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雲閣是將軍府里除了華磊居住的院落之外最大的一座,住著安若怡和華煜母子和宋裊裊。
餅去十年,安若怡為了養家,先不論常常夜里趕工,風邪入體後沒注意調理,自此落下了病謗,再加上為了制作頭面鎏金,眼楮、身體的耗損,長久下來,雖沒有致命的危險,但也一直不見好,因此,華磊才會安排宋裊裊一起住在縴雲閣照料她的身體。
入住的當夜,安若怡難以入眠,擔心自己會不會睡著後就再也醒不過來,而今天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個已死之人的殘念,于是她下了床,走出縴雲閣,也沒掌燈,就著月色來到了花園,她記得白日經過時,看見花園里的曇花看似將開,既然睡不著,索性就和它作作伴吧。
今日晚膳後,華磊派人告訴她今晚會來縴雲閣,她是應了,但她知道最後他失約了。
婆婆纏住了華磊陪她用午膳,還帶著蘇霏雪,晚膳也堅持要華磊相陪,說她十年不見親兒真的很想念他,甚至還派人把華煜也帶去了。
前世華煜回來時帶回了很多童玩,說是蘇霏雪特地命人買的,要送給他的見面禮,婆婆很開心,還對華煜說,要他以後多跟姨娘親近。
今晚華煜回來是沒說那些讓她傷心的話,但那並沒有改變什麼,因為晚膳後,蘇霏雪同樣喊著頭疼,硬是把華磊給請去她的房里。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她與夫君久別重逢的第一夜,她是縮在被窩里哭的,還擔心哭聲被听見,只能咬著被角嗚咽。
安若怡才剛走進花園,就听見後方的廊道傳來腳步聲以及說話聲——
「她睡了?」出聲詢問的人是華磊。
「屬下的迷藥不會失準。」回答的人是陸風。
「我要立刻去縴雲閣。」
陸風擋在華磊的身前,制止道︰「這麼晚了,夫人應該是睡下了,更何況您只要屬下幫您離開蘇姨娘的房,可沒要屬下幫您進夫人的房。」
原來陸風並不是真的寡言,而是看對象說話……在暗處的安若怡偷偷在心里想著。
「我既然已經離開蘇霏雪的房了,要去若怡那兒,還要向人報備嗎?」
「將軍不會看不出來,老夫人今天晚膳時,是存心要讓夫人難看才對少爺說那些話,屬下知道將軍心疼夫人,但老夫人也許只是想解氣,明天看見夫人獨守空閨一夜或許就消氣了,您就依了老夫人,明天再去見夫人吧。」
華磊知道陸風說的有道理,但相思之情著實難耐。「她今天受委屈了,我一定得去看看她。」
原來,上輩子在她躲在被窩里哭泣的時候,這里竟上演了這樣一幕嗎?安若怡不禁想著,或許華磊真不是那麼無情……
「誰?!」習武的陸風听見了細微的動靜,他喝斥一聲,立刻擋在華磊的身前,直至看見安若怡走了出來。
「夫人。」
「我有話跟將軍說,你先退下吧。」
陸風還在猶豫,眼見佳人就在眼前,華磊早已顧不得剛剛陸風的顧忌,嚴厲地望了陸風一眼,陸風只得听命。
「將軍,切記不能讓人知道您今夜宿在哪里。」
「退下吧。」
陸風看著華磊的神情,怕是他說的話華磊根本沒听進去,他在心中一嘆。
看見陸風乖乖離開了,安若怡徑自走向涼亭。
華磊現在身分不同了,哪里還有人敢這樣對他,完全沒說一句話就要他跟上來一般,不過對他來說,當了將軍也不過是最近的事,還不懂怎麼裝氣派,自然不覺得她這樣的舉動有什麼不對。
安若怡一進涼亭,咳嗽的老毛病就又犯了,華磊連忙月兌下披風披在她身上,把她包得嚴嚴實實的,扶她在石椅上坐下,人也跟著坐到她身邊。
「身子不好,怎麼夜里還出來?」
「我以前趕制頭面時,也都是做到大半夜。」她抬頭看著皎潔的圓月,如今的華家可說是一家團圓了。「只是我以前總是低著頭,從不知道不用操煩家計,看著月色也會感覺不一樣。」
