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著做白工的緋聲,回到盼縈樓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搬救兵羅!
他可不想做了白工後,又得認賠三十萬兩銀子。
三十萬兩耶!豈不是要將他這幾年辛苦攢下的積蓄挖得一乾二淨?
不過,一大清早不是搬救兵的好時機。
盼縈樓上上下下睡成一片,他找誰都不行,而且累了一夜,他實在需要好好休息。
近午時分,稍事休息後的緋聲連梳洗的時間都省了,他隨意套了一件舊衫便急急忙忙地往二樓走去。
他邊走邊想著昨夜的事,他知道欽聿並非昭陽國的人,所以他會出現在昭陽國境,著實有些怪異。
此外他應該是個富家子弟,投理由要偷粱家的東西啊!不過欽聿家的財富有可能就是偷盜來的。
但是,為何挑上梁家?梁府又不是京城里最富有的,何況欽聿所住的國家並不與昭陽國接壤,即便偷成了,要將東西運回去也有問題。
「哼!我才不會像他這麼笨呢,偷了東西還要運回去,多累人啊!」緋聲偏著頭,自言自語著。
「說不定,他根本不需要運回去。」默言突地出聲。
見到默言出現,緋聲不由得笑了開來。
目前他能找的救兵就是武功比他強的默言,以及整天躺在房里頭睡覺的星流。武功卓絕的默言何以成為緋聲的救兵,自然毋需贅言;至于星流嘛……他這個一花魁多年來還能維持清白之身,自然有他厲害的地方。
「因為他要的根本不是銀子,那些東西本身就是他想要的。」緋聲接口說道。
緋聲專注地思考著,腦筋里似乎有著什麼一閃而過,卻又無法精確的捕捉到。
「還有另一種可能。」
話音甫落,窗戶隨即被一雙白晰到近乎透明的手給推開,一張小巧清秀的臉蛋,從窗子里頭探了出來。
那名貌美的可人兒即是盼縈樓的花魁——星流。
「好、好難得!你竟然會自己起床!」緋聲不由得驚叫一聲。
難怪緋聲會如此驚訝,雖然星流以美貌聞名全城,但他的嗜睡和懶散也同樣出名。
自從他到盼縈樓工作開始,除了語冰硬性規定大家都得去廟里進香的活動之外,他尚未看過星流在吃午飯前起床。
「我早就醒了,懶得起床罷了。」星流懶洋洋地說道。
說話時,星流將小巧的下巴靠在窗台上,那副睡眼迷蒙的模樣,不知能迷死多少有錢的大爺。
「盼縈樓里就屬你最懶散,依我看,你不僅是盼縈樓里最散漫的人,也有可能是全昭陽國最懶的人。」緋聲不帶惡意地說道。
緋聲說話時,默言已領著緋聲走入星流的房內。
星流慵懶地躺在軟榻上,似乎是昨晚懶得回床上睡,就在那兒窩了一夜。
看見星流睡在軟榻上,默言微微皺眉,一語不發地走到後頭的睡房抱來錦被。
長年跟在星流身邊,默言已相當了解星流睡定了就不想動的性子,所以沒再傻到勸星流回房睡。
星流的房間相當大,其中的一半是接待客人用的前廳,前廳後是星流的睡房,那里除了梳妝台和衣物箱外僅剩一張大大的床。
畢竟星流一天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待在床上,床不夠大、不舒服怎麼行呢?
最後頭是間盥洗室,像星流這麼懶的人,自然不肯為了洗澡而下樓,于是,他房里有個很大的窗子面向廚房,供人將熱水吊送上來。
「每次來你房間,我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盼縈樓里。」緋聲笑道。
徑自坐下後,緋聲翻正三個茶杯,為他和默言、星流各倒了一杯茶。在這個主人絕不招呼客人的房間里,客人得自立自強些。
「這里不是盼縈樓會是哪兒?」星流也笑著,這抹笑在他端正的容貌上,不像算計而是撒嬌。
星流坐起身,背倚軟枕、身蓋錦被,一派優閑的模樣。
默言依然沒有說話,拿起兩杯茶走到星流身邊,將其中一杯遞給星流後,他才坐在星流身側緩緩啜飲。
「這里像專門睡覺的地方。」
緋聲說得很認真,讓星流差點笑岔了氣。
窗邊有長榻,里頭是睡房,就連梳洗的地方都有張夠大的躺椅,軟枕更是隨處可見,怎麼看這里都像個專門供人睡覺的地方。
「的確。」連惜字如金的默言都點頭贊同了。
「房間本來就是拿來睡覺用的,不好睡怎麼行呢?」星流不以為意的說著。
緋聲嘆了口氣,繼續他的茶。房間是睡覺用的沒錯,但也沒有人跟星流一樣嗜睡得如此嚴重啊!
