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點完凌日房間的方向便丟下他的迪肯,走回同一樓層,但方向完全相反的自己房間。
他月兌下歷經一番打斗,弄得滿是灰塵、髒兮兮的外套,接著打開浴室的燈,站在洗手台前,拉起襯衫檢視自己肚子上的瘀青。
解決那兩個保鏢對他來說是小CASE,常常打架的他已經學會不讓人打傷臉的訣竅,不過身上的傷就在所難免了。那兩個保鏢在連吃他好幾記拳頭後,很卑鄙地連手,一個人由後方架住他,另一個人乘機揍了他一拳,這也是迪肯唯一被他們打到的一拳。不過那兩個人可就被他打到倒地不起了。
壓壓傷口,確定它並未傷及骨頭,沒什麼大礙,貼塊酸痛藥布便可解決。迪肯把剩下的衣物也全月兌下,丟進一旁的洗衣籃內,正想沖個快速的戰斗澡清爽清爽時,臥室里他的專用電話卻嘟嚕嚕地響了。
一咂舌,迪肯搔搔那頭紊亂的黑發,捉起浴巾圍住下半身,打著赤膊回到臥室內,拿起桌上的話機。
「HELLO?」
「我就猜你們也該到家了。怎麼樣?有沒有接到阿日?他沒事吧?」嘻嘻笑聲從彼端傳來。
迪肯眉頭一掀,凌夜這家伙還有臉主動打來?「你的紅蛋計劃咧?你不是對自家兄弟的死活無所謂嗎?不是說反正這也是個難得的「人生初體驗」嗎?」
「唉呀,跟你開開玩笑,何必這麼話中帶刺的?嘻嘻!」
「凌,你再不對自己的那種性格想點辦法,遲早你會嘗到刻骨銘心的痛苦滋味,因為無論你表現得再怎麼認真,大家都只當你是放羊的小孩。」
「哇,迪肯,你這是在為我擔憂嗎?好感動喔!」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繃起臉對著話筒怒吼,迪肯每次和凌說話,都不知要死多少細胞。「你喜歡把自己的日子搞得像攤爛泥一樣,誰也沒辦法管你。可是今天見了你兄弟之後,有句話我非說不可!」
「什麼?什麼?是不是阿日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啊?我本來還以為隔了十年,多少會有不同,也沒多大把握我們還能像小時候一樣,玩猜猜我是誰的游戲。結果,我真是差點被嚇死了,基因的力量還真是偉大呢!」
哼,迪肯咬牙切齒地說︰「我勸你省省寶夫吧!無論外表有多相像,你兄弟是沒辦法假扮成你,做你的替身的!他根本就不是一塊能騙人的料!你最好還是馬上買張機票,拎著你的行李,快點給我滾回來!」
「……呵呵,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這我當然知道嘍!阿日哥哥和我這種隨便又輕浮的人截然不同,可是他不必非要扮成我不可啊!就讓人家以為我凌夜移心轉性,忽然成了個標準好寶寶也無妨嘛!」
迪肯嘆口氣。「你是講真的嗎?」
「怎麼?迪肯,你好像一副非常不願意讓阿日留在那邊的樣子。他留在那兒,會對你造成什麼困擾嗎?你不是向來奉行「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主義的嗎?我真意外,你對這件事居然會這麼認真。」
起初,迪肯也是覺得「管他們兄弟想怎麼交換身份」、「這事與我無關」,然而……為什麼他就是無法袖手不管呢?
驀地,一雙直勾勾、不懂何謂迂回、何謂遮掩,赤果果地把靈魂映在誠實黑瞳中的眼,掠過了心際。明明是同樣的外貌,為何只是換了魂魄,帶給人的感受卻一個有如白晝,一個有如黑夜?
「他撐不過去的,他不像你能應付得了學校中那些卑劣的游戲。」
「那麼,你來保護他啊!」回答得理直氣又壯。
迪肯一翻白眼。「敢情這是我欠你的嗎?我可不記得我曾欠你那麼多人情債。」
「討厭!說欠不欠的多傷感情啊!」故意嗲聲說道。
「再用那種教人嘔吐的聲音說話,小心我掛你電話,凌!」迪肯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甜膩到會死人的聲音。不管男女都一樣,無法容忍,只要他一听到,下意識地就想打人。
「迪肯,你這種任性九怪的脾氣,我最喜歡了!」哈哈地笑說。
笑聲過後,忽然彼此都沉默下來。迪肯握著話筒,考慮著該怎麼開口。該說嗎?或是不該說?說出來,違反了彼此的默契,可是他繼續選擇沉默,對凌是否是件好事?那系在凌心口上的死結,誰才能打開它?