听到她提起過去的苦日子,華磊不免又自責,他露出了極為心疼的表情。「我知道今天你委屈了,我本該為你挺身而出,但實在是十年來我沒在母親面前承歡膝下,做為兒子,我愧對母親,所以沒辦法忤逆母親。」
「我明白,我也不是要求你什麼,事實上現在你對我的一分好,我都覺得是上天恩賜了。」
安若怡站起身,想要走到涼亭邊繼續賞月,沒想到華磊突然從後方將她抱住,他的雙手緊緊箍在她的胸口,她低頭看著他被曬成古銅色的手背,抬起手輕輕地撫上,在感覺到他的顫抖時,出聲安慰道︰「人家小倆口久別重逢,都是做丈夫的安慰妻子,夫君你現在這樣,是要我反過來安慰你嗎?」
「別喊我夫君,我們成親的那一日就說好了,你還是喊我磊哥哥。」
「夫君,那時我才十五歲,現在已經二十五了,不適合喊你磊哥哥了。」
十年,像劃過這片神州大地一道寬廣的江水,他們夫妻被分隔在大江的兩側,似乎永遠聚不到一起。
「我就想听你喊我磊哥哥,只讓你一人喊我磊哥哥。」
安若怡輕輕一嘆,他還是跟過去一樣,固執起來就如同他的名字,像三顆大石頭迭在那里,誰都搬不動。
「那我喊你磊哥好不好?」
猶豫了許久,華磊算是妥協了,「好,就喊磊哥。」
「這十年來,從沒有其他女人喊你磊哥哥?」
「這十年我沒忘記過你,哪里會有其他的女人。」
「就連軍妓都沒找過?別騙我,我听說將軍都有專屬的軍妓,你可以老實承認不用怕我生氣,你總會有需求的。」安若怡是真心想與他談笑,因為他實在抱她抱得太緊,她覺得他需要放松一下。
聞言,華磊是放開了她,但卻用力地扳過她的身子,難掩激動的道︰「我只惦著你,我不要她們。」直到看見她笑了,他才意識到她是在說笑,一張臉漲成豬肝紅,燙得仿佛能燒開水了。「你、你故意逗我的,是吧?」
他一個氣不過,抱住了她就是毫不溫柔的深吻,柔軟又帶點粗糙的舌尖,霸道的侵入她的檀口。
她維持不住笑容,這突來的激情讓她幾乎招架不住。
華磊似乎覺得蠻橫的糾纏她的小舌還不夠,用奪取她一切的氣勢將她的小舌吸入口中,像品嘗什麼罕見的美味,纏著、吮著。
安若怡終于承受不住這樣的激情,她拍打著他的肩頭,想掙月兌他的懷抱,奈何男人不肯,非得要吻得夠了才肯放開她。
他滿意地看著她喘著氣。「存了十年了,這只是小菜而已。」
「什、什麼存了十年?你、你沒吻過其他女人嗎?」她一邊用力喘氣一邊回話,總覺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沒有,說了我沒有踫那些軍妓,就連蘇霏雪都沒吻過。」
安若怡白了華磊一眼,要是讓蘇霏雪知道自己被拿來跟軍妓相提並論,不氣死才怪。
「那你也得慢慢來,想謀殺發妻嗎?」安若怡這句話幾乎是嬌嗔了,意思是她不是拒絕,而是希望他別一下子就這般熱情。
然而老實的華磊怎麼會懂,神色變得落寞,他再次抱住她,將頭枕在她肩頭,幽幽的道︰「你變了,剛找到你時,你明明期待著我早日接你進將軍府,為什麼今天的你好似不再愛我了一樣?」
那是因為你重重傷了我的心,我甚至經歷過一回生死,你可明白?
安若怡突然覺得他怎麼像一只急著討主人歡心,被主人喝斥後只能嗚嗚低鳴的大狗,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
他不解地看著她,看見她的笑容不自覺受她吸引,露出了迷離的眼神。「這個笑容沒有變,還是跟十年前一樣美。」
她不能一直這樣讓他抱著,他的身子熱得燙人,她擔心自己隨時會被他打橫抱進房里,雖然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但她可沒忘記他的熱情,剛新婚的那十天,他每晚都要,直到她癸水來了才停了幾天。
安若怡推著他坐回石椅上,才得以拉開兩人的距離,兒子和裊裊說過的話在耳邊縈繞著,她真該听信那還不懂情愛的兒子的話,同他問清楚嗎?真該像裊裊說的,相信他的心意嗎?
