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怡再由箱子里取出一個精美的小荷包,在里頭塞滿了金瓜子。「玉顏,這只荷包給你,如果你有家人,就讓他們過得好一些。」玉顏當然有家累,只是現今的她和玉顏還不熟,所以不能明說。
前世她曾發現玉顏在縫補舊衣裳,問了才知道她那身衣裳已經穿了很多年了,她有爹娘及三個弟弟兩個妹妹要養,平常她的月錢都送回家,自己過得去就好。
「這……這太多了,不行。」玉顏捧著清冊的手背在身後,不肯收那些金瓜子。
「我給的就可以,我相信你會是我最忠心的身邊人。」
安若怡堅持,連宋裊裊都開口了,玉顏才勉為其難的收下。
但安若怡還沒送完,她回頭又從另一個箱子里拿出兩匹布料,那兩匹布料只能算中等,本就是華磊準備著讓她打賞僕人用的。「還有這兩匹布,你拿去做兩件新衣裳,以後除非是三年內的衣裳,否則不許補了再穿,知道嗎?」
「可是……」
「還可是,讓人笑話我寒酸,我唯你是問。」
玉顏一听攸關夫人的顏面,再不敢推拒,乖乖的收下。「是,夫人。」
安若怡轉而拉著宋裊裊的手,招呼她一同坐到主位,由另一個箱子里取出一只木盒,她記得這東西她當時看了就喜歡,只可惜沒在她手上留太久,不久後她便在蘇霏雪的頭上看見了。「裊裊,這簪子雖然不是瓖著多珍貴的寶石,但你信我多年來的經驗,這絕對出自名匠之手,這簪子送你當見面禮。」
玉顏心中意外,這幾個箱子光清點她都花了好些時間,本想跟夫人核對後送入庫房的,怎麼夫人好像不看清冊,就知道哪些箱子里有什麼一樣?
安若怡看了看,終于看見了三只陌生的紅木雕花箱。「這三個箱子哪里來的?」
玉顏更意外了。「夫人怎麼知道這三個箱子來處特別的?」
安若怡心中一驚,「只有這三只箱子花樣不同。」
「听說這是姨娘剛剛派人扛來的,奴婢還來不及清點,看清冊里寫著箱子里頭有雲錦三十匹,各式首飾三十件,說是不同色的雲錦有不同樣式首飾可做搭配。」
罷剛送來的?安若怡收起笑容,上輩子蘇霏雪可沒在她身上下這麼多功夫,是因為看她如今是掌家的人,才有了心思奉承她吧。
「不用清點了,退回去。」
「等等!」正在欣賞那支簪子的宋裊裊,听到安若怡這麼說,立刻出聲制止,「反正她有銀子又想巴結大嫂你,你就收下又何妨?看她不喜,不想用她送的雲錦做衣裳,那就拿來做桌巾,堂堂的將軍夫人,用雲錦做桌巾,多氣派啊!」
安若怡白了宋裊裊一眼,這種損人的念頭只有她想得出來。「你這是害我吧,那不正給她笑話我的機會,說我不識貨。」
「總之,就是放在庫房當防塵布都好,別退回去讓她多做三十套新衣裳去勾引義兄。」
「你……好像真的很討厭她?」不管未來她們會不會成為情敵,但總覺得現在的宋裊裊應該是她的盟友。
「當然,她懷疑我跟義兄的關系,暗地里給我施拐子,我有回陪著義兄和她去參加一場宴會,不過是跟一個義兄的副將多聊了幾句,她就整天煩著義兄要把我許給那個副將。」
華磊多年征戰有不少下屬,最信任的是兩名副將及一名近身侍衛,如今兩名副將皆有官職了,唯有近身侍衛陸風還跟著華磊。
「你不喜歡那個副將?」
「當然不喜歡,我眼光很高的。」
看見宋裊裊說著說著就紅了雙頰,安若怡發現她真的想錯了,宋裊裊心里其實另有其人,剛剛提到華磊時,可不見她露出這般羞怯的模樣。
「遇到喜歡的告訴我,我幫你去說媒。」
宋裊裊一听,不依地雙手叉腰,跺著腳。「大嫂這是在笑話我,還是真擔心我跟你搶義兄,想像蘇霏雪一樣趕快把我嫁出去?」
「或許是後者也說不定喔!」
「討厭!就沖著這一點,我不要跟你說那到底是誰。」
不管是安若怡還是玉顏,甚至連華煜,都因為宋裊裊說溜了嘴,一個個捂著嘴笑著。
「你們笑什麼啦!」
「裊姊姊,你剛剛向我娘承認你有意中人了。」
「我、我……我沒有啦!」
安若怡見宋裊裊害羞得就想奪門而出,連剛剛送她的簪子都沒顧上要拿,連忙起身抓住她的手,讓她坐回椅子上。「或許我幫你在將軍面前說說,讓他出面作媒,你真能如願也不一定,你確定真不告訴我?」
一向大方的宋裊裊第一次在安若怡面前露出嬌羞的小女子模樣,安若怡又氣又悔,氣自己過去怎麼就沒看出來,平白失了一個朋友。
宋裊裊這個性,說來她挺喜歡的。
「就、就是、就是陸風啦!」
「陸風?那個悶葫蘆?」安若怡很意外,她在將軍府一年,听陸風說話大概不超過十句,平常也總是面無表情,宋裊裊怎麼就心儀他了?