「謝謝你了,幫了我這麼多忙。」結果還是凌先開口,難得正經地說。
「凌……你……是打算再也不回來了嗎?」
他沒有回答。
這讓迪肯下定決心。「你打算就這樣一輩子逃避,不去面對現實?他們結婚又如何?你在這個家還是一樣有你自己的角落,無論是布蘭或是我都──」
「迪肯,我現在還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所以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凌打斷他的話,淡淡地說︰「也許,下個月、下下個月,有一天我會忽然想開。可是現在我真的沒把握。阿日的事,還是麻煩你照顧了。我可以相信你,對吧?」
「我最討厭別人隨便給我施加責任了,凌。」
「嘴巴上這麼說,可是……其實你喜歡阿日對吧?你不要再否認了,我這鐵口直斷不會看錯的!不提阿日那和我同等級的美貌,光是他那種死心眼的專情、純情、一直線的個性,就絕對是你在生活周遭找不到的稀有生物,也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情人類型了。雖然你不像我是徹底的同性戀者,但你也不排斥才對吧?」
「你少胡扯!誰會對那種少根筋的笨家伙──」
「呵呵,別嘴硬了。你要來當我的『大嫂』,我是不會反對的……嗯?是我說錯了嗎?按照性格來看,應該是阿日去做你的新「娘」,那應該算是什麼呢?『姊夫』?」
迪肯面紅耳赤地對著話筒大聲高喊︰「你閉嘴!我可是恨不得那家伙馬上離開我家,最好明天就滾回台灣去!誰會對他有好感啊?不要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對男人的○○哈得要死!」
……咚!
就在迪肯痛快地喊完這些話後,一抬頭,發現自己的房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而那聲「咯」,則是一只包裝精美的禮物掉到地上所發出來的。凌日正滿臉錯愕地站在那兒瞪著他。
﹝為什麼他該死地會站在那里?﹞
迪肯的眼楮都快爆出眼眶了,只能啞口無言地和他四目相接。
﹝他听到了多少?是不是听見我說……﹞
「喂?喂喂?奇怪,怎麼忽然沒聲音了?電話線路壞了嗎?迪肯?說話啊!」
一顆冷汗從迪肯的額頭滴下。
▲▽▽
手里拿著凌夜吩咐要分送的「土產」小禮物,凌日敲了敲迪肯的房門,听見里面有說話的聲音,因為不想打擾他,便悄悄地轉開門把,想將禮物偷偷放在地上就走……萬萬沒想到,這個舉動竟意外地讓他听到一件晴天霹靂般的「震撼」消息。
血液緩緩地從臉頰褪去,他白著臉,瞪著迪肯。
彷佛受不了凌日「苛責」的眼神,迪肯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跨出了一步、兩步,凌日默默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走迪肯握著的話筒,低沉地喊了聲。「阿夜,是你嗎?」
「……阿日……你、你怎麼會……」冷抽一口氣,凌夜語帶梗窒地說。
「你和迪肯的對話,我听到了。你……是同性戀者嗎?」
「……」嘆口氣。「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出櫃呢!噯,很抱歉,我是。我知道有我這樣的弟弟,一定會讓你覺得很丟臉。要是你想和我斷絕關系,我會接受的,不過老爸那邊請讓我自己跟他說。」
「……你這個笨蛋!」凌日的一聲暴吼響遍屋子。
「……」
凌日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握著話筒的五指都泛白了。他強忍著憤怒,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後,才能重新開口說︰「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是你哥哥,就算你是個殺人犯,我也還是你哥哥。這種事,我居然得透過你和別人的對話才知道,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隱瞞著不跟我說嗎?」
「……對不起,阿日哥哥。」
「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淚水在眼眶中打滾,凌日咽下喑嗚,用手背把那些鼻水淚水都擦去。「竟然說斷絕關系也可以,還說什麼我會以你為恥!從小時候開始,每次打架,有哪一次我丟下你一個人,自己跑掉的?我可是你的哥哥,是那個無論弟弟做了什麼,都會出面負責幫你收拾爛攤子的哥哥!我要是不想管你,那從你出生後,我就不會管你了,笨蛋!」
「……阿日哥哥,不要哭了啦!我們都幾歲了,這樣很丟臉的。」
「你閉嘴,笨蛋!我沒有哭,這是被口水嗆的!」氣得打了個嗝,凌日發泄完前面的怒火後,總算可以動腦筋思考。「這麼說來,那個叫克勞頓的家伙,是你的……情人嗎?」否則,怎麼可能見面就接吻,還綁他到旅館飯店上下其手?
