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思危沒想到博斯會來自己上課的地方找她,她一出教室就看見他站在牆邊。
「你來找我嗎?」她說不出為什麼高興,反正就是高興。
「晚上大家一起聚餐,吃大排檔,我怕你臉皮薄不好意思主動去集合,就親自來找人。」博斯把一個安全帽遞給廖思危,「會戴嗎?」
廖思危琢磨了一下便壓在頭上,「我看不見腳底下了!這可以不戴嗎?」
「不戴被警察叔叔逮住了你幫我掏那200塊錢?」
廖思危立刻乖乖戴上,目前錢是她的死穴。
博斯跨上那輛太子爺——名副其實的爺爺摩托,老得讓人懷疑它是不是會在行駛途中突然散架。
「幫主你這車行不行啊?」
「我上午才修過,沒問題。」
「這車每次要用之前都得修一遍,你還不如弄輛新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爛的摩托也比電動自行車有檔次。」博斯開始諄諄教誨,不忘回頭對著廖思危叫,「你怎麼不抓著我,想栽下去呀!我可沒空停下來撈你啊。」
「我……」廖思危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抓。
「我什麼我!」博斯謄出左手,拉過廖思危的手環在自己腰上,再謄出右手,如斯效仿完畢,下令,「抱緊!」廖思危僵硬地坐在後面,前胸貼著博斯的後背。博斯一喊抱緊,她立刻使勁,但不是對著博斯的腰——而是光顧著往自己手上使勁。
十字路口等綠燈,吃喝黨們談笑風生,唯獨廖思危覺得唯一的感覺就是沒感覺——她渾身都麻了。
博斯把安全帽上的擋風玻璃推上去,回過頭見廖思危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無奈地月兌下手套「咚咚咚」敲她帽子上的擋風玻璃,廖思危驚惶地瞪過來,博斯揮揮手,「我不會賣了你的。」
「什麼?」耳朵被海綿堵著,听不見聲音,只能看見口形,廖思危一邊猛力吼一邊拔下安全帽。
「幫主說要把你賣了。」E跟著摩托車上的音樂手舞足蹈,他那輛是嶄新的太子爺,「賣的錢請我們去吃飯。」
「法國菜!」甜心大聲補充道。
博斯沒好氣地瞪那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一眼,懶得解釋,直接拍拍廖思危頭頂,「戴好安全帽,要走了。」
她乖乖地戴上帽子,尷尬地把手機械地按在博斯肩膀上。
「是這兒!」博斯不得不在綠燈前停下來,把她兩只手扯下來環在自己腰上,「你這麼僵硬干什麼,機器人啊?」
「我第一次坐摩托車……」廖思危無地自容。
是第一次坐異性開的摩托車吧!博斯哪能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只得嘆口氣,好言好語地安慰︰「放心,我會慢點的。」
「我情願你快點——」廖思危喊道,「快點放我下來!」
無酒不成席,尤其是在大排檔這種三教九流的地方,一開始大伙只是喝啤酒,後來不知是誰提議,鬧著上白干的了。
「我不能喝。」廖思危尷尬地拒絕。
「學著喝點,小泵娘,不是我們說你,不會喝酒多吃虧!」
「我真的不能喝。」廖思危不好意思地推開E的手。
「那喝點開水吧。」甜心遞過來一只杯子,廖思危不假思索喝了一大口,白酒辛辣的味道嗆得她眼淚奔騰而出。
「我說是開水你就信啊!真沒用,哈哈哈!」甜心讓炒田螺辣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的媽呀,這田螺也沒見幾顆辣椒啊,怎麼這麼窮凶極惡的?」
安菲從田螺殼里挑出一條菜絲放在桌子上,「知道這是什麼嗎?」
「不是醬菜嗎?」
「是,但不是一般的醬菜,這是芥菜,做芥末的原材料。」
「呵,還有這道暗器!」甜心就著啤酒瓶猛灌一氣,「老板,再來一盤田螺——過癮!」
「又吃甜又吃咸小心長癩子。」毛毛對阿擺說,「要麼你專心吃炸雞排條,要麼專心吃炸女乃油香蕉。二選一。」
「那剩下的怎麼辦?」
「好辦,我幫你解決了。」
E拿著一瓶見底的啤酒,晃了晃,「怎麼一眨眼的又沒了?老板,再給我一瓶——不,一打。」
這群人喝酒真像牛飲水,眼楮瞪得鈴鐺圓的廖思危臉上直發燒,她才喝半瓶啤酒和一小口白酒。
E拿著扳手和啤酒瓶蓋子較勁時,一瓶見底的紅星二鍋頭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廖思危拿起瓶子來看了看,56度!
