忙,都會抽時間陪他說說話,談談今天發生哪些有趣的事。
只是在發生過那件事以後,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司徒無極。他覺得困惑而無奈,一時間,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面對他。
「藍宸毓啊藍宸毓,你真是一個膽小表,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只會一味的逃避。」
藍宸毓輕搖著頭,責怪自己的膽小懦弱,不敢面對事實。他愛上一個男人!這是一件多麼不得了的事情。
看著亭外蝴蝶翩飛蔓舞,舞在一片毛毛細雨中,這一番景致引得他心有戚戚焉。
「不曉得他們發現我不見了會怎麼樣?真期待他的反應。」藍宸毓嘴里咕噥著。
說真格的,原本一個像活死人一樣,不會動、不會說話,連飯都不能吃的人,這會兒不見了,這是個多驚人的消息。
而藍宸毓在海棠春塢里可愜意得很,看著涼亭外的海棠花點綴著蝴蝶三三兩兩的飛舞著,細雨滌淨他的心靈。
他一點也不擔心被找到以後要怎麼解釋這一切,反正事情都已經發生,他還想對他怎麼樣?
☆☆☆
梧桐院里,醫生正在為司徒無極診治,管澄夏站在一旁等候,想看醫生有什麼需要,好替他準備。
「司徒門主只是因為太過操勞,體力透支才會昏過去,不礙事的,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醫生檢查完之後,邊整理東西邊告訴一旁的管澄夏,要他放心,司徒無極只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就沒事。
「謝謝醫生,請這邊走,我派人送您出去,順道到帳房領診療費用。」
避澄夏听到醫生的話,這才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隨即派人送醫生出去。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們冥王門到底是哪里不對勁了,一下子這個病倒,一下子那個昏倒的。」
避澄夏回頭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司徒無極,又想起失蹤的藍宸毓,讓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要是塵焰在就好了,遇到這種事還是他比較懂得怎麼處理。」
可惜,他人現在在冰天雪地的東北,沒有大哥的命令是不能隨便讓他回來的。
躺在床上的司徒無極皺了皺眉頭,似乎有轉醒的跡象,他動了動眼皮然後慢慢睜開了眼。
奇怪……他不是在主事廳嗎?什麼時候回到梧桐院的?
他坐起身子,回想起在主事廳時,他听見以靖告訴他藍宸毓不見了,然後他只覺得一陣暈眩,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他就記不得了。
可現在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他要趕緊去找藍宸毓,一個病人能跑到哪里去?他快急死了。
「大哥,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休息,醫生說你太勞累了才會昏倒,現在你得好好的休息,有什麼事交代我們就行了。」
一回頭看見司徒無極坐在床沿準備要下床,管澄夏趕緊走到他身邊阻止,要他好好靜養。
「這個時候我怎麼有心情休息?宸毓不見了,我要去找他,他身體不好,應該不會跑太遠。」
司徒無極哪有心情休息,心上人不見了,他怎能不著急?休息?等他找到人再說吧!
「你只會說別人,你現在就是一個病人,要好好休息,不準下床!」
避澄夏將司徒無極強壓回床上躺著,如果任他胡鬧下去,到時後他們又要多照顧一個病人。
「澄夏,讓我起來,我要去找宸毓,听見了沒有……」
司徒無極掙扎著想起身,可是因為體力尚未恢復,所以還是敵不過管澄夏的力道。
「你好好休息,已經有人去找藍宸毓了,一旦找到會有人來通知我們的。」
避澄夏幫司徒無極拉好棉被,要他放心的休息。
「不行,我一定要親自去找他,你快扶我起來,這是命令。」
司徒無極不顧自己的疲累,一心只想趕快找到藍宸毓,他才能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好好,算我怕了你,我陪你一起去找藍宸毓總行了吧?」
避澄夏知道再怎麼阻止也沒有用,只是白費唇舌罷了,不如陪他一起去找人來得實際一些。
「我們到海棠春塢去,宸毓一定在那里。」
司徒無極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直覺藍宸毓在海棠春塢。
「好,我陪你一起去海棠春塢,你走慢一點。」
避澄夏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老媽,鎮日叨叨絮絮的,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一路上,他不斷叮嚀著司徒無極走慢一些,不要太著急,藍宸毓不會長翅膀出冥王門的。
☆☆☆
一到了海棠春塢,果然見到藍宸毓一個人坐在涼亭里面,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司徒無極加快腳步,走到涼亭一看,才知道藍宸毓原來是趴在圓桌上,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
他閉著眼楮,也不知道他是在沉思還是假寐,司徒無極月兌上的罩衫,輕輕替藍宸毓披上,生怕他一個不小心著涼。
「大哥,你……」管澄夏正想說些什麼,卻被司徒無極揮手打斷,他用手指了指嘴唇,示意他安靜一點。
避澄夏無奈的月兌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替司徒無極披上。真是的,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要是著了涼還得了!