「啊?他呀,嗯……算不上情人啦,頂多是SF。」
「SF?那是什麼?」總不會是科幻小說吧?
「SexFriend的簡稱,又名炮友、性玩伴或者你要說是一夜的對象都可以。就是那種偶爾約出來見面,一見面就上床,上完床就說再見的家伙。」
「……你,該不會和很多人玩這種游戲吧?」
「哈哈!拜托,阿日,我還沒有那麼高竿,可以和很多人一起玩,最多也是3P而已,4P以上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3P?4P?」又一個神秘名詞。
「你不知道啊?就是三個人一起玩……哎呀,說了你也無法想象吧?阿日哥哥太純潔了。」
凌日覺得這不是純潔或邪惡的問題。「……為什麼要和那麼多人交往?你是不是同性戀我不管,但是……同時腳踏兩條船,就是不誠實,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對你,或是對你的男朋友來說,都是一種不公平的行為。這點,我無法認同你,你最好早點停止這種惡行。」
好半晌,凌夜都沒有回答。
嘻嘻的笑聲過後,他才說︰「阿日哥哥,你要永遠都保持這種個性不變喔!」
「不必你說,我也不打算變。」做人有做人的原則,如果可以輕易改變原則,那就不叫做原則了。
「哈哈哈,有道理耶!我也無法想象阿日變成另一種樣子的阿日。」笑聲歇止後,凌夜低聲地說︰「謝謝你,阿日哥哥。其實我在台灣時,沒辦法告訴你出櫃的理由,是因為我真的好怕,怕你當面對我露出鄙視的眼光。我不在乎天底下的人怎麼看我,可是我就是不希望你會對我有……那樣的話,我也許會怨恨你。」
「笨蛋!」吃驚當然有,但鄙視絕對不曾浮現在他的腦海。凌日沙啞地說︰「你把哥哥當成什麼樣的人了?我是有原則,不是死腦筋。同性戀也是人,和普通人沒兩樣,只是愛的對象是同性而已,這有什麼好歧視的?」
「我好愛你喔!阿日哥哥。」
「少惡心了!」凌日臉一紅。都是外國開放的風氣害的,這種愛不愛的字眼,根本不該掛在嘴巴上。「你自己要有所覺悟,當你選擇的路和一般人不同時,就會比一般人辛苦很多倍。我無法成為你的助力,不過我絕對不會是你的阻力,知道嗎?」
「嗯,這樣就夠了,知道世界上有一個人絕對不會與我為敵,我就心滿意足了。對了,剛剛迪肯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哥哥。他那個人就是別扭,嘴巴上粗暴,基本上人是不壞的。」
凌日也曉得,不過親耳听到的話,要不介意也難。並非凌日希望迪肯多喜歡自己,但起碼也不要「討厭」,可是看樣子他們就是波長不和。
「你就原諒他嘍!」
原諒?那也得對方先道歉吧!凌日不想談論這話題,只好說︰「媽媽那邊呢?你跟她提過……自己的性向?」
「嗯,不算正式提過,不過老媽那個人你也知道的,像是有無敵雷達一樣,什麼事情都逃不過她的耳目。我猜她或多或少已經看出來了,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唉,她大概也不想听見兒子出櫃的話啦!」
「所以你不是因為這件事和母親爭吵,才跑到台灣去躲避的嘍?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不想回英國的?」
「……你問得還真直接。」
「拐彎抹角的問,會比較妥當嗎?」
「哈哈!好吧,說了也沒差。我失戀了,我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因為被對方狠狠地拒絕,所以才逃回台灣,我想重新開始過沒有他的新人生。這就是最終的答案,沒了。」凌夜干脆利落地回說。
再去追問對方是誰,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凌日繼而說道︰「听你這麼說,我放心多了。你不是不能愛人的,不要再玩那種空洞的性游戲,早點走出這段情感,去找下一個知音吧!我相信,一定有的,那個能愛你、你也能愛他的人。」
「萬一沒有呢?」
「一定有的。」
神不會那麼殘酷,故意遺忘一個人,不給他一個伴侶的。為什麼呢?因為人是無法孤單地活在這世上的。
結束和凌夜的對話後,凌日把電話交給迪肯,說︰「地上的禮物是凌夜買給你的土產。很抱歉,沒等你應門就闖進來。」
