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
他怎麼會和那廝混在一起?
雖然她對政局不是很了解,也鮮少打探朝廷的動向,但身為一個對銀子非常感興趣的當鋪小東家,她多少知道一些未來儲君人選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全是真,但八九不離十。
當今皇上兒子生得不算多,從大排到小七個兒子,大皇子之母是宮女出身,如今位階美人︰二皇子有耳疾,不在考量之中︰三皇子的母親是高高在上的薛貴妃,呼聲最高,背後的資源也最豐富︰四皇子是李婕妤所出,娘家父親是工部尚書,不管糧也不管兵,與皇室的爭位沒有什麼牽扯,但也不是沒野心。
至于五皇子就有點扯了,他的母妃是四妃之首的德妃,因妒觸犯了龍顏而遭皇上冷落多年,听說她的德馨宮己形同冷宮,皇上不再涉足,五皇子也因此備受冷待︰六皇子和大皇子是親兄弟,兩人一母同胞,做弟弟的當然全力力挺親大哥,他們在朝廷上的勢力最大,也最有可能問鼎,前提是兩人不起內哄。
七皇子還小,而且體弱多病,養不養得活還是個問題,暫時無奪嫡的能力,若是皇上活得久,而他又能身體康健,或許還能一搏,畢竟人家的娘是皇後,權傾後宮。
由數字一排到數字七,誰都有可能朝皇位伸手,唯獨五皇子是最默默無聞的一位,皇上從未正眼瞧過他,上有野心勃勃的大皇子,還有蓄勢待發、實力堅強的三皇子,下有排擠他的六皇子,皇後所出的七皇子,五皇子的勝算不到一成。
李亞男想了想,孫子逸無疑是自尋死路,他誰不投靠卻挑了最弱的一個,一看就是給人墊背的,他能從逆境里沖出一條生路,那才叫老天無眼。
「他和我同在南山書院上課。」
聞言,她不自覺的說出心里的想法,「上了賊船。」
孫子逸的神色變得有些復雜,還當真被她說對了,同窗三年他才知道人家皇子的身分。「不過他不是壞人,頗有大才,相當關注百姓的生活,有賢名。」
「哪個壞人臉上會大剌剌寫著壞人兩個字?多少偽君子頂著謙謙公子名號,人要到蓋棺了才能論定,現在說還太早。」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到最後無法看清本性。
康熙四子雍正不是很能忍,忍得人人都稱贊他處事公正,結果一上位便大開殺戒,只一位十三爺得重用,其他皇子不是被殺、被囚,便是晚景淒涼,全無好下場。
「你對人性的要求還是太嚴苛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人會不會變,無從置評,至少現在的他值得信任,我們不是拼著那個位置去,而是如你所言明哲保身,他在為自己找一條保命的退路,若真是大皇子或三皇子上位,他還能當個諸事不理的閑散王爺。」爭與不爭要看機緣。
人無遠虎,必有近憂,趙胤祥守著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在皇子當中他的表現並不出色,也絲毫未流露對皇位的野心,因此在競爭激烈的奪嫡之爭中,他一直是置身事外。
但是人不可能完全不為以後著想,他也要防著其他兄弟趕盡殺絕,所以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是必要的,難保有一天就用得上,若是全無自保能力,只能倫為刀下鬼。
孫子逸等人便是五皇子安排在民間的助力,五皇子不求能奪嫡成功,但最起碼在他需要幫助時,會有人從背後拉他一把,讓他不至于掉落無底深淵,還有機會扳回劣勢。
不做皇帝就封地當王,這是他們一開始的想法,因此孫子逸先去做一番布置,等哪天大勢己定,五皇子便能有個安然無恙的地界安頓,不受威脅的度過余生。
李亞男無法認同的冷嗤。「他的退路是拿你們的命來換,他倒是安心呀,一群奴才使喚得這般順手。」
孫子逸不禁失笑。「什麼奴才,我們幫他,他也在幫我們,不然我們仁恩堂的藥材怎會進得如此順利?」
要是沒有地方官員的睜一眼閉一眼,高抬貴手的放行,光是官場上上下下的層層剝削,再加上一定程度的「孝敬」,好的藥材到了他手上也沒利潤可言,全進了官員銀袋。
她一听,細眉不由得顰起。「你是說你南下購買藥材是一虛,實際上是替五皇子設立江南據點?」好方便傳遞消息?