「其實他就是靜了點,但個性不錯的。」
「這樣啊……這事我擔了,我一定促成你們的姻緣。」安若怡有些心疼宋裊裊,她父母不在了,總不能一個女孩子家自己去談親事,華磊是個大男人,想必不會注意這事,而她這個大嫂,前世只忙著嫉妒她、提防她,都忘了幫她留意終身大事,她都十九歲了,還待字閨中,說來是她的錯。「裊裊,是大嫂對不住你,沒有幫你安排好終身大事。」
「大嫂,你這才剛被接回將軍府,我這年紀沒嫁又不是你的錯,別這樣說。」見安若怡一臉自責,宋裊裊出言勸道。
「這一回我定會好好幫你。」
這一回?不過宋裊裊並未多加探究安若怡古怪的說法,光安若怡這麼在意她,她就更覺得要幫幫這個可憐的大嫂,明明辛苦了十年,好不容易盼到夫君回來了,居然要跟人共享夫君的愛。「大嫂別顧著擔心我,還有你自己,你的夫君可要靠自己牢牢抓住。」
宋裊裊怎麼能明白那一年她所經歷的苦痛,在看見等在將軍府前的蘇霏雪時一下子全涌了上來,她累了,不想爭、不想奪。
「裊裊,黑夜之所以駭人,就是因為看不見,不知道前方有什麼等著你,所以害怕,不敢舉步,你可知道這一回我已心死,不屬于我的何苦強求。」
「什麼這一回上一回的?什麼不屬于你的?說這什麼話!答應我,不要不戰而降。」
宋裊裊陪著華磊打仗的這些年,常常是抱著醫書在研讀,有一回她不經意的抬頭,發現華磊正看著她,但他的眼神似是透過她看見了其他人一樣。
她問華磊在想什麼,他說,他的生命中曾經有一個女人,也常常這樣捧著書讀著,有時不經意撩起垂落的發絲塞在耳後,露出她又美又精致的側顏,十年征戰,長夜漫漫,都是那個畫面伴他度過思念之情。
可是他最愛她看書的樣子,也最怕看她看書的樣子。
他說她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那麼高不可攀,每每看她研讀艱深的書冊,他就自卑自己大字都不識一個。
那時她並不知道華磊成親了,只以為戰禍不斷,他或許有一個死在戰爭之中的心儀之人,直到尋回了安若怡那日,她發誓她在華磊的眼中看見了淚光,那種融合了失而復得以及深情不移的目光。
華磊當了將軍之後有能力了,曾派人回老家去看過,這才發現老家已然傾倒,自然住在里頭的人也不知去向,若不是他被封賞的皇榜昭告天下讓安若怡看見了,只怕他們雖住在京城里,卻難相逢。
宋裊裊可不想看著這樣的深情苦戀被蘇霏雪給破壞了。
安若怡輕輕嘆了一口氣,攏起好看的娥眉。「別說了,我自有想法。」
「不行!不可以放棄,至少……至少再多考慮考慮,別這麼快下決定,義兄心中真的有你的。」
安若怡猶豫了,說她不愛華磊是自欺欺人,即便經歷過那悲慘的一年,臨終前,她依然惦記著他,可她有心力再去爭一次夫君的寵愛嗎?已經失敗過一次的她,這回能夠成功嗎?
安若怡看著等待她答覆的宋裊裊,終于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再考慮考慮,不輕言放棄。」
「太好了!」宋裊裊幾乎都要鼓掌歡呼了。
「好了,別說我的事了,這簪子你一定要收下,如果你真這麼討厭蘇姨娘,那你以後要常常戴著這支簪子。」
「為什麼?」宋裊裊不解,這簪子素雅,像她及安若怡可能會喜歡,但像蘇霏雪那樣裝扮奢華的女子,怎麼可能看得上眼?
一旁的玉顏看了那支簪子許久,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奴婢記得這支簪子是護國將軍送來的,說是要給將軍夫人的,那時候奴婢還是將軍的貼身婢女。」
護國將軍文鴻 ,跟華磊一樣都在義軍之列,兩人皆是重要功臣。
「那個時候連義兄都不確定大嫂是不是還在世。」
玉顏當然明白,所以她的意思並不是文鴻 送禮的對象是安若怡。「奴婢猜測,文將軍應是與將軍有交情,知道將軍將再娶,只是他不知道將軍不是要娶妻,而是納妾,所以這原先應該是要送給蘇姨娘的。」
宋裊裊冷哼一聲,「對人家的妾室這麼好做什麼,文府和蘇府是舊識嗎?嘖,總不會是老情人吧?」
一旁從玉顏手中接過清冊,開著箱子一邊幫忙清點,一邊找樂子的華煜,听到宋裊裊這麼說,動作頓了頓,才又繼續翻找箱子里的新奇玩意兒。
沒人注意到他這稍縱即逝的異狀。
安若怡無奈,怎麼上輩子沒發現宋裊裊老是這麼口沒遮攔。「裊裊,別讓他人听見了背後告你一狀。」
宋裊裊吐了吐舌,自知理虧。
蘇霏雪應是認定這簪子的主人是她,才一直想著要回去,對于這一點,安若怡是想挫挫她的銳氣。「既然如此,裊裊,這支簪子就更該送給你了,在我身上保不住又會被收回去,唯有戴在你身上,才能氣氣蘇姨娘。」
「好,那我就收下這支簪子了,從明天開始我天天戴著它,直到把蘇霏雪氣到吐血為止。」
玉顏也在心里叫好,她不喜歡蘇姨娘,太善妒了,連她跟著將軍當貼身婢女的那段時間都吃了不少排頭。
「這一回,有你們在我身邊,即使最後我還是爭輸了,至少我不會孤身一人離開。」
「你怎麼老是說一些讓人听不懂的話,你不會離開的。」宋裊裊回道。
幾個大人說著話,沒有人注意到華煜停頓了尋寶的動作,轉而看著安若怡,那眼神之中有著不符合他年齡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