迪肯看看手上的話筒,再看看轉身要走的他。「等一下,我剛剛所說的話……」
「你是指,你討厭我,希望我滾回台灣的話嗎?」凌日倔強地揚起下顎。「我是不會回去的。」
綠眸綻現一愕。
「我這個人,不喜歡做事虎頭蛇尾的。既然我下定決心要到這邊來,那我就會貫徹我的決定。即使我無法偽裝成凌夜,我也會理直氣壯地繼續以「凌夜」的身份,在這塊土地上過日子。等凌夜心里的傷口愈合了,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我自會離開的,全不勞駕你費心。失陪了。」
做完宣示,凌日像只昂首闊步的小鮑雞一樣,驕傲地走出迪肯的房間。
▲▽▽
昨夜,原本預定換了衣服,就要下樓和布蘭?莫迅及迪肯用餐的凌日,在沖完澡走出浴室之後,再也忍受不住床的誘惑。結果心想小躺個五分鐘的他,卻一覺睡到天亮。
早上,他醒來,看著高得不能再高的天花板、床邊的壁爐,以及陌生的桌椅擺設,而後猛地推開棉被跳下床。
糟糕、糟糕!希望布蘭先生不會生氣才好。
慌慌張張地梳洗,換上一條牛仔褲及白襯衫後,凌日急忙下樓。哇,昨天晚上看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夠吃驚了,想不到白天時這座城堡看起來似乎更加龐大驚人了!左看右瞧,凌日正納悶自己該往哪邊走時,恰巧布蘭?莫迅拿著報紙從玄關走進來。
「早安,凌。」
立刻行禮道早安的凌日,緊張地說︰「很抱歉,昨天晚上我太累了,所以沒有下樓用餐。希望你們沒有等我。」
「你不必擔心這個。是我不好,早該想到你搭了那麼久的飛機,想必累了。昨天晚上沒吃飯,現在應該很餓了吧?璦玲一早就在廚房忙,我們過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吃的吧!」親切和藹的氣質,布蘭?莫迅與他那粗魯、野蠻的兒子完全不同,是個無愧紳士之名的翩翩仕紳。
凌日心想,倘若是他,應該能給母親幸福吧?
在布蘭的帶領下,凌日終于順利地來到家族用餐的地方。看得出來這兒並非是正式的餐廳,而是兼具聊天、休憩的小日光室。能容納七、八個人的方形桌子上,擺放著一盆沾著露珠的玫瑰,還有盛裝著熱騰騰面包的竹藤籃。
先等布蘭入座後,凌日才在餐桌邊坐下。看樣子迪肯還沒下來。
「我很高興你能夠回來,凌。」
凌日眨眨眼,這句話听起來怪怪的。
「我以為,你會因為介意那件事而不再回來了呢!當時我還在想,如果你就那樣留在台灣不回來的話,我該怎麼向璦玲交代?」
那件事?
「我希望你知道,雖然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可是我永遠都會是你的父親,而且也希望你能永遠做我的兒子。」
轟地,凌日難掩震驚,急忙低下頭。
﹝阿夜所說的,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難道是……﹞
慘了!自己該怎麼回答呢?
「爸、凌,早安。」
就在凌日坐立難安之際,救兵出現了。迪肯的出現,讓凌日從不知所措中解月兌。他們父子二人在閑聊今天報上新聞的時候,伴隨著一陣燻培根的香氣,離婚後改回原姓氏的範璦玲,捧著兩只餐盤登場。
「凌,你這孩子,以後不許再給我搞這種忽然消失的把戲了。」放下盤子,她敲了敲他的額頭,說。
母親……十年不見的母親,仍像記憶中那樣美麗動人。歲月無法在她臉蛋刻劃下痕跡,唯一能看得出她現在已經不是水漾少婦的地方,就是那雙增添更多智慧的雙眸。凌日不自覺地掉下淚來,把眾人嚇了一大跳。
「傻孩子,我只是說說而已,沒給你懲罰就不錯了,你哭什麼哭啊?」做母親的無法理解兒子這怪異舉止,一手扶著臉頰搖頭說道。
「璦玲,凌都平安回到家了,你就別再罵他了。來,我們用餐吧!」
這三人里頭,唯有迪肯能明白凌日喜極而泣的理由。他不落痕跡地把面紙盒由桌下遞給他,然後把父親和璦玲的注意力移開說︰「既然現在凌都回來了,你們的婚事可以繼續進行籌備了。日期定好了沒?」
布蘭微笑地說︰「說得也是,我們應該快點進行,不然凌和迪肯的學校就要開課,恐怕只剩假日才能看到他們倆了。」
