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語蝶回到所居的蝶風閣,一見到雲兒,便大叫大嚷道︰「痛死我了!痛死我了!雲兒,我好可憐啊!」
雲兒見突然跑進來的紀語蝶一身狼狽,著實嚇了一跳。頭發散亂,雙頰紅腫,額角染著血漬,哪里還像她侍候的主子。正尋思著要不要馬上向莊主通報,卻見莊主也隨後走了進來。她為人機靈,只是一頓,便立即去端了盆清水,動作迅速地找出傷藥,為紀語蝶清理傷口。
「雲兒,輕點!好痛!」語蝶痛呼著,眼中淚珠要落不落,最是惹人憐惜。
秦冷杉坐在一邊椅上,神情玩味地看著她,突然冷嘲一笑,說道︰「為了給翠兒出氣,把自己弄成這樣值得嗎?還是你離開虎嘯山莊三個月變傻了,連平日最懼怕的柳園也敢擅闖!」
紀語蝶咬牙不語,看來那個暗中監視她的人不但輕功很高,連舌頭都很長呢!不過幸好,他並不知她與翠兒是故意用這種方式見面,為的就是誤導暗中監視的人。
「怎麼,心里不高興?戲演完了,我也如你所願,為你出了氣,還要怎樣?」秦冷杉繼續說道。
紀語蝶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既知我是演戲,為何還要……」依她心意,重傷秋嬋?這句話,她問不出,她不會自戀到以為秦冷杉會愛上她,就算愛上又如何?哪個人迷戀的時候不是千恭萬順,恨不得為那人摘星攬月,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博取佳人一笑?一旦心意改變,還不是一樣絕情斷愛,恐怕連看一眼都覺得厭煩。
「我這樣做自有我的用意。」秦冷杉道,有秋嬋這個例子,至少,娘親動紀語蝶之前,會對他這個兒子有所顧忌的。
「別仗著我寵你,就到處惹事。你在上源村當眾親吻上容這件事,我還沒找你算呢!」
「蝶兒知錯了!」淚滑下,反正她臉頰火辣辣痛得要命,正好一起哭出來。
見她流淚,秦冷杉皺皺眉,起身走了過來。雲兒機靈地閃開,秦冷杉抬起她的下頜,仔細地看了一下她的傷口。是劍氣劃傷的,並不深,臉上的紅腫涂上了藥,用不上兩日就會消除。
紀語蝶雙拳緊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推開秦冷杉的手。那樣專注關切的眸光她承受不了,她可以無視他的嘲諷,可以無畏他的狠毒,可以笑容可掬地承受他的掠奪,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她調情,卻無法接受他偶爾施加在她身上的溫柔。心湖被巨浪掀起,她不要!
突然,站在一旁的雲兒慶幸地說道︰「幸好,傷口不深,好了也不會留下疤痕。」
秦冷杉收回手,退到椅邊坐下,似笑非笑地說道︰「是啊!幸好,我對丑女可一點興趣也沒有。」
剎時,紀語蝶覺得心靜了,心湖蕩漾,水天一色,靜謐無邊。遲疑不再,無措不再,當然內心深處對他剛剛涌起的一絲好感,也消失無蹤,渺無痕跡。原來他只是被她的容貌所迷,這樣……就好。
「冷杉,你傷了秋嬋,你說你娘她會不會對我……對我……」上完傷藥,語蝶撒嬌地坐到他腿上,雲兒早識趣地退了出去。
「我大婚在即,她暫時不會對你如何!」娘親因為佷兒的原因,對紀語蝶的仇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是嗎?那就好!」紀語蝶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過想起今天的事,還真有些後怕呢!幸好你及時趕到。」語蝶將身子親昵地倚進他懷中。
「我明日會派個隨身護衛給你,免得再發生今天的事。」
不會吧!紀語蝶感動地眨眨眼,再派個人給她?!雲兒是他派的,還有暗中那個輕功高強的家伙,用三個人監視她!那……她是不是連上茅廁,也要有人亦步亦趨地跟著。
「這件事可不可以……從長計議?」
「你說呢?」秦冷杉笑問。
又給她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討厭!看來連反悔的余地都沒有了,紀語蝶終于明白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嗚嗚,她做點什麼不好!干嗎要裝可憐,裝害怕?這下自己身邊又多了雙眼楮,唉!