很快的,她做出了決定,既然上輩子那般悲慘她都走完一遭了,這回就算要死,也得當個明白鬼。
「磊哥,我有些話要問你,你老實回答我。」
「好!一定!」華磊幾乎是正襟危坐了,仿佛此時的他不是什麼大將軍,只是一個乖乖听訓的孩子。
「你還記得歸寧那一日,我們走在街上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走在街上……」他很少上街,所以看見每一件新奇玩意兒都想買來送給她,可惜那時候的他沒有銀子。
「我說我一定會爭氣,賺很多錢買天底下最稀奇的玩意兒給你,我今天送去你院落的,你還滿意嗎?」
原來今天送來的,不是一個將軍賞給夫人裝派頭用的,而是履行承諾嗎?安若怡直至現在才知道。
「那些寶貝我又真留得住?」
「當然留得住,」華磊話一出口,便不好意思的搔著頭。「你听說了,母親要把那些收回。」
雖然不是听說,但她也的確知道了,所以她沒否認,「嗯。」
「你放心,送你的就是你的,裊裊教了我一招。」
「喔?哪一招?」
「她讓我跟母親說,那不是送給你的,是送給煜兒的母親的,大戶人家生了兒子本來就是大喜事,不拿些珍貴的寶物給孩子的母親風光風光會招晦氣,以後孩子很難養,搞不好還會傷了孩子。」
這種點子就只有裊裊想得出來,安若怡好笑的勾起唇。「真有這事?」
「當然是她胡說的。」
「那以後蘇姨娘生了兒子,你也比照辦理?」
「裊裊好像很討厭蘇霏雪,她叮嚀我跟母親說的時候,一定要說是嫡長子,每戶只有一個嫡長子,所以更要大手筆,因為以後不會再送第二次,不能寒酸。」
看來她這一世轉念交了裊裊這個朋友,還真是她的好運,但也由此可知上輩子她錯過了多少,這讓她多少信了這輩子她得有不一樣的做法。「不過我問你的不是這個,我們走在街上時遇見了什麼事,你還記得嗎?」
遇見了……華磊努力回想,終于讓他想起他出手救了一名婦人,那名婦人的丈夫說來也不是多有錢,就只是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有了點閑錢,然後就娶了小妾,小妾大概手段好吧,竟讓那個男人當街就打起妻子來。
事情結束後,他們走回家的路上,若怡嘆息地對他說,現在是救了那名婦人,但這樣的事情不會停止,她還問他會不會也娶一個小妾回來,然後一個不順心就打她。
「你是指,你問我會不會娶小妾的事嗎?」他硬著頭皮問了,他知道就這件事他理虧,對不住若怡。
「你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你還記得嗎?」
「我一窮二白,連孩子都養不活了,哪里有辦法養小妾,你有些生氣的說,所以有錢了我就會娶嗎?然後我說……說……」華磊實在說不下去了,可是安若怡直勾勾的看著他,很明顯就是在等他說完,他不知道到底是忘記誓言來得好,還是違背誓言來得好。「我說我就算有錢了也不會納妾,否則就讓我的小妾紅杏出牆。」
「人的誓言很靈的,你不怕?」
「我才不怕,最好她出牆了,我正好休了她。」
安若怡楞了楞,雖然听他這麼說有些快意,但也不免太過無情。「好歹也是你自己納的妾,怎麼能這麼說?」
「她不是我要的,是皇上硬塞給我的。」華磊說得義憤填膺,「她的父親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偏偏皇上還偏心,我動不了他。」
她連忙捂住他的嘴,雖然四下無人,他的聲音也不大,但怎麼能如此批判皇帝。「華磊,你當他還是那個義軍元帥嗎?他已經是皇帝了,以後不能再這樣說話,會殺頭的!」
他被罵了,但卻笑了,因為他想起每次只要他做了傻事,喊他磊哥哥的小妻子就會雙手叉腰的罵道,「華磊!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好久沒被你罵了。」華磊輕輕拉下她的手,用大手緊緊的包住,開心的笑道,又惹來她一記白眼。
「所以蘇姨娘是皇上賜的?」
「嗯,原先我拒絕了,我說我已經有妻子了,皇上說听說你已經死了,我說沒看到你的墳之前,我都相信你還活著,你還活著我就不能負你,否則我算什麼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皇上也生氣了,說他賜婚我不依就是殺頭,我說接受了我才得殺頭,因為我听皇上的命令負了你,那皇上就是間接的罪人,我不能讓皇上背負罵名。」
安若怡听得一楞一楞的,十年歷練把老實的華磊訓練得挺聰明的。「那最後她怎麼又會進了你華家的門?」
他听得出來她說這話時是帶著醋意的,但他不但不生氣,反而還很開心。
有時男人的心思就是這麼奇怪,如果一得知他納了妾她就大吵大鬧,或許會讓他覺得不耐,他被迫納妾已經自覺委屈了,沒想到還被妻子誤會,可是一看見她那副不在乎的模樣,他就先著急了,好不容易發現她其實會吃醋,他松了口氣之余,只想著該怎麼好好安撫她。
「她讓人告訴皇上她不在乎當妾室,只要能陪在我身邊就好,御史這個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畢竟是官家之女,當妾室是委屈了,皇上見我不肯娶,正不知如何是好,總不能一登基就斬殺功臣,她願意退而當妾室,無疑給了皇上一個下台階,這麼一來我也不能說不納她為妾,否則就真的坐實了抗皇命不遵的罪名。」
原來事情的經過是如此,安若怡自責上輩子沒有深究背後的曲折,再加上當夜他說要宿在縴雲閣,最後卻去了蘇霏雪那里,她更覺委屈,一見他又是哭訴又是指責,還整整冷落了他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