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難戀 第二章

書名︰男難戀|作者︰靈涓|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路先生,請留步。’

不知飲下第幾杯調酒後,路容德終于決定離開會場,卻被一名衣冠楚楚的男人攔下。

‘法雅說他有點私事想找你談,就在街角那里。’

路容德微起眼,回想了下,很快地便想起這個男人就是方才抱著法雅的男子。

‘嗯!’無意掩飾對男子的厭惡,路容德快速越過他離開會場。

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在那男人身上聞到一股濃烈的氣息,路容德微一怔愣,眼望向男人,卻看到男人眼中有著明顯的勝利笑容。他似乎是故意在衣服上沾染到濃液,主要是在向路容德宣示法雅已經是他的人。

路容德才剛離開飯店,就看到那個光鮮的身軀傲然地立在街角,僅用眼角的余光看著他走近。

‘昀昀。’他輕聲喚道,眼前的人雖然仍舊一副無情的模樣,卻不再是先前那個完全不認識的法雅,雖然不那麼像,但他已經可以確定他是雲昀,他口中的昀昀。

‘好久不見,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希望永遠不見。’雲昀冷然道,嘴角漾著嘲諷的笑容。

‘抱歉。’

路容德知道,雖然路家提供錢讓雲昀留學,但也沒給他好臉色過,他在異鄉的日子,比在台灣時慘上數倍。

‘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嗎’

路容德搖頭,以雲昀在休息室時對他的態度,若他說永遠不想見他,他也不會有所懷疑。

‘我只是要一句話,給我一個結局。’雲昀笑了笑,帶著點戚然。

他的這一輩子,都讓路容德給毀了,出國留學又如何如果最初路容德沒有在街角撿回他,或許這一生,他就不會知道男人是什麼滋味,更不會……更不會戀上一個絕情者。

于是,他放縱自己在每一個男人的身上找尋路容德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地在失落後睜大眼楮掛著永遠都落不下的淚水,失去了他,他連怎麼哭泣都忘了。

卻又因著不甘心,明明路容德已經自己來到他面前,他卻不甘心他僅對他抱著歉意而非愛情,所以……他要結束他們之間的牽系。

正因為愛上路容德,他的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結局……’路容德喃念著那個字眼,顯得有些失神。

‘原來我們之間不曾結束過。

‘我成功了,不再需要靠你或路家。當年的事,就當你們已拿錢來彌補,現在我只要你一句話來了斷我們之間的一切。’雲昀揚起一抹微笑,卻顯得有些難看。

‘靠身體得來的成功嗎和那個人。’路容德冷然一笑。

‘我當初不也是靠身體才換來留學資格的嗎你和那些人有什麼不同。’此刻的他表現出的又是法雅的冷,不再是雲昀的甜。

‘那個人……他只愛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左手,示意他拉琴的才華,卻笑得悲然。‘如果哪一天我不能拉琴了,他大概又會去找別人。不過要等到我不能拉琴還久得很。’

他覺得悲哀,在別人的眼中,他永遠都不是完整的自己,愛他的人全是愛上他自身以外的東西。

‘對不起,是我欠了你。’路容德怎麼也說不出別離的話。

他明白現在的雲昀……不!法雅不再需要他了。他自認欠雲昀也好,兩不相干也好,如今他們已是陌路人。

只有當年的記憶還牽絆著他,深深地在他的心底烙下永難磨滅的痕。

‘不用,我要的不是這個。’雲昀依舊是一副漠然的模樣。

‘我明天就回台灣,大概再也不會和你相見了。’路容德細聲道,沒了當年的高傲。

回台灣是臨時決定的,永不相見卻是在六年前就被定下了。

似乎滿意于路容德的回答,雲昀轉身即走,他的神情不再有當年的軟弱,而是顯露出僅屬于法雅的那份自信。

可誰也沒看出他眼底的失落,連他自己也沒發現。

看著雲昀的背影,路容德腦中一片空白,只能緊閉起雙眸,任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他緩緩閉上雙眸,獨自承受這份傷心。

他愛昀昀嗎還愛昀昀嗎

還是……結束了。

當路容德回過神時,他只听到一聲慘叫。

卻只能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畫面,不敢相信亦不敢走近,不敢……他看到一個人,正騎在雲昀身上,高舉著白森森的刀子往雲昀身上砍去。

而他竟什麼也沒法做,他的身體怎麼也動不了,或許他就是希望雲昀再也不能拉琴,再也不是成功的法雅,而是要依靠他的昀昀。

‘住手!’