「我讓你負責莊內事物,但柳園除外。以後不要再接近那里,明白嗎?」
白痴才會往那陰森的地方跑呢!那種惡寒的感覺經歷一次就夠了,若非為了探察九少爺的虛實,打死她都不會邁進一步。
「蝶兒知道了,蝶兒會盡心盡力做完這三個月……反正等三個月後,你有了妻子,到時就算蝶兒想做、想幫你分憂,也沒資格了。」
「這麼可憐,該不會吃醋了吧?」秦冷杉玩味地笑道。
「蝶兒不敢!」紀語蝶含嗔帶怨地斜瞥他一眼,又垂下了頭。
秦冷杉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推開她站起,「天色不早了,晚飯你自己在房中吃,我還有事要辦。等你的臉能正常示人了,再到我房中侍候。」
咦!那麼說,這兩天她被打人冷宮了!
秦冷杉走到門口,突然回轉過身,眼中突變的凌厲讓紀語蝶莫明一顫,「你的確只能做三個月,也是最後的三個月,行事要小心些。千萬別做出讓你或我後悔的事,明白嗎?」說完,莫測高深地一笑,轉身走了。
紀語蝶心中一驚,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直至不見。微微蹙眉,暗自沉思,難道他察覺了什麼嗎?他臨走直直凝視她時,那別有深意的眸光,那隱含深意的話語……莫非他知道了她進柳園的真正目的?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啊,那時監視她的人明明已經離開跑去向他通報,根本不會看見她接觸了誰。
看來她行事真要小心了,秦冷杉看似狂妄,隨心所欲,目中無人,實則心機深不可測。她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卻從未真正看透過他。
許久,紀語蝶眉心舒展,像是打定了某種主意,粉色朱唇微微向上翹起,淡淡一笑。那麼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好了,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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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語蝶在虎嘯山莊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風八面。拜秦冷杉所賜,莊內三百五十六名僕役都歸她管,連那個俊美地不像話的上容管家也不例外。只不過,他經常陪秦冷杉外出談生意應酬,能支使他的機會少之又少。
「咦!那不是上容總管嗎?請留步,留步!」紀語蝶笑語晏晏地由回廊處轉出,也顧不得身份地急跑幾步,伸手攔住上容的去路。
其實在當時的社會,妾的地位不比侍候人的婢女高出多少。有些姿色的也會成為主人向客人炫耀的工具,甚至能將妾室如東西般隨意送人,可見妾的地位卑微。但紀語蝶的身份著實特殊,加之莊主寵愛,而她自己也的確有聰慧過人之處。
上容其實是秦冷杉離家闖蕩時,因緣際會下結識的少數以命相托的人。相處數年來,關系亦主亦僕,亦兄亦弟,情誼之深厚,非一般人可理解。照理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以秦冷杉對上容的情義,上容不應顧忌紀語蝶才是。然而,上容卻對紀語蝶禮讓三分,甚至到了懼怕的地步,可見紀語蝶的本領之不同凡響。
「啊!太不容易了,終于讓我逮到你了!」紀語蝶鳳眸閃亮,感嘆地說道。
「夫人!」上容一拱手,暗嘆,竟然是要逮他!這像她的身份該說的話嗎?苦笑道︰「夫人,莊主正有急事找在下,不知……」
「少騙我了,你明明剛從冷杉書房里出來!」紀語蝶一揮手打斷他的借口,笑盈盈地說道。
上容一顫!手握了又松,嘴角抽搐,暗自揣測今天是什麼日子,竟遇到這個煞星!「夫人,屬下公務繁忙……」
「我也很忙啊!」紀語蝶邊說邊將手上的紅果拋進口中,閑閑地在上容身邊左右晃,就是不讓他離開,「莊主大婚在即,我這個臨時當家人為了給他籌備婚禮,可是數日不曾睡過安穩覺。我如此勞心勞力,就怕做錯事,丟了虎嘯山莊的臉面。」
「是!」知道自己暫時月兌不得身的上容決定三緘其口,深知禍從口出的道理,話說得越少越好,不說更好。
「是什麼啊!」紀語蝶蹙蹙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上容總管神情疲憊,倒像多日不曾休息的樣子。」
上容心中哀嘆,見到你,能不疲憊嗎?