「你來找我,不是為了梁府的事嗎?怎麼淨在睡覺的問題上打轉?」星流捧起茶杯小心地啜了一口。
「哎呀!差點忘了。」聞言,緋聲突地回神,他模模頭,連忙飲完茶,認真地發問︰「你怎麼知道我來是為了梁府的事?」
緋聲一開口,問的卻是無關緊要的問題,其實他僅是單純的好奇心作祟,怎麼他一回盼縈樓,語冰和星流都知道他昨夜在粱府吃癟了?
「你哪一次成功歸來,不是心滿意足的回房睡個飽睡後再四處串門子,笑得像只偷著腥的貓?」
星流雖然眉眼含笑,但他的話听在緋聲耳里,倒像是根尖刺。
一旁的默言點了下頭,表示贊同星流的話。
「可是不管誰問你在高興什麼,你總推說沒有,堅持著財不露白的理念,卻不知道其實大家早就清楚你在笑什麼了。」星流續道。
聞言,默言又點了下頭,緋聲則逸出一聲長嘆,雙肩登時垮下。
沒想到他的一舉一動眾人早知曉了,他還老想著什麼財不露白,搞不好,大伙兒早知道他將錢藏在哪里了。
「還有一點,你身上有種味道,很特別的味道,不像昭陽國會有的燻香味。」星流一臉神秘的說著。
星流飲完茶後懶得將茶杯放回原處,索性就往旁邊一放,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被褥。
默言見狀也十分習慣的拎起茶杯,起身又倒了一杯給星流,並拿了一碟糕點給他,預防星流待會兒會肚子餓。
「我怎麼沒聞到?」緋聲一臉訝然。
緋聲在自個兒身上東嗅嗅、西聞聞,卻找不出一點異樣來,倒是粱府的臭味他是真的沾上不少,然而星流口中的燻香味則半點都沒有聞出來。
「我對這兒的客人比你熟悉得多,不認清楚他們身上的燻香味,我怎麼未起身先辨人?」星流說得十分理所當然。
言下之意就是,因為星流整天躺在床上懶得起身,所以若有客人前來,他必定會先聞聞對方的燻香味,認出是哪一家的大人後,再決定要不要起身迎接。
懶能懶出此般技能,全天底下恐怕就只有他星流一個而已。
「我該佩服你嗎?」緋聲皺起眉頭。
星流微笑點頭,真的把當緋聲的話當成恭維了,「是應該。」
默言坐在一旁,依舊什麼話都沒有說。
在別人的眼中他只是星流的保鏢,雖然覺得他們是朋友的人不是沒有,但沒有人猜測過他和星流是情人;但只有他知道並認定,星流是他的救命恩人兼一輩子的主子。
「當我沒說過。」緋聲再度嘆息。
他總覺得星流的性子需要改一改,他的懶散真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夏羽國的皇帝近幾年來勵精圖治,兵力雖然跟從前一樣爛,但國庫倒是豐盈了不少,又因為他鼓勵人民經商,所以各國商品在夏羽都找得到。」不知為何,星流櫻唇再啟時,說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難道我來問你事情,你還要跟我討謝禮嗎?」緋聲苦著一張臉望向星流。
星流又是一陣輕笑,明眸睇著緋聲,像在看著一個淘氣的孩子。
「我要什麼東西不會自個兒去買嗎?不然跟那些客人隨便提上幾句,他們不巴著送上門來才怪,我干嘛跟你討?」
緋聲也知道星流說得有理,不免一陣尷尬,連忙低下頭去茶。
「不過你身上的那股燻香味兒,夏羽國沒有。」星流了一口茶後,才慢慢說出重點。
緋聲專注的听著,他曉得星流說話不愛一次說完的習慣,後頭的話必定大有文章。
