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緋聲情緒穩定後.欽聿冷不防地說出最令緋聲在意的事情。
「他們……害死了你爹。」
說這話時,欽聿定定的盯著緋聲瞧,生怕緋聲會當場發飆。
「哦!」緋聲淡淡地答著,以點頭表示他听到了。
此刻他除了聲音有些悶之外,其余一切正常。
他知道欽聿口中的「他們」指的是梁家人,但是知道了又怎麼樣?
他的爹娘已故,他沒繼承父業當武師,而在盼縈樓當掌櫃,事情就只是這樣。
「你不生氣?」欽聿有些好奇。
「有一點點。」緋聲偏頭思考片刻後,誠實回答。
「不想報仇?」
「不想。」這次緋聲倒是答得很快。
「為什麼?我以為你會想報仇。」
欽聿以饒富興味的目光瞧著緋聲,看來緋聲尚有很多他不了解的地方。
「沒必要。」緋聲答得一樣快速,顯示他內心的堅定。
「因為……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揣測著。
「我沒那麼偉大。」緋聲皺著眉,完全不能理解欽聿在想什麼。
「一般人都會想盡最後的孝道。」欽聿淺笑著,他知道緋聲會反駁他,關于這一點,他對緋聲算是非常了解了。
「孝道是生前盡的吧?人都死了還盡什麼孝?」緋聲說得理直氣壯。」若真要論孝道,與其去報仇還不如把自己照顧好,別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為我擔憂。」
欽聿微笑點頭,緋聲果真與眾不同,值得自己為他傾心。
「所以,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多賺點銀子,成為大富翁。」想到銀子,緋聲立即笑眯了眼。
欽聿的笑僵在臉上,他的嘴角正在微微抽搐。
看來,緋聲愛財的毛病是改不掉了,關于這一點,他也非常了解。
「等一下!我爹娘又不是焰武國的人,我們也不住昭陽,梁家人跟我爹的死有什麼關系?」緋聲大叫道,他的腦子轉啊轉的,終于想到了疑點。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並不知道你是誰,是兩年前著手查辦這件案子後,才發現你的身世。」
欽聿和以往沒個兩樣,話都從最不重要的地方開始說起。
緋聲學會耐心地听下去,于是起身端來被置在不遠處的茶具、茶水,外加一盤茶時必備的小點心,像在客棧听人說書似的。
「梁家人由焰武皇宮偷走不少金銀珠寶,自然需要找個地方藏,從梁府送到寶物的藏匿處,當然需要人來運送……」
欽聿說到一半口渴,也不自己倒茶喝,伸手就奪走緋聲手牛的茶杯,就著緋聲飲過處一口將清茶飲干。
「他們該不會好死不死的就找上我爹運送寶物,事後怕他泄露藏寶地點,才將他殺害了?」
緋聲語調輕松,眸底卻薄薄地罩上一層悲傷。
畢竟他是他的親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你說對了一半,他們是找上你爹運送,不過殺他的理由卻不是因為怕他泄密,而是害怕他的武功。」
欽聿的神情有些復雜,不知該怎麼向緋聲解釋才好。
緋聲一臉疑惑,他想不出來梁家人殺害他爹的理由。
「他們想出個好方法,既能運送寶藏又不怕被人知道地點,就是請鏢局運送,他們再于到達目的地之前搶奪。」說到這里,欽聿也不知該佩服或搖頭嘆息。
此時欽聿不由自主地輕拉緋聲的手,希望緋聲能得到一些安慰。
「可惜我爹本領太高,總讓他們搶不到寶藏,所以他們在一氣之下索性想法子殺了他?」提到爹的快刀和死亡,緋聲既是得意又是失意。
「梁家百余人一起攻擊,任你爹再強也不是對手啊!」欽聿的神情十分憂傷。
緋聲點了點頭,乖乖地趴在欽聿懷里,枕在欽聿強壯的手臂上。
「緋聲?」欽聿輕喚一聲。
「嗯?」
「你該不會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吧?」欽聿的口氣輕柔,就是臉色有點蒼白。
「什麼?」緋聲天真地回問。
「你正好壓在我的傷口上。」欽聿得咬緊牙根,才不至于呼痛。
緋聲對此事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他自顧自的問道︰「你的傷,也是梁家人的杰作吧?害我好想給他們好看!」緋聲學著小女圭女圭的聲調說話,讓整句話听來特別沒有說服力。
聞言,擁著可人兒的欽聿卻渾身一僵,他直覺懷中的人兒真的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緋聲?」欽聿語帶責難。
他希望緋聲能為自己好好保重,畢竟梁家並不好惹,尤其是現在的梁老太君、當年的焰武太監總管,他的「血手」可不是浪得虛名,他這身抓痕就是梁家人的杰作,臂上那道三寸長的傷口,自然是「梁老妖」下的毒手。
而且,緋聲壓得他好痛啊!