紀語蝶不勝唏噓道︰「可憐上容總管這張花容月貌,竟被莊主操勞憔悴得如此模樣,連我都要心疼了!」
上容鼻子差點沒氣歪,妖女!妖女!若非為了秦冷杉,他早就……早就……
上容雙眸噴火!深呼吸!深呼吸!
紀語蝶當沒看見,突然抬頭,拍手笑道︰「有了!上總管,我這有九葉果,你吃了吧!我這幾日疲倦時一直吃它,很提神的,你試試!」她好心地將手里吃剩下的兩顆紅果遞給上容。
「謝夫人好意,這是莊主特意為夫人準備的,屬下不敢享用。」上容推拒,他當然知道九葉果有提神作用,但前提是普通之人。若是身懷內功者服之,則會恰恰相反,吃過後不但武功全失,甚至虛月兌無力到站起的力氣都沒有,非得過一個時辰方可恢復。
「怎麼,不要?」見上容緊張地將雙手背後,紀語蝶立即凶巴巴地質問︰「上總管,語蝶好心好意,你竟然不領情?哼!是不是你對語蝶有什麼不滿啊?」她可是頭一次關心他哩,讓出她愛吃的甜果。
「不……不是!」上容直擦汗,看來今天若不順紀語蝶的意,自己是不會月兌身了。看著眼前的兩枚九葉果,上容一咬牙,一跺腳,他吃!只求快快擺月兌紀語蝶的糾纏。
看著上容乖乖吞下九葉果,紀語蝶得意地笑了,「上總管,若非我知道九葉果的真正味道,還以為你在吞黃連呢!干嗎苦著一張臉。」她突然把頭湊到近前,低笑道︰「上總管,你的表情雖苦,可你俊美的模樣還是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呢!」
調戲!這是上容腦中最先竄出的兩個字,瞪大眼看著逐漸接近自己的紅唇,「啊!妖女啊!」上容終于崩潰似的喊出,身形疾速向後退去,卻忘了身後是湖,只听「撲通」一聲……
嘿嘿!紀語蝶奸計得逞地大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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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紀語蝶趕到時,翠兒已等候多時了,「語蝶姐!」翠兒迎了上來,語蝶笑笑,將翠兒拉入假山石洞內,毫不浪費時間,從懷里取出一張絲絹遞給翠兒,說道︰「把它交給塵香,讓她找機會三日內務必送到九少爺手中。」
翠兒接過一看,見那白色的絲絹上繡著一些奇怪的圖案,不由疑惑地道︰「這是什麼意思啊?」
「是暗語,放心,九少爺能看得懂。」
「哦!」翠兒小心地將它收入懷中,遲疑地問了一句︰「那個人不會懷疑你跟我見面吧?」
「暗中監視我的人已經被我甩開了,不會知道你我今天見面。」語蝶微笑著說。至于雲兒與那個保護她的護衛,早被她以其他充分的理由支開了。
「怎麼甩開的?」翠兒好奇地問道。明里監視的人可以容易支開,但暗中的可就難對付了。
語蝶微微挑眉,晶亮勾魂的風眸倏然涌上一抹狡黠的笑意,「上容被我逼著吃下九葉果,身上力氣全無,又掉進了湖里,就算會游泳也未必有力氣爬上來。況且,我听說上容是旱鴨子,根本不識水性,加之這種時候湖邊不會有人經過,上容呼救無門,死定了。」
翠兒眼波一轉,也明白了,笑道︰「那個暗中監視你的人,怕是也想到了。兩相權衡之下,只得先去搭救上容的小命。只怕湖邊無人,也是語蝶姐故意安排的吧?」
語蝶笑笑,不置一詞,不否認自然是承認了,
「我交待你的事辦得如何?」語蝶笑容突然一斂,嚴肅地問道。
「語蝶姐的計劃天衣無縫,放心,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
語蝶沉吟了一會兒,道︰「百密總有一疏,秦冷杉深不可測,千萬不能大意。你去告訴那些人,已到最後的關鍵時刻,行事要加倍小心。若有一人出錯,全盤計劃將會功虧一簣。一年多的隱忍,也將付諸東流!」而她更是丟棄了女人最珍貴的貞節、尊嚴、名聲,忍下辛酸,忍下屈辱,忍人所不能忍,付出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她——絕不能輸!