「在夏羽市集上找不到的燻香世上只有三種;第一種是屬于江湖組織『三皇五帝』用做他們的標志之用,第二種我先略過不談,最後一種就是你身上的味道,那是焰武國皇族專用的燻香。」話說完後,星流又了口茶,潤潤他話講得太多,有些發干的喉嚨。
「但是我身上根本沒有什麼燻香味,最多是沾到梁家人的味道,我就不信那些家伙跟焰武國的皇族有關系。」緋聲扁著嘴,伸手拿了塊糖糕吃。
「是嗎?那就當我猜錯了。」星流極不負責任地說著。
說著話時,星流低下頭去模模他平坦的小骯,著實有些餓,可是他懶得吃飯,更懶得說想吃飯……干脆不吃直接睡覺算了。
當星流笑容滿面地抬起頭來,準備用幸福的表情倒頭再睡時,耳邊傳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我去廚房拿飯菜。」默言早一步看穿星流的心思,在星流倒下前道出此語。
緋聲傻傻地跟默言道謝,星流則以萬分可惜的目光望著默言,如果默言沒發現的話他就能睡了。
「啊!」緋聲望著默言離去的背影尖叫。
欽聿身上的確有一種很特別的燻香味,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曾忘記,更不曾在別人身上聞到過。
「想到啦?」星流淡淡地問道,早已預知緋聲會有此舉動。
緋聲的確想起了一個人,也憶起那人身上特別的燻香味,但是那個人跟焰武皇族沒有關系吧……他們相遇的地方也不在焰武啊!
「應該不會吧?」緋聲搖搖頭,試著把欽聿的身影趕出腦海。
「不住焰武並不代表他不是焰武國的人,听說當今皇後太寧就是夏羽國的廢太子,他還不是住在昭陽嗎?」星流好整以暇地道。
星流一邊說話一邊將身子往後靠,打了個小呵欠。
他好想在默言端飯菜回來之前睡個小覺,只要一下下就好。縱使沒下雪,天氣依然好冷,冷得讓他只想窩在錦被里,動都不想動。
「你是說他是焰武國的皇族?」
「也許吧!」星流因為昏昏欲睡,所以話也說得簡短。
「如果他真的是焰武國的皇族,干嘛要來偷梁府的東西?焰武和昭陽不是現今國力最強的兩個國家嗎?」緋聲不搭理愛睡的星流,繼續他的喃喃自語。
緋聲怎麼想都想不通,欽聿若真是焰武國的人,怎麼不住在焰武?此外他又為何要到梁府偷東西?
「你終于想到了啊?」星流沒好氣地說著,似乎等待已久。
「什麼意思?」緋聲快步走到星流身邊坐下,緊張地追問。
依他對星流的認識,星流會這麼說就表示他知道些什麼,只是不肯輕易告知。
「簡單的說,他根本不需要把東西賣掉,因為那些東西就是他要的。」星流嘆了口氣,有些難過緋聲連這般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透。
星流的聲音依舊清晰,但雙眸卻是越閉越緊,先前用來掩去呵欠的青蔥玉指,現下已放在榻上,動也不動一下。
「所以說,梁府跟焰武國有過節,現在他僅是來報復而已?」緋聲著急地猜測著。
他得趁著星流尚清醒的時候問個仔細,否則等會兒星流真的睡著了,他可沒有勇氣把星流給搖醒。
「嗯!」星流輕哼一聲,算是認同了緋聲的揣測。
「那我不是完蛋了?」緋聲放聲尖叫。
緋聲抱住頭開始呼天搶地,表情哀慟欲絕。
他被梁府的死老太婆相逼,可憐兮兮的簽下一紙字據,若他一個月內無法捉到賊人,就要賠償梁府三十萬兩銀子。
可是現在他的對手是焰武國,教他這個小小的盼縈樓掌櫃怎麼與之拼斗嘛!