「挑選假日也無所謂啊,因為是學校規定住宿,我們才沒有通勤上學的,不然學校到家里也才不過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而已。回來參加婚禮,時間上也綽綽有余了。」迪肯一邊切開半熟的荷包蛋,一邊說︰「剩兩周就開學,要籌辦婚禮太趕了,你是要讓璦玲阿姨累死啊?爸。」
「你說呢,璦玲?」
「迪肯說得也有道理,我現在工作頗多,起碼也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準備時間。」範璦玲拍拍凌日的臉頰說︰「這些都是你害的,寶貝,看你多任性,給布蘭和大家增添了多少麻煩。」
凌日紅了紅臉,現在他知道不只是凌夜來到英國後變得開放了,連母親也是。
以前在台灣,他可從沒听母親說過什麼「寶貝」的字眼。都十七歲了,還被當成「寶貝」,實在讓人很害羞。
「對不起,媽、布蘭先生,害你們困擾了。」
範璦玲忽然挑挑眉,轉頭對莫迅父子說︰「我忘記廚房還有水果沒切。」然後看著凌日。「凌,你跟我過來,幫忙我。」
母親的眼神中有著「不容拒絕」的涵義,凌日知道,母親發現了。畢竟母子連心,他本來也沒期待能騙過母親的眼多久。況且……
媽媽並沒忘記我,她還記得我這個兒子,這就夠讓人高興了。
所以,當凌日認命地跟著母親來到廚房,接受母親嚴厲目光審視的時候,他已經有相當程度的覺悟了。
範璦玲盯著他長達三分鐘,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爸爸,他還好吧?」
「還是老樣子,迷迷糊糊、丟三忘四。」凌日苦笑說。「可是身體很健康,工作也是照樣忙碌。」
「是嗎?那他還繼續在那間小飯店做經理?」
「最近那間飯店被另一間更大的飯店收購,他一直在抱怨新來的總經理很討人厭,說不定會換工作。」
「喔?那可真是教人難以想象,我以為他會陪著那間飯店到老死呢!想當初,他愛那間飯店到願意以飯店為家。」諷刺地說完後,範璦玲搖搖頭。「不,我不該在你面前這麼說的,阿日,原諒我。」
听到母親說出自己的名字,凌日心一慟。「我、我……」
她朝他伸出了雙臂。「十年下見,你長得這麼大了,讓我抱一下吧!」
「媽……」
撲到母親的懷抱中,凌日哽咽地掉淚。這些淚水被壓抑了十年,從母親搭上飛機離開的那一刻起,直到今日。在這雙臂的溫暖中,他多年來所抱持的疑問,對于自己是否不受母親所愛的疑問,終于可釋懷了。
他好高興、好高興,自己這趟到英國來是對的。
母子兩人相擁一陣後,範璦玲放開了他,用手指替他輕柔地擦著眼角。
「辛苦你了,寶貝。」
凌日搖搖頭。「對不起,我和凌夜擅自作下這種決定。阿夜他,現在還在台灣。」
「是嗎?」璦玲點頭。「我也想過,他可能反對我和布蘭結婚,所以離家出走。當他回台灣的時候,我告訴布蘭,要是我兒子不在我身邊,那麼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他的。可是我沒想過,阿夜居然會叫你來代替他。」
「……您要再婚的事,他沒跟我提,但是我想他絕對不是因此而離家的。」璦玲搖頭。「我是個自私的母親,一心只顧著追求自己的幸福。當初因為不願離開孩子而強迫你們其中之一跟我來到英國,並把你丟在台灣,害你們兄弟分離。現在,又為了想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而考慮再婚,又一次地讓兒子對我這個母親失望了。我實在太對不起你們了。」
「請你不要跟我們道歉,媽。」凌日緊握住母親的手說︰「阿夜或我,都不要你因為我們而不幸。我們想要的是幸福而滿足的母親,您過得不幸福,我們也沒辦法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請你一定要幸福。」
紅著雙眼,璦玲顫抖著唇說︰「我……有這個資格嗎?」
「您就安心地嫁給您想嫁的人吧!我和阿夜都會為您高興的。」
凌日是真心這麼想的。阿夜之所以離開,絕對不是想破壞母親和布蘭的婚事,而是希望他們能幸福。自己來到這兒,更不是為了阻止母親幸福,實際上,能看到一個健康、快快樂樂的母親,便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我會參加您的結婚典禮,也許我不能取代阿夜,至少也讓我這個兒子給您祝福吧!」
範璦玲高興地倒在兒子懷中哭泣著,喜悅的淚止也止不住。