紀語蝶與翠兒匆匆見面,隨即離開。她的時間並不多,臨走時,她又交待了一句,「若沒我的示意,你們便按計劃行事,一切當心了。」
翠兒點點頭,「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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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語蝶回到蝶風閣便听雲兒說上容總管掉進了水里,差點溺水而死。語蝶佯裝關心地問了幾句,畢竟現在時近秋分,不比夏日,水可是涼得很呢!
吃罷晚飯,秦冷杉便來了,一臉的深沉。紀語蝶早猜到他的來意,心中已想好了應對之詞,倒也不怕他的質疑。
秦冷杉倚在床頭,手枕在頭後,半眯著眸,修長的雙腿斜搭在床上,沉思不語,也不看語蝶,表情高深莫測。
沉默中,語蝶揮退了雲兒,站起身走過來,微微一笑,正待開口。秦冷杉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最近莊內事多,注意點,別把自己累壞了。」
「呃!」語蝶愣了一下,沒想到他不向她詢問上容落水的事情,卻說這些。遲疑了一下兒,說道︰「蝶兒沒什麼,籌備莊主婚禮大意不得,到時來虎嘯山莊觀禮之人必是人山人海。那些達官顯貴,一方富豪,江湖俠客,與虎嘯山莊有關系的人,哪個不是人上之人,在接待上絕不能有一點閃失,還要不失我山莊的威嚴,讓外人看不起。當然也不能太過招顯,尺寸拿捏,蝶兒可謂費盡心力。若是出了紕漏,出了差錯,豈不丟了虎嘯山莊的臉。就是莊主這里,蝶兒也無法交待啊!」
秦冷杉突然伸手將她拉進懷里,臉上又恢復那狂妄不可一世的表情,只是笑意遮掩下的銳眸仍舊深邃如海,難以揣摩。吻吮著語蝶潤滑的粉頸,他笑道︰「我的小蝶兒聰慧無雙,我可真是抓到寶了!只是太過盡心盡力,倒讓我有些傷心了。」他語音一頓,輕啄她嬌滴滴的紅唇,「蝶兒怎麼不吃醋?蝶兒難道不想當我的夫人,當虎嘯山莊的主母?」
「蝶兒不敢!」紀語蝶雙頰潮紅,有些輕喘地回道。
「不敢嗎?」見紀語蝶垂下風眸,含羞帶澀地躲閃他的眸光,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凝視著她的嬌艷雙頰,許久,他忽然大笑了起來,戲弄道︰「是不敢還是不想呢?」低頭便吻上她……
語蝶紅唇微啟,抑制不住申吟輕喘,雙手抵著秦冷杉胸前,欲拒還迎,「冷杉……杉……蝶兒自知身份……低微,怎敢……嗯……有此妄想!只求留在你……身邊……」
「低微——」秦冷杉突然停了下來,眸中多了一層復雜的深意。他深深地望著嬌媚的語蝶,突然一揚手,熄了燭台上的蠟燭。
屋中頓時一黑,語蝶以為他會繼續,誰知身上一輕,他竟翻身躺到內側。語蝶正感疑惑之時,他又伸手將她拉人懷中。只是過了許久,他仍無動作,黑暗中,語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越感疑惑。
今晚的秦冷杉實在太怪異了!他不要她,那干嗎還留宿在蝶鳳閣,抑或是她的魅力減退了?正在語蝶胡思亂想之時,秦冷杉開口了,聲音極其平靜。
「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語蝶有些驚訝,但仍回道︰「是啊,下月初九。」
「想要如何慶祝?」
「不用了,蝶兒的生辰正好在大婚的前一日,不易操辦。」
秦冷杉沉默了一會兒,「也好……你想要什麼禮物,告訴我!」
「禮物!」這下紀語蝶真有些模不透了,秦冷杉雖對她極是寵愛,但像今晚這麼溫柔詢問,仿佛她是他懷中憐愛的女人……他究竟怎麼了?真是莫明其妙!不行,不能受他盅惑,否則她的心又要亂了。
「對,禮物,想要什麼都行。」黑暗中他的聲音悅耳動听,毫無一絲白日的狂狷與凌厲。
「蝶兒想要冷杉的心……」呸!呸!沒等說完她就後悔了,要他的心干嗎?看吧,她也被他今晚的怪異影響了,必須趕快補救,「蝶兒不是這個意思!蝶兒是說……說你有這個心意……」
「九葉果產白天山,采摘不易,以後不要隨便給人。」
「呃!」說什麼呢?!話題轉得也未免太快了點吧!