「沒辦法,看見你受傷我心情就不好,既然殺不到梁家人,拿你出氣也一樣,誰教你不好好保重身子,要受傷呢?」
緋聲話一說完,就往欽聿受傷較輕的另一條手臂咬了一口。
緋聲說話的語氣軟軟的,讓人骨頭都酥了,可是話里的涵義,足以讓欽聿發瘋。不過欽聿沒有說什麼,他決定要低頭品嘗緋聲朱艷的小嘴。
他可沒有笨到去跟緋聲爭執說追捕那些人是他的工作,他很清楚就算梁家人偷走的是玉璽,緋聲都會叫他們重刻一個就算了。
可是欽聿也不得不承認,緋聲的話讓他心頭甜絲絲的。
他在擔心他耶!不希望他受傷、不要他難過、擔心著他……
緋聲柔順地半抬起頭,讓欽聿的舌順利地滑進他的口中,采取丁香小舌,順便汲取蜜津。
親吻時兩人各懷心思,緋聲決心去找梁老妖怪,給梁家人好看。
欽聿則決定要加派人手好好看住緋聲,千萬別讓緋聲出府。
緋聲不是白痴,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大清早時欽聿還在,緋聲睡醒時欽聿也在,中午兩人還卿卿我我地一起用了午膳,你喂我一匙、我還你一口的,玩得不亦樂乎。
用完午膳後,欽聿甚至還細心地幫緋聲重梳頭發,緋聲則幫欽聿重新上藥,恩愛之情溢于言表。
然後,趁著緋聲小解,欽聿便消失了,留下緋聲和總管面面相覷。
一反前兩日的行徑,緋聲沒到後院待著,此時他正待在廂房內,坐在炕上剝橘子吃。
他的左邊站著前兩日一直跟著他的護院甲乙,右邊則是今天剛出現的護院丙丁,正前方站著武功高強,今年臘八粥吃完也才三十二歲的總管。
廂房外頭還站著護院戊,已、庚、辛、壬、癸。
而且無論是總管或是這「十壬護院」,他們全都不介意陪他吃飯、洗澡、睡覺,甚至上茅廁。
分明拿他當犯人看,該死的欽聿!
「我不能出去嗎?」將最後兩瓣橘子一起塞入口中,緋聲口齒不清地問道。
「爺有交代,為了您的安危希望您不要離開。」
總管必恭必敬地回答著。
經過昨天一整天,看著爺和緋聲公子兩個人如同被麥芽糖粘著一般的密不可分,他若還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麼一回事的話,就枉為總管!
「那麼,除了出門以外,只要待在府里什麼事都隨我做嗎?」
緋聲狀似無心地問道。
緋聲努努嘴巴,朱唇吐出數粒種子,動作優閑,眸子里卻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按理說,是這樣沒錯。」
總管不知為何,冷汗一顆,一顆滴了下來,他怎麼都覺得眼前這家伙有陰謀。
「今天天氣真冷啊!不知道行人多不多?」
他大概是欽聿的口水多了,講話跟欽聿一樣,不知話里的重點何時會出現。
「緋聲公子,這件事我直說無妨,反正無論您知不知道,都不能離開府里就是了。」
總管以為緋聲是想套出府里的位置,方便等會兒逃跑。
「我不會離開。」緋聲微笑保證,可惜沒有人相信他。
「這兒位在城東,大門正向東大街,現下天氣雖冷也還沒到大雪時分,何況人一天要吃、要、要穿總得到街上買,不到大雪,東大街都熙來攘往、人潮洶涌。」
總管繼續往下說,听得緋聲眼楮直發亮。
「我記得東大街賣的是南北貨和古玩,你們這兒靠近哪里?」
緋聲拉拉蓋在身上的小被,真是冷。
但是,若非沒錢可賺,平日的這個時刻他早已起床在外頭想法子賺錢了。
被欽聿拎來的這幾天,真是損失慘重!
