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郭曉薇差點沒把口中的豆漿噴出去。
「是啊!不要想得很可怕啦!我們只是想去附近的小山健走而已。」周美娟溫柔的說。
他們托兒所總會不定期舉辦戶外郊游,有時會帶著學童和家長一塊前往,有時則是他們員工參與。
而這次就是屬于員工旅游,平時去哪里她都可以接受,但為什麼就要去爬山?
一旁的所長推了推眼鏡,臉上帶著抹笑容,她拍了拍郭曉薇,要她寬心。
「放心,不會有危險性。」她一語道破。
冰曉薇倒吸了口氣,她表現得很明顯嗎?
雖然說她害怕登山,但小山她是可以接受的,尤其是像陽明山那種的小山,她真的真的不會感到害怕。
試圖說服自己,她這才斂下心神,迅速的將口中的食物吞下,當天宣布好要爬山之後,隔天他們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走向登山口。
這座小山還真的是座小山,距離荷郡社區約莫二十分鐘的路程,由于不是熱門景點,觀光客也不多。
冰曉薇背著一個背包,里頭放了些水和干糧,她吞了吞口水,看著登山口,似乎在想要怎麼鼓起勇氣邁開第一步。
畢竟從那件事後,她再也沒有入過山。
周美娟一把勾住她,將她拖進登山口,她輕叫了聲,這周美娟真是的,瞧她一臉期待的樣子,活像是多久沒來爬山一樣。
「曉薇,你是不是很怕爬山?」周美娟問著。
「嗯!有一點。」她點頭。
「為什麼?」沒事怎麼會怕山?
她但笑不語,說好不去想,她已經決定把那段往事塵封住,絕口不提,而要怎麼去克服對山的恐懼,就是她未來要上的課堂之一了。
「天啊!這山路好陡哦!」
眾人看著前方的路,不禁哀嚎。
「這點苦都吃不了嗎?快點。」範麗雯首當其沖的往上爬。
看著所長輕輕松松的爬上階梯,眾人在嘆氣之余,也認份的努力往上爬,郭曉薇拿著毛巾頻頻拭汗。
太久沒爬山的結果就是體力大不如前,她喘著氣,看著落後許多的周美娟,那女人已經沒力氣了。
「美娟,還不快上來。」她笑道。
「哎喲!我快喘死了啦!你先上去,我隨後跟上。」她上氣不接下氣道。
「真是的,才這麼幾步路就不行了。」她嘀咕。
「快走快走!」周美娟噘著嘴,不悅的趕人。
她揚著笑容,腳步輕快的往上走著,許久不曾體驗過爬山的快感,沒想到重拾心情,倒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
她跟上大家,只見有人已經全身癱軟的站在一旁休息了。
「好累哦!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林美芳叫著。
「什麼老骨頭,你才二十八歲,沒看到所長老當益壯啊?」陳夢琪努了努嘴。
「所長常常健行吧?」郭曉薇莞爾問。
「是啊!年輕時我常和我先生一塊登山,可惜現在年紀大了,只能爬爬這種小山。」她笑了笑。
怎麼大家的夢想都是登山呢?
方拓也是,就連所長也是。
登山固然危險,一旦攻上頂峰,那種滿足感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這點她也明白。
只是那些山稜奪去多少人的寶貴生命?
他們在登山之余怎麼都沒有想到後果呢?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的家人會為此肝腸寸斷嗎?
「曉薇,你臉色很難看。」範麗雯擔憂的問。
「啊?我沒事,大概是太累了。」她笑了笑。
「我們就先在這里休息一會吧!不然美娟還來不及喘口氣,我們又要走了。」
眾人訕笑著,她走到崖邊遠眺著遠方,這里可以看到那道聖稜線嗎?
她直視著遠方的群山,一道細微的嗓音驀地從她耳畔傳來,她驚恐的望向四周,沒人呀!
所長他們都在涼亭那里聊天休息,她的周遭根本沒人,是她多心了嗎?