「吵死了。」星流皺起柳眉。
其實緋聲的聲音並不算太大,至少不會掀開盼縈樓的屋頂;但是對躺在緋聲旁邊的星流而言,緋聲的聲音大到足以將他由夢中震醒。
當然,打擾到他睡眠的人他都要報復。
望著近在咫尺的緋聲,星流眸底的怒意十分明顯;可惜緋聲只顧著抱頭哇哇大叫,絲毫沒有察覺到星流的異樣。
到廚房端飯菜的默言,正巧在此時端著三人份的飯萊外加糕點回到房中;他放下飯萊後,馬上盛好一份端給星流。
默言趁著星流還醒著的時候,要他快點吃飯。
只見星流小臉微皺,輕輕-嘆,在默言的堅持下,他也只好乖乖坐起身準備吃飯。起身時不忘狠狠地瞪上緋聲兩眼,邪笑短暫地出現在他的唇角。
「默言。」星流接過筷子時,輕喚一聲。默言沒有出聲,僅以目光詢問星流喚他何事。
「幫我去城東伍府一趟,通知他們的寶貝兒在盼縈樓,請他們擇期過來拿。」星流唇角上揚,跟眸流轉著詭譎的光芒。
默言用力點頭,表示他一定會做到,但他的身體卻是動也不動,大有星流不吃完飯他不走的意思在。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星流望著默言,小臉上滿是惋惜。
他的確是準備等默言一走,就馬上放棄人生第一大事——吃飯,繼續窩進被子里會周公。可惜這個計劃被默言識破了,讓他失望至極。
「一天不吃飯又不會死。」星流噘起朱唇。
「問題是……你每天都這麼說!」剛回神不久的緋聲不知死活的應了一句。
其實打從默言端著飯菜出現的那一刻緋聲就清醒了。
要知道一日三餐對緋聲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先別提不吃飯就沒有力氣捉賊,重點是,如果沒在盼縈樓供餐時間吃,等會兒就得花錢到外頭吃。
當年盼縈樓飯萊難吃到極點時,他或許肯花這個銀子,但是現下做菜的人是廚藝一流的湛憂,他不吃就對不起自己了。
「對了,你剛剛說的寶貝兒是什麼?」緋聲一面添飯夾菜,一面問道。
星流對著緋聲神秘一笑,舉起朱箸優雅地吃起飯來,老半晌後才笑吟吟的開口︰「你今晚先睡個飽覺,明兒個到城外呵錦繡坊去走一趟,你會找到你要的東西。」
「錦繡坊?城外何時多了這家店,我怎麼不知道?」緋聲一臉狐疑的問著。
想他緋聲在京城里居住多年,城里城外的店家他都熟得很,沒想到原來還有他不曉得的店啊!
「開很久了,你一問便知。」星流懶洋洋地答道。
默言一口一口專心扒飯吃,沒理會他們倆。他雖然感覺得出來星流正在算計緋聲,不過他沒有理由幫緋聲。
「哦!」緋聲心知星流不會繼續說下去便傻傻的點點頭,努力吃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星流看似認真的品嘗著好吃的飯菜,心里卻想著該怎麼整緋聲。
「默言你明天有空嗎?陪我去一趟,我可不想再和昨晚一樣做白工。」緋聲嘴里塞滿飯菜,口齒不清地說道。
「沒必要。」默言依舊惜字如金。
「看在咱們是老朋友的份上你就陪我一次嘛!星流待在盼縈樓里也不會出問題,就算真有什麼事情,還怕語冰不保護他嗎?星流可是語冰重要的搖錢樹,現在語冰又有慎王爺當靠山,不會有事的。」
緋聲吞下口中飯菜,努力要求默言相陪,可惜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長相刻薄的他怎麼看都像在算計人似的。
默言凝望緋聲一會兒後,他的回答依然是那三個字︰「沒必要。」
專心說服默言的緋聲當然沒發現,一旁的星流勾起了一抹會令人不寒而粟卻如牡丹般美艷的笑。
「你真忍心見死不救?昨夜粱府將我五花大綁,逼我簽下一紙欠條,若一個月內我不能捉到賊人,就要賠償梁府三十萬兩銀子。」緋聲美艷、刻薄的臉,已經變成一張苦瓜臉了。
粱府逼他賠銀子的事,因為過于丟臉所以緋聲原本並不打算要說,但星流愛理不理,默言又不打算幫他,讓他顧不得面子只好說出來了,因為顧得了面子就留不住銀子啊!
「……忍心。」默言誠實、認真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