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後半個月,大家便出現慢性中毒癥狀,直到現在軍中已有大半將士臥病在床。」齊勝皺著眉頭說。
青衣「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然後便不再開口說話。
齊勝心里漸漸升起一股怒氣,這女人怎能如此事不關己,那些,是千百條性命吶!
一旁的成炎似乎對齊勝很是同情,他提醒青衣︰「齊將軍的意思是,那慢性毒藥可能是你下的,你需要負責,否則怎麼就剛剛好,你一離開大家都慢性中毒了?」
齊勝心里是否是這樣想的?
他十分肯定地否定了,但是心里更加肯定的是他想要青衣「負責」,即使明知中毒事件與她毫無關系,他也想她能當成是自己的事情一樣去面對去解決,去,幫他……
青衣這才問了句︰「除了一日三餐,大家還吃了什麼?」
齊勝道︰「肖軍醫有按你的藥方煮了強身健體的藥,大家每天都喝的。」除了他,齊勝皺了皺眉,他所懷疑的正是這藥湯。
青衣道︰「我並沒有留什麼藥方,大概是肖軍醫看我平日放的藥草與分量自己配的藥,我那藥湯之于強身健體倒是真有好處,只是其要求也苛刻,每味藥的斤兩需要拿捏準確,否則不僅無益,很容易就變成什麼莫名其妙的毒藥,我從未配錯過,所以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癥狀。」
她就這樣解釋了,然後依舊沒有任何表示。
在齊勝眼里就是——「那與我無關!」
齊勝「嘩」地站起身來,目光冷凌,「我那幾百兄弟的性命豈是你說無關就可以推托的?」
她若是不能主動救治,那麼他不介意用強硬的手段。
青衣滿臉迷茫,看看齊勝又看看一邊的成炎,最後視線落在躲在角落里的王大夫身上。王大夫那麼大的一個人,居然躲在一把掃帚之後,青衣雖然一早就看到了,但只在此時,她「撲哧」笑出聲來,如玉落珠盤,清脆輕響,說不出的誘惑。
嫵媚……
為什麼他又會想到這個詞呢?
青衣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齊勝說︰「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去。」
青衣眨了眨眼,就說︰「好。」
這不正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嗎?可是為什麼心里有一處那麼的不甘願?她會去,只是因為他開口要求了,若他不明說呢?她大約會一直疑惑迷茫下去。
從她對重病的婦人視而不見,即使明知是會吃死人的藥方,她卻不主動開口提點,明明從那時他就知道她冷心冷情,不會將旁人的性命放在眼中,可是現在關乎他自己,齊勝忽然覺得憤怒起來。
她不喜歡別人喚她「大夫」,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大夫」。
只因為她根本就沒有一顆做大夫應有的憐憫之心。
救人如救火,當然還是騎馬最快。
可是這就有個問題,青衣不會騎馬,在她印象中也從未騎過那高大的牲畜,齊勝說︰「得罪了。」正欲將她抱上馬背,成炎牽著他用驢子換還的白馬走過來,「男女授受不清,還是不勞煩齊將軍了。」
齊勝皺眉,「難道成公子不是男人?」
成炎呵呵一笑,「在下當然是男人,只是在下和青衣情深義重,且都是江湖兒女,自然不避忌諱,齊將軍身份高貴,自然應當避嫌。」
齊勝冷著臉翻身上馬,將手遞給青衣,「把手給我?」
青衣伸出手放在他掌心,沒有一絲遲疑,齊勝的臉就更冷了。
她心里其實並不在乎和誰共騎吧!就像她並不在乎是否和他走一樣。
只是他開口了,她便可有可無地滿足他。
真是令人挫敗惱火呢!
馬是萬里挑一的千里馬,人是馳騁沙場的好兒郎,寶馬配英雄,一路狂奔,可謂風馳電掣。青衣被顛得臉色慘白,幾次欲作嘔,卻只能由得胃里翻江倒海,寒風凌厲,刮得她渾身都在疼,呼吸都十分不順暢。不知是何時,青衣拉著齊勝胸前的衣襟,將臉埋在他胸口,感受著他身上的熱度,這樣會好過一點,所以她當然不會看到齊勝微微彎起的唇角……
後面的成炎就辛苦了,心里連連抱怨,趕著去投胎也不用這麼急吧!
但最辛苦的還不是他,而是成炎身後的王大夫,可憐的王大夫用盡身上的盤纏租了一輛超級快的馬車,馬車倒是像傳說中的一樣迅速,但馬車里的王大夫就像一顆球,滾來滾去。
兩天的顛簸後,大家終于和大部隊匯合。
青衣強忍兩天來渾身的不舒服,沾上陸地的腳直發著軟,她臉色青白,「我累了,你讓我睡一天,不要吵我。」然後就昏睡在齊勝懷里,若不是她提前說了那句話,齊勝只怕一顆心都要嚇出嗓子眼。
隨後而到的成炎帶著黑眼圈看了眼在齊勝懷中的青衣,此時他實在沒力氣去打趣這悶騷的男人了,擺擺手,「齊將軍,指個地兒我躺躺。」
齊勝叫了人領著成炎去歇息,自己抱著青衣回到了主帥的帳篷,他離開這里已經有三四天了,好在中毒的士兵們除了渾身乏力外並沒有出現太嚴重的癥狀,而且大家一听說程大夫回來了,心情都好多了,至少還有力氣談天說地。
兩天的顛簸使青衣瘦了一圈,齊勝有些心疼地模上她的臉,她並不像是吃過苦的女子,可是即使累成這樣在路途中她也從未向他抱怨過半句,而他,是否在憂心下屬的同時更享受著她全心全意依靠著他的感覺?