「恰恰在中間。」總管老實地回答。
他就不信緋聲公子能憑著三腳貓的功夫,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最多他再點住緋聲公子的穴道,讓他躺在床上睡到爺回來,只要人還在府中而且沒死、沒病的,爺對如何留人意見不會太多。
「那好,非常好。」
緋聲笑眯眯的望向眾人,看得總管渾身冷汗直冒。
「緋聲公子,您打算要做什麼?」
總管擦擦冷汗,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沒什麼,想賺點銀子罷了。」
談起銀子緋聲笑得更加開心了。
總管卻覺得十分有問題,不要說總管了,那十名護院也開始冒起冷汗。
他們都很清楚,不發威的老虎不等于是病貓,如果一個不小心,他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愛內的大門敞開著,十壬護院將緋聲團團圍住,總管在一旁瞪大眼楮,生怕緋聲會瞬間長出翅膀飛走。
門口擺放著幾張長椅,長椅後頭是一張很長、很長的桌子,桌子後頭站著長相刻薄,卻又美麗動人的緋聲。
「我這樣不算走出去吧!如此一來你們就不會跟欽聿難交代了。」
緋聲笑吟吟地說道。
緋聲神情輕松,總管的表情卻很復雜,眉心差點打出死結來。
甭說總管了,十壬護院的表情亦是難看至極。不過跟總管的嚴肅比較起來,他們的表情還比較像是看到天下奇事般的想笑又不敢笑出來。
緋聲沒得到響應也不以為意,繼續做他的布置工作。
在門口擺上長桌、長椅,若是別人應該有更偉大的理由,但換作是緋聲的話,他所做的事自然只有一個目的——賺銀子。
世上所有對買賣稍有概念的人都知道,天底下只有一種生意是穩賺不賠的,不管局勢如何,無論售價高低,只要有人買就有賺,這是所有商人夢寐以求的大好生意——無本生意。
商人是緋聲,商品自然是欽聿府中的物品。
大至木床,小至衣物、飾品,全給緋聲搬出來賣了,甚至有人願意搬走的話,緋聲連里頭的梁柱都想賣掉!
反正賣得越多他就賺得越多。
「緋聲公子,爺會殺了我的。」
總管苦著一張臉。
這伍府的名字是取自焰武的武字諧音,建成至今已不知過了多少個年頭,是專一供焰武人來昭陽國時使用,也常被王孫公子當作落腳處。
愛中還保存著許多王爺們使用過的東西,王爺遺落的私人物品也有。
甚至當今的焰武皇帝在即位前也來此住餅,亦留下不少物品,緋聲手中拿著的那柄折扇就是其中之一。
「無所謂,反正不是殺我就好了。」緋聲聳聳肩,以同情的目光看著總管。
對緋聲而言,什麼良心、同情心、道德心,在銀子之面前,通通都會消失不見。
普天之下,他最愛的當屬銀子和欽聿……不!他也愛他自己。
「緋聲公子……」
「來喔!一件一兩起,一兩就好。」不顧總管的哀號,緋聲開始叫賣起來。
一兩?總管一听只差沒暈倒,緋聲公子手上的東西,當初花了百兩銀子才買下來,沒理由現下只值一兩啊!