「曉薇……」低沉柔和的嗓音再次傳入耳中。
「是誰?」她急促的四處張望著,是誰在惡作劇。
「曉薇,你知道聖稜線嗎?」清晰的嗓音讓她身形一震。
是奕辰嗎?那是他的聲音,他也跟著她來到這里了嗎?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現身讓她見上一面呢?
天知道她多想再見他一面,就算他只是個鬼魂,她也絲毫不畏懼,只要能再見上他一面……
她不自覺的往前跨了一步,眼神直視著前方,腳邊的碎石因為她的前進而崩落,她頻頻搜尋著那近乎風聲的低喃,絲毫沒有察覺到腳下的危機。
「曉薇!危險!」範麗雯倏地暍道。
她無神的望著遠方的山林,感覺奕辰似乎在那里等著她,等著她過去,既然他在那里等著她。
她不能再讓他孤單一人了,當年她沒陪著他到最後讓她自責許久,如果這次他是來帶回她的,她心甘情願的跟他走。
突然腳一踩空,她整個人跌落山谷,只听見眾人尖叫聲不斷,而她在墜落時,臉上帶著抹安寧的笑容。
一個人活著好累,如果死後的世界有他陪著,那她一點也不畏懼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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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拓怎麼想也想不到會在這里撿到她。
當他無聊在附近的山林閑逛時,只听見一連串的尖叫聲在谷間回蕩,而後傳來重物掉落的聲音,循聲找來。
他瞠目結舌的看著倒臥在草地上的一個不明物體,正確來說,應該是一個人。
這大概是方才眾人尖叫的原因之一吧!
他悄悄的走了過去,不敢輕易移動對方,生怕對方的傷勢會因為他的移動而更加嚴重,察覺對方一動也不動,他依經驗做了最迅速的判斷,她的頸椎應該沒受傷,但手腳的傷可就不敢保證了。
將她輕轉過身,一看到那張熟悉卻又蒼白無血色的臉,他震驚萬分的久久不能自已,剛才掉下來的是她?
她怎麼會掉下來?
莫非是自殺?
一思及此,他面色凝重的往她的鼻間探去,發現她還有些微氣息,他松了口氣,拿起手機準備找醫護人員前來救援。
豈料她微微顫動,他忙不迭的跑到她身旁,一臉憂心仲忡的望著她。
「曉薇,你還好嗎?」他喚醒她的意識。
「方……拓?」她睜開眼,氣若游絲道。
听到她的聲音,他喜上眉梢,差點擔心她會這麼死去,心始終緊揪著,自從藍宴禎告訴他有關張奕辰的事後。
他一點也不意外她對山稜有著深深的恐懼感,只是對山畏懼的她,為什麼會來這里?
因為想去陪張奕辰,所以她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一想到她如此愚蠢的行為,他忍不住怒火中燒,若不是她此刻受傷,他肯定會甩她幾個巴掌。
「你為什麼這麼做?」他低吼。
忍住全身的疼痛,她緊揪著眉,剛才她怎麼了?
記得她好像听到奕辰的聲音,然後接下來的一切她全不記得了,現在她只感到全身有如被一台卡車輾過,話說回來,為什麼方拓會在這里?
「你……你怎麼會在這?」她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他狠瞪她一眼,她居然還有臉問他他怎麼會在這里,幸好這山谷不深,否則只怕她小命休矣。
輕賤自己生命的行為是他最不恥的行為,但一想到她為情如此不顧一切,他的心里感到五味雜陳。
「哼!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麼?」他冷哼。
察覺他不友善的態度,她想起身卻力不從心,輕按著自己腫大的腳踝,巨大的疼痛感令她直冒冷汗,看來她似乎是扭傷了。
左手的無力感更讓她體會到自己恐有骨折之虞。
她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身處在山林間,記得她剛才明明在半山腰的,為什麼現在人會在這里,而且還傷痕累累的?
「方拓,我怎麼了?」她輕聲問道。
「哼!大概是為情所困,自殺未遂吧!」他不客氣的說。
自殺?