她倚在他胸口的時候,讓他感覺他便是她的天,這是種幸福的情愫。
齊勝拿起她的一只手掌放在掌心,更加確定了她嬌生慣養的身體,她的掌心里一點繭都沒有,白如凝脂,軟若無骨。他輕輕收起手掌,正好將她的柔荑包裹住,這種發現讓他的心情頗為激蕩。
他想他是有些喜歡她的。
這種念頭也許早就有過,但是到現在他才願意真心地承認。
可是這個冷漠的女子啊!
她的心里會有他一席之地嗎?
青衣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中午,陽光在帳篷上留下一片光亮,青衣只覺得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難過地皺了皺眉。
齊勝掀開帳簾,見她醒了,他露出笑容,「累壞了吧!」
青衣似乎還沒睡醒,大大的眼楮毫無一絲的雜質,亮得嚇人,然後她眼中的明亮漸漸隱晦起來,成了她一徑的波瀾不驚。
齊勝在外面吩咐讓人送食物進來,然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身子還好嗎?是我太急了,沒考慮到你的身體。」
青衣搖搖頭,「沒關系。」她打量四周,眼中滿是疑惑,這里並不是她以前住的帳篷。
齊勝握拳輕咳,「這是我的帳篷,你在這里我好照顧你一些。」
青衣「哦」了一聲,然後下了床,伸伸胳膊伸伸腿。
簾外有人喊︰「將軍,午飯送來了。」
齊勝便拿了午飯進來放在桌上,「吃點東西吧!」
青衣露齒一笑,「好。」她都餓壞了。
看著她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齊勝忽然說︰「和我一起回丹陽城好嗎?」
如果只要他開口她便能夠答應他,即使她的遷就並未帶一絲的感情,那麼他想她留在他身邊可以嗎?他會照顧她憐惜她,然後讓她慢慢地喜歡上他。
青衣搖搖頭,「我要去東邊,丹陽城在南,不順路。」
「你去南邊干什麼?」
「找人。」
「找什麼人?」
「一個男人,二十三歲以上,四十歲以下,沒有妻妾,品性要好,不賭不嫖,容貌也要過得去。」
齊勝臉色微變,他干笑著問︰「難道是找夫婿不成?」
青衣彎著眼楮點頭,「對,就是找夫婿。」
齊勝的臉黑了一層,「一定要往東方去找?」
「阿來去了南方,小希去了北方,所以我要去東方。」
「阿來和小希又是誰?」
提起那兩個女人青衣就忍不住微笑起來,「阿來是我二師妹,小希是我小師妹,阿來喜歡玩七彩琉璃珠,小希喜歡做菜。」
是的,就是這樣的笑容,不疏遠不淡漠,發自內心的微笑。
這一刻齊勝有些嫉妒了,嫉妒她的師妹們。
他繃著臉問︰「你的師父是誰?」
「無宴師父,碧落山無宴莊的無宴是我們師父。」青衣臉上微微發亮,帶著一分狡黠。
碧落山無宴莊的無宴嗎?為什麼他從未听說過?
青衣吃完了飯,正準備用衣袖擦嘴巴,一方藍花格子手帕遞過來,她順從地接過,擦了擦嘴,然後將手帕放在桌子上,「我們去看看病人吧!」
好在中毒的癥狀並不十分嚴重,渾身無力,發燒,說夢話,出虛汗,一時對性命還沒有威脅。
肖軍醫滿臉愧色,「程大夫——」
青衣說︰「我不是大夫,你可以叫我青衣。」
肖軍醫看看青衣又看看一邊的將軍,十分為難,之前程姑娘之所以會被將軍趕出軍營也不過因為將軍執意要以「大夫」相稱。
齊勝說︰「以後大家就叫青衣程姑娘吧!」
青衣?
原來將軍已經和程姑娘這麼熟了啊!也難怪,听說程姑娘回來的時候是將軍親自抱進帥帳的,其親密關系可窺一二。
肖軍醫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程姑娘,你看這,有什麼在下可以幫忙的嗎?」這次的中毒事件完全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他萬死不足以謝罪啊!
青衣說︰「你將你制的藥湯熬一碗讓我看看。」
肖軍醫領命,「我明明看準了姑娘用的哪些藥材,用的幾兩幾錢,怎麼姑娘熬出來的是補藥,我熬出來的就是毒藥?」
青衣看著他稱藥配藥熬藥,隨口說︰「大概火候沒掌握好。」
「啊?」肖軍醫怔然,「火候?」
青衣微笑,「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下次我將方子留一份給你吧!」
藥熬好後,青衣盛了半碗,正準備喝時齊勝攔住她,「你干什麼?」
「喝藥啊!」
齊勝皺了皺眉,「我知道你是在喝藥,可是這藥不是不能喝嗎?」
青衣微笑,「沒關系的,即使有毒性,士兵們也是半個月後才發病,可見毒性並不重,我喝小半碗感覺一下藥性,不會有事的。」
齊勝攔住她,「我來喝。」
青衣微怔,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齊勝的臉上漸漸泛起一抹紅暈,他是怎麼了?即使他喝幾桶這種藥汁,也不過是將自己給毒倒罷了,他又哪里能識什麼藥性?
他低著頭輕輕咳嗽幾聲,視線飄向遠方。
青衣心里泛起一層漣漪,她露齒一笑,將碗中的藥細細地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