聞言,他難掩驚訝,沒想到她對政局這般敏銳。「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誰能說得通?我們的確藉著藥材的買賣互通有無,但家里的藥材生意我還是會接手,先固本才能談其他。」
「皇室的斗爭你別攪和得太深,不要顧著外面的,防不了家里的,你那個弟弟時時刻刻都等著取代你,你要是再一心二用,只怕顧此失彼,得不償失。」
孫子逸笑眸一揚,不顧傷勢地擁她入懷。「我的好小小,你果然是心疼我。」
「放手、放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你不要以為我救了你就能任你上下其手。」李亞男橋顏緋紅,氣的。
「我只是抱著,沒有上下其手。」他一臉委屈,好像沒付諸行動是他吃虧了,他得從其他地方找補。
她氣急敗壞的擰他耳朵。「我是你能隨便抱的人嗎?你才好一點就想找死是不是?!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救你了。」
「輕點,小小,耳朵要掉了。」孫子逸裝出求鐃的可憐模樣,能屈能伸大丈夫,在心愛女子面前不必在乎顏面。
李亞男好笑又好氣,真想把他的耳朵給擰掉,這個無賴越來越得寸進尺了。「傷口縫好了,你可以走了。」
「但我還沒抱夠你。」他就是不想走。
「你是想讓我喚人來把你抬出去?」那就丟臉了。
孫子逸笑出聲。「那你就真的非我不嫁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瓜田李下……」要說沒什麼也沒人相信,世人只信自己雙眼所見。
李亞男又羞又惱,臉色漲紅。「再有下一次我絕對不救你!」
「下一次我不會讓自己受傷,看到你舍不得的神情,我好心疼。」
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擔心他,從她毫不猶豫取出悟了大師所贈的丹藥相救時,他知道她的心己傾向他。
她從不問他為何受傷,是因為她害怕,不願接受他也會死的事實,她再怎麼恨他,卻從沒想過要他死,青梅竹馬的感情不是說忘就忘得掉,他可是用心澆灌了她好些年。
「你那是傷口痛,和心無關。」她一向實際,男人的花言巧語如畫上煙柳,不是真的。
孫子逸心滿意足的將頭枕在她雙峰之間,眼底風流。「一樣的痛,為了我的小小,我要保重自己。」
「你要耍無賴耍到什麼時候?」他當他今年才三歲嗎?她家明楠都不做這麼幼稚的行為,太丟人了。
听出她極力忍耐,他忍不住低笑,「小小,嫁我可好?」
「不嫁!」他憑什麼認為她只能選擇他?
「那我娶你,可好?」
「換湯不換藥。」無趣。
「生米煮成熟飯。」他濃眉一挑。
「我把你砍成八塊喂狗。」
「舍得?」
「我使刀不像射箭那麼好,怕會砍得參差不齊,務必見諒。」骨連肉,砍不斷,痛死他!
孫子逸微眯起眼,瞅著她有些狡繪的笑容,真是最毒婦人心。
李亞男不甘示弱的迎上他的目光,兩人互看了好一會兒,她問道︰「孫子逸,時辰不早了,你真的不走?」他若不走,她真動他不得,他傷得太重了。
吁了一口氣,他苦笑道︰「我動不了。」
「動不了?」
「力氣上不來。」他半邊身子麻了。
「什麼叫力氣上不來?」她小有怒氣,敢情他又在找理由耍無賴了?
臉色稍有好轉的孫子逸仍顯得虛弱。「點穴點太久,氣血堵住了,得慢慢運氣疏通。」
「你現在這樣子怎麼運氣?」就算她不懂武,但是武俠片看得可不少,他的情形根本不允許他動用內力,傷在胸口,一動就傷筋動脈,血流不止。
看她著急的模樣,他反倒笑了。「要麼,你扶我離開,要麼,你讓我留下,我休息一下就有力氣了。」
「你……你是吃定我了!」李亞男氣得咬牙切齒。
「夫妻是一體的,不吃你還能吃誰?」孫子逸還真想吃了她,她此時的嬌媚神態只有他一人瞧得見。
她冷笑著兩手開攻,掐拉他的臉皮。「你要是再在嘴上佔我便宜,信不信我讓你沒臉沒皮。」
他用力點頭,信!她不是正在做了嗎?