她杏眼圓睜的望著他,朱唇微啟,久久說不出話來,她會為情自殺嗎?
她只記得听到張奕辰的聲音,然後她為了要追過去,所以掉了下來,而當時,她似乎想過就這麼追隨他去算了……
她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她不是只有一個人,她還有疼愛她的爸媽,照顧她的朋友們,她怎能這麼自私?
在心里痛斥自己的不當想法,她看著方拓一臉陰郁,怪了,明明是她受傷,他做什麼擺一張臭臉?
「你干嘛這麼凶?」她虛弱的問。
見她痛苦難耐的模樣,他迅速撥了求救電話,等待醫護人員的救援,否則光靠他是無法將她帶出山的,尤其她還有傷勢。
「你為什麼自殺?」他語氣不佳的問。
「我自殺?誰告訴你我自殺?」她驚呼。
「難道不是嗎?」
她正想辯駁,卻被他臉上擔憂的神色給止住了嘴,他是在擔心她嗎?在她對他如此不友善之後,他還願意分心來關心她嗎?
雖然她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獨獨他總讓她感到驚奇。
明明他們算不上熟稔,她甚至只知道他叫方拓,其他的一概不知,而他為什麼這麼關心她?
「我沒有自殺,我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她沉聲道。
「你確定?你不是為了思念張奕辰而自殺的?」他湊近她。
「你調查我?」她驚呼出聲,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調查她。
「生命是很寶貴的,就算你自殺也不能挽回什麼。」他沒有回答她,逕自說著話。
「你要我說幾次?我沒有自殺。」她惱了。
看著她因憤怒而更添嬌媚的容顏,方拓頓時怔愣住,感覺心里的一道防線似乎崩解了,他擰著眉。
壓根不相信她不是為了張奕辰而墜崖,一想到她可以為了張奕辰而犧牲生命,心里頭的不悅感更加濃烈。
他在不高興什麼?
她要輕賤自己的生命也是她的選擇,要不是看在她是他的鄰居份上,他根本不屑理她,說不定會放她一個人在這深山野嶺等待救援。
「隨便你。」他冶然道。
居然用這種口吻和她說話,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傷患,至少口氣也好一點吧!
沒力氣和他爭辯,她咬牙忍著一波波的疼痛,左手已經痛到沒知覺了,她輕壓著左手骨,劇烈的疼楚令她低吟出聲。
听到她細微的申吟聲,若是他再氣也不得不回頭關心她,看她痛苦萬分的頻頻盜汗。
他看著她垂放在地的左手︰心里大致有了個底。
走到樹林里找了塊廢棄的木板,他從背包里抽出了條方巾,拉起她的左手,固定在木板上,郭曉薇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心里有著訝然。
他目光如炬的凝視她,臉上有著明顯的關心,原先想和他吵嘴的沖動頓時壓抑了下去。
這個方拓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明明他們可以算是陌生人,但又為什麼感覺如此熟悉?
「你骨折了,這樣固定住會比較好一點。」他沉聲道。
「呃……謝謝!」她不自在的道謝。
「與其和我這麼生疏的道謝,我還比較想听到你朝氣篷勃的怒罵聲。」他調侃道。
驚覺他又恢復一貫的瀟灑語調,她嘴角輕揚,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她還真害怕他會一直用那張死人臉面對她。
「不過為什麼你知道奕辰的事?」她輕聲道。
「別忘了我也是登山社的成員之一,要知道三年前發生什麼事,對我來說根本不是難事。」他輕描淡寫的解釋。
三年前,這件事的確是鬧得挺大的,一听到他的說詞,她不疑有他的接受,方拓緊盯著她落寞的臉,心里有根弦撥動著。
為什麼一見到她傷心的表情他就會感到心痛?
要對一個認識不到兩星期的女人動心未免太過夸張,這種事拿去用在藍宴禎身上還有可能。
唯獨對一向視女人為無物的他,根本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
肯定是她不堪回首的過往讓他心生憐惜,產生同情心,說服自己異樣的心情後,他一把扶起她,決定往山道的方向走去。
「你要做什麼?」她吃痛的驚呼著。
以為她只有左手骨折,眼尖的看出她的右腳腳踝異常腫大,他低咒了聲,要等救援也得盡量往山道的地方移動。
否則等那些救護人員找到他們,只怕天都黑了,而她的傷勢只會更嚴重。
將背包往前頭背,他不顧她的反對,逕自將她背在身後,郭曉薇攀在他背上,一張俏臉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除了張奕辰,她還沒跟異性這麼親近過,要是平時,她根本不容許任何人越雷池一步。
偏偏現在的她虛弱無力,只能任由這男人將她當貨物一樣載來載去。
「這里離山道還有一小段距離,我一點都不相信那些救護人員能迅速的找到我們的所在地。」他敏捷的往前走著。
倚在他背上,她的右手輕扶著他的肩,在他的衣服下,顯然有一副好體格,她頓時感到一陣面紅耳赤。
都什麼時候了,人家要救她,她還在胡思亂想什麼!
在心里痛罵了自己一頓之後,她看著四周越來越茂密的樹林,原本陽光還可以透過樹枝間的縫隙穿透進來,但為什麼越往前走越陰暗,還越來越看不到陽光了?
不對!
心里的警訊響起,三年前那種心悸不安的感覺再次浮現,她驚懼的倒抽了口氣,方拓耳尖的听到她異常的抽氣聲,頓時停下腳步,以為他的動作弄痛了她。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他皺眉問著。
「不……不是,我覺得我們好像走錯路了。」她一臉驚慌。
「走錯路?」他打量著四周。
「別再往前走了,我有不好的預感。」她全身發抖。
雖然樹木茂密,感覺似乎越來越往深處走去,但依他多年來的經驗,這條路絕對是通往山道的捷徑。
或許是三年前的意外讓她變得格外小心,他不以為杵的安撫了她幾句,仍是馬不停蹄的往前走。
「方拓,我說別走了,我們停下來吧!好不好?」她緊拉著他的衣服。
「放心吧!我說沒事就會沒事。」他輕聲道。
「可是我覺得很不安。」她的第六感從來沒有出錯過。
「你太多慮了。」
他繼續往前走,沿著小路前進,他看到了通往山下的山道,心里顯然松了口氣,就說是她太多心了。
罷才他一路走來也沒遇到什麼狀況,再說這種小山,和他所攀爬過高山相較之下,更顯得微不足道。
冰曉薇看著山道在前,或許是她想太多了吧!
希望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太多,拼命壓下心中的不安感,一道震動驚得她杏眼圓睜,右手緊圈著他的頸項。
「怎麼了?」她眼觀四面,耳听八方︰心噗通噗通的跳著。
「該死的,我的背包被樹枝卡到了。」他低咒了聲。
「放我下來吧!你先上去。」反正都快到了,她輕喃。
「你的腳可以站嗎?」他擔心的問。
「放心吧!我只是傷了一只腳跟一只手,死不了。」她蒼白的臉上硬是擠出一抹笑容。
聞言,他莞爾,將她放下之後,他扯開糾纏的樹枝,將背包往山道丟去,決定把她背上去,這個時候救護人員也該趕到了吧?
他一回頭,正準備叫她之際,突然一塊碎石從天而降,郭曉薇看著他震驚的神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塊碎石往她的方向砸來。
頓時,鮮明的記憶傾巢而出,她愕然的望著那塊石頭。
靶覺時間仿佛靜止了。
她看見張奕辰為了救她而犧牲,看見隊友們被落石擊中後奄奄一息的模樣,只有她一個人全身而退,只有她一個人……
右腳一個不穩,她身形往後一偏,方拓來不及拉住她,只見她整個人往斜坡下滾去,而那塊石頭則是不偏不倚落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曉薇……」他的嗓音在山谷間回蕩著。
她閉上眼,淚水沿著眼角落下,為什麼那段回憶總是如影隨形的跟著她?或許選擇遺忘會比較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