「謝謝你的關心,你先回去通知以靖他們已經找到人了,要大家放心。」司徒無極小小聲的向管澄夏道謝,要他先去通知大家,別再讓其他人四處奔波。
避澄夏沒有說些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然後轉身去找裴以靖和邵恩。
避澄夏一走,涼亭里就只剩下司徒無極和藍宸毓兩個人。
司徒無極看著趴在桌上假寐的藍宸毓。「你知道你這一失蹤,我的心也跟著蕩到谷底,痛得我好難過……這三個月個,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知道是我的錯,你這樣子不只是在虐待你自己,也一並將我打入痛苦的深淵中,你知道嗎?」
司徒無極看著藍宸毓自言自語,他的臉色蒼白而顯得疲累。
「宸毓,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和我說話呢?」司徒無極伸手輕輕撫模著藍宸毓的臉頰。
藍宸毓緊閉著雙眼,像是天使一樣的睡顏讓司徒無極感到害怕,他擔心他會不會就這麼一睡不醒?
「我知道這三個月來你對我的付出和關懷,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世俗的眼光和道德禮教的規範,這三個月來我受的苦並不比你少啊!我知道愛上同樣身為男子的你,我內心所受的折磨嗎?」
藍宸毓閉著眼楮,這三個月來他的苦楚和理智一直在心中拉鋸著。淚水悄悄的從緊閉的雙眼里滑落,泄漏了滿月復的心事。
他們現在的情形好似釵頭鳳里的一小段劇情,只是把惡婆婆改成整個上海的人們,恩愛夫妻改成相愛卻又受到世俗的兩人。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當似千秋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聲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雖然,他們兩個不是陸游和唐琬這對被迫分離的落難鴛鴦,但是也相去不遠。兩個大男人相愛,這要是傳出去,肯定會轟動整個上海。
「你說什麼?你愛我!?」司徒無極听到藍宸毓的剖白,足足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不然,我這三個月來,何必裝病騙所有的人,連從小最疼我的老爹都被我瞞在鼓里?」
藍宸毓沒好氣的坐了起來,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大木頭。虧他還是雄霸一方的冥王門門主,怎麼一遇到感情的事,竟變得那麼遲鈍。
「你沒生病!?這三個月以來,你只是不想理我,才裝成像搪瓷女圭女圭一樣,欺騙所有的人?」
司徒無極瞪大雙眼,不滿的看著藍宸毓,他騙他騙得好苦,每天看著他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著他,到底為何事?
「是啊,在發生了那樣的事以後,你覺得第二天我應該用什麼樣的心面對你比較好?」
一時間,他真不知要怎麼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對自己做了那種事,更何況他還是在他不同意的情況下發生的。
「我……這……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好,反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就原諒我吧!」
司徒無極困窘得不知該如何求得藍宸毓的諒解,只好放段,向他陪不是。這三個月來,道歉的話他早就不知道說過幾千幾萬次了,也不差這一次!
「這些話在這三個月以來,我已經不知道听過多少次,听都听煩了,可以換點新鮮的嗎?」
藍宸毓故意挑剔著,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他可得好好整整司徒無極,他當然不會那麼快就原諒!
「我愛你,請你嫁給我,我會用一輩子來愛你,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人,好不好?」司徒無極干脆利用這個機會向藍宸毓求婚。
「嗯,我考慮看看要不要嫁給你?」藍宸毓低下頭很認真的思考。
「不用考慮,你直接答應就好,其他的事我會交給手下去辦,你等著當新娘就好。」
司徒無極一個不小心,又恢復霸道的本性,徑自替藍宸毓作決定。
「還沒答應嫁你,你就這麼霸道,那我嫁給你以後不就一點自由都沒有?我不嫁了!」
藍宸毓故意捉弄司徒無極,其實,他在心底早就笑翻了,看著他讓人啞然失笑的樣子,一下高興,一下失望,一下生氣,真是有趣極了。
「你不嫁我,那你要嫁誰?」司徒無極板著一張臉問藍宸毓。
「喂!你要搞清楚,我可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耶!當然是娶個女人,替我們藍家傳香火啊!怎麼問這麼笨的問題?」
藍宸毓一臉促狹的看著司徒無極,心中暗自竊笑,難得可以報上次的仇。
「我不準你娶別的女人,你剛才不是親口告訴我,你愛上我了嗎?怎麼可以娶別的女人?」
司徒無極著急的緊緊抱著藍宸毓,生他他真的逃離他,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替他們藍家傳香火。
「喂!大醋桶,放開我啦!你抱得我的腰都快斷了。」
藍宸毓嘟著嘴,嚷著要司徒無極放開他。這個大醋桶力氣還真不小,抱得他痛死了。
「我不要,我不要你娶別的女人!」司徒無極堅持不肯放手。
「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要娶別的女人,讓你後悔一輩子,听到了沒有?」
懊死,他的腰一定給弄瘀青了,疼死人了,這大醋桶誰愛上誰倒霉,這麼愛吃醋不怕被醋淹死。
「我放,我放,你千萬不要去娶別人。」司徒無極慌忙的把手放開。
上海人稱冷面修羅的冥王門門主司徒無極,在藍宸毓面前卻變成一只乖乖的小綿羊,隨他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這個大醋桶,也不知道稍微克制一下,抱得那麼用力,腰快痛死了。」
藍宸毓用手揉揉疼痛不已的腰側,這筆帳他先記著,哪天再找他要回來。
「你哪里痛?我看看要不要緊。」司徒無極有些自責的探出手,想檢視藍宸毓的傷處。
「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麼?注意一下你的行為,不要太過分了。」
藍宸毓用手推拒司徒無極想替他檢視傷處的好意,天知道他想做什麼?