「南海珍珠、綾羅綢緞,通通一兩起,買一件是賺一件啊!」緋聲不顧身後總管快要暈倒的模樣,徑自叫賣著。
開玩笑,他不趁此時賺足銀兩,要等何時賺啊?很快的他就要因為梁府的事損失三十萬兩銀子了。
「緋聲公子,你把它們搬進當鋪會賺得比較多吧?」總管眼見寶物被糟蹋,只差沒流下兩滴淚來。
總管的如意算盤是,等東西進了當鋪他們再想法子贖出來,至于得來的銀子,就當作是送給緋聲玩的好了。
「欽聿不是叫我不準出門的嗎?我若沒有看著東西買賣,你們賣得太便宜我豈不是吃虧了?」緋聲微笑地道。
事實上他才不管他賣的價錢是否比當鋪還便宜。
「緋聲公子……」總管在緋聲身後舉起手,語氣輕柔得有些危險。
斗智他或許比不上緋聲,但是他還有「點穴小幫手」——十只手指頭可以用。
「你如果再點我的穴,讓我睡上一整天,我一醒來就一頭撞死給你看,看你麼跟欽聿交代。」像是預知到總管的動作,緋聲盡避背對著他仍能在正確時刻警告的話。
「您慢慢玩吧!」總管嘆了口氣,頹喪地站在緋聲身後。
他可沒有勇氣試探爺對緋聲公子的真心,這種要人命的游戲,他們小倆口自己去玩就好了,犯不著牽連別人。
「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喔!」緋聲拿著各種東西不停的大聲叫賣著。
東大街一直十分熱鬧,平日不開門的伍府打開大門已足夠吸引人們的目光,再加上緋聲搬出來的東西實在吸引人,很快就圍上了一圈人。
可惜大伙兒都只敢看不敢買,生怕其中有詐。
「真的只要一兩銀子?」一名長得圓圓、肥肥,看上去還算和氣的中年人,率先擠出人群向緋聲問道。
「對!只要一兩,除非有人跟你看中同一件東西,否則都只要一兩。」緋聲擺出盼縈樓專用的笑容,努力做起生意來。
「啊!他是氣珍古董坊的老板。」
有人眼尖地認出圓臉中年人,是東大街上一家頗富盛名的古董店的老板。
「那我買下了。」珍古坊的老板快速地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來,一放在桌上就拿起一旁的玉如意跑開。
「那是我們前天上他那兒,花了一千兩才買到的啊!」身後的總管哀哀叫苦。
「這個寶貝兒,若不是我娘子趁我不在家賣了,我一輩子也不賣!」珍古坊的老板邊跑邊說著。
「是嗎?」緋聲倒是笑得萬分快樂。
可惜緋聲笑得越快樂看起來越像在算計人,誰教他的臉要長得那麼像奸商呢?
「我要買!」
「我也要買。」
「我也要!」
珍古坊的老板一走,群眾紛紛擁向前來瘋狂搶購。
「快回家,免得他被搶。」緋聲又指指一名抱著大批玉飾的男子。
「哦!好。」新來的護院丙比較呆,想也不想就跟著男子走了。
「快算帳啊!快!」
緋聲說話的短暫時間里,一大群人抱著挑中的寶貝湊近緋聲。因為大伙兒都知道,結帳付款後東西就是他們的了,若是動作不快一點,等會兒沖出個人來跟自己競標,就得多花好多銀子了。
「要算帳找他。」緋聲往後一指,人群馬上沖向總管。
緊接著,緋聲又指揮好幾人去送貨、當保鏢什麼的,不消片刻,伍府里的護院僅剩甲乙二人。
「你們兩個,送她回去。」緋聲笑吟吟地望著兩人,無論是面部表情或是眼中光芒,全都狡猾萬分。
對于這兩個看守了他好幾天的人,他不送份大禮怎麼行呢?
甲乙兩人原想拒絕,可是定晴一看,需要人送的是名嬌滴滴的美少女,貨物又多到她扛也扛不完,兩人側隱之心冒了出來。
反正少女應該就住在城里,再怎麼送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就送吧!
緋聲揮手送走他們時,奸詐的笑始終沒有消失。
他是問清楚後才指派任務給他們的,那名女子住在深山里,一年才來京城一次買辦貨物。
現下,十壬護院不在,總管又被人群團團圍住,他口袋里的銀子也已塞得滿滿的,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一會兒後,東大街上出現一名跑得飛快的男子,後面有個白發蒼蒼自稱只有三十二歲的老頭,在大吼大叫。
「喂!不要擋住我,什麼叫老伯不要激動,會早死?我今年才三十一,還未呢!就算今年過了臘八粥也才三十二……什麼叫不敢嫁給一個老頭子?我說了我才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