被自己的想法嚇到,路容德倏地抓住那個人,以自己多年來的武學根基,將那人扭倒在地上。

他立即回頭看向雲昀時,只見他縮在地上,而蒼白的手腕……遠遠地在一邊,手肘上的傷口僅差一刀就會被切斷。

而雲昀吭也不吭一聲地看著傷處,整個人完全呆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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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容德坐在手術房外,仍是呆滯地什麼也無法思考。

原本醫生說要接回一個斷處,就已經很困難了,但在那個男人的強力運作下,才同時開了兩台刀,硬是要接回雲昀的手。

那個人在處理完一些應做的事後,還是走了。臨走前,他一直看著路容德數度欲言又止,最終仍是什麼也沒說。不知道

什麼,在他轉身離去的瞬間,路容德的腦中卻浮現當年的情景。

只是那時,走的人是雲昀,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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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記住,你毀了他一輩子。

一道嚴厲的女聲忽地驚醒沉思中的路容德,他木然地抬起頭來,卻什麼人也沒有看見。

他的腦海中猛然浮現當年那名女子的臉,她怒瞪著他,眼底卻有一絲悲淒。

路容德沒接話,僅是沉默地低著頭,無論在現在或是當年都一樣。

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的是當年的情景,是臨上機前昀昀頻頻回眸的慘然軟弱,像是在對他求救──他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著他們架著昀昀,一步步地走入出境室。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嗎讓爺爺氣得要將他趕出路家,讓父母對他失望,不再過問他的私事。

可是,為什麼他總覺得仿佛失去了些什麼。

為什麼他的心情這般沉重,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對不起昀昀。

就如他所預料的,當他在電影院輕吻雲昀時,永遠跟在他身邊的人即刻回報了路家長輩,當他回到住處的時候,小客廳里已經站滿了家族中的長輩們。

爺爺一句話也沒說,用力地甩了雲昀兩耳光,然後命人將他帶回主宅。

再來的事情,他全都不記得了。只知道回復神智時,他已經站在機場,而雲昀則和他遙遙相望。他看得出來,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哭了又哭幾乎染成血紅。

雲昀手邊緊緊抱著的,仍是最初他帶來的小提琴,眸中卻有著最初不曾有過的希冀。

而他卻只能無神地回望著他,什麼也沒做,什麼也做不出來。

‘如果沒有你,他的一生不會那麼苦。那孩子已經夠多難的了,現在又加上個你讓他如此難過。’小泵姑的聲音中有著疼惜,有著責備。

在回程的路上,坐在車中的小泵姑路若茵直視著路容德,在她輕聲的話語中,含著淩厲的責備。

‘送他出國留學不好嗎若不是我,他大概一輩子都沒有出國的機會。’

他嘴上是這樣說,目光卻看著窗外飛過的飛機,昀昀坐在上面嗎他忽然想到,目光緊追著飛機不放,卻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

他還太年幼,雖然感覺到痛,卻不懂得怎麼療傷,反而將傷處扯得更大。

‘那孩子本來不是同性戀者,可能永遠都不會是,你卻讓他必須背著苦難,一個人到外國去。出國真的好嗎水是故鄉甜,這個道理你不該不明白的。’路若茵嘆息道,不知心疼的是他或是雲昀。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心底的空洞越來越大。

‘別忘了,你毀了他的一輩子。他,亦是你的最初……’

路若茵的語氣最終仍是軟化了下來,用帶著悲哀的疼惜,輕聲向路容德說道。

最初,最初的什麼最初的愛戀嗎還是最初的傷痛

接下來的日子,他如願地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雖然家中長輩仍會‘關心’他的舉動,卻不再有隨時監視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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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容德看著白色床單上蒼白如紙的容顏,端麗的五官,如墨的黑色發絲。

他有多少年不曾仔細看過這張面容了。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曾好好看過吧!

他輕柔地撥攏雲昀散落的發束,一一用手指將之梳回耳後。他的手輕撫上雲昀冰冷的面頰,直到手掌的溫度溫暖了他的臉。

一瞬間,他的心竟有種撕扯開的痛楚……不是發生在別離的當年,或是看著他轉身的瞬間,而是……老是陷于回憶中的現在。

‘昀昀……’

或許……不去救雲昀的才是他真正的意願,因為有了小提琴的雲昀才有辦法離開他身邊,他寧可雲昀沒法拉琴、寧可他的手被毀……意識到自己的真實想法,路容德倒吸了口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片刻後又笑出聲來。

他不害怕自己的想法,唯一害怕的是愛上雲昀的事實。他不想愛上雲昀,即使是因為欠……思及此,路容德慌急地逃出病房,他不要啊!