「你不能喝了!」她急忙對到處找酒的博斯說。
「為什麼?」博斯的聲音听起來是很平靜沒錯,但是語氣已經明顯蠻不講理了。
「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
博斯掙開廖思危,奪過E剛扳開往嘴里湊的青島啤酒。
廖思危的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了,身體輕飄飄的,頭重腳軟,她想爬起來,但是像粘在了凳子上一樣。
「可能我真的喝多了。」她一頭趴在桌子上哼起歌,「旋轉的小木馬兒轉呀轉呀……」
老板拎著一個大碗過來了,「喝點銀耳羹吧,我加了山楂片,醒酒。」
「老板真是好人。」廖思危趕緊坐起來,拿著裝啤酒的一次性杯子遞過去,「滿上!」
「這孩子喝糊涂了。」老板把碗放在桌上搖著頭走了。
但是比廖思危喝糊涂的人多得是,「砰」的一聲,一個酒鬼倒下去,千千萬萬個酒鬼站起來。其中一個扭到老板面前,「怎、怎、怎麼不給我點銀、銀、銀……」
「都有,都有。」老板唯恐得罪不講理的,拿碗盛了遞過去。
「老板,結賬!」博斯一拍桌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來了來了。」老板真是忙得像陀螺一樣,而且還是被高手抽打的陀螺。
「別蒙我啊……賬單我會看。」博斯胡言亂語地拍著老板,「賬我也會算。」
「是是,您是大學生,我才初中畢業,我哪敢蒙您哪。」老板拿著計算器按給他大爺瞧,「酸辣藕丁8塊、田螺兩份16塊、炸雞排條12塊、炸香蕉5塊、螞蟻上樹6塊、腰花14塊、老鵝煲20塊、青啤10瓶36塊、二鍋頭兩瓶10塊,您自己看,菜單在這兒,您要自己心算還是信我這計算器?」
「行行行你就說多少錢吧。」博斯听得頭都大了。
「哎,那桌的!」剛才要銀耳羹喝的酒鬼指著他們,「來,把哥哥這桌也結了!」
「我結你女乃女乃個嘴!」E不客氣地說。
「喲呵,給臉不要臉啊!」那邊一桌子人都站了起來,背上手臂上亂七八糟分布著刺青,就是看不清楚刺的是個什麼東西。
博斯模出錢包,抽了一張,對著微弱的路燈燈光看了半天,發現是張100的,于是換一張又看了半天,「哪,20塊拿去,算我請的,多了自己墊。」
酒鬼們齊齊拍了一下桌子,酒瓶子紛紛往下掉,「乒乒乓乓」的好不熱鬧,「20塊?瞧不起人是怎麼的!看在有幾個小姐的分上,求求哥哥,興許給你們留點路費。」
酒鬼話沒說完,只听有人砸了酒瓶子。
大伙一起瞪圓了眼楮看過去,廖思危舉著半個啤酒瓶子,一臉茫然地看著。
「老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這個瓶子放到桌子上。」
最靠近她的一個酒鬼順勢一推,廖思危往後一個趔趄,一坐在地上。其實那酒鬼也沒用多大勁,最主要的是她腳下不穩,加上凳子擺得亂七八糟,所以這一坐下去,帶倒了一排凳子,效果非同小可,就跟電視上演的一個人被沙包似的摔過去一樣。
「靠,你這王八蛋打女人!」E大怒,抬起手,把一個人的頭按進了裝酸菜魚的大盆里。
推廖思危那家伙還沒反應過來,博斯已經把手上的20塊人民幣塞進他嘴里,然後另一只拳頭揮過來。
「別打了!別打!」老板喊道,「哎喲我的祖宗!」
「加油啊,加油!」與老板截然相反的是以甜心安菲為首的拉拉隊們,對斗毆完全不感興趣的毛毛和阿擺結伴去上廁所。
廖思危莫名其妙地坐在地上看著扭麻花一樣鎖在一起的男人們,她的頭腦越發混亂。每個人都滿面紅光,也不知道究竟是喝酒喝的還是看打架興奮的。
終于博斯從地上一堆翻來滾去的男人中間向老板走來,「我看過了,除了酒瓶子沒什麼摔壞的,喂,幫忙把凳子扶起來!老板生意興隆啊。」
我生意興隆才有鬼!老板像貞子一樣看著他。
「老板,他們桌上酸菜魚的盆一定要好好洗洗。」E湊了上來,「那家伙有頭皮屑!」
軍隊大勝,E哼著歌大踏步地在前面領路,「願意喂你,我願意喂你,我願意喂你,忘記我姓名,」中間有句想不起,「答答答答答,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拌唱得如同鬼抽筋,博斯一邊叫著「閉嘴」一邊抱著電線桿開始嘔吐。
其他人跑過來,「幫主,忍住,別吐!」
博斯沒理他們,而且地心引力也沒給他機會。他暢快地吐了個夠,抱著電線桿開始迷糊地遐想,耳邊依然回蕩著E那歇斯底里「我願意喂你,被當做田雞」的恐怖嚎叫。
願意為你
我願意為你
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里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願意為你
我願意為你
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
我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
「我願意……」博斯喃喃地說了一句話,「我願意……」
其他人手忙腳亂地拉他,「幫主,你要吐倒是抱根電線桿啊或是抱個垃圾筒什麼的,你抱著小思危干什麼!」
「你看吐得人家一身,哎哎哎。」
被當成電線桿的廖思危耳邊一片嘈雜,模糊之中竟听到博斯極低極低的聲音。
「醒之……醒之……我要醒之……」
那一刻她突然變成一個木偶,所有神經都被這句話提了起來。
博斯對著空調按了半天鍵,葉片根本不理他。
「這是怎麼了?怎麼連燈都不亮?!」
博斯發脾氣了,他拖來椅子垛在桌子上,爬上去。
E也不知道去哪了,他比電工還要精通這種家用電器,「%&*$#%!」博斯修不好空調,只好隨便罵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