「九葉果其實也是一種藥材,你知道它有什麼功用嗎?」
「提神啊!你不是對我說過嘛,真的很管用呢!」
「還有呢?」
「還有什麼?」
「沒什麼……時辰不早了,唾吧!」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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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翠兒的暗示,紀語蝶一路飛奔地跑回蝶鳳閣。一進門見雲兒正在幫她鋪床褥,平息一下因適才奔跑的喘息,整整微散的發鬢,這才道︰「雲兒,下去休息吧,今晚你不用侍候了。」
雲兒轉身見語蝶回來了,笑道︰「夫人,你還未淨身呢,真不用雲兒侍候了嗎?」
語蝶笑道︰「我自己來就好,你這幾日也累壞了,明日更不知要忙到何時呢,早些歇著吧!」
「是,夫人。」雲兒向來乖巧,語蝶說什麼,她便做什麼,倒真不像是派來監視她的人。對此,語蝶也一直困惑不已。
正當雲兒關門離開之即,語蝶忽然說道︰「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從明天開始,你就會有真正的夫人了。」
雲兒怔了一下,隨即一福身,道︰「是!」隨手把門關上,走了。
看著緊緊合上的房門,語蝶微笑了下,當真是處變不驚呢!她隱隱有些明白,秦冷杉派她來侍候自己的原因了。
耳邊听到腳步聲漸漸遠去,知道雲兒走遠了。微微一笑,眼中閃著熱切的光芒,她有些急促地掀開布幔,像個尋寶的孩子。床下果然有個箱子,她迅速地把它拉出來打開,一盞亮麗的花燈顯現在眼前。她嘴角露出孩童般愉悅的笑靨,無邪得如同天真少女,哪還有一絲平日的嫵媚風姿。迫不及待地將花燈放在桌上,她點燃了里面的蠟燭。
花燈旋轉,燈籠上有一位姿態曼妙的美女正在翩翩起舞。那眉梢,那眼角,那無邪的雙眸,那純真的表情,那嬌憨的笑靨,勾勒出另一個不同面貌的紀語蝶。她微笑著,突然之間竟覺得心中酸楚,鼻頭一酸,瞬間眼中竟涌出淚來。她用手拭去眼淚,素手輕顫地撫模著燈上的畫跡,那是大少爺的手筆啊!跟隨大少爺多年,怎會認不出他的筆墨。猶記得去年圓宵節陪同大少爺逛花燈時,她指著旋轉的花燈直說好看,大少爺見她喜歡便溫笑地允諾,她生辰之時必定親手給她做一個。
「大少爺,蝶兒好想你啊!」她凝望著花燈,柔柔地呢喃著。她記得十歲那年,無父無母的她被舅舅賣入妓院,她抵死不從,掙月兌了舅舅向街心跑去,卻腳下一滑,跌倒在地。誰知一輛飛奔的馬車經過,她驚得動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馬蹄朝她瘦弱的身形落下。千鈞一發之際,一位白衣少年竄出凌空將她抱起,她看到了一張溫笑的臉,一雙溫柔的眸光。只那一瞬間,她便知道她愛上他了。而那帶笑的白衣少年,便是虎嘯山莊的大少爺秦上青。
「怎麼哭了?」
紀語蝶一驚回頭,天啊!是秦冷杉,她竟不知他站在門邊多久了,他看出什麼了嗎?該死,她真是太大意了,連他腳步聲都沒听見。
秦冷杉表情沉靜,慢慢地走至近前,只淡淡地掃了一眼花燈,什麼也沒說。紀語蝶卻驚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腦中飛速想著應對之詞。
秦冷杉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遞給語蝶,「收著,當你的生辰禮物。」
語蝶怔怔地接過,玉佩晶瑩剔透,一看便知價值不菲。「謝謝!」她裝作歡喜地帶在身上,事實上就算十個百個玉佩,對她來說也抵不上花燈上一根小小的竹節,因為那上面有大少爺的心啊!