這里可是人人可以來的地方,要是他做出什麼不雅觀的事還得了,日後他要怎麼見人呀!
「我要你給我一個承諾,讓我放心,不用再擔心你會拋棄我,去娶別的女人為妻。」
司徒無極希望能得到藍宸毓的承諾,讓他能夠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不用把這件事整天掛在心上。
「行了,大醋桶,我藍宸毓這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絕不會娶別人為妻,管他什麼道德禮教,世俗人的眼光,我全都不在乎了,這樣可以了嗎?我親愛的大醋桶先生。」
看著他執著的眼神,藍宸毓終于釋懷,他只要有他的愛就足夠了,他決定和司徒無極廝守一生。
「我愛你!宸毓,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嗎?」
司徒無極的眼里充滿濃濃的和憐惜,兩眼直盯著滿臉通紅的藍宸毓。忽地,他一把將藍宸毓扛了起來,大步往梧桐院走去。
「大白天的,這樣很難看,你快放我下來啦!大醋桶。」藍宸毓大聲的叫嚷,要司徒無極放他下來。
「你敢叫我大醋桶,看我怎麼處罰你!」司徒無極臉上揚起一抹邪佞的笑容。
「你本來就是一個大醋桶,還怕別人知道啊!」藍宸毓不甘示弱的回嘴。
「那也是你害的,是你害我變成一個醋桶的。」司徒無極說得委屈,好像他變成醋桶真是藍宸毓的錯。
「你少把責任往我身上推,自己愛吃醋就應該要勇敢的承認,少把別人也一起拖下水。」藍宸毓不滿的抗議著,明明是他自己愛吃醋,怎麼牽連到他身上。
他們兩個人就這麼一路拌嘴回到梧桐院,渾然不覺一路上好像太安靜了,整個冥王門里仿佛變成了一座空城似的。
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一路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斗嘴的聲音。
其實是所有的人都被自己所看到的畫面給嚇呆了,所以才會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一個是原本像是個沒有生命的病人,一個是剛才昏倒在主事廳的人。
怎麼突然兩個人的病都好了,而且還……這……這該怎麼說比較好呢?
難怪所有的人都被嚇傻,連一向冷靜的裴以靖都覺得眼前正在上演的戲碼太驚人了。
「喂!大醋桶,你會不會覺得一路上太安靜了些,整個冥王門的人都失蹤了嗎?」藍宸毓覺得一路上好像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奇怪。他訝異地開口問著司徒無極。
「我說宸毓啊!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無極,不要一直叫我大醋桶,要是讓別人听見多不好意思。」
司徒無極期待著藍宸毓能叫一聲他的名字。
「我考慮看看再回答你。好了,趕快回答我的問題,怎麼整個冥王門變得那麼安靜,像一座空城似的?」
突地,他們倆的身後傳來一陣輕咳聲。
「敢情二位是把我們全體當成隱形人不成,我們一群人站在這里已經有好一會了,我們就沒空看我們一眼嗎?」
避澄夏實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們一堆人就站在離他們所在位置不遠的地方,他們居然眼拙得沒有發現他們,還好意思說咧!
藍宸毓聞言回頭一看。天啊!只見一群人就站在那里看著他和司徒無極斗嘴,唉,他要怎麼面對他們啊!
尤其是老爹也在現場,該怎麼向他解釋他們兩個人的關系?藍宸毓的臉驀地飛上兩朵紅雲。
唉!早知道就不離開梧桐院,眼前這丟臉的事也不會發生,都是司徒無極這個大醋桶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