在他離去後,寬敞的個人病房內,很快地走入一名衣冠楚楚的男子。

他半彎下腰,對著床上的人說著話。

‘法雅,我並不如你想象的,只愛你的才華,我愛的是你的人。’男子對著床上的雲昀激動地道。

雲昀卻偏過頭去,什麼也不回答。

‘你誰也不愛嗎’

沒有出聲的雲昀緊抿著唇默不作聲。他不是誰也不愛,在他的心底,還有一個路容德是特別的。

‘他是特別的嗎那個帶你來醫院的男人……’他抓著床沿,試圖逼出雲昀的真正想法。‘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我愛的是你的人,不是那雙拉琴的手。’

雲昀仍然沒有開口,緊閉起眸子想逃開男人的逼迫。

‘他叫你昀昀,那是你的小名嗎他為什麼叫你的小名’

男人以生硬的口音,念出‘昀昀’二字。

‘他是我愛的人。’雲昀喃喃自語,听到男人急切的追問後,他才發覺自己說出口的是童年時最初接觸的語言──德語。

‘他是我的愛戀。’想不到迫切的字句,他說出這句不太合文法的句子。

‘初戀’

‘我現在還愛著他。’語畢,有一點點的淚珠在雲昀的眸中閃爍。

‘是嗎所以你就是離不開他。’男人的聲音帶著憤恨,卻又有著深深的懊惱。

雲昀只是閉上眸子,沒有出聲,像在品味自己的心傷,他愛路容德,那路容德呢他又是怎麼想他的

‘我只問你一句話,如果我比他先遇見你,你會愛我嗎’

‘或許會吧。但是,畢竟我還是先遇見他,先愛上了他。’沉吟了會,雲昀答得坦白。

他也不知道,如果最初遇見的人不是路容德,他仍會對男人付出感情嗎

不過,他的最初就是給了路容德,這已經是不容置疑的了。

‘我輸了是嗎從一開始就輸給了他。’男人長嘆了聲,很有風度地接受失敗的事實。

雲昀僅是悶聲一笑,沒再回答。

男人也只能安靜地離開病房,走出雲昀的世界……從一開始,他就不曾進入雲昀的心中。

從一開始……他的心里就只住著一個人,一個絕情自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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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容德再度出現在病房中時,傷害事件的調查已經結束。

听起來好像是很長一段日子,但在那個男人的運作下,調查很快就結束。

飽擊法雅的人,是個醫大的學生,理由竟可笑得只是因為看不慣東方人在西方世界日漸耀眼。最後連他心儀的女孩,都買了法雅的音樂專輯。

雲昀的手在歷經十幾個小時的手術後算是接了回去,但醫生仍頻頻搖頭,說就算復健情況良好,他以後也不能再拉小提琴,因為手掌處再也無法使力……對他來說,那只手或許有和沒有都差不多。

‘是你。’

雲昀蒼白無力地轉過頭來,眸光卻冷得駭人。

‘昀昀……’路容德輕聲喚道,怯懦地不敢舉步向前。

‘當時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不救我’雲昀瞪大了眼楮,掙扎地要從床上爬起來。

在手術後,當他醒來看見已接回去的手時,他以為還有希望的,可是……雲昀怎麼也忘不了,在那人砍去他的手時,路容德竟然呆愣地站在不遠處,用冷然的眼光看著他,什麼也不做。

‘對不起……’

他只能低聲道歉,答不出更理不清自己心里的真實想法。

‘我只有一雙手和一把琴,你還要奪走嗎沒想到你竟然不……’

說著,豆大的淚珠瞬時由雲昀的眼眶中溢出。為什麼他還是愛著這個無情的男人,為什麼不能忘情……‘為什麼為什麼……’他反覆喃念著同一句話,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問路容德,還是在問他自己。

無法漠視他的淚,路容德一個箭步向前,緊抱住冷冰的身軀。

‘我愛你,我愛你,昀昀,我愛你。’路容德喃念著,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句話來。

听著他的話,雲昀止住了哭,怔怔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

他不敢相信路容德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令他忍不住要相信,容德是愛他的。

‘我欠你的,我會用一生來償還。’路容德顫抖地抱著柔軟的身軀。

雲昀卻被他的話所震撼住,眸底流露出無奈的愁緒。

他們之間有的豈是情,聯系他們兩人的,是歉疚牽絆。

想著,他合起眸子,掙扎地半坐起身來,將頭靠在路容德的胸前。

那就這樣了吧!就這樣了……只要能留在容德身邊,他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計較了。

他只要容德就好……只要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