「哪來的?」秦冷杉指著桌上的花燈說道。
終于問了,語蝶笑笑道︰「啊!燈啊!是下人們做給孩子玩的,我看著喜歡便要來了。」
秦冷杉靜默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進來時,語蝶盯著花燈專注的眼神。他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忽然拿起桌上的花燈,即冷且狂地道︰「以後別要下人的東西,喜歡的話,我送你。」說完,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狠狠地將它丟出。
紀語蝶伸手想要阻止,卻又硬生生地忍住,手背到身後,握緊再握緊。眼楮空茫地望著花燈猶如繁星般墜地,看著它燃燒,如煙花般,又迅速地熄滅了。
心——痛著!仿佛那燃燒的不是花燈,而是她脆弱不堪的心。靜望著身側挺拔不凡的與大少爺相似的身影,語蝶心中恨意涌現,恨不得立即撲上去,狠狠地將他撕碎。那是大少爺送她的東西啊!他怎麼能……怎麼能輕易毀了?
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楮,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澈明淨。見秦冷杉轉過頭,她微微一笑,身形迎了上去,聲音柔媚入骨,「冷杉,說話算數喔!以後記得要送我一個。」她貼上去,刻意地扭腰,嫵媚笑道︰「怎麼會有空來我這啊?明天是你大婚的好日子,莊里來了那麼多的客人等著你招呼呢!若是新娘子知道你大婚前一日還留宿在我這,一定恨死我了!」
「你怕了?」
「當然怕啊!人家可是北月堡堡主的獨生愛女,北月堡在江湖上的地位舉足輕重。一個小小的紀語蝶無背景、無靠山,你說,我能不怕嗎?」
秦冷杉臉上掛著莫測高深的笑,「你有我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的。」
語蝶嬌嗔一笑,「討厭!又逗人家!」
秦冷杉忽然朗聲大笑,笑後,靜靜地凝視她一會兒,眸中的深邃讓語蝶有些不安,「也許在最後一刻,我會突然改變主意,不娶那個女人呢?」
「開什麼玩笑啊!人家已到了城中客棧,就等著你明天八抬大橋,吹吹打打地接回來呢,別捉弄蝶兒了!」
「捉弄嗎?」秦冷杉忽然嘆了口氣,「如果我為了你,不娶她了,你會怎樣?」
「那蝶兒可就慘了,不但是莊主的罪人,也成了虎嘯山莊的罪人,妖女的罪名怕是一輩子也洗不掉了。與其事後被三夫人和北月堡追殺,倒不如你現在就殺了蝶兒,也省得日後蝶兒擔驚受怕。」
語蝶說完,秦冷杉又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好!好!我的蝶兒果然與眾不同!」
蝶兒也笑得花枝亂顫,倚在他寬闊的胸前,听著胸膛傳來的悶笑聲,心卻是冷的。我紀語蝶,永遠都不會是你的蝶兒,永遠!
她若心中無大少爺,她若只是虎嘯山莊一介平凡的婢女,她若真如十九歲的女子般單純無邪,或許,她會甘願留在他身邊,當他一輩子的女人,直到他厭倦的一天;或許,她也會像其他女子一般,為他爭風吃醋;或許,她也會為了留住他的心,或保住地位,拼了命地生個兒子,母憑子貴。
只可惜,所有的一切只是如果。他若真肯為她放棄親事,與北月堡交惡,那他就不是她所認識的狂妄冷情、深沉難測的秦冷杉了。而她也自知,自己就算長得再貌美如花,再傾國傾城,再深得他的喜歡寵愛,他也絕不會為她放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