可憐的他,還沒把娘子娶進門,夫權己盡喪。
「我累了,不想和你周旋,勉強收留你一晚,天一亮你就得離開。」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
聞言,孫子逸倏地兩眼一亮。「睡你的床?」
「想得美!」李亞男的春蔥縴指指向窗戶下的羅漢榻,她平時都躺在那兒看書。「睡榻。」
聊勝于無。「你要來陪我嗎?」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來的絛紅色繡吉祥如意靠枕。
「自己爬上去。」
傷口會痛加上怕被李家的家丁發現,孫子逸不敢笑得太大聲,但是從他起伏明顯的胸口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愉悅。「小小,我頭暈。」
他原本是想博取同情,沒想到手一撐著桌子站起身,頓時感覺四面牆向他壓來,天旋地轉的站不穩。
驀地,一雙縴弱的細胳臂扶住他,旋轉的黑洞才稍微停止,他小心的跨出一步,移向窗邊。
「失血過多的人不能突然站起,要緩緩起身。」李亞男捐過血,知道失衡的感受,心髒的血液送不到大腦,導致腦部暫時性缺氧,平躺一會兒就能恢復正常。
而他的情況和捐血相似,都是大量流失血液,雖然外觀看不出異狀,但身體內的血氧已經短缺。
「小小,你應該去學醫。」她注定是醫藥世家的媳婦,對醫理的了解比習醫多年的大夫還深入。
「除非是一代神醫,否則是賺不到大錢的。」她的意思是,醫術好才能千金難求,一般的大夫還是苦哈哈,一年賺得的銀兩還沒她開當鋪一日的收入多,當奸商比當醫者賺錢。
「你呀,真是死要錢。」她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銀子大爺,其他人都得往後排。
「你不要錢?」一將人扶到榻前,李亞男冷不防的放手。
孫子逸沒料到她會突然退開,身子重重地往榻上一跌,他申吟了一聲,抬手捂著胸口,鑽骨的痛讓他冷汗直冒,過了好一會兒,待疼痛舒緩一些後,他才道︰「以後你管家,我……我賺的銀子全交給你打理。」
「睡覺。」她從櫃子里取出新的被褥,朝他臉上扔去。
他接個正著,同時也扯痛傷口,倒吸了口冷氣。「你不十白我模上你的床,偷香竊玉?」
李亞男輕蔑地睨了眼他連走都走不穩的身子。「想死趁早,老和尚給我的四顆藥丸有三顆用在你身上,我得留一顆以備不時之需,所以若你的傷口裂開請自求多福。」
這話說得明白,他有色心也沒那力氣,若是強行硬來,他只會死得更快,她不會再救他,牡丹花下死也要看值不值得,一時的快活不是風流,而是找死,聰明人謹之、慎之。
「小小,我是真的想娶你為妻,我心悅你。」說完,孫子逸體力耗盡的閉上眼楮,以緩慢的氣絲運轉周身。
回到床上躺好,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的李亞男翻個身,面朝內,有個男人睡在她屋里,水陣一閉想著要難以入眠了,沒想到再一睜眼,竟然天亮了,窗外的光亮使得一室明亮,她看到兩個丫鬟輕步走動的身影。
「小姐,起床了。」輕霧捧著準備好的衣裙,要伺候小姐更衣。
「那個……」李亞男看向空空如也的羅漢榻。
「什麼?」輕霧偏著頭,想听清楚小姐在說什麼。
「沒什麼。」走了也好,省得她掛心……掛心?李亞男心口一緊,不願承認她為孫子逸擔心,只是他傷得那麼重,走得了嗎?
「孫少爺是在卯時前離開的。」遞上淨面巾的輕寒輕聲說道。
「是嗎?」李亞男一頓,這才接過巾帕拭面。
「有些氣息不穩,但無大礙。」輕寒補充道。
「那就好。」禍害果然是禍害,生命力